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其实喜欢你

被堵在屋里尿检事件给宁檬带来了一种很惶惶不安的影响。

事情发生后微博上立马就有了新闻:经朝阳人民举报,对某某公司进行突击检查,其中四人尿检阳性,详细情况在进一步调查中。

看着这条新闻,宁檬的心跳得一上一下地沉浮不定。

文化圈真是那东西的重灾区,为了追求短暂的灵感,很多人不惜被那东西永久俘获灵魂,这在她这个资本人士眼中看来,是多么不划算的一件事。

而更不划算的,是这样的事所带来的风险。一旦圈里艺人被发现吸了那东西,他自己被封杀事小,连累影视项目不能播出那才是损失惨重。

做影视,除了内容重要,人也一定要干净。

宁檬合计了一下,赶紧让公司法务部订立了一份和荟影视的补充协议。她带着这份协议去找柳敏荟。

关于补充协议所涉及的事项,宁檬和柳敏荟是在荟影视的总裁办公室里私下聊的。这是宁檬的意思。

宁檬很直接也很郑重地问柳敏荟,公司所有员工、艺人,是否都是干净的,保证不吸的。

柳敏荟竖起三根手指对灯发誓:所有人都是干净的,绝对不沾那个。

宁檬说:你知道一旦有人沾了那个,有可能给公司给项目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吧?

柳敏荟说:你放心,我知道那个沾了就摘不掉,所以一旦发现谁无缘无故打哈欠流鼻涕上趟厕所就好,我会立刻辞退他。

宁檬点点头。然后她出其不意地问了句:“安中呢?安中吸吗?”

柳敏荟愣了下。这是表达着“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的一愣。宁檬看到他这个反应,心里反而踏实下来了。

柳敏荟说:“我保证安中不会吸,谁吸他都不会吸。”

宁檬问他凭什么做这样的保证。

柳敏荟说:“安中他男朋友就吸这玩意,结果自己把自己吸没了。人没之后安中就得了抑郁症,好不容易才缓过来能出来正常工作了。他恨那玩意恨得要死,他绝对不会吸!”

宁檬于是觉得,这次在那个影视公司遇到安中,以及他的朋友被带走,应该是个巧合。

宁檬和柳敏荟的会晤尾声,她让柳敏荟签了那份补充协议,协议的主要内容是公司内如果有员工或者艺人吸那玩意,给投资者造成了损失,则由荟影视全权负责这个损失。

柳敏荟签完这份补充协议后,搓搓下巴说:“嗯,我也得和他们每人都签一份这样的协议,谁吸了谁造成的损失得双倍赔偿给我,我看谁还敢瞎得瑟玩嘴欠!”

宁檬从柳敏荟的办公室里出来,怎么都不是十分地放心。她四处找安中。

她得确保安中千真万确是个干净人才行。毕竟他平时和尤琪接触很多,她不能让人有任何机会带歪了尤琪。

她在一个角落的电脑桌前找到了安中。安中正带着耳机改剧本。

宁檬把他叫到窗边,东拉西扯地聊天。她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会好一点:安中,你不碰那些东西的,对吧?

安中真是个玲珑人儿。东拉西扯中,他突然指着楼下,对宁檬说:“宁檬你看,这是18层楼,摔下去必死无疑。我要是碰玩意儿就让我从18层楼摔下去。”

宁檬一颗上上下下的心,轻轻地落了地。

宁檬回了公司。下班前,她接到电话,苏维然说顺路来接她了。

宁檬直发笑。晚高峰的东单,谁愿意往这里顺路。

她告诉苏维然,自己可能还要加会班,如果他能挨一下饿等一等她,她就把他接上来坐一坐。

苏维然笑着问如果挨不了饿呢。

宁檬说:“哦,其实关心你是否挨饿这只是个问问而已的客套流程,就算挨不住也得麻烦苏总忍一下,上来等一等我。”

苏维然笑得很开心,一种男人为女人甘心挨饿的开心。

苏维然上来陪宁檬加了一会班,两个人一起关灯锁门离开公司。

电梯从上面下来,电梯门一打开,门里门外的人不约而同一起发了愣。

电梯里居然站着陆既明。

苏维然自然地把手搭在宁檬腰上,把她带进电梯。

随后他微笑着和陆既明打招呼,叫了声陆总。

陆既明回应了一声,眼神从苏维然身上连跑带颠地溜到宁檬脸上,又从她脸上溜到苏维然好像长在了她腰间的那只手上,最后再把眼神调回到苏维然脸上:“你们……这是?”他被那只手吸引了过多的注意力,都不察觉自己问的这句话其实很八卦,并不得体。

