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莲这辈子还是头一次有个男人没经允许就吻了她。她在他怀里挣扎着,但韦斯特克里夫将她搂得更紧,让她动弹不得。他身上有尘土、马匹和阳光的味道……还有些别的……一种甜甜的,干燥的气息,让她想起刚刈下来的新鲜干草。他唇上的压力增加,热烈地探寻着,直到诱哄她把嘴张开。她从没想象过吻会像这样,深入、体贴却又急躁地爱抚,她的力气仿佛被侵蚀掉了,不由得闭上眼,靠向他结实的胸膛。韦斯特克里夫马上抓住这点,将她紧拥在怀里不留一寸的空隙,强健的腿股挤进她双腿间。

他的舌尖在她温暖的嘴里嬉戏,探索地描画过齿边以及内里如丝般的湿润。震慑于这样的亲昵,莉莲开始往后退缩,但他紧随着她,两只手滑到脑后扶住她的头。当他找寻着她时,她不知所措,只能笨拙地将自己的舌头往回缩;他折磨,刺激,取悦着她,直到一声颤抖的呻吟从她的喉间逸出,然后她开始狠命地推拒。

“爵爷,”她低声道,“你疯了吗?”

“是的,是的。”他的唇磨蹭着她的嘴,如同天鹅绒般……又一次深切的掠夺之吻。“给我你的唇……你的舌头……对。对。如此甜美……甜蜜……”他灼热的唇不罢休地对她施以愉悦的折磨,他的呼吸喷到她的颊上,她的嘴和下巴被没刮的凌乱胡茬扎得生疼。

“爵爷,”她再次低语,急急挣脱他的嘴。“看在老天的份上——放开我!”

“是的……我很抱歉……再一次就好……”他再次找寻着她的唇,而她则竭尽全力地推拒。他的胸膛像花岗岩一样硬。

“放开我,你这个白痴!”莉莲的挣扎野蛮起来,终于挣脱了他。即使在分开之后,她也因刚才两人彼此的摩擦而浑身刺痛。

他们凝视着彼此,她看出他表情中那朦胧的欲望开始如云雾般散去,乌黑的眼也因为领悟到发生了什么而恢复清明。“该死。”他喃喃道。

莉莲一点也不喜欢他看着她的样子,活像她长着梅杜莎的头。她对他怒目而视。“我能自己回房间,”她简略地说。“别想跟着我——今天你帮我够多了。”她转身迅速穿过小路,而他则在后面阴沉地注视着。

上帝保佑,莉莲在母亲过来叫醒她们之前回到了房间。溜进半掩的房门,她将之关上,慌忙解开散步服前面的纽扣。黛西已经脱得只剩内衣,跑去门边,将那根卷曲的发针插进门锁,捣鼓着锁舌,要重新把门锁上。

“你怎么那么久?”黛西问,一边完成任务。“我希望你不会生气,我没等你——我认为我应该先回来尽快梳洗一下。”

“我没生气。”莉莲心烦意乱地说,将污脏的衣服褪去,把它塞进衣橱的底部然后关上橱门。清脆的“咔嗒”一声,黛西将门锁好了。莉莲快步跨到盥洗台前,把脏水倒进下面的盛水罐,再把清水注入盆中,她忙忙地清洗脸和胳膊,然后用干净的毛巾擦干皮肤。

钥匙声突然响起,两个女孩警觉地对望一眼,然后朝各自的床飞扑过去,刚刚躺好,她们的母亲就进了房间。好在窗帘是拉拢的,因而光线暗淡,默西迪丝没有察觉出异常。“孩子们?”她有些疑心地叫。“该起床了。”

黛西伸个懒腰,大声地打着呵欠。“啊……睡了个舒服的觉,我觉得精神多了。”

“我也是。”莉莲嗡声说,她的头埋在枕头底下,心靠着床垫猛烈地跳动。

“现在你们必须洗个澡,然后换上晚礼服。我会拉铃叫女仆来放洗澡水。黛西,你穿黄色丝质的那件。莉莲,你穿绿色的,肩上有金别针的那件。”

“是,妈妈。”她们齐声说。

默西迪丝一走进隔壁的房间,黛西就坐起来,好奇地看着莉莲。“为什么你会过那么久才回来?”

