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要骑马还不行吗……”叶长勋在这一刻也是傻了, 所有在沙场上的果敢, 全都化为了不知所措。就在刚刚,他还以为, 他这小女儿实在是难哄,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如今他只得妻子那么一看, 便觉得满心满脑都是慌。唯恐她有半点不高兴, 只恨不得使尽浑身解数才好。

“你……”宁氏又恼又羞, 脸上红晕仿若如火晚霞, 眸中水光犹如湖光点点,她羞涩地睨了夫君一眼,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叶长勋在说出刚才那话后, 也陡然醒悟过来了。

他骑马,他骑什么马, 谁给他当马?

再看坐在榻上的女人樱桃唇儿都在颤,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一时更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好咬牙,陪着一起坐在那里:“我知道错了, 我不想骑马,我不骑马……”

“不不不, 我说的骑马, 是那个马, 不是你……”

可是这仿佛越描越黑。

最后挫败地叹了口气:“你到底是要如何,告诉我便可。”

宁氏瞥了他一眼,垂下眸子,幽幽地道:“不是我要如何,而是你到底要如何。”

她低下头,喃喃地道:“这些年,你出门在外,我倒是没什么的,左右家里不愁我吃穿,底下也有人伺候,我怎么都可以。只是你看阿萝,她才多大年纪,却是操心不少,往日里看她在老祖宗处养着,也是一身娇气,并不见受了委屈,我也一直以为她这样极好。可是今日,她这个样子,我做娘的,看在心里,你自是不知道,有多少难受——”

她嗟叹一声:“你这当父亲的不在身边,她心里怕是委屈得紧,只是不说罢了。”

“我知道。”想起女儿刚才扑在自己怀里时,那小身子哭得颤抖的模样,叶长勋也是心痛:“是我疏忽了,总以为她在家里自然是好的,不曾想,往日倒是疏忽了她。如今我调了回来,再不出远门,以后定要好好弥补往日遗憾。”

宁氏点头:“你能把她放在心上,我也就知足了。”

叶长勋听着这话,却觉得哪里不对,虎眸望定自家妻子,哑声问道:“那你呢?”

“我?”

“我不在的这些年,你,倒是苦了你了。”

叶长勋想起了女儿说的话,想着妻子晚间不能安眠,每每为噩梦所困扰,不免心痛不已,心痛之余,不知道生出多少歉疚。

“我……倒没什么,左右是在家中,锦衣玉食是少不了的,反倒是你……”宁氏也想起了女儿所说的话,不免轻叹口气:“你在外征战多年,比不得家里……这些年,是我不好。”

叶长勋看她那水眸中盈盈泛着无奈,只觉得胸臆间阵阵发紧。

他为什么看不得阿萝委屈的模样,为什么看不得阿萝落下的泪眼,只因为,阿萝这女儿,实在是太像她娘了。

他从许多年前见到她的第一眼,魂就已经被她勾走了,从此后,他看不得她受半点委屈,见不得她皱一点点眉头。

她想要的,无论是什么,他便是拼尽性命,都要想法设法捧到她面前。

她不想要的,哪怕是自己遭受挖心之痛,也会走得远远的,不敢让她看到半分。

如今,他却见她蹙着柳叶弯眉,颇有些怜惜地望着自己,倒像是心疼着自己般。

叶长勋胸口发热,眼中也渐渐泛起红来,他半蹲在榻前,抬起有力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肩膀。

“兰蕴,我说过,我怎么样都可以,我只是怕你委屈——”

可是他即便是这么说,宁氏却是不信的,她轻咬粉唇,带着几分无奈,泪光盈盈地瞥了一眼;“你这话说得倒是好听,你,你还不是,还不是嫌——”

这话说到一半,却是口中发涩,再怎么样也说不出口。

一时想起过往,万般委屈涌上心头,想着这些年的种种苦楚,想着大伯对自己的虎视眈眈,她竟如同那七岁小女儿般,泪珠儿直往落。

“你,你别哭!”叶长勋笨手笨脚的去帮她擦眼泪,可是那眼泪怎么也擦不掉,最后竟搂了那娇媚入骨的人儿在怀,用自己唇舌去吸点点泪珠。

而阿萝在自己房中,静卧在榻上,其实正支着耳朵听父母那番动静,开始的时候,只听得二人面对着面,你一言我一语,仿佛是在唱戏,你觉得我苦,我觉得你累,当下不由得摇头叹息,想着爹啊爹,我的亲爹啊,你不能光说不练啊,还是速速滚到榻上,夫妻两个人一处睡觉是正经!

后来再听的时候,却见自己娘已经哭了,她更是摇头不已。

“我爹真笨,不会哄我,也不会哄我娘!怪不得跑到南疆吹冷风,这也真真是活该!”