苏维然心情好,开开心心告诉他:“我这个小学妹终于肯从学妹变成我的女朋友了。所以,我来接我的女朋友一起下班。”

陆既明一下愣在那里。

宁檬别开眼神并不去看他那副发愣的样子。

苏维然叫了陆既明两声“陆总”,陆既明回了神。

他笑起来,笑得脸色铁青,挤出一点祝福的客套话:“恭喜你们俩,都得偿所愿了!”

他说着这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宁檬。宁檬目视前方,不给一点回应。苏维然看了看陆既明,又看了看宁檬,收在宁檬腰间的手臂紧了紧,笑着说了声谢谢。

宁檬和苏维然一起吃了顿饭看了场电影。散场时苏维然想亲亲宁檬,宁檬下意识地一缩肩膀躲了过去。

事后她对苏维然使劲道歉,说自己绝对是膝跳反射般的非条件反射,绝对不带有任何主观抵触情绪。

她甚至壮士断腕一样,豁出去地仰起脸对苏维然说:“来吧学长,这回我准备好了,再躲我不是中国人!”

苏维然笑着摇头:“你这样跟要壮烈牺牲一样,我怎么还亲的下去。”顿了顿,他检讨自己,“是我把进程拉得太快了,你都没有恋爱经验,更别提接吻了,我要给你适应我的亲密接触的时间,不能操之过急。”

听到苏维然这样说,宁檬咬着下嘴唇心虚地低下了头。

她的初吻已经不在了,他别把她看得圣女一样纯洁啊。

苏维然开车把宁檬送到她家楼下。他想送宁檬上楼,被宁檬拒绝了——她觉得连上个楼都要送一送,这就有点太腻歪了。

苏维然却有些失落,说:“看来你还没有和我进入真正的恋爱状态。”

苏维然说,女孩子真的进入恋爱状态了,都是恨不得时时刻刻和男朋友腻歪在一起的。

宁檬想也许自己是过了那个热情似火的青春年纪了。

电梯到了七楼,宁檬从电梯里走出来,还没等翻钥匙开门,对门就是咔哒一声开锁声。随后陆既明霍地把家门拉开,出现在宁檬面前。

他像换了个人,满脸的凝重认真,问:“你真的还喜欢苏维然吗?你确定他是好人吗?”

他问的没有任何承上启下,没有任何寒暄过度,就那么突兀地直奔他要的主题。

宁檬笑了,她用笑容告诉对方:这关你什么事呢?

她笑着对陆既明说:“你以什么立场问我这样的问题呢?你不觉得自己多管闲事吗,陆总?”

宁檬笑着说完话,笑着转身,笑着开门进屋。她的笑容维持到门在她身后落锁的那一刻,而后她像摘掉一副隐藏着真实自己的面具一样,摘除了脸上的笑容。

陆既明绝望地看着那扇门打开又关合,看着它在视线里决然地隔断那道身影。他转身回了自己的家。关上门后,他两手撑在大腿上,弯腰俯身,大口大口地喘气。

心口又闷又痛,难过得想死掉。

宁檬刚刚问他有什么立场问问题。

是啊,他有什么立场呢。

陆既明把曾宇航找来喝酒,喝了整晚他只说了一句话。

来不及了。

曾宇航实在受不了他的酒后复读功能,把他按在墙角扇了几巴掌,终于扇出了三句别的话。

她有男朋友了。

她男朋友不靠谱。

我来不及了。

曾宇航揪着陆既明的脖领子,冲他吼得吐沫星子都发射出来了:“你瞧瞧你现在这副窝囊样!这还他妈是你吗?喜欢你就去抢啊!不放心你就去抢啊!觉得他没你好你倒是去抢啊!抢不来你再这副哭叽尿嚎的德行好吗?”