莉莲翻身看向天花板,回想着在花园里发生的事。她不敢相信,韦斯特克里夫,那个总是对她极不友善的人,居然做出那样的行为。这简直不可理喻,在此之前伯爵从未表现出任何受到她吸引的暗示,事实上,这个下午他们彼此才首次以礼相待。“韦斯特克里夫和我不得不躲了几分钟,”莉莲听见自己说,脑子里继续着刚才的思绪。“爸爸在那群人中间。”

“天啊!”黛西把腿吊在床边晃着,对莉莲扮了个惊呆的鬼脸。“不过爸爸没发现你(们)吧?”

“没有。”

“哦,那就好。”黛西微微皱眉,好像察觉到她隐瞒了一大堆话。“韦斯特克里夫伯爵没有把我们的事说出去真是非常有风度,是不是?”

“风度。是的。”

黛西突然弯起嘴角笑道:“当他教你怎么挥棒的时候,我想这真是我见过的最滑稽的事——那时我以为你会用球棒敲他!”

“我是想,”莉莲阴郁地回答,从床上站起来把窗帘拉开。沉重的缎质窗帘被拉到一边,黄昏的阳光涌进了房间,飘在空中的浮尘在光线中微微闪烁。“韦斯特克里夫不会放过任何可以展示他优越性的机会,不是吗?”

“所以他才那样做?我到觉得他是在试着让你们和解。”

莉莲震惊于她的论断,眯起眼看她。“为什么你会那样说?”

黛西耸耸肩。“他看着你的时候好像……”

“什么?”莉莲盘问道,开始惊慌起来,感觉仿佛有无数对小翅膀在拍打着她。

“只是有一点……恩,感兴趣的样子。”

莉莲板起脸,借以掩饰内心的骚乱。“伯爵和我彼此轻视,”她简单地说。“他唯一会感兴趣的就是和爸爸做成生意。”她顿了顿,走向梳妆台,她的香水在阳光下闪着光。她把梨形的水晶器皿包拢在手指间,以拇指反复摩挲着瓶塞。“不过,”她迟疑地说,“有件事我得告诉你,黛西。刚刚我和韦斯特克里夫躲在篱笆后面的时候,出了点状况……”

“什么?”黛西的表情充满好奇。

不过她们的母亲选在这个时候旋风般地刮进了房间,后面跟着一对女仆,她们费力地拖进一个装着滑轮的折叠式浴盆,开始做沐浴前的准备工作。当母亲在房间里转来转去的时候,莉莲就没有什么机会能和黛西密谈了,这样也好,可以有更充裕的时间来思考她的情况。将香水放进晚会上要用到的小手袋里,她有些疑惑韦斯特克里夫是不是真的受了香气的影响。不过是有些什么让他的行为变得那么怪异,看看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那震惊的表情,就知道他自己也被吓到了。

合理的解释就是这香水真的起作用了,可谓是实现了它的价值。她呲牙咧嘴地做个鬼脸,想到她的朋友们,或许有谁非常乐意来帮她做一个实验,或两个。

壁花们彼此认识了快一年,在舞会里总是靠墙而坐。回顾往事,莉莲不知道为什么她们花了那么长时间才建立起友谊。可能的一个原因就是安娜贝尔太美了,金褐色的头发,闪耀的蓝眼以及曼妙的身材,没人能想象这样一个女神样的美人会屈尊和普通人交朋友。而另一个原因,伊万杰琳?詹纳,则因为过度的羞怯以及口吃会让交谈变得不能置信的困难。

