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听如果知道是他,她不会来,然而来了,就不会因为是他而差别对待。

江忍说都不会,她想了想,拿出高一的语文课本。

必修一第一个课文就是《沁园春·长沙》,孟听问他:“这个你们学过吗?”

江忍看了眼,她书上很多笔记,每一句的注解都写在了旁边,他们语文老师是个古板死沉的中年女性,他一堂课都没听过,这首词自然没印象。然而看孟听期待的眼神,仿佛他应该是学过的。

管它学没学过,江忍点头。

她眼里多了些笑意:“那背过吗?”

没法瞎扯,江忍说:“没有。”

孟听告诉他:“高考语文课本背诵诗词有十分,这些都是送分题,一定不能丢。”

她很认真,小脸粉嘟嘟的。江忍笑了:“嗯。”

宋琴琴绝望地在旁边翻卷子。

她要死了。

这人不是没读过高中,是初中都没读过吧。她念初中的二妹会做的题江忍都能错。宋琴琴扶了扶自己的眼镜,支支吾吾拉过孟听:“学姐,你出来一下。”

孟听和她一起去门边。

宋琴琴知道这个学姐是校花,靠近了看更漂亮。她多看了好几眼,然后苦着脸道:“他数学二十多分,对的选择题还是最后两道。”

孟听:“……”她立刻懂了宋琴琴是什么意思。大部分人选择题是对前面的,因为前面的简单,而江忍对了最后两道,绝对不是因为他会做,而是因为猜对了。

如果第一道选择题都不会,那证明是真正的零基础。

孟听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想笑。她咬唇,憋得小脸通红:“他是差生中的佼佼者啊。”

宋琴琴深以为然。

宋琴琴说:“约都签了,我回去研究下怎么讲吧。今天讲语文,学姐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孟听说没关系,宋琴琴就走了。走的时候还带走了江忍那几张卷子。

初夏的夜偶尔虫鸣声,这个天气还没有知了。并不嘈杂,因为学校安好了空调,终于不用再依靠老旧的风扇祛暑。

空调声运转间,孟听在他身边坐下。

一张桌子的左右,坐了他和她。

江忍愣住了。

他没有想过,孟听会和他坐在一起。她和他相处时,总是逃避居多的。哪怕他知道她性格温柔爱笑,可是因为他暴躁的性格,她总是说他好讨人厌。

他们坐在第一桌。

江忍从小到大都只和狐朋狗友坐过同桌,男生们一到夏天就打球,又脏又臭。而此刻他身侧的女孩子香香软软。

她并不记仇,江忍早就发现了,哪怕上次在机场她快哭了,今天依然是温暖明媚的模样。他悄悄摸了摸手臂上结痂的牙印,靠她近了一点。

孟听把课本翻开,推到两人中间。

她有过给小孩子讲题的经验,也经常给班上的同学讲题,因为要一个晚自习的时间,这样最舒服。不用倒着看。

孟听问他:“今天先讲语文,我周末回家找找数学和物理的初中教程帮你打基础好不好?”

她偏头问他,十七岁的少女,眸中干净。

江忍从来没有和她这么平和地相处过,她的温柔像流过骨缝的水,令人浑身酥麻。

江忍呆呆道:“好。”

孟听说:“那我先给你讲前两课背诵的内容。你好好听哦,有不认识的字就看看注音。”

江忍心砰砰跳。

他喜欢她这种温柔,然而从来没有得到过这种待遇。却没想到她答应了补习,会这么认真友善。

孟听给他念《沁园春》,边念边解释。

然后是两首近代诗。

《雨巷》、《再别康桥》。

两首不是情诗,胜过情诗的软调。

她嗓音在夏夜清甜,似吴侬软语——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江忍也觉得自己心里在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他第一次觉得一首诗很美。在她盈盈眼波里,他也快溺亡了。

孟听念完,又认真讲了一遍意思。她讲得仔细,怕他听不懂,放缓了语调,身边的少年却半点不吭声。

孟听偏头看过去。

比她高许多的少年,目光没有落在她书本上。

白色校服单薄,他黑漆漆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胸前。因为白色会透,学校的女孩子抱怨过很多次。孟听穿白色的时候,总会在里面穿一件白色的抹胸,这样就不会显出内衣的轮廓。

他走神太明显,喉结还动了动。

孟听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抹胸没遮住的地方,单薄的衣衫下,隐隐能见到粉色内衣的边缘。

孟听:“……!”

空气如火烧,她满脸通红站起来:“江忍!你看哪里!”

江忍:“……”

操,她这么快就念完了?