陆既明这回没断片。第二天一觉醒来他还清醒记得曾宇航昨晚差点把他震聋的那几句话。

他觉得那话有道理,他怎么都应该试一下,争取一下。

于是午休时分,他早早下到一楼等在电梯口。他知道宁檬等下就要下来吃午饭的。他在等她,他要跟她说点什么。他忽然变得很怂很怯很紧张,过往那些趾高气昂他一分一毫都拿不出来了。他被这些新鲜的男女心思缠搅得都不像他了。

终于叫他给等到她了。

宁檬一从电梯里出来,他就迎了上去,截住她的去路。

他拦住她,为防止中途发怂泄气,他直奔主题开了口:“宁檬,你知道我为什么和石英战略合作吗?”

这是一个听起来很像公事的开头,于是宁檬也很公事化地接了下去:“可能因为你和我们石总合作起来很合拍吧。”

陆既明马上把这个公事化的旋律掰到了私人情感的频道上:“不,不是的!我愿意和她合作,原因很单纯地就是因为你!其实有些话,那天叫你一起出去看项目的时候我就想对你说了,可是临时发生了那样的事就错过了。”

他说得很直接,表达得毫无遮掩。他看着宁檬的眼神里充满一种今天说什么都要告白的破釜沉舟的热烈。

宁檬冷静地迎视着他的热烈:“陆总客气了,我何德何能,值得您这样较劲儿,这真是我的荣幸。”

陆既明的眼神着了火,火苗落在她身上熊熊燃烧:“我原来也不知道你凭什么能让我这么较劲。但现在我懂了。你知道我后来为什不愿意帮石英张罗钱了吗?因为我看出她摆明就是利用你,因为她看穿了我就是喜欢你!”

陆既明说到这顿了顿。他清楚看到宁檬在他说“喜欢”那两个字时,她的眼神跳了跳,她的眉心跳了跳,她的嘴角跳了跳。

他欣喜于那些跳动给出的情绪,于是他一鼓作气地,终于问出了那句话:“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这么爱和你较劲是因为我喜欢你?”

他终于说出来了。

他差点以为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自己会死过去,死于心跳加速,死于忘记呼吸。

宁檬的五官却再没有出现像刚才那样跳动的痕迹。

她只是淡漠地看着他,声音平静到几乎有些压抑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逗我很好玩吗?”随着她自己问出的每个问题,她的脸色在平静压抑中都沉下去一分,“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很轻浮草率吗?你这样对得起你执着了那么多年的阿梦吗?”

陆既明急起来,辩解着:“我其实……”

宁檬打断他:“陆总,我,有男朋友了。也请你,自重。”她就这么抑扬顿挫掷地有声地截断他要说的话。

陆既明听到自己身体里好像哪里有了碎裂掉的声音。

他看到苏维然走了过来。

他似乎刚出现,又似乎已经埋伏很久没有错过任何重要剧情。

他就这么非常踩点地出现了,抬手往宁檬腰间一勾,勾得他们立马很近地贴在一起。他用亲昵的肢体动作彰显着他男朋友的身份。

苏维然揽着宁檬,客气友好地问陆既明:“陆总,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午饭?”

陆既明摇摇头。

他宁可饿死也不会想要和这个男人一起吃午饭。

瞧瞧,这才好上几天,就中午晚上地往这跑,真他妈讨厌。

他愤恨地在心里骂着人,边骂边听宁檬对他说再见。然后她和她那遭人厌的学长贴得那么近地走掉了。近得简直辣眼睛。

他才不想跟她说再见。他只想对她说完刚刚没来得及讲出口的那句话。

——我其实,喜欢的是你。

午休时间短,苏维然本来说就和宁檬在负一层吃个泰国菜就好。但他遇到陆既明后好像被打开了胃口,临时起意决定开车带宁檬出去吃长安商场附近的菌菇火锅。

宁檬绑好安全带,苏维然发动车子,在东方广场B3停车场堪比DNA双螺旋结构还螺旋的出口路上盘旋上升。

苏维然打好方向盘的角度,让车头顺着螺旋道完美盘绕。宁檬有点晕晕的。有点晕中,她忽然听到苏维然问自己:“你说的让你掉进怪圈的人,是他吗?”

这问题听起来问得漫不经心的,却把宁檬问得精神一凛。

她以为她藏得那么深,那么好。

可原来早已经被人看透看清了吗?