不管怎样,她们没有谁能够凭一己之力挣脱壁花的称号,这一点终于显得明朗,于是她们联合起来,好帮助彼此找到丈夫,第一个便是安娜贝尔。她们努力合作,终于成功地为安娜贝尔找到了丈夫,即使西蒙?亨特并不是她最开始设定的贵族阶级。莉莲不得不承认,尽管她最初对这段婚姻有所忧虑,不过安娜贝尔嫁给亨特显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现在,轮到她自己了,未婚的壁花中年龄最大的那一个。

两姐妹沐浴并洗了头,然后各自占据了房间的一角让两位女仆替她们穿衣打扮。根据母亲的指示,莉莲穿上一件淡淡的海水绿色的丝质长裙,有着短短的蓬袖和紧身胸衣,然后归拢到肩膀处以金质别针固定。那讨厌的胸衣把她的腰勒细了两寸,胸衣的顶部又加了垫,把她的乳房硬挤出一条浅浅的乳沟。她被带到梳妆台前,坐下时不由自主地畏缩,当女仆把头发拉扯、缠绕、扭转,用发针固定住精致的发型时,她的头皮痛得要命。这边厢,黛西也遭到相同的折磨,她被又绑又挤地塞进一件胸衣部分有褶边装饰的米色长裙里。

她们的母亲在周围团团转,一边喋喋不休地教导合宜的举止。“……记住,英国绅士不喜欢听见一位小姐长篇大论,他们对你的看法没有兴趣。因此,我要你们两个都尽可能地表现得温顺和安静。不要提及任何运动!一位绅士对你说到跑柱棒球或者草地游戏可能显得很感兴趣,但在内心里他们很看不起谈论男性话题的女孩。如果一位绅士问你问题,找个方法把问题扔回给他,这样他就有机会告诉你他自己的看法……”

“石字园的又一次可怕舞会。”莉莲咕哝着。黛西肯定是听到了,“噗”的一声偷笑从房间那头传来。

“那是什么怪声音?”默西迪丝神经质地问。“你有没有认真听我讲,黛西?”

“听了,妈妈。我只是有一会儿无法呼吸,我想我的紧身褡太紧了。”

“那就不要呼吸得那么用力。”

“我们能把它松开一点吗?”

“不行。英国绅士更喜欢苗条的姑娘。现在,我说到哪了——哦,是的,在晚餐的时候,如果谈话中断了一下……”

无庸置疑,她们呆在韦斯特克里夫的庄园期间,这篇唠唠叨叨的训词会被重复再三。莉莲视而不见地盯着窗户,想到晚会时得面对伯爵就觉得一阵忐忑。那幅画面在她脑海中闪过:他黝黑的脸朝她低下来,她闭上了眼睛。

“对不起,小姐。”女仆低声说,以为扯痛了她。

“没关系,”莉莲苦笑。“用力拉吧——我的头很结实。”

“你说得还真是含蓄。”黛西在房间那头应声揶揄道。

女仆继续盘绕着她的头发,莉莲的思绪回到伯爵身上。他是不是想装作在树篱后面的那个吻根本就没发生过?或者他决定跟她讨论讨论?苦恼于这种想法,她觉得她需要和安娜贝尔谈谈,自从嫁给伯爵最好的朋友,西蒙?亨特以后,她对韦斯特克里夫的了解会多得多。

最后一根发针插进了莉莲的头发,这时门上传来一声轻敲。黛西一边戴上及肘的白色手套,一边答应着跑过去,不理会默西迪丝说应该由女仆前去应门的抗议。猛地打开门,黛西发出欢快的惊叫,原来是安娜贝尔?亨特来了。莉莲从梳妆台前的位子上站起来,冲到她面前,三个人抱在一起。他们两家都住在伦敦的拉特利奇酒店,距离上一次在酒店里相见已有好几天了。亨特家很快就要搬进位于梅费尔的新居,不过在此之前女孩们还可以随时造访彼此的套房。默西迪丝有时会反对,她觉得安娜贝尔会带坏她的女儿——有趣的断言,和另一种形成鲜明的对比。(应该是说西蒙和马克斯的交情)