江忍也不是故意的,可是她好香。他本来是看课本的,但她露出那截胳膊嫩生生的,瓷一样白。那是一双弹钢琴的手,手指纤软。

他顺着看上去,就看见了她清纯的侧颜。

灯光剪影打在她脸颊上,睫毛像鸦羽一样,轻轻垂着,惹人怜爱。

然后就往下移了移,真是没忍住。

他本来就只打算扫一眼,结果就跟被人定住一样。他反反复复想她穿民国风盘扣小衫的模样,胸脯鼓鼓,腰肢纤细,盈盈不足一握。想着想着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她软软的嗓音在耳边,他喉咙干燥,想吞口水。

孟听快气死了:“你不想听就算了。”

江忍见她羞红了脸,他笑着哄道:“别生气啊小老师。”

她生气可爱死了,粉嘟嘟的脸颊让人想捏。

江忍看了眼讲台,上面有一根一指粗的教棍。

江忍怕她哭,更怕她走。

他去讲台拿教棍的时候,孟听羞耻地红着脸快速扯了下抹胸,盖完了,好了。

江忍把教棍给她拿好。

然后笑着伸出手:“我上课走神,你打我好不好。”

孟听呆呆拿着教棍,抬眸看他。他说:“别哭成不。”

她哪有那么喜欢哭?她抿唇:“您太厉害了,我教不好。”她想收东西走算了,她认真给他讲题,他看她那里!想想就气。

江忍有点儿燥:“我保证认真,别走成不成?”

他真怕她走了,仗着身高腿长,几步过去把门关了。

结果回头就看见她惊惧的目光。

看来是他有前科,所以她害怕,他忍住笑,一本正经道:“体罚也成。”

孟听怕死这个流氓了:“你不许过来。”

他童年看动画片老鹰捉小鸡,那些可怜巴巴的小鸡崽就是毛茸茸惊恐扇着小翅膀四处逃。

她抵着桌子,大眼睛水汪汪的,往后退。

江忍一乐,故意逗她:“那是接着讲课还是做点别的?”

她想哭,最后无路可走:“讲、讲课。”

江忍笑出声。

萌死了。

他说:“乖,别怕。你不想打的话,我自己罚自己好不好?”

教室里空旷,他移走了一张桌子。然后在她湿漉漉的眸光下,做俯卧撑。

少年做得既轻松又标准。

他小时候上贵族小学,被罚习惯了。

关键是这姿势,有助于散热。血气方刚的年纪,身边是朝思暮想的姑娘。他怕吓着她,刚才起身的动作都错开她目光的。

他也不知道闷头做了多少个,满头汗,抬头看她,她似乎终于不怕了。

一双茶色的眼睛好奇地看他。

他笑:“行了吗小老师?”

孟听相信他不使坏了,她刚刚在心里默默数。他做了七十多个。

然而好像并不累。

她初中的时候,班上有个调皮的男生被罚俯卧撑,十个就脸色惨白趴地上了。

孟听轻轻道:“要不你去考体育吧。”

“……”

江忍又笨又不认真,他硬学会好痛苦啊。

江忍气笑了。妈的。

他从地上站起来,额上一层薄汗,眸光却黑亮。

孟听反应过来。他家有钱,其实不愁念大学,考不上往国外一送就了事。关键是他态度挺认真,才让她情不自禁思考找一条适合他走的路。

他折腾这么一通,孟听低眸看手表,已经快放学了。

“你真的好好学?”

“嗯,不信?”

孟听确实不信:“你把必修一和必修二课本上的背诵课文背了我再来给你讲。”

江忍眼皮子都不抬:“有多少?”

孟听把两本书放他面前:“十篇。”

她是想让他知难而退的,所以里面包括《兰亭集序》和《赤壁赋》这样的文言文。江忍念都困难,更别说背。

孟听微恼。

她确实不介意给同学讲课,可是他侵略性十足的目光。

她又不傻,别以为她没看见他那个地方……支起来了。好明显的。他关门回来的时候,想忽视都难。

她不太会骂人,词语匮乏,只能在心里骂这个职高的小流氓!

少年靠过来,一身臭汗。他扫了眼目录,啧了声,笑得有点儿坏:“好多,刻意为难老子啊?”

孟听说:“你不愿意算了。”

“愿意,怎么不愿意。”江忍看着少女明亮的眼睛,“如果我背完了,你就不要再这么轻易放弃我,行不行?”

她点点头:“好。”反正他背不完的。

一个什么都没学过的人,背诵两本书上要求背诵的课本。以他暴躁的性格,书都可能撕了。他如果不学了,孟听会给学校说多出来的奖学金一分都不要。

江忍把两本书一收,低笑一声:“等我,下周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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