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岄刚到客栈入住就收到了来自陆大人的礼物,还是吓了一跳的。百里岄的伤还没好久匆匆赶到安明府,自然不会仅仅只是因为垂涎陆离的美色而已。更多的还是为了流云会的事情。毕竟,得不到美人不会死人,但是如果搞砸了自家小叔的事情,那是一定会死人的。百里岄自然还没有活腻了。

至于入住与陆离同一家客栈,倒确实有几分故意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要膈应陆离还是想要膈应谢安澜。

但是他却没想到,陆离竟然如此干脆利落地送了他一个礼物——被人揍得鼻青脸肿的李家家主。

看着眼前哭的涕泪横流的李家家主,百里岄有些烦躁地呵斥道:“够了,吵死了!”

李家家主顿时哑然,怔怔地望着坐在轮椅上的百里岄。百里岄没好气地道:“这个时候你跟他唱反调干什么?”李家主有些茫然,“公子…公子跟陆离的关系,不是不好么?”

百里岄无语,“没眼色就算了,难道连局势都不会看?现在最重要的不是我跟陆离关系好不好,而是流云会!如果李家被赶出流云会,你以为陆离就会赔偿你那些损失的银两?”

想起自己损失的银两,李家主忍不住在心中又将苏梦寒给骂了一遍。咬牙道:“但是…现在如果不问的话,以后陆离只怕就更加不会再提那笔银子了。”

百里岄微微蹙眉,看着他道:“你觉得…陆离真的知道那笔银子在哪儿?”

李家主道:“公子你想,那苏梦寒偷走了流云会那么多钱,自己却死在了天牢里。如此做…他之前那些作为还有什么意义?再说了还有陆离,姓陆的又不是傻子,如果没有大笔的银两投入,就算他得到了苏家的产业也只能赔钱。到最后费劲了心力也未必有那个财力能撑得住,他何必这样做?如果没有那笔银两,就算陆离花费心思稳定了流云会,投入其中的银两,没有十几年时间也绝对收不回来。”

百里岄闻言,若有所思地皱起眉头,“这话…倒是有点道理。”

李家主陪笑道:“公子英明。”

百里岄轻哼一声道:“道理确实是有,可惜你没有证据。诬陷朝廷命官是什么罪名,不用本公子提醒你吧?”李家主脸色微变,连忙道:“在下有个想法,不知道可不可行?”

百里岄挑眉,示意他直说。

李家主道:“当初苏梦寒偷走的可都是黄金,那么多金子就算是想要找地方藏起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在下敢断定,那些金子…至少有大半肯定还留在安明府。陆离手上没那么多现银,如果想要稳定流云会,最后肯定免不了要动那些钱。只要咱们能够派人暗中监视他们……”

“有点意思。”百里岄道:“但是,陆离身边的高手可不少。”

李家主笑道:“这里毕竟是安明府,想要盯着人…未必需要高手。公子方信便是。”有句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陆离既然到了安明府,他们有的是办法。只是李家主却忘记了,这句话并不是放诸四海都能有用的。京城里那一群地头蛇,还不是被陆离耍的团团转。

看着李家主那鼻青脸肿还带着怪异的笑容的脸,百里岄有些厌烦地偏过了头去,“明天去向陆离请罪,一定要他原谅你今天的口不择言。”

李家主脸上的笑容一窒,“这……”

百里岄轻哼一声,道:“近水楼台先得月,不跟着他们一起,你打算怎么探查陆离的动作?”

李家主这才恍然大悟,虽然要向陆离请罪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但是想想那比国库的银两还要多得多的黄金,就觉得这也不是什么不能忍受的事情。

“是,公子。”

客栈的院子里安德郡主正坐在树下的石桌边上看书。不远处薛铁衣抱剑站在屋檐下抬头望天,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更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

这么一天下来,对此安德郡主倒是有些习惯了。薛铁衣很少跟她说话,除非她主动开口询问。她也并不怎么在意,毕竟即便是她没有失忆,薛铁衣也早就不是原本那个睿王府的亲卫了。江湖上鼎鼎大名的笑意楼主,更有财神之称,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普通侍卫呢。就如同同样是睿王府亲卫出身的冷戎和曾从谦等人,虽然他们依旧是睿王府的人依旧效忠于睿王,睿王也不可能将他们当成普通的侍卫一般。

只是,安德郡主抬起头来看向不远处的中年男子。总觉得…这样的场景好像在哪儿见过一般。

抬手揉了揉眉心,安德郡主含笑摇了摇头,低头继续专注于手中的书卷。她要尽快补足这些年自己失去的东西,以免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给离儿添麻烦。

门外,侍卫匆匆走了进来,引得正在闭目养神的薛铁衣睁开了眼睛。

“什么事?”薛铁衣问道。

侍卫拱手道:“禀楼主,外面有位百里公子求见公子。”

薛铁衣微微皱眉,“百里?百里岄?”