安娜贝尔如同往常一样迷人,浅蓝色的缎子长裙密密贴合着她匀称的身段,前面以同色系的丝带系住。礼服的颜色映衬得她的双眼益发蔚蓝,细腻的奶油色肌肤益发白皙。

安娜贝尔退后一步,容光焕发地看着她们俩。“从伦敦过来的旅途怎样?你们有没有去冒险?不,不可能,你们到这里还不到一天——”

“我们也许有去,”莉莲谨慎地低语,留心着她母亲的尖耳朵。“我要告诉你一些事——”

“女儿们!”默西迪丝打断她们,声调因为不赞同而拔高。“你们还没有做完晚会的准备。”

“我已经准备好了,妈妈!”黛西很快地说。“看——一切就绪。我连手套都戴好了。”

“而我就差手袋了,”莉莲跟着说,飞奔向妆台拿起那个小小的奶油色提包。“好了——我也准备好了。”

察觉到默西迪丝不喜欢她,安娜贝尔和气地微笑着。“晚上好,鲍曼太太。我希望您能允许莉莲和黛西跟我一起下楼。”

“我恐怕她们得呆在这儿直到我准备好,”默西迪丝冷冰冰地回答。“我这两个天真的姑娘需要一个合适的伴护来看管。”

“安娜贝尔可以做我们的伴护,”莉莲机灵地说。“她现在是一名可敬的已婚妇人了,记得吗?”

“我说的是合适的伴护——”她们的妈妈纠正道,不过随着两姐妹离开房间关上了门,她的抗议声被唐突地中断了。

“哎呀,”安娜贝尔无能为力地笑着。“这还是第一次,我被叫做‘可敬的已婚妇人’——这让我听起来有点呆,是不是?”

“如果你真的很呆,”莉莲说,搂着她沿着走廊往前。“那妈妈就会喜欢你——”

“——而我们就不会想和你在一起。”黛西接着说。

安娜贝尔笑起来。“好吧,假如我是壁花们的正式伴护的话,那我就要制订几条行动守则。首先,如果一位英俊的绅士提出要你和他单独到花园里去……”

“我们就应该拒绝?”黛西问。

“不,确定之后告诉我,我好替你们打掩护。另外如果你碰巧偷听到不中听的谣言让你无辜的耳朵很不舒服……”

“那我们就不予理睬?”

“不,你应该把每个字都听下来,然后立刻重复给我。”

莉莲大笑起来,站在两条走廊的交叉口说:“那我们应该去找伊薇吗?少了她这就不算是一次正式的壁花会议了。”

“伊薇已经在楼下了,和她的弗洛伦斯姨妈在一起。”安娜贝尔回答道。

对这个消息两姐妹都热切地大声问道:“她好吗?她看起来怎样?”

“哦,从上次见到她到现在,久得像过了个永远!”

“伊薇看上去非常好,”安娜贝尔有所保留地说。“尽管她瘦了点,可能还有点沮丧。”

“谁不会呢?”莉莲冷冷地说。“在受到那种待遇之后。”

她们已经好几个礼拜没有看到伊薇了,她被她亡母的娘家亲戚隔离了。她常常被关在房里,好像是受罚的少年犯一样,如果外出就一定是处在姨妈的严厉监管之下。她的朋友们都认为和那样苛刻又无情的亲戚生活在一起,对她克服语言障碍一点帮助都没有。讽刺的是,在所有的壁花中,伊薇是最不应该受到那样严苛对待的人。她天性羞怯,对权威发自内心的恭敬。她们听来的消息是,伊薇的母亲叛离了家庭,嫁给了比她阶级低的人。她死于难产,女儿则成了替她赎罪的代替品。而伊薇很少见得到她的父亲,他的健康很坏,恐怕已没有多少时间可活。

“可怜的伊薇,”莉莲愤怒地继续说。“其实我非常希望把轮到我的次序让给她——她比我更需要逃离。”

