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新郎失踪消息的时候,琳琅还在安家试着婚纱,为明天的婚礼做最后的调整。

来的人是他们早就选好的伴郎,也是两人的大学同学,毕业之后在曲锦文公司里当经理,虽说明面上分为上司与下级,但私底下感情一向不错。

“我本来有些事要跟他确认一下,结果发现手机打不通了,是关机。”伴郎俊朗的面容浮现几分困惑。按照曲锦文严谨的作风,尤其在他人生大事的关头,绝不会出现这样的纰漏。

正是因为清楚他的为人,大家才觉得此事太过异常。

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琳琅也试着拨打曲锦文的手机,但结果是一样的。

“不如问问他弟弟吧,或许能知道什么。”有伴娘提议道。

曲初溪倒是接了。

从那头传过来的是震耳欲聋的摇滚电音,还有一个陌生的欢快男声,“你好,你哪位?”

“我找曲初溪。”琳琅说。

对方犹豫回了句,“唔,他现在可能不方便接电话。”

“我是他嫂子,有很重要的事问他,麻烦你让他接一下。”

大概是听出了她语气里的强硬,拿着手机的男生去找主人了。

迷离的酒吧灯光之下,有人喝得烂醉如泥。

“哥,别喝了,找你呢。”

小弟使劲摇了摇曲初溪的肩膀。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哥哥结婚的前夜,作为弟弟的,居然在酒吧里厮混。不过曲初溪浪荡的富家少爷形象也不是一天两天垒成的,他行事荒唐众人皆知,再多一件也没算什么。

“不接。”他薄红的嘴唇懒懒吐字,“今天老子不高兴,天皇如来的电话都不接。”

“可是,这是你嫂嫂的……”小弟期期艾艾。

曲初溪摇晃的身体顿了一下,好一会儿才道,“手机。”

“有事?”他的声音格外冷漠。

“你哥哥呢?”岂料对方比他更冷酷更无情,也不问他现在这么晚了为何在酒吧买醉,甚至也不管他的嗓子变得嘶哑难听,直接就用一种怀疑罪犯的口吻逼问他。

曲初溪冷笑,“哥哥?我没有哥哥,我跟他八百年前就决裂了。就这样,再见。”

“等等——”

她的声音有着焦灼与哀求。

“求你,告诉我,他究竟在哪,我现在找不着他了。”

曲初溪不耐烦拨了拨头发,“你有完没完,他死哪里去了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新郎官,怎么晓得他在想些什么!”

对方被他凶狠的口气给怔住了,久久没开口。

他也沉默了,过了一会,缓缓道,“那我给你找找。”

曲初溪让小弟去要了一杯冰水,然后在众人惊愕的视线下,手腕一翻,直接淋了个透心凉。

酒意被冲散了不少。

他毫不在乎用手指拨开了湿漓漓的发,丢下一张烫金的贵宾卡,“你们先玩,我有事先走了。”

他才刚走出酒吧的旋转门,又一通电话打来了。

“您好,请问是曲先生的家属吗?我们在南山监控这边发现了一辆坠海的车……”

曲初溪立马赶到案发现场。

还有人比他来的更早。

新娘子披着一身雪白婚纱,在混沌的黑暗中美得窒息。她的头上没有戴任何发饰,简洁盘了起来,纤细的颈子仿佛一折就断。

一众亲属围在她的身边不停劝慰。

曲初溪的脚步顿住了,他没有上前,只是静静看着她。

似有所觉,琳琅回过头来,夜色令他的眉眼愈发显得深邃。

她当即落下泪来。

“嫂嫂。”

曲初溪心头一紧,忍不住走上前来。还没等他反应,琳琅情绪激动,晕倒了,他眼明手快将人拨到自己怀里,手掌托着她的脑袋,免得碰着磕着了。

安母原本对这个连婚礼也不出席的女婿弟弟有怨言的,可是看他对自家女儿的关心不像作伪,又打消了一些怨气。

琳琅被送到了医院静养,昏迷了一天一夜才转醒过来。

旁边守着她的是曲初溪,他显然是没合过眼,看样子十分憔悴。

“你醒了?”他第一时间发现琳琅的情况,忙站起身来,“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你饿了吗?还是渴了?”

琳琅摇了摇头,从那发白的嘴唇里吐出来的字眼很轻。

“他……怎么样了?”

曲初溪沉默了,好久才说,“是刹车失灵,撞上了栏杆,掉进海里,现在还没找到人。”他将手覆上琳琅,“你别担心,我哥他会没事的。”

这话一听就是宽慰人的,没有多大的可信度,但对于溺水的人来说,这就是一根能救命的稻草。

其实,在琳琅醒来之前,曲初溪已经从警方那边听到了最新消息,车身严重损毁,就算是人侥幸摔下没死,但落入茫茫大海中,生存的机率也是大幅度降低。

何况,曲锦文并不会游泳。

换句话来说,他的死亡结局已经注定。

曲初溪瞒了琳琅几天,原本是滴水不漏的,琳琅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但还是有来探望的人说漏了嘴,琳琅惊疑不定看向削着苹果的曲初溪。

等人走了,她才彻底爆发开来,“曲初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明明说……”

“我要是说了,你会乖乖听话打点滴配合医生的治疗吗?”曲初溪并不慌张,将苹果切成了整齐的一块块放进水果盘里,插了牙签,递到她面前。

“啪——”

水果盘被愤怒的人推翻了。

“你哥哥现在生死未卜,你还有心情切苹果!”知晓真相的琳琅有点歇斯底里。

曲初溪定定看她,“那你是觉得,我失去所有理智,冲到警方面前骂他们是一群废物才好?”

