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三月三日星期六,回到东京的吉敷向主任简短地汇报了调查情况后,便匆匆去东急东横线的都立大学找九条淳子。由于吉敷想尽快见到淳子,甚至还来不及去见中村。这天东京的天气甚佳。进入三月份,东京的气候迅速转暖,让人难以相信几天前自己还在铺满白雪的街头奔波。

吉敷很快就找到越后九条家告诉他的九条淳子所租的公寓,公寓距离车站大约步行十分钟左右。但淳子不在,可能正好出去了。为了慎重起见,吉敷跟公寓管理员打听,管理员说她已经搬走了。问管理员知不知道她搬到哪里,管理员穿着木屐走出玄关,为吉敷指点方向,说搬到前面那栋大厦去了。管理员所指的大厦,离这里不过一百米。问她是什么时候搬走的,管理员说大概是上个星期。

吉敷来到这栋大厦,门前有广阔的玄关,并设有电梯,是一栋八层的漂亮建筑。淳子的房间在六楼,吉敷走出电梯后往左转,只见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都是房门。吉敷突然找不到方向,只觉得这是栋很大的屋子,女大学生独居在此,似乎有点奢侈。不久后找到写着“九条”名牌的房门,按下门边的电铃。

“谁呀?”电铃上方的扬声器发出好像是淳子的女性声音。

“请你肴看这个。”吉敷边看着白色房门中央黑痣般的猫眼边说着,还把警察证件速上去。

“我不看……”女人用怀疑的声调说。

“我是警察。想来打听一下关于九条千鹤子的事。”吉敷这么自我介绍,淳子似乎紧张得说不出话来了。扬声器非常微妙地传达出她的不知所措。

花了不少时间才打开门锁,也许她在收拾房间吧。但即使开了房门,她也无意让吉敷走进房间,两人就在门口交谈。吉敷非常重视对她的第一印象。虽然在九条家看过照片,已经知道她的相貌与姐姐不同,但对于第一次见面还是抱着渺茫的期待。

可是,亲眼看到的淳子的相貌,就跟照片上一样——站在吉敷面前的,是与千鹤子长相完全不同的女孩。

她生于昭和三十八年,现在才二十岁。这样的年龄,让她脸上还留着未退的稚气。她看起来并不丑,甚至可以说别有魅力。但客观来说,与千鹤子相比,在姿色上还是差了一截。但是,两人的差别在哪儿呢?吉敷一时也说不上来。跟千鹤子一样,淳子的个子也相当高,发型也很像,鼻梁也很挺,不是很胖,也不是特别瘦。但从整体相貌上来看,则令人怀疑两人是否真有血缘关系,因为长相完全不同。当然。脸上也没有黑痣。

“我是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吉敷,九条千鹤子小姐不幸死亡的事,你知道吗?”吉敷一面控制失望的情绪一面问道。

“嗯,我是从家里知道的这个消息。”淳子的声音有轻微的颤抖,带有轻微的乡音。

“知道这个消息,一定非常震惊吧?”

“是的。不过……我跟姐姐完全没有来往。”淳子说道。

“哦,是吗?同在东京,但两人不见面吗?”

“嗯……”

“一次都没见过吗?”

“是的。”

“是不是因为千鹤子小姐离家出走的关系?”

“嗯,不……爸爸倒是要我去看看她,但我怕她不给我好脸色看。另一方面,她毕竟在银座工作,我怕被她影响。”

“你知道她在银座做事吗?”

“嗯,大概知道。”

“你想过要跟她见面吗?”

“不,不想。”

“两人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见面的?”

“我上小学之前。大概六岁左右开始吧。”

“你差不多忘了你姐姐的样子了吧?”

“她也一样吧。”

“那两人不就形同陌路了吗?”

“嗯,可以这么说吧。”

“原来如此。那么你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怨恨你姐姐了?”

“完全不清楚,因为我在东京从来没有见过姐姐。”

看来,东京的妹妹与北海道的生母一样,对调查千鹤子的谋杀案起不了任何作用。

“以下是例行性的问题,请别见怪。一月十八日下午。你在做什么?”