“伊薇还没准备好,”安娜贝尔肯定地说,还停留在先前的思绪中。“她是在克服害羞的毛病,但到目前为止,她还不能好好地同一位绅士交谈。另外……”一丝淘气闪过可爱的眼,她搂住莉莲纤细的腰肢说:“你的年龄已经大得不能再耽搁了,亲爱的。”

莉莲做出一副酸溜溜的表情,逗得她大笑起来。

“你想告诉我什么?”安娜贝尔问。

莉莲摇摇头。“等我们找到伊薇再说,不然我就得重复每件事。”

她们下到楼下,在会客厅里逡巡,那里上流社会的客人们已各自聚集成群。今年流行艳丽的色彩,至少女士们的服饰是如此,所以房间里满是饱和的色调仿佛有一大群蝴蝶。男士们仍是传统的黑色外套和白色衬衫,唯一相异的是各自马甲和领巾的微妙变化。

“亨特先生呢?”莉莲问安娜贝尔。

提及她的丈夫,安娜贝尔淡淡地微笑。“我猜他去见伯爵和他们的几个朋友了。”当她看见伊薇时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她在那儿——而且幸运的是她的弗洛伦斯姨妈似乎没像往常一样在她周围逗留。”

伊薇一个人呆着,空洞的眼神停在一幅加着金色外框的风景画上,她似乎已丧失了自我意识,瑟缩的姿态就像是一个赔着小心的无足轻重的人……很明显她不觉得自己是这群人中的一员,她也不希望是。虽然没人会认真的看她并真的注意到她,事实上她仍是非常美丽——甚至有时会超过安娜贝尔——不过并不是在传统审美的方面。她长着几点雀斑,有一头红发,又大又圆的蓝眼和一双灵活丰满的嘴唇,这些一点也跟不上现在的流行。她的身段浑然天成,浓纤合度,却硬被套进一条暗淡失色,显然不能讨人喜欢的长裙中。更甚者,她垮着肩膀的坐姿也不能为她增加多少吸引力。

偷偷过去,莉莲抓住伊薇戴着手套的手拉她起来,把她吓了一跳。“来。”莉莲悄声说。

看见莉莲,伊薇快乐得眼睛发亮。她踌躇地扫了一眼姨妈,后者正在角落里和几位寡妇闲谈。确定弗洛伦斯聊得正起劲不会注意到她,四个女孩溜出客厅,就像是逃狱的犯人一样跑到下面的走廊上。“我们去哪?”伊薇低声问。

“后面的露台。”安娜贝尔回答。

她们来到房子后面,穿过一排法式门,站到了宽阔的铺着石板的露台上。露台和屋子等长,站在上面可以俯瞰广阔的花园。花园内风景如画,有许多果树和美丽的小路,种着稀罕花朵的花床一直延伸到森林边,易岑河在附近含有铁矿石的断崖下奔流。

莉莲转身拥抱了伊薇一下。“伊薇,”她大声说。“我真想你!要是你能知道我们曾考虑过把你从你家里偷走,以及所有可怕的救援计划就好了。他们为什么不准我们去探望你?”

“他…他们讨厌我,”伊薇小声说。“直到最近,我才知道他们有多…多讨厌。我想去探视我父亲,后来他们把我抓回去,锁在房里好几天,只给一…一点点食物和水。他们说我不懂得感恩,也不守规矩,我低贱的血统终于暴露出来了。对他们来说,我什…什么都不是,只是我妈妈犯下的可怕的罪孽。弗洛伦斯姨妈说她的死是我的错。”

莉莲后退几步,震惊地看着她。“她这样对你说?用那些字眼?”

伊薇点点头。

不及多想,莉莲迸出几句粗鲁的诅咒让伊薇脸色发白。在莉莲众多歪门邪道的技艺中,有一项就是能和水手一样流利地骂脏话,这全来自她祖母的影响,后者曾是海港码头上的一名洗衣妇。

“我知道那不是真…真的,”伊薇低声说。“我的意思是,我…我的妈妈是难产死的,我知道那不是我的错。”

抱住伊薇的肩膀,莉莲带她走到露台上最近的桌子边,安娜贝尔和黛西跟在身后。“伊薇,要做什么才能让你远离那些人?”