正这么想着,她却听不到了父母说话声音,当下不免诧异,于是越发闭眸用心倾听。

这一次,她却听到了母亲细细的喘息声,还有哼唧哼唧的哭泣声。

“这怎么还在哭呢……我爹果然是笨的。”她喃喃地道。

谁知道刚说完这个,就听到了一种粗重压抑的低吼声。

“咦?”她顿时来了兴致,马上拧眉再听。

“你如今怀着身子,还是不要了……”粗哑的男声,已经听着不像是父亲的声音了。

“没事……已经过了……”母亲的声音,娇弱无力,断断续续,带着些许泣音。

“过了什么?”

“已经过了三个月了……现在其实不必分房……”母亲羞涩而无奈地解释着。

“那就好。”男人终于放心。

之后,阿萝再听,那声音便时断时续,一会儿是衣料悉索之声,一会儿是女人低低咿呀声,一会儿又是床榻摇动之声。

阿萝听得脸上发烫,怔了片刻,忽然醒悟过来,慌忙躺在榻上,蒙住了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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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父母已经和好了,至少在床榻上,是和好了。

阿萝一边用着早膳,一边看母亲晕红的脸颊,还有父亲时不时看向母亲的灼热目光,不由暗地里笑了笑,笑过之后,又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只要爹继续留在家里,能和娘好好过日子,等再过几年,那位能治疗哥哥眼睛的神医出现了,她撺掇着父亲去把神医请来给哥哥治病,那他们一家人的日子自然会越来越好,断断不会落得和上辈子那般下场。

“阿萝在笑什么?”宁氏见女儿连最爱吃的牛乳羹都忘记喝,反而是拿着勺羹在那里笑得贼兮兮,不由疑惑。

她这一问,叶长勋也看过来;“昨日个看阿萝难受得很,今日倒是好了。”

阿萝见爹这么说,故意哼了声:“昨日答应我的事儿,可不许忘了!”

叶长勋忙道;“怎么会忘,虽如今没有庙会,可是今日爹可以带着你去街道上转转,阿萝看中什么就买什么,回头再买一只小马驹来,爹会亲自教阿萝骑马,可好?”

“好!”阿萝心喜,忙脆声答应了!

这一顿早膳当下吃得自然是满心欢喜,吃过早膳,阿萝便催着父亲出门了。

叶长勋如今是等着派职,左右也没什么事,一大早便先带着女儿去见了母亲,说了今日打算。老祖宗那边自然是高兴,她活这么大年纪,最盼着的就是阿萝高兴,阿萝愿意的,她再没有不同意的。

出得门后,叶长勋觉得女儿做轿子实在是无趣,便干脆抱住阿萝,直接让阿萝和自己一起坐在马背上。

阿萝突然被父亲抱起,开始是一惊,待到回味过来时,却见自己已经是被父亲搂在臂弯里,身下就是那高大的骏马。

她哪里坐过这个,自然是有些害怕,不自觉地便握住了父亲的臂膀。

叶长勋见怀中小女儿有些胆怯,便呵呵笑了,连忙一手护住她,一手抖着缰绳。

“别怕,这是追风,跟了爹好些年,它通人性的,绝不会把你摔下去,况且你看,还有爹护着你呢!”

还有爹护着你呢……

这爽朗温和的话语,落在阿萝耳中,熨帖了阿萝第一次骑马时的慌乱,而背后的胸膛坚硬如墙,仿佛能庇护她一生一世。

她不自觉便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只是身子依然轻轻靠着父亲。

马蹄在青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踏踏踏声,阿萝坐在高头大马上,竟隐隐有种坐在云端的感觉。

“爹,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在云上!”阿萝开始体味到骑马的乐趣。

“古人说,马乃是天池龙种,骑马,犹如骑龙。”

阿萝听着,不由往下方看过去,却不见马之四蹄,只有高高昂头的马脖子上晃动的马鬃,若不细想,还真仿佛骑在一只摇晃的巨龙身上。

再抬头看时,父女二人已经出了巷子,来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大街上人来人往,叶长勋牢牢地握着缰绳,缓慢地骑行在人群中。

偶尔也有人看过来,见那白马之上一对父女,当父亲的眸中带笑,体魄健壮,笑声爽朗,而他怀中的小女儿,约莫七八岁模样,却已经生得仿若年画上的仙女一般,眉眼如画,娇态可掬,当下不免欣羡不已,也有的不自觉追着多看了几眼。

“哟,这不是叶将军吗?”正走着,却听得一个声音这么招呼道。

阿萝下意识看过去。

透过父亲的臂弯,她恰看到了如意楼对面,赫然站着两个男子。

其中一个,身形颀长,面若刀削,神情冷漠,却是看着眼熟。

不正是萧敬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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