“一月十八日是星期几?”

“星期三。”

“我在学校。”

“有证明吗?”

“有啊,同学和老师。”

“那么请告诉我这些人的名字。”

吉敷一面把名字记在手册上,一边环视屋内,室内收拾得出乎意料的整洁,是六席房加四席半房再加厨房的两室一厅。如果出租的话,房租再便宜每个月也得七万日圆左右吧。不过吉敷没问她怎么解决房租的问题。

“你读的是短期大学吗?”

“不,是四年制大学。”

“主修哪一科?”

“经济。”

吉敷问了这些之后就鸣金收兵了。回到成城警署,在吃午饭的餐厅里,吉敷打电话给淳子所说的同学和教授,核实了十八日下午淳子的不在场证明。这天她参加了一个讨论会,然后跟朋友一起去涉谷喝酒直至深夜。也就是说,从中午前到午夜零点,她一直和朋友在一起。

一回到办公室,就有大事等着吉敷,中村一看他走进来,立刻大声喊他的名字。

“阿竹,找到嫌疑犯了!就是从成城公寓逃走的那个穿帆布球鞋的年轻人。”

“找到了吗?在什么地方?”

“好像在歌舞伎町吧。巡警调查其他案件时发现了很像通缉拼图的这个男人,他好像也供认不讳。”

“他自首了吗?”

“这还不清楚,不过就快送到这里来了。我们的小山刑警……”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因为小山已经站在吉敷背后了。

“请!”小山说道。

中村站起身,三人走出办公室。

审讯室里坐着一个穿皮衣的男人,梳着油头,穿牛仔裤,今天也穿着帆布球鞋。不过在年龄方面,看起来似乎是三十岁左右。

“他是干什么的?”进屋前吉敷轻声问道。

“卖兴奋剂。”小山轻声回答,然后推门入内。

小山隔着桌子和那男人相对而坐,吉敷靠在男人斜对面的墙边,中村站在男人的背后。小山将九条千鹤子的照片猛地放在男人眼前,说道:“认识这个女人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审讯,年轻男子迅速向上瞄了一眼,又低下头,默不做声。

“喂,佐佐木,不要浪费时间。”小山喝道。这男人看来姓佐佐木。

“住在成城公寓里的家庭主妇看到过你,证据确凿啊。”

年轻男子眯起眼睛,左眼下方有伤疤,不过是旧伤。

“一月十八日下午三点左右,你去过九条千鹤子的房间吧?”

男人似乎死了心,他点点头。

“好!老实交代的话,审讯就可以尽快结束。下一个问题是,你为什么事情去她的房间?”

男人不作答。

“快说!去她房间干什么?”小山曾是某个体育大学的柔道社成员,留着五分头,身高超过一米八,体重九十公斤。“喂,还不快说!”小山用力敲着桌子。佐佐木赌气似的紧闭嘴唇,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那天下午三点十分左右,有人听到你在房里跟女人大声争吵,乱成一团,后来摆在酒柜上的大理石座钟掉到地板上了。对吗?”旁边的吉敷突然说道。

男人突然神色惊慌。

“没错吧?”吉敷再次追问。

男人慢慢点了第二次头。

“那么,你们在吵什么呢?”

对于这个问题,男人再度沉默不语。

“喂,你明白自己的处境吗?”小山斜着身体,大声说道,“你做了这种事情,闯下弥天大祸啦!你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吗?”小山说完,用手拍拍自己的后脑勺,然后伸出手拍拍佐佐木的肩膀。“快说,是不是去勒索千鹤子小姐?”

吉敷感觉佐佐木的心里正在挣扎,但还不足以让他说出真相。

“你在什么地方认识九条千鹤子的?”吉敷问道。

“很久之前,我替原宿的M模特公司物色新人的时候认识她的。”男人终于开始认真说话了。

“那么。是你带她进M模特公司的了?”

佐佐木点点头。

“从此以后就开始来往了?”