女孩无助地耸耸肩膀。“我父亲病得那…那么重。我曾问过他能否和他一起住,但他拒绝了。而且他也太虚弱,不能阻止我母系的亲戚把我带…带回去。”

四位姑娘都沉默了一会儿。这是令人不乐的事实。就算伊薇已经成年,可以自由地脱离她亲戚的监护,但一个未婚女性仍不能过上稳定的生活。在父亲去世之前,伊薇不能继承他的财产,而在这段期间,她无法赡养自己。

“你可以来拉特利奇跟我和亨特先生一起住,”安娜贝尔忽然说,带着十分果断的腔调。“只要你不同意,我丈夫不会让任何人带走你。他有这个能力,而且——”

“不行。”伊薇摇头打断她的话。“我决…决不会对你那样做的……这太强加于人了……哦,决不。而且你得知道这也只…只能是暂时的……”她无望地摇头。“我考虑过……弗洛伦斯姨妈要我嫁…嫁给她儿子,尤斯塔斯表哥。他到不是个坏人……而这能让我远离我其他的亲戚……”

安娜贝尔皱皱鼻子。“唔。我知道现在还有这种习俗,表亲联姻,但这似乎有点像是**,不是吗?血亲之间这样做太……恶心。”

“慢着,”黛西怀疑地说,走到莉莲身边。“我们以前见过伊薇的尤斯塔斯表哥。莉莲,你还记得温特伯恩家举行的那次舞会吗?”她的眼睛责难地眯起。“他是那个弄坏椅子的人,是不是他,伊薇?”

伊薇模糊地应了声,证实了黛西的猜测。

“上帝啊!”莉莲叫起来。“你不能考虑和他结婚,伊薇!”

安娜贝尔疑惑地问:“他怎么会弄坏椅子?他脾气很坏吗?他是不是摔椅子?”

“他把它坐坏了。”莉莲怒气冲冲地说。

“尤斯塔斯表哥的骨架有…有点大。”伊薇承认。

“尤斯塔斯表哥的下巴层数比我的手指还多,”莉莲不耐地说道。“而且他在舞会里忙着拿食物塞满自己的嘴,根本无心交谈。”

“我过去和他握手时,”黛西接着说。“我只握到一只被啃了一半的烤鸡翅膀。”

“他忘了还抓着它,”伊薇带着歉意说。“我记得他说他很抱歉毁了你的手套。”

黛西蹙眉。“关于这点,他使我烦恼的程度就和他要把剩余的烤鸡藏在哪里所遇到的烦恼一样多。”

接收到伊薇拼命恳求的眼神,安娜贝尔便转移话题,试图让两姐妹渐升的激动平复下来。“我们没多少时间,”她劝道。“等我们有空闲的时候再来谈论尤斯塔斯表哥吧。现在,莉莲,亲爱的,你不是有什么事要告诉我们吗?”

注意力有效的转开了。看看伊薇哀伤的表情,莉莲平静下来,暂时丢开尤斯塔斯的话题,然后让她们都坐到桌边去。“这要从在伦敦的时候,我们去造访一家香水店说起……”莉莲谈到纳特先生香水店之行,她买的那瓶香水,传说香水具有的魔力等等,其间黛西不时插进话来作为补充。

“有趣,”安娜贝尔带着不太相信的微笑评论道。“你现在用了吗?让我闻一下。”

“再等一小会儿,我还没说完。”从手袋里拉出那个小瓶,莉莲把它放在桌子中央,它在露台火炬的映照下闪着微光。“我必须得告诉你们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她继续说下去,讲到她们即兴去参加马厩围场里进行的棒球赛,而韦斯特克里夫出乎意料的出现了。安娜贝尔和伊薇狐疑地听着,她们全都睁大着眼不敢置信伯爵居然会加入比赛。