她转头,郑重而坚定地,对苏维然、也是对她自己,许诺般地说:“学长,那人是谁都不重要了,真的。我既然答应和你在一起,就一心一意和你在一起。”

苏维然转头冲她一笑:“我知道的!”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有点泛白起来。

倏然施加在方向盘上的力道有些偏,车头一扭差点擦在旁边墙壁上。

宁檬惊得后背向后一挺。

还好苏维然及时调整了方向盘的角度,车子有惊无险地贴着壁角擦过去,结束盘旋,冲出地面。

视野一亮,车子带着两个人冲进天光里。

天光冲进人眼中的同时,在人心里也投下了影子。

晚上曾宇航问陆既明,情况怎么样,想讲的话讲明白了吗。

陆既明还是重复他昨夜喝多后的那句话:来不及了。

曾宇航从清醒的陆既明嘴里听到这四个字时,终于确认了一件事:他这个蠢驴哥们的真正初恋,恐怕大势已去。

他问陆既明:“以后怎么打算?”

陆既明哈哈哈地狂笑起来:“这话让你问的,好像我从此以后要活不起了似的。至于吗?至于吗?”

他咆哮般的问句,与其说在吼曾宇航,不如说在吼他自己。

他把这一阵子的伤情苦恼、迷惘纠结,都在这两声吼叫里从脸上抹走了,他的表情又变成了从前的嚣张乖戾。

“就这样吧。我先陪着梦姐把她的病治好,其他的我先不想了。”

听了陆既明刚说的这句话,曾宇航一下怔在那里。陆既明刻意的吼都没能把他震住,可那两个顺口而出的字却把他震住了。

陆既明说,梦姐。

他从二十岁起就从梦姐改了口,坚持叫阿梦。快三十岁这一年,他居然又改回去了,改得这么不着痕迹。

所以他已经醒悟自己对两个女人的爱的不同了吧。长辈之爱与男女之爱。可是有什么办法?他的醒悟来晚了,来不及了。

一夜之间,陆既明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陆既明。自从宁檬离职后这一年多来,他不知不觉变得没那么暴躁、没那么爱发脾气、没那么拧巴了——可是这些变化,这些发生在近两年时间里平摊在几百个日夜的变化,就那么在一夜之间全部蒸发了。

他又变成从前那个嚣张跋扈脾气乖戾的陆老板。他又变得趾高气昂的,又开始用鼻孔丈量别人的人生海拔。

他表现得很强势。曾宇航却有点心疼他。

曾宇航知道,这样的陆既明只是在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折磨自己——他在逼自己找回从前的感觉,做回从前的陆既明,从前他还没喜欢宁檬、只一心惦念梦姐的那个陆既明。

最会自欺欺人的人,就是可怜人。曾宇航觉得陆既明真可怜。

曾宇航和陆既明一起在电梯里遇到过宁檬。面对面时,陆既明一副若无其事的狂霸样子。等宁檬转过身去朝前站着之后,他的狂霸样子就开始在脸上裂化,他的眼神会变成一张网,绵绵密密地罩向人家,分寸不移地盯着人家看。

偶尔撞见苏维然来接宁檬就更不得了了,这位陆先生在两个人前脚一走他后脚立刻就开始展现萎靡。

曾宇航无比感慨。

果然,人都是被偏爱时有恃无恐,得不到时又永远在骚动。

爱而不得,这也许就是他曾经不懂爱的代价。

初夏时分,陆既明和石英又合作了一单定增。

宁檬没有参与这单项目,她对石英的说法是:这样的项目我已经做了好几个了,还是把锻炼的机会留给新来的人吧。

石英于是安排了其他人员负责这个项目,陆既明也没有提出异议。

只是在项目运作过程中,石英很感慨地告诉宁檬:“你负责项目对接的时候,第一次也出现了纰漏,那时候我其实是想过的,怎么眼下的年轻人的业务能力这么不禁推敲了。可是现在这么一对比,我才算明白,宁檬啊,你当年把项目各方的关系处理得很好很好了,真是给我省下了不少麻烦。”

宁檬后来才知道,公司负责这单项目的新同事,怼天怼地,怼老板怼客户,自恃专业技能傍身,狂得不得了,对谁的质疑和催促都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把石英的LP都快怼爆炸了。

石英说,听那个同事讲起LP的难缠,确实有点叫人无法忍受,于是他把LP怼得快要爆炸听起来似乎挺解气。可实际上,这种解气是建立在得罪了石英的人脉资源基础上的,最后还是要她石英去哄LP,去道歉,去修复关系。