“也没有经常来往。”

“跟她上过床吗?”小山问道。

“这倒没有。”佐佐木答道。

“你是何时离开M模特公司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不记得具体时间了,反正我在M模特公司的时间不到一年。”

“可是你始终缠住千鹤子不放吧?”

“没有那回事。”

“那你怎么知道她的房间呢?”

“最近我知道她在银马车夜总会做小姐,因为好奇。在跟踪她之后才知道她的地址。我认识银座的黑服。”

“黑服?黑服是什么东西?”

“不同夜总会之间争夺小姐时的调停人。”

“哦。”

“哼,其实目标还不是针对男人。只要查到小姐背后的男人,有时候男方为了避免曝光,就会付封口费。”

“我不做那种事。”

“那你在干什么?”

佐佐木露出为难的神色,说道:“调查她妹妹的事情。”

“妹妹?”

“是呀。”

“你是说九条淳子?”

“对。”

“她怎么啦?”

“淳子最近开始吸食兴奋剂,那可不得了哇,我想把这件事告诉千鹤子。”

吉敷想到刚见过面的淳子。这倒是意外的收获。

“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我不相信。”

“一定是你把千鹤子的妹妹带上歪路的吧?”

“呸!”

“你很了解淳子嘛,是怎么打听到的呢?”

“哼,我自有门路。”

“别吹牛!”

“姐妹俩经常碰面吗?”

“是姐妹嘛,当然经常见面啦。”

看来,佐佐木对她们家中的事并不知情。但是,如果佐佐木所言属实,就表示淳子对吉敷说的是谎话。

“九条淳子身边有男人吗?”

“好像有,应该是她的情人吧。淳子的手头似乎很阔绰。”

吉敷想起都立大学的豪华公寓大厦。

“你一定是用妹妹的事情向九条千鹤子勒索金钱吧?”

“冤枉啊!我是抱着同情心告诉她这件事的。”

“别说谎!”

“但是千鹤子不给你钱,而且她也跟我们刚才说的一样,责备你把淳子引上歪路。于是两个人就开始争吵。怎么样,我说的有错吗?”吉敷说道。吉敷深信自己的揣测八九不离十。

佐佐木脸上浮起浅笑,然后讪讪说道:“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吧。”

“厚颜无耻,真是混蛋!”小山拍桌怒吼道,“你因为勒索未遂,竟把九条千鹤子给杀了。”

听小山这么一说,佐佐木的脸色骤变,头像弹簧般突然抬起。

“你说什么!”佐佐木大叫着说道,“那女人,九条千鹤子死了吗?”佐佐木变得呆若木鸡,愣愣地看着小山,又转头看看吉敷。

“事到如今,你还有必要演戏吗?”小山厉声说道,“也不用脑子想一想,我们三个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这么认真地审问你?”

“那女人真的死了吗?”佐佐木再度问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吉敷,吉敷也回望佐佐木。吉敷这么做,当然有他的理由。

“好啦好啦,装疯卖傻是行不通的。”小山说道。但吉敷不这么认为,吉敷认为佐佐木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

“刚才给你的海报看到了吧。这是通缉你的海报。你以为这海报是说着玩的吗?这不是宣传防治龋齿日的海报啊。”

“我没想过她会被人谋杀,也不知道她已经死了。我从来不看报的。”

“那天以后你没再去过成城那栋公寓大楼吗?”

“没去过。我打过电话,但没有人接。”

“十八日下午三点左右你跑到成城的公寓大楼时,那女人在房里做什么?”

“她说要去旅行。”

“她穿什么衣服?”

“衣服?快两个月前的事,早就不记得了。”

吉敷拿出小出老人在列车上拍摄的千鹤子照片给佐佐木看。“是这副打扮吗?”

佐佐木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回答:“对,是这副打扮。”

“你离开

的时候,是不是去了浴室?”

“去浴室?没有啊。”

“你说谎!那你为什么匆忙逃出她的房间?”

“没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佐佐木微笑着说道。“离开那女人的房间,只是因为我心情不好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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