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柑,你说说汤玛士的朋友们的名字。”应该去找行李箱的柠檬空手回来了,而且居然毫无解释,就一屁股坐到三人座的靠走道座位,悠哉地说起这种话。

蜜柑瞄了一眼摆在靠窗座的峰岸大少的尸体。因为柠檬实在是太悠哉了,让他忍不住想确定一下他们身处的状况。尸体还在,状况没什么变化。然而这个柠檬剐刚却说起八竿子打不着的话题。“难道你找到行李箱了?”

“你知道汤玛士的朋友们的名字吗?把你知道的名字里面感觉最稀罕的说出来。”

“这跟行李箱的报告有关吗?”

“怎么可能有关?”柠檬稍微顶出下巴,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行李箱已经无关紧要了啦。”

简而言之,就是没找到吧——蜜柑也看出来了。他和柠檬搭档工作,已经超过五年了。柠檬运动能力出类拔萃,不管陷入什么危机,都能临危不乱,冷静——或者说冷酷地行动,在从事危险工作上,是再可靠不过的同事了,然而另一方面,柠檬可能不擅长精密作业,也或许是因为凡事都懒的个性使然,做事草率且不负责任。此外,他还不服输,就算犯了错,也会借口说个没完,不愿承认自己失败。如果到了不得不承认的地步,就会大言不惭地说:“这事就别计较了吧。”他会把意识从事实转移开,真的试图去忘记。每次收烂摊子的都是我——蜜柑很清楚。但他也知道,就算抗议这件事,也只是白费唇舌。

蜜柑叹了口气,“高登。”他说。“汤玛士小火车里应该有个叫高登的角色吧?”

“我说你啊,”柠檬顿时摆出洋洋得意的神情。“高登是超有名的朋友好吗?几乎是主角了耶。我出的题目可是稀罕的名字耶。”

“什么题目?”蜜柑转动脖子。他觉得跟柠檬相处比工作还要累人。“那你告诉我啊,标准解答是什么?”

柠檬微微张大鼻孔,拼命想要掩饰神气的模样:“嗳,至少你也该回答韩德尔爵士嘛。旧名福康。”

“汤玛士有叫这名字的朋友吗?”

“要不然就是奈德吧。”

“小火车真多呢。”蜜柑只能不痛不痒地敷衍。

“不过奈德不是小火车,是一般车。”

“什么跟什么?莫名其妙。”

蜜柑看向尸体旁边的车窗。外头的景色不断流过。巨大公寓过去了。

“喂,”蜜柑谆谆教诲在邻座哼起曲子看起杂志的柠檬说。“我知道你不想承认自己失败。但现在可不是能那么轻松悠闲的时候。你明白吧?峰岸的儿子已经放弃呼吸,身体都凉掉了,而行李箱又不晓得跑哪儿去了。我们说起来就像被交代去蔬果店买东西,却没买到菜,连钱包都给弄丢,一事无成的没用小毛头一样。”

“你的比喻太拐弯抹角了,听不懂啦。”

“简而言之,我们现在处境‘非常糟糕’。”

“我知道啦。四个字对吧?”

“你就是看起来不明白,我才要告诉你。听好了,我们得更焦急一点才行。不,我已经够急的了,问题是你,你应该更焦急一点。我再确认一次,你没找到行李箱是吧?”

“是啊。”柠檬不知为何得意地挺胸说,蜜柑正要训他,就被柠檬抢先辩解道:“可是啊,我被一个小鬼头骗,也够衰的了。”

“被小鬼头骗?怎么回事?”

“有个小鬼装出乖宝宝的样子,跟我说,‘有人拿着大哥哥在找的行李箱往那边去了’,我听信他的话,一直走到‘疾风号’前头去找呢。”

“那个小鬼也不一定就是撒谎吧。一定有人拿着行李箱没错。小鬼看到应该也是真的。只是你没找到而已。”

“可是那太奇怪了吧?那么大的李箱不可能不见啊。”

“你看过厕所了吗?”

“算是有吧。”

“算是?什么叫算是有?”蜜柑忍不住厉声逼问。但他发现柠檬不是在开玩笑,更加愕然了。“不全部看过就没意义了吧?拿走行李箱的人可能躲在厕所里啊。”

“有人在用的厕所怎么查啊?”

蜜柑连叹息都觉得浪费工夫:“不全部找过就没意义了。我去看看。”

他看看手表。再五分钟就到大宫了。“不好了。”

“怎么了?什么东西不好了?”