侍卫点头,“好像是,那人坐着轮椅来的。”

薛铁衣道:“公子不在,让他回去。”

“是,属下告退…”侍卫正要转身告退,门外已经想起了百里岄的声音,“怎么?本公子前来拜访,连门都不让进么?这就是睿王府的待客之道?”百里岄身边带着好几个护卫,都是百里修的人自然也不惧怕睿王府的侍卫。

薛铁衣见安德郡主被惊扰的皱眉,脸色微沉快步走到了门口。站在院门外居高临下地看着百里岄,冷声道:“百里公子,陆大人和小姐不在,你听不懂么?”

百里岄坐在轮椅里,微微眯眼看着薛铁衣,道:“本公子当是谁呢?你就是那个什么笑意楼主?本公子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英雄俊杰,原来不过是睿王府的走狗罢了。陆离和谢安澜的事情,你做得了主么?”

薛铁衣垂眸看向百里岄,淡淡道:“公子和小姐的事情,我能否做主我不知道。但是…眼下的事情,我倒是可以做主。”扫了一眼门口的守卫,薛铁衣冷声道:“胆敢踏入院门一步,杀无赦!”

“薛铁衣,你敢!”百里岄大怒,他听说陆离身边多了一个长相柔弱的中年女人。虽然不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但是百里岄直觉的认为,这个女人很重要,而且身份很不一般。

薛铁衣冷笑一声,手中的宝剑刷的一声出鞘。锋利的剑锋直指百里岄,“百里公子,这里不是百里家。我劝你,还是收敛一点。否则,百里修只怕赶不上替你收尸。”

百里岄都要被气笑了,睿王府的人果然脾气都不小啊。区区一个侍卫,竟然也敢如此张狂。

百里岄忘了,眼前这个亲卫并不是一般的亲卫。眼前的这个亲卫手中掌握的财富可是号称能够与穆家和流云会相媲美的。

当然,薛铁衣实际上并没有那么有钱。毕竟笑意楼之所以疯狂敛财,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为了西北军的粮饷支出。

“好,咱们走着瞧!”百里岄冷笑一声,挥挥手带着人离开。

另一边,陆离和谢安澜处理完了今天的事情方才从城外往回走。一路上都可以看到沿江来来往往的各种船只。如今这一切都还算稳定,但是如果流云会的事情处理不好,眼前的繁华景象也将会付之一炬。

谢安澜和陆离坐在马车里,头轻轻靠在陆离的肩头垂眸休息。陆离一边思索着事情,一只手不紧不慢的轻抚着她的背心。谢安澜低声道:“你打算动用苏梦寒藏在安明府的黄金么?”

陆离微微点头,道:“由不得我们不动,朝廷给的那点钱还不够塞牙缝的。”

谢安澜道:“让他们小心一点,若是消息泄露出去,就麻烦了。”陆离笑道:“我自然知道,放心,我自然有恰当的理由将钱拿出来。”谢安澜道:“还有账册,也要做仔细一些,免得以后麻烦。”主要是未免有人怀疑陆离用国库的银两补贴流云会。这种事情若是传出去,陆离的名声可就糟了。

陆离笑道:“夫人杞人忧天了,国库现在根本来不出来多少钱。”

“说的也是。”想起如今边关的战事,国库只怕还真的是拿不出来多少钱。

行进中的马车突然停住了,突然挺住的力道让两人的身子向前倾了下,谢安澜伸手扶住了坐下的软榻才堪堪稳住。

“怎么回事?”

外面叶无情声音骤然响起,“少夫人,弃车!”