她咬了咬唇。

他也没有说什么,弯下腰将苹果捡回盘子里,又去冲洗了一遍。

琳琅半坐着,别开了脸,不去看他,接着一股沉重的压迫袭来,她被曲初溪紧紧拥着肩膀。

她似乎呆了一下,开始拼命挣扎。

“曲初溪,你干什么!你放开我!”

对方却没放手,喃喃地说,“要是哥真的遭遇了什么不测,是不是到最后只剩我一个人了?”

琳琅推着他脖颈的手也犹豫了下来,后来转移到他的背上轻拍。

“不会的,你还有我。”

一个月后,警方依旧一无所获,下海搜寻消耗的人力与物力是极大的,曲初溪代表曲家出面,放弃了委托。

灵堂上,前来哭悼的人很多。

曲初溪头一回换上了黑色的西装,臂挽黑纱,胸前别了一枝白玫瑰。他额前的碎发被拨起来,露出的眉目尚带着二十岁少年人的青稚,老一辈的人暗暗叹道,曲家是要败在一个只会斗鸡遛狗的少爷身上了。

而少年的俊秀面容是女宾们关注的焦点之一,他身后所代表的庞大财产同样令她们怦然心动。二十岁的少年痛失兄长,虽然说趁虚而入并不好听,但这绝佳的机会要是错失了实在可惜。

一时间,曲初溪之前交往过的女伴不约而同前来拜祭,打扮精心,顺便宽慰一下小弟弟受伤的心灵,如果能让他对自己有更深的印象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她们没想到的是,曲初溪反而对长嫂颇为依赖。

琳琅是曲锦文的未亡人,自然得担待起管理曲家、照顾丈夫弟弟的责任,葬礼一事也是由她主持大局。有人为了挑起曲家内部的风波,特地在曲少爷面前说长嫂的坏话,指控她取信曲锦文,无非是想要染指曲家的家财,说不定当家的就是被她这狐媚子给害了。

曲初溪有意无意的,把长辈们提点的话透露给了琳琅。

“你也是这么想的吗?”琳琅双眼漫起朦胧的雾气,她鬓间插着一朵白花,清铅素面,平添几分柔弱气息,“认为我是为了曲家家产而来,故意害你的哥哥?”

曲初溪低头看她,“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现在该相信谁。”

他微微红了眼角,犹如刚失去父母庇佑的稚嫩小兽,无端惹人疼爱。

“嫂嫂,我能……相信你吗?”

曲初溪扯了她的衣角,又仿佛是在哀求。

曲锦文这个顶梁柱一塌,曲家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他的肩膀上,曲初溪迫切需要找到一个可以无条件信任与支援他的人。

“当然。”琳琅毫不犹豫地说。

曲初溪笑了起来,脸上堆积的多日阴郁一扫而光。

“谢谢你,嫂嫂。”

弟弟好像一直没有发现,他不但攥着琳琅的衣角,还明目张胆牵住了她的手。

琳琅委婉提醒了他的举动不妥。

“你是长辈,我亲近你是天经地义的事。”曲初溪很坦荡地说,“既然我们心里都没鬼,用得着怕别人怎么看吗?”

琳琅心想,这个小子的段数似乎高了很多。

睁着眼说瞎话的能力越来越牛逼了。

她趁着人外出之际,从客厅桌子下垫着的杂志找出一把圆弧形钥匙。

那是曲初溪房间的。

她始终怀疑,男主的失踪或者死亡,跟他丧心病狂的嫡亲弟弟有莫大的关系。

调查方面的进度一直在原地打转,琳琅也只好亲自上阵了。

不比哥哥的干净整洁,弟弟的房间绝对属于终极狗窝级别,幸好他没有将私物跟袜子四处乱丢的习惯,不然琳琅觉得辣眼睛的程度会更深。

床上有几套未拆开的西装,吊牌也没剪,此外就是一大堆新买的言情小说了。

封面做得很精美,还一摞整齐放着,琳琅蛮有兴趣瞅了眼书面。

“我被一只帅鬼潜了。”

“想做总裁的小甜心。”

“上将与我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你是我的小宝宝。”

“……”

还真是应有尽有,种类丰富。

作为长辈,琳琅很贴心为看脑残恋爱漫画的弟弟开脱,也许是最近他在公司与学校来回地跑,整个人心力憔悴有点苦,只能靠这些来养养眼洗洗脑让生活甜一点了。

她很快丢开了小说的事,专心找起证据来。

“哒哒哒——”

有人走上了楼梯。

脚步声轻不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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