项目快做完的时候,石英忍无可忍地把那个同事辞退了。

她找来宁檬,商量着说:“其实项目进展到这个程度也差不多了,没什么工作量的。但假如后续还有什么事项需要跟进,宁檬啊,你来帮我弄吧,现在看起来,论忍辱负重和维系客户关系方面,谁也不如你。”

石英难得这么苦口婆心地求人,宁檬知道她一定也是被那个前同事折磨得快崩溃了。反正这单项目也要做完了,她答应下来帮忙善个后也不会丢钱或者掉块肉。

宁檬应下了石英的差事。

她应下之后,一直也没什么事。只是周日的时候,她突然接到了陆既明的一通电话。

陆既明在电话里告诉她,他人眼下不在北京,但有份文件信托急要,得她帮忙现在就送过去。

公事上宁檬一点不掺个人情绪,她立刻应下差事,问陆既明:“那份文件现在在哪?以及我拿了文件之后送去哪?”

陆既明说:“文件现在在我家里,你需要过去取一下,然后送到安外大街。”

宁檬就在家里。她直接夹着电话走到对门,问陆既明:“你门密码是多少?”

陆既明流畅地说了一串数字后,说:“取后六位,就是门密码。”

宁檬一下怔在那里。

她第一次听到有人把她的手机号背得如此流利。

她忽然就要翻腾起什么情绪来,但这隐约的什么情绪被她警戒而及时地死死压了回去。

她平静地问陆既明:“你怎么用我的手机号设密码?”她的声音语调是有点抵触的那一种,就像自己的领地被人不告而侵了一样。

陆既明哦了一声,说:“这个啊,你也别多心,我以前总打电话给你安排你干这干那的,也就记住了。早先的密码在我喝多之后被曾宇航那兔崽子知道了,我得改一个他不知道的,省得他不打招呼就冲上来开趴。”

宁檬平静地“嗯”了一声,说:“没多心,但你还是改一个密码吧,你这么用我的手机号,总归不是太好。”顿了顿,她把话说得稍微明了了一些,“如果被我学长知道了,解释起来不是太方便。”

陆既明在电话里的声音听上去轻了许多,像实心的音质现在突然变成了空心的。

他说:嗯,好,等我回去的吧。

宁檬收了线,胸腔里有点心不着地的唏嘘。她定定神打算按密码,忽然后背一毛。有人在她身后!

她连忙回头看,居然是曾宇航。

刚刚她在专注讲电话,第六感闭合了,竟然没感知到曾宇航过来了。

她对曾宇航说,她是来帮陆既明取资料的,陆既明今天不在家,他过来算白跑一趟了。

曾宇航搓着手兴奋地狞笑:“他在不在家现在已经不重要了,老子现在知道他的门密码了哈哈哈哈哈!真是磨破铁嘴问不出,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宁檬:“……”

宁檬彻底失语在这串狂笑声里。

陆既明办完事情回北京的时候,很惊没喜地发现了曾宇航正带着一群他一个都不认识的人在家里客厅开酒会。他问曾宇航怎么进来的,曾宇航骚兮兮地说:“靠我老铁啊!”

他气炸了,转身去敲对门,喊着宁檬的名字。

宁檬从房间里出来,对他的火气有点不明所以。

陆既明怒气冲冲问:“你把我门密码告诉曾宇航了?”

宁檬无辜地否认:“我没告诉他。”陆既明脸上的怒变成疑惑。

她继续说:“但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听到了。”陆既明脸上的疑惑又变回了怒。

最后宁檬说:“所以你赶快改个密码吧。”

陆既明脸上的怒出现了一个断档,断档的空隙里所溢出的神情似乎是游移不定。但他马上又把怒续上了,迁怒地吼着说:“下回接电话注意点,涉及商业机密怎么办?”

