云歇万万没想到,萧让竟然带他去了“醉生梦我”酒楼。

萧让久居深宫,自是不知晓这京城里的种种逸事。

云歇拽住要进去的萧让,神色古怪道:“你今夜还回不回宫?”

萧让不解:“自是回。”

云歇仔细打量了下萧让那张人|皮面具,觉得着实过于俊俏,虽比萧让本人逊色不少,却绝对能入得了那人的眼。

云歇尴尬道:“你若是确定回,就别进这家酒楼。”

云歇凑巧认识这家酒楼的老板娘。

这家酒楼原本叫“醉生梦死”,前老板经营不善,酒楼濒临倒闭,后来一个女人盘下了这里,改名叫“醉生梦我”,从此生意蒸蒸日上,不到半年时间,“醉生梦我”就成了帝京首屈一指的酒楼。

倒不是这儿酒有多好,而是因为老板娘实在是……风华绝代又生性放荡。

“生性放荡”用在这真不是贬义词,无数达官显贵慕名前来,一掷千金,就为了能与老板娘一度春宵。

老板娘就是“醉生梦我”里的那个“我”。

有嫉妒者背地里称之为高等妓|女,她却不以为意,她管自己挑男人睡觉叫做……临幸,如此狂妄不肖之言,却令她更受追捧。

谁都想被她临幸一下,从此拥有茶余饭后同别人炫耀的巨大资本。

帝京有句流传很广又大逆不道的话——后宫萧皇帝,民间柳不栖。

柳不栖的后宫都能同皇帝相提并论,阵容之豪华可想而知。

云歇认识柳不栖,就是因为之前来此喝酒,差点成了柳不栖的入幕之宾。

那女人真的是……

“你这般说,我倒真要进去瞧瞧这家酒楼有何稀奇之处。”萧让不由分说地牵着云歇进去。

酒楼三层楼,雕栏画栋,极富丽奢靡,是柳不栖的风格。此时一楼底下正坐着不少人。

他们眼见出现在酒楼门前的两位公子,顿时发出沮丧不忿的声音,有人恨不得在萧让脸上盯出个洞。

“怎么了?”萧让感受到敌意,微蹙眉。

云歇扶额:“……他们在赞叹你的容貌。”

酒楼一共有三层,柳不栖住第三层。

这新来的酒客入第一层,柳不栖会不定时出来,点一两个看上的酒客,请他们入第二层。

当然这并不是答应睡觉的意思,只是……你长得还马马虎虎,勉强看得过去,能当我备胎的意思。

柳不栖真正心仪的,会直接请上三楼,被请上过二楼的,在柳不栖空虚的时候,排队被她临幸。

所以这群一楼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人,眼见模样极俊的萧让,自是沮丧于自己今日又白来了,暗恨萧让抢了他们的机会。

云歇还没忘,今日来酒楼的目的不是柳不栖,而是和萧让比喝酒。他拉着疑惑不解的萧让找了个靠窗的偏僻位置坐下。

因为不确定萧让酒量,云歇先少点了些,又叫了不少佐酒菜。

等上酒时,云歇想了想,还是嘱咐道:“你记住了,呆会儿如果边上那群人突然不吵不闹,正襟危坐开始搔首弄姿了,你立马……”

“什么?”

“看窗外,对,立马看窗外,无论听到什么动静,千万不要回头——”

云歇话还未说完,边上一桌人喝高了,说了老大声一句:

“你听说了吗,连云相都曾拜倒在老板娘的石榴裙下……”

萧让眼光骤沉,凤眸里阴鸷一闪而过,不由微微攥紧指节。

他随即唇边溢出一丝轻漫从容的笑,接过小二送来的酒,替云歇温上:“原来是旧情人,难怪你不让我进。”

“……”云歇瞪大眼,立即摇头:“我没有!”

他现在不想惹恼萧让,那一纸契约,践不践行还不是萧让一句话的事情,他根本没和萧让谈判的资本,特别是临近结尾,更得小心看他脸色行事。

萧让垂眸淡哂:“新欢旧爱,我自是要好好会会她。”

旧爱都叫上了,他显然是不信,云歇瞬间焦头烂额。

偏偏边上的醉鬼还在添油加醋,笑得淫|荡:“老板娘还说,云相床榻上的战绩前无古人后无来者,那东西当真是利器,所向披靡——”

“……”云歇瞥了眼萧让越发阴沉的脸色,直觉不能再等了,勃然站起,怒道:“你们又不是云相,别他妈瞎说!跟真的似的!”

