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房间擦拭手枪。

当然是用之前买的丝绸般黑布,左手拿枪,右手拿布。我在房里走动时经常带着枪和布,一边听音乐、看电视,一边擦枪。有时会将双肘靠在桌上擦,有时躺在床上擦。

如此擦枪之际,时间的流逝快得不可思议。我把它当作我和手枪的对话,反复进行这项带着喜悦的单调作业。当然,我没有出声对手枪说话,也没有在脑海里对它说话。毕竟手枪是机械,无论我对它说什么都自言自语,要是手枪会说话,那就代表我疯了。我只是默默擦拭手枪,反复感受手枪就在我身边的事实。但在这其中,我时而也会莫名地感到些许悲伤。我不知道原因为何,但我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心情了。我想了很多可能的原因,但最后依然无解。时间从白天转为黄昏,终于来到夜晚。

这几天,附近常有警察出现。我也有想过可能是我太在意警察才会觉得警察变多了,但事实上警察确实经常出现。我在便利超商附近听过主妇们说最近常看到警察,也听过男学生们在谈荒川的杀人犯后来怎么样了?我也曾在离家约一公里的自然公园附近,看过带着狗的警察。那时我相当震惊。因为我听过缉毒犬可以嗅出毒品的味道,很担心是否也有能嗅出枪枝味道的警犭。我不知道真实情况为何,但我觉得应该很难。毕竟手枪是金属,应该没有金属以外的特殊味道。那时我看了那只狗一会儿,但那只狗没有注意到我,只是将鼻子凑在地面拼命不晓得在闻什么。

我把手枪和黑布收在盒型皮包里,外出买晚餐。外头的空气夹带着寒气,我上半身只穿一件衬衫因此觉得很冷,点燃一根烟,以悠哉缓慢的速度行走。天空被巨大的云层覆盖着,看不见星星和月亮。

来到便利超商旁,我直接走过便利超商。其实也可以在这里买,但我想走远一点。我在路边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罐装咖啡,一点一点慢慢喝,走过住宅密集错综复杂的狭窄巷道,穿过脚踏车停车场,也越过了平交道;和几个人擦身而过,也差点撞到骑得飞快的脚踏车。骑车是个年轻男子,我有点后悔当时没有踢他的前轮。走了一段相当长的路,我有点累,发现一处连着建筑物墙边的水泥小阶梯,坐下来稍作休息,然后责备自己为什么要走到这么累。

此时,我看见一位穿制服的警察,骑着脚踏车往这里来。他应该是在巡逻,不时四下张望,车速也很慢。当他发现我以后,我们四目相交,他就这样一直看着我,慢慢骑过来。我有点吓到,但我又重新想了一下,他一定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因此我努力摆出泰然自若的态度。此刻是夜里十点多了,我独自一人坐在无人的巷弄里。倘若警察问我为什么夜里一个人坐在这里?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于是我对警察摆出一副我平安无事的样子。如果我故意不看他反而会让他起疑,因此我以对他没兴趣的表情望着他。警察出现在这种地方是很罕见的事,但我刻意在我的眼神中传达出这什么大不了的事。

“你怎么了吗?”

他首先这么问。我果然被问了,不禁觉得有点麻烦。这个警察看起来很年轻,我猜大概跟我年纪差不多吧。刚才他还没靠近之前,我想象他有张善良且精悍的脸,但实际一看,他戴着眼镜,眼睛圆圆的,脸颊也有点鼓鼓的。我抽了一口之前点燃的烟,将烟吐向空中,然后假装自己喝了一点酒。

“没什么,我只是有点醉,坐在这里休息一下,再过一会儿就要走了。”

“哦,这样啊。不过这一带不太平静,你还是早点回家吧。”

“不太平静?出了什么事吗?”

“最近发生了好几桩抢劫案,专门对年轻女孩下手。”

“抢劫案?啊,对哦,我常常看到小心抢劫的广告牌。”

“没错吧。不过,男性也要小心点,搞不好明天就发生在我们身上了,所以还是早点回家吧。”

“好的,谢谢您。辛苦您了。”

“哪里,不客气。那我失陪了。”

他对我轻轻点头致意,然后就踩着脚踏车踏板走了。他似乎对我没兴趣。大概是和警察说话的关系,我的情绪有些高昂。可能是我意识到我房里有手枪所产生的紧张感,以及对话终于结束的安心感所导致的吧。我在这股高昂的情绪下叫住了警察。他连忙踩煞车,回头看向我:“什么事?”我的心情好得不得了,不知为何想对他献殷懃。我意识到自己得意洋洋,但不觉得有必要压抑。

“警察先生,该不会是,你们在这一带查到毒品吗?”

“什么?”

“就是毒品啊,你们有在这一带查到毒品吗?”

我这么一说,警察的脸色骤变,下了脚踏车走过来,浑身散发出和刚才截然不同的氛围。我有点紧张,但同时很想知道接下来会怎样。

“不好意思,能不能请问你为什么问这件事?”

“哦,是这样的,因为最近我有看到带狗的警察。那叫做缉毒犬吧?我猜可能在查毒品吧。是不是发生了跟毒品有关的案子?”

“是啊,不过助还在侦查中无法对外详细说明。真的很抱歉。实际上,我对这个案子也不太清楚。但是,前几天警视视厅抓到一个和毒品有关的集团倒是真的。恕我冒昧,请问,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他说完,开始盯着我的脸看。如果我在这个时候表现得惊慌失措,这个警察会怎么样想呢?不过我还是么这么做。我慢条斯理地抽了一口烟,笑了笑。然后,察觉到心中某种紧张感。

“没什么啦,因为我的毕业论文要写‘偏离常轨论’,正在研究毒品和自杀这类的题目与防治对策,所以有点好奇。”

“毕业论文?你是大学生啊?”

“是啊!教授说不能光靠书本,叫我要实际去接触警察或少年感化院。所以我才问问看。不好意思。我只要喝醉酒,都会变得比较多话。”

我如此一说,他露出一脸无趣,但似乎也放心多了。然后他轻轻吐了一口气,说很想帮我的忙,但还有工作要做,最后又再度叮咛我尽早回家。我向他道谢以后,朝着反方向走去,心想:这个警察也稍微得到一点乐趣吧。

我边走边想,要是我带着手枪,我一定会更紧张吧。那时我一定会感受到难以承受的不安与恐怖吧。当然,我不喜欢不安与恐怖,但对于随之而来的刺激深感兴趣。改天心血来潮,索性带着手枪外出吧。这么一来,或许会有新发现。

结果,我在便利超商买了便当和果汁,走回自己的公寓。脚走得又酸又累,脚后跟还微微作痛。走近我的房门时,看到隔壁房间的厨房小窗亮着灯,我有点吃惊。几天前,有业者搬了东西进来这个空房间,但那时看不出来有人住的样子,我猜可能是有人租来放东西吧。这时才知道原来有人入住了。我的房间在一楼的最边间,虽然有时会听到楼上的声响,但也比现在来得安静。这实在让我觉得很讨厌,但仔细想想也无可奈何。我打开门锁,进入自己的房间,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小孩声,也听到夹杂电视声的复杂噪音。这实在让我很受不了,为了盖过这些噪音,我把滚石乐团的音量调大。然后,我想起吉川裕子,盘算着打电话给她的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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