“快到大宫站了。峰岸的部下会来检查。”

峰岸这个人或许是因为长期经营危险组织,疑心病非常重,从不信任别人。他相信“人只要碰到可以背叛的局面,就一定会背叛”,所以委托他人办事的时候,也为了预防对方背叛,总是会准备监督人员和监视装置。

这次也是,峰岸担心蜜柑和柠檬难保会在哪时候决心背叛他,带着钱逃走。或是万一他们拿儿子当人质,带到其他地方去就糟了。

“所以我要调查你们有没有背叛我。”在洽谈时,峰岸甚至当面向他们如此宣告。

峰岸要自己的部下在新干线的停车站待命,调查蜜柑和柠檬是不是真的带着他的儿子搭上了前往盛冈的新干线、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举动。当然,听到说明的时候,蜜柑和柠檬丝毫没有背叛的念头,打算照着委托完成工作,所以不当一回事地点头答应:“请便,尽管调查吧。”

“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总是会有事故的。汤玛士的主题曲里也有唱:如果发生事故,千万别气馁。”

“你最好给我气馁一点。”然而柠檬似乎根本没把蜜柑的话听进去,打起拍子,轻快地哼起歌。说得真是好,汤玛士的歌太有深度了——柠檬沉浸在感动中。“啊,可是,”此时他总算转向蜜柑:“在大宫的月台等我们的检查人员,他们会进车厢吗?”

“不晓得。”这部分的详情蜜柑也不清楚。“或许只是从月台隔着窗户确认我们的座位。”

“那样的话,”柠檬撑起上半身,指着窗边的尸体说。“让这家伙装作睡着的样子,咱们再装傻,不就可以蒙混过去了吗?”

柠檬乐观的意见令人反感,但有值得同意的地方。确实,如果对方没有上车,是可以瞒得过去。

“况且他们也不可能猜到峰岸的儿子死掉了,还坐在这里嘛。”

“的确。连我都吓到了。”

“就是啊。那一定骗得过去啦。”

“可是如果他们起疑,有可能会上车。”

“大宫的停车时间只有一分钟,没时间搞太多啦。”

“说得有理。”蜜柑想像。如果自己是峰岸,会下什么指示?“我想部下应该会在月台确认我们的样子,要是觉得可疑,就打电话联络峰岸。”

“像这样吗:‘老大,公子的脸色像个死人。会不会是喝醉了?’万一这样,会怎么样?”

“峰岸大概会猜到:‘我儿子不可能喝醉,肯定有什么不对劲。’”

“会猜到吗?”

“那种大人物对这种事特别敏感,然后峰岸八成会派大批部下在下个停车站仙台待命,闯进新干线,不顾一切逮住我们。”

“把负责联络的家伙的电话抢走如何?只要阻止他们报告峰岸,我们也不会惹峰岸生气了。这个大少也是,只要他死掉的消息没被公开,他就不算死掉。”

“峰岸这种等级的人物,就算没有电话,也有太多其他联络手段了。”

“比如飞鸽传书之类的吗?”不晓得为什么,柠檬似乎很中意自己的发言,纠缠不休地追问:“欸,是不是飞鸽传书啊?”

“比方说,不是有大楼电子告示板那类的吗?可以在上面显示讯息。‘公子被杀了’,像这样告诉他。”

柠檬的眼睛眨得飞快,直盯着蜜柑:“你是说真的吗?”

“开玩笑的。”

“蜜柑开的玩笑每次都有够难笑。”明明说难笑,柠檬却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那样的话,下次我们也用棒球场的大荧幕当留言板如何?在那个大大的荧幕上播放‘工作顺利完成’,来通知委托人。”

“我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不是很好玩吗?”柠檬笑得像个孩子。然后他慢慢地从口袋里抓出一张纸,再从某处掏出笔来写字。“喏,带着这个吧。”他把纸递给蜜柑。

蜜柑接过来一看,那是超市的活动抽奖券。

“背面啦。”柠檬说,蜜柑翻过来一看,上面画着圆脸的火车头。说不上画得好还是差。

“这啥?”

“亚瑟啊。我不是帮你把名字也写上去了吗?‘害羞的紫红色小火车。非常热爱工作,从来没有事故纪录,是他的骄傲’。亚瑟是从来没有引发事故的完美小火车哦。他的零事故纪录还在持续刷新呢。亚瑟没有贴纸,所以画给你。”

“这怎么了吗?”

“这可是零事故的小火车呢。你当成护身符带着吧。”

连小孩都不会被这种东西骗,蜜柑目瞪口呆,却连回嘴的力气都没了,他把图折成一半,塞进屁股口袋。

“不过亚瑟后来也被汤玛士捉弄,引发了事故吧。”

“那怎么行?”

“可是汤玛士说了句名言。”

“什么名言?”

“‘纪录的存在就是为了被打破!’。”

“任意破坏别人的纪录,汤玛士说是什么话!这么不打动人心的台词也真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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