身后倏然传来女子婉转若莺啼的轻笑:“自是真的。”

酒楼里倏然寂静,只闻众人齐齐的抽气声。

云歇听到这熟悉的女声,瞬间觉得世界都灰暗了。

柳不栖什么时候不出来,偏偏挑这时候出来了!

萧让低笑两声:“边上人不吵不闹,正襟危坐开始搔首弄姿,你说,我还要看窗外吗?”

云歇:“……”

“奴家柳不栖,见过二位公子。”

跟前的女子年逾二十,华服步摇,极美艳绰约,风韵大气,正媚眼如丝地望着眼前二人,但明显视线停留在萧让身上的时间长上不少。

萧让却不看着这世间少有的美人,挽袖替云歇倒酒,莞尔一笑:“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毕竟人正主都发话认证了。

云歇真真绝望了。

柳不栖道:“公子何以不看奴家?是奴家……不堪入目么?”

身后众人闻言纷纷露出艳羡怨怼的目光。这人有什么好,得了柳不栖青睐,还搁这装。

“非也,”萧让抬眸,眼中并未有丝毫惊艳,淡淡道,“只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柳不栖一愣:“公子是说,见过姿容远胜奴家的不世美人?”

萧让点头,淡瞥蔫巴了的云歇一眼。

柳不栖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并不备受打击从而懊恼生愤,盈盈一笑,问道:“这等美人定非无名之辈,不知奴家是否有幸得知?”

萧让动作优雅地抿了口酒:“云相。”

低眉敛目的云歇差点一口酒喷了出来,他听萧让夸他美,瞬间在炸毛边缘徘徊,但见柳不栖在侧,又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恹恹地低下头,盯着杯中物。

柳不栖神情倏然严肃,笑也淡了:“公子这话还是收回了罢,否则奴家怕是要赶客。”

萧让诧异道:“你这般维护于他?”

柳不栖认真道:“云相虽已仙逝,仍是奴家唯一真心仰慕的男人。”

云歇又是差点一口酒喷出来,他喉咙发呛,干咳起来,稍显狼狈。

萧让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离,云歇莫名有种他要把自己拆了吞了的错觉。

云歇想让柳不栖还他清白,又不敢开口说话,怕被认出来,他还没忘,自己现在是个死人。

他早几年来“醉生梦我”时,并不晓得喝了这儿的酒,就等于对柳不栖有意思,甘愿被她择选。

当时他不凑巧地被柳不栖挑中,又无意于她,只得设法拒绝。

因为是自己的过失,让柳不栖丢面难堪了,所以当柳不栖求他默认他们有过一段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反正他声名狼藉。

柳不栖想借云歇之名使酒楼更上一层楼。

在朝中有个极腌臜、众人又心照不宣奉行的风俗——大官睡过的女人,若非府上私有,那么若旁人睡了这女人,大官便有那么点义务稍微在官场关照提携下这人。

这风俗算是另类的裙带关系。

真的是……“裙带关系”。

当时云歇权倾朝野,提拔谁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所以有了云歇这层默认盖章在里面,众人对柳不栖更趋之若鹜。

毕竟谁都想借着柳不栖这块跳板和云相扯上点关系,顺利跻身朝堂。

……

云歇也不知柳不栖这句“仰慕”是真是假,但他是真被吓到了。

萧让帮他问了:“因何仰慕?”

柳不栖自不可能答因为云相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不为她容貌所迷、果断拒绝她的男人,她娇羞一笑,面皮绯红:“说来当真是……羞人。”

云歇心头顿时萦上不祥的预感。

萧让道:“愿闻其详。”

柳不栖回身看边上那桌神情痴痴呆呆的醉鬼:“自是同他们所说,云相他……”

云歇瞪大眼,站起就要阻止她,却被萧让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手:“坐下,多不礼貌,听完。”

柳不栖道:“自是、自是云相床榻上那般……那般温存又生猛,将奴家一整颗心套得牢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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