宁檬:“……”

这记被迁怒的责怪,挺冠冕堂皇的,行,她认了。

几天后苏维然来接宁檬去看电影。

他在楼道里遇到了曾宇航。曾宇航正鬼鬼祟祟地猫腰在对门门口翻着手机通讯录。

苏维然眼尖,清楚看到曾宇航把通讯录翻到宁檬那一页。然后他对着宁檬的手机号,在门锁上按下了数字。门咔哒一声开了,曾宇航进了屋。

苏维然站在电梯口,看着那扇门,看着那道锁,垂在两侧的手握成了两个实心的拳。

晚上的电影他一直看得有点心不在焉。散场之后,宁檬拿起手机看时间,他一下被手机这个物件刺激到了,于是他用很漫不经心的语气很有心地提了句:“我今天去接你的时候看到那次投资会上见过的那位曾先生,他居然对着你的手机号在解对面门的密码锁。”

宁檬心里咯噔一下。

陆既明居然还没有改门锁。

她正了正神色,对苏维然解释:“学长,我也是最近知道的这件事,我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说因为之前我给他做秘书的时候他经常打电话给我布置任务,所以就记熟了我的号码,设置门锁密码的时候就顺手拿去用了。我已经跟他说过这样不合适,也已经明确叫他改了,我不知道他怎么脑抽还没改,明天我会跟他说让他尽快换掉的。”

解释完来龙去脉,宁檬对苏维然保证:“学长,我跟他之间,没有暧昧,真的。”

苏维然那只一晚上握成实心的拳,终于松了劲。

宁檬静静地梳理了一下她最近和陆既明之间有点凌乱的状态。

梳理好了,她去按了对面的门铃。

陆既明打开门时脸上的表情是有点意外之喜的。他这样的反应看得宁檬内心沉重。

他这样子的状态哪怕早出现一个月,她或许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死掉了一颗心,又复活了另一颗心。

她对来开门的陆既明说,有些话想和他聊一下。

陆既明把她让进了屋。

喝了杯水,润了喉,定定神,宁檬起了话头。

她对陆既明说:“那天曾宇航对着我的手机号开你的密码锁的时候,我学长看到了。”

她看到陆既明眼里有抹光暗了下去。

她定了心,不为所动,接着说下去:“陆既明,你这样,其实会让我们变得……有点难堪。”

她不再看他的表情,半低着头,皱皱眉,又松开,然后抬起头,做出微笑,深呼吸后把接下来的话一鼓作气地说完。

“我一直觉得我和你的关系有点难定位。我们不再是上司下属,也不是各种类型的朋友,也不适宜发展任何男女关系。

“我以为难定位的话,我躲着你就行了。可是事实证明,我也躲不开你,就算我私下躲着你,工作上还是不得不接触。既然躲不掉,那不如我们就来认定一种光明正大不叫对方难堪的身份关系吧。

“从前我做你秘书出身,我总觉得我是低你很多的,我不够资格和你做朋友。但我现在好歹也是个宁总了,我也做了好多项目了,我觉得我应该够资格做你的朋友了吧?

“所以我们,就做朋友吧,纯洁的男女关系那种,谁也别再说些奇怪的话做些奇怪的事,就都客客气气的,谁也别越了界。我们彼此都有各自该负责的人和该负的责任,你说对吗?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宁檬的一番话说完,陆既明静默了很久。

然后他也微笑起来,说:“好啊,朋友。”

宁檬对他回以点头微笑。

对于他们最近有些凌乱起来的关系,或许这样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毕竟跟动心和纵情比起来,克己和责任更重要。

宁檬临走时再次提醒陆既明:“你记得换门锁密码。”

陆既明什么也没说,只嗯了一声。

嗯得很失落的样子。

晚上他在朋友圈里发了条状态。没有文字也没有配图,只有一个标点符号。

他发了一个句号。

宁檬是在睡前刷朋友圈的时候看到这条状态的。

曾宇航在下面留了个言,配着可怜捧脸的黄豆表情说:明明呀,对不起啊,我今天专注征服小恬恬忘记是你生日了……周末给你补上!那什么,句号是啥意思啊?啥东西完结了吗?

陆既明回复他:嗯,我把三十岁之前傻逼的自己完结了。

宁檬手一抖,差点不小心点个赞。

原来今天是他生日,他进入而立之年的分界线。

一个月后,之之科技完成了被上市公司收购事宜,之之科技的股东拥有的上市公司股票开始进入锁定期。

而荟影视方面,宁檬和柳敏荟见了一面,讨论了一下柳敏荟他们的超级网剧《快对我为所欲为》的拍摄进度情况。

柳敏荟说剧马上就要杀青了,一切顺利。

他顺便给宁檬带来一个消息:“我一个哥们做游戏的,看完咱们这个剧的分集内容之后觉得咱们这个悬疑奇幻剧非常适合改成游戏,最近他正跟我谈这事呢,宁檬你觉得改游戏这事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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