“韦斯特克里夫伯爵喜欢玩跑柱式棒球到不奇怪,”安娜贝尔最后说道。“他对户外运动很在行。可是他居然愿意和你一起玩……”

莉莲连忙笑道:“很明显他急于证明我做任何事都很差劲,才会忽视他的嫌恶。刚开始他告诉我应该怎样正确地挥棒,然后他……”她的微笑淡去,开始变得扭捏,一阵红晕迅速蔓延过肌肤。

“然后他伸手抱着你了。”在等待的沉默中,黛西提示说。

“他什么?”安娜贝尔问,嘴唇张成一个惊愕的圆。

“只是给我示范该怎么正确地握住球棒。”莉莲深黑色的眉毛挤拢,几乎要在鼻梁上碰到一起。“不管怎样,在比赛中发生的事都无关紧要——要命的是在比赛之后。韦斯特克里夫领着黛西和我去走回主屋的捷径,但是在路上碰到我爸爸和他的一些朋友,我们就分开躲了起来。黛西朝前溜走了,而我和伯爵被迫藏在树篱后面。那时候我们站在一起……”

三位壁花探身向前,三双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她。

“怎样?”安娜贝尔追问道。

莉莲觉得连耳根都红了,费了好大的劲才从嘴里憋出话来。她牢牢地盯住小香水瓶,咕哝着说:“他吻了我。”

“上帝啊。”安娜贝尔大声说,而伊薇瞪着她说不出话来。

“我就知道!”黛西说。“我就知道!”

“你怎么会知道——”莉莲刚起个头,就被安娜贝尔热切地打断了。

“一次?还是不止一次?”

想到那一连串热情似火的亲吻,莉莲的脸红得更厉害了。“不止一次。”她承认。

“感觉怎…怎么样?”伊薇问。

因为某些原因,莉莲并没有意识到,她的朋友们是在问韦斯特克里夫伯爵的性吸引力如何。那股恼人的、持续不断的高热一直让她的脸颊、脖子和前额刺痛不已,她强迫自己整理词句,思考该如何回答好满足她们的好奇。渐渐地,关于韦斯特克里夫的印象变得越来越明晰……他那坚硬的身躯,温暖、探索的双唇……她的体内翻搅,变成了熔化的铁液,忽然她觉得她不能说出真相。

“糟糕极了,”她说,脚在桌子底下不安地摆弄着。“韦斯特克里夫的吻技在我遇到过的人里面是最差劲的。”

“哦……”黛西和伊薇失望地叹气。

但是安娜贝尔毫不掩饰她的怀疑,看着她说:“这可真古怪。因为我听到不少传闻说韦斯特克里夫是个情场高手。”

莉莲不置可否地嘀咕了一声。

“事实上,”安娜贝尔继续说道。“不到一个星期前,我参加了一场牌聚,和我打牌的一位女士说韦斯特克里夫在床上令她销魂到足以抛弃其他所有的情人。”

“谁说的?”莉莲问。

“我不能说,”安娜贝尔说。“这事关别人隐私。”

“我不相信,”莉莲粗暴地回答。“在你的生活圈,没人会厚颜无耻到在公共场合谈论那种事。”

“恕我不能同意,”安娜贝尔给她暧昧而优越的一瞥。“已婚妇人能听到的八卦比小姐们可要多得多。”

“该死。”黛西羡慕地说。

大家再次陷入了沉默,安娜贝尔玩味的目光紧锁住气愤的莉莲。而让莉莲更气愤的是,她自己竟然先移开了视线。“别提这个了,”安娜贝尔命令道,声调里带着可疑而颤抖的笑意。“说实话——韦斯特克里夫吻得就真的那么差吗?”

“噢,我想他还过得去吧,”莉莲勉强承认道。“但这不是重点。”

伊薇开口了,圆眼满是好奇。“那什么是重…重点?”