听了叶无情的话,谢安澜没有丝毫地犹豫便拉起陆离从马车中掠了出去。同时,一阵如疾风骤雨一般的羽剑朝着他们射了过来。

谢安澜右手一展,照影剑已经滑落入她的手中。横剑挥出,正面射来的羽箭便被扫了出去。同时叶盛阳和叶无情等人也挡住了他们伸手。叶盛阳拉过陆离与谢安澜一左一右掠出了七八丈远。

一群黑衣人从路边的树林里冲了出来,身边的侍卫立刻迎了上去。

一阵浓郁的血腥味飞快地在空中弥漫,谢安澜忍不住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侧身干呕起来。

“青悦!”陆离连忙上前扶住了谢安澜,叶无情手持短刀挡在了两人身后。

等到谢安澜缓过来一些,方才摆摆手道:“我没事,只是一时间有些不习惯。”怀孕了果真是悲催啊,青狐大神这辈子什么时候因为血腥味而呕吐过?现在却…

陆离自然看出来了原因,拿着谢安澜又往后退了几步。几个侍卫过来与叶无情和叶盛阳一起将两人团团保护起来。

谢安澜也只是乍然闻到血腥味被刺激到了,这会儿习惯了立刻就好了许多。站在人群后面一起看着眼前的混战。这次他们带出来的侍卫人数不少,而且是睿王府亲卫和笑意楼护卫混合的。无论是对付江湖上的杀手还是对付军中出来的精锐他们都很有经验。所以只是一个小小的刺杀,倒是不会让他们太过的手忙脚乱。

谢安澜蹙眉道:“这又是哪一路人马?”

陆离道:“应该不是百里家的人。”无论是百里家还是百里修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行刺他们,除非百里修已经气疯了。

谢安澜道:“那就是别国了?莫罗应该不可能,胤安,现在只怕是有心无力。那就应该是西戎了?”

叶盛阳道:“抓几个活口来问问就知道了。”

虽然听陆离讲述的前世西戎一直就听不安分的,但是或许是因为宇文策的存在感实在是太强了。这两年倒像是没有西戎什么事儿,除非苏绛云的事情。但是却也不能因此就掉以轻心。不会叫的狗才会咬人呢。

谢安澜点头道:“那就有劳叶先生了。”

叶盛阳微微点头,身形一闪便冲入了人群中。有了他的加入,睿王府的亲卫们更是如虎添翼,战局立刻开始朝着己方便宜。

那些人显然也明白,想要杀掉陆离和谢安澜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倒也不跟他们死磕,一看自己要败了立刻就撤退。叶盛阳自然不会让人全部都跑掉,还是轻而易举地抓了几个俘虏,并且干脆利落地点住了穴道防止他们自尽。

“我真是不太明白,这些人怎么老是爱玩刺杀这一招。”谢安澜叹气道。

陆离道:“试试又不吃亏,能杀最好,杀不了嫁祸或挑拨离间也可以。就算是哪一样都做不到,找点事也无妨。”

谢安澜摸着西下巴思索着,他们在这个时候遇刺,一般人第一反应只怕就是百里岄和今天刚刚跟他们起了冲突的李家了。

等到他们回到客栈,已经是傍晚日落西山了。听宁疏说安德郡主还没有用膳,两人换了一身衣服立刻往安德郡主的房中去了。安德郡主正坐在花厅里做女红,身边不远处燃烧着银丝炭,房间里倒是一片暖意融融地模样。

谢安澜好奇地看了一眼站在窗外屋檐下的薛铁衣,笑道:“听说母亲还没用膳?我们回来晚了还请母亲见谅。”

安德郡主摇摇头,放下手中针线道:“你们有正事,我等一等有什么关系?外面冷不冷,坐下来说话吧。”

谢安澜笑嘻嘻地走到安德郡主身边坐下,陆离规规矩矩地坐在了下首。

隔着半开的窗户,谢安澜笑道:“薛先生,好像要下雨了。”

薛铁衣回头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多谢少夫人提醒。”

安德郡主道:“离儿和澜澜都回来了,我这里也用不着什么人,薛先生回去休息吧。”

薛铁衣沉默地点了点头,果然转身走了。

谢安澜眨了眨眼睛,回头看向安德郡主,道:“母亲,不然明天还是让无情和宁疏留下陪你吧?”叶无情的武功可能比薛铁衣还要差一点,但是多留下一些侍卫也是可以的。安德郡主是什么感觉她不知道,但是她觉得如果换了是她有这么一个人一整天守在身边,大概是真的很不自在的。

安德郡主沉吟了片刻,也点了点头道:“也好,薛先生如今毕竟身份不同了,让他做侍卫的事情到底不好。而且,我如今这般模样,哪里会有什么危险?”

母亲对薛铁衣也很客气,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谢安澜点了点头道:“那好,明天我让无情留下。母亲今天可觉得无聊了?”

安德郡主含笑摇头道:“母亲不是小孩子了,不用你们操心。看看这个…”

谢安澜这才注意到安德郡主放在旁边的女红,原来是一件小小的衣服。是刚刚裁剪缝制好的婴儿小衣裳,安德郡主在往上面绣花,不过只绣了一点点倒是看不出来是个什么图案。

那小衣裳面料柔软,颜色鲜亮,样式也十分可爱。可见做衣服的人眼光审美都十分不错。安德郡主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有些本能地东西却依然还是保留着的。

“母亲是给小宝宝做的么?”谢安澜笑道。

安德郡主点头,“自然是了。也不知道是个姑娘还是个小公子,我想着两样都做,以后总还是能用得上的。”

谢安澜略感羞愧,原主的绣工其实也不错,但是她自己却对这个不感兴趣。说起来,别说是宝宝了,这两年来她连给陆离都没怎么做过衣服。

“有劳母亲了。”

安德郡主摇摇头,“拿着针线的时候,我好想有些熟稔的感觉。跟往常做女红完全不同的感觉,好像…我以前也做过这些一般。”

谢安澜和陆离都希望安德郡主恢复记忆,但是却并不想太过刺激她,具体最好还是等回京之后找裴冷烛和林珏看看,他们并不打算让外面的大夫知道安德郡主失忆的事情。

陪着安德郡主用过了晚膳,两人才携手一起回房。

谢安澜扭头看了一眼不远处,陆离也跟着看了过去。对面的房顶上,薛铁衣独自一人坐在房顶上抱着剑抬头望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谢安澜抬手,掌心接到了几滴飘落的雨点。侧首看向陆离,陆离微微蹙眉道:“没事,不必去打扰他了。”

谢安澜点点头,薛铁衣功力深厚,这点毛毛雨也伤不到他。回头跟陆离继续往前走去,只是轻声道:“薛先生这几天的情绪不太对。”

陆离点点头,“确实是不太对。”

“你知道为什么?”谢安澜问道。

陆离道:“大约…还是愧疚吧。”

谢安澜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道:“之前是我想差了,母亲如今并无薛先生的记忆,让他保护母亲,只怕不仅他不自在,母亲也觉得不自在。”陆离道:“夫人放心,他很快就会调试过来的。”

谢安澜看了看陆离,到底忍下了想说的话。

她觉得薛铁衣可能对安德郡主有些别的想法,从前并没有什么感觉,毕竟薛铁衣并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而且他们也并没有多少时间相处。但是自从见到了安德郡主之后,薛铁衣的情绪就有些奇怪了。若说是完全归结为愧疚,谢安澜也觉得不太像。如果真的只是愧疚的话,薛铁衣现在就该为安德郡主鞍前马后仔细照料保护,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既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一般。

不过这话谢安澜却拿不准该不该跟陆离说。毕竟安德郡主才刚刚回来,又想不起来从前的事情。而陆离本人,他又能够接受一个男人倾慕自己的母亲么?

“夫人在想什么?”见她出神,陆离轻声问道。

谢安澜摇摇头笑道:“没什么,一时走神了。”

“公子,少夫人。”不远处宁疏迎面而来,道:“公子,百里岄求见公子。”

谢安澜皱眉,她讨厌百里岄!真是阴魂不散啊。

陆离道:“他什么时候来的?”

宁疏道:“刚刚,听说公子和少夫人回来了他就来了。”不过公子和少夫人正在陪着东方夫人用膳,她们就懒得禀告了。反正也不像是有什么急事。

“夫人先去休息,我去见见他就回来。”

谢安澜挑眉道:“不用我一起么?”

陆离淡笑道:“夫人不是讨厌他么?”

确实是很讨厌啊,但是还是必须要一起去!

“我跟你一起去。”谢安澜道。

陆离也不反对,“也好,那就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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