“韦斯特克里夫之所以会吻一个他厌恶得要命的姑娘——那就是我——是因为他受到了香水气味的蛊惑。”莉莲指向小小的透明的瓶子。

四个女孩都敬畏地看着那个小瓶。

“不是吧?”安娜贝尔怀疑地说。

“是的。”莉莲强调。

黛西和伊薇屏气凝神地保持沉默,来回看着她们俩,好象看一场网球比赛。

“莉莲,你是我所认识的最理智的姑娘,现在居然声称你有一瓶可以当作媚药的香水,这太令人吃惊了——”

“什么药?”

“媚药,可以引诱人的药。”安娜贝尔说。“莉莲,如果韦斯特克里夫伯爵对你表现出一点点兴趣,那也不是因为你的香水。”

“你怎么那么确定?”

安娜贝尔的眉毛抬了起来。“这香水对你熟识的其他男士起作用了吗?”

“这我到没注意。”莉莲不情愿地承认。

“你用这个香水有多久了?”

“大概一个礼拜,但是我——”

“听起来伯爵是唯——位受到影响的男士?”

“会有其他男士也受到影响的,”莉莲辩解道。“他们只是还没有机会闻到而已。”看见她的朋友还是不相信,莉莲叹口气。“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奇怪。在今天之前,纳特先生关于这香水的说辞我一个字都不信。但是我向你保证,刚才伯爵确实有吸进一点……”

安娜贝尔带着思虑看她,显然不相信这会是真的。

伊薇打破了寂静。“我能看…看看吗,莉莲?”

“当然可以。”

伸手拿过香水瓶,好像它是一管易爆的烈性炸药,伊薇拔去瓶塞,把瓶子凑到她微翘的长着雀斑的鼻子前,用力地吸气。“我没什么感…感觉。”

“难道说这只对男人起作用?”黛西沉思地大声说。

“我想知道的是,”莉莲慢慢说。“要是你们谁也擦上香水,韦斯特克里夫会像受到我的吸引一样受到你们的吸引吗?”说话间她直看向安娜贝尔。

察觉到她的意图,安娜贝尔又好笑又有点惊慌地瞟她一眼。“哦,不行。”她说,使劲摇头。“我已经结婚了,莉莲,而且我非常爱我的丈夫,我没有任何兴趣去勾引他最好的朋友!”

“你不用去勾引他,当然啦。”莉莲说。“只是抹点香水,然后站到他的旁边,看看他是否注意你。”

“我来做好了,”黛西热心地说。“事实上,我建议今晚我们都擦上香水,然后研究看看它是不是真的能增加我们的吸引力。”

伊薇为这个主意咯咯直笑,安娜贝尔则翻翻白眼。“你不会是认真的。”

莉莲卤莽地瞥她一眼。“试一下又没什么损失,不是吗?把它当作科学实验就好。你们只不过是去搜集证据来证明一个推测。”

看见两个年轻的女孩已经滴出一些香水擦上,安娜贝尔不由得呻吟起来。“这是我做过的最无聊的事。”她评论说。“这比我们穿着衬裤打棒球要荒谬得多。”

“灯笼裤,”莉莲敏捷地纠正,继续进行她们关于贴身衣物的称呼的长久争论。

“把香水给我。”露出一副忍耐的表情,安娜贝尔伸手要过瓶子,用手指沾了点芬芳的灵药。

“多擦点,”莉莲建议道,满意地看着安娜贝尔把香水轻拍在耳后。“再在你的脖子上也抹点。”

“我并不常用香水,”安娜贝尔说。“亨特先生比较喜欢肌肤清爽的味道。”

“他可能会更喜欢‘夜之淑女’。”

安娜贝尔显得十分惊骇。“怎会有这么个名字?”

“这是按一种夜晚开放的兰花命名的。”莉莲解释说。

“哦,很好。”安娜贝尔讽刺地说。“我还真担心是以一位妓女来命名的。”

对她的评价不予理睬,莉莲将瓶子夺过来。滴了几滴在喉咙和手腕上之后,她把香水收回小手袋中,然后站起来。“现在。”她满意地说,扫视着壁花们。“我们去找韦斯特克里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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