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第一年,冬天,顾桉研一。

课业不算繁忙,有大把时间;连载漫画已经画到第二本,大家都说比第一本画风更加成熟、进步肉眼可见。

她每天过得都很开心。

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她喜欢的人,闭眼前看到的也是他。

只不过最近她心里一直有个未解之谜——

可能是产生了幻觉,这个幻觉还让她有些不好意思。

每次睡着,都觉得有人在偷亲她。

有时候是额头,有时候是发顶,亦或是脸颊。动作轻柔、蜻蜓点水的一小小下,以至于她都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但她又没办法厚着脸皮直接去问江砚:

“嘿,哥们!”

“你趁我睡着偷亲我了吗?”

这未免显得太自作多情了!

她这么矜持!这么低调!这么端庄稳重!

万万不能问出这样的话来……

这天晚饭前,她收到江砚微信:

【有任务,回家很晚,不要等。】

顾桉应着,让他注意安全。

事实上,他每个出任务的夜晚她都睡不安稳,会一直等到他回家、抱到人才踏实。

但从来没有告诉江砚,也不敢让他知道,怕他担心。

江砚不在家,顾桉睡不着,先用电饭煲煮了浓稠的南瓜粥,而后坐在书桌前赶稿,想着用他不在的时间画画,等他在的时候,就可以一直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

等她把下周连载画完,搓搓眼睛看墙上时钟,竟然已经凌晨一点。

她在温暖如春的室内画画尚且觉得很累,那他呢?又冷又危险,顾桉心疼得不行。

顾桉伸了个懒腰,听见钥匙开门声音。

她飞速蹬掉拖鞋扑到床上盖好被子关灯,装出一副熟睡的样子。

没多会,她听见他洗澡,浴室水声持续十几分钟时间。

卧室门被打开,清冽薄荷香随之而来。

身边位置塌陷下去,他动作很轻。

顾桉裹着小毯子侧睡,即使闭着眼睛,也感觉出来江砚好像在看她。

心跳没来由快了几分,头顶落下浅浅阴影,他温热呼吸近在咫尺。

他嘴唇很软,落在她额头,手指拨开她脸侧碎发。

“怎么这么可爱啊。”

他说悄悄话一般用气音说话,在这个静谧的冬夜,温柔得难以复加,而后又轻轻贴上她脸颊。

“做个好梦。”

破案了破案了。

顾桉被薄被盖住的唇角弯弯,忍不住偷偷笑,心里甜得冒泡泡。

在江砚小心翼翼躺下之后,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进他怀里,等他伸手抱她,脸紧贴他胸口,一夜无梦。

翌日,周六。

顾桉没有课,江砚临时也没接到加班通知。

她迷迷糊糊察觉江砚起床,眼睛都睁不开,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几点啦?”顾桉小鼻音很软。

“五点半,”江砚亲亲她额头,“哥哥去跑步,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顾桉赖皮,抱着他腰不松手,小圆脑袋蹭啊蹭的,蹭出来一头小呆毛,“我做了个梦。”

江砚拿衣服的手一顿,“什么梦。”

“梦见有个大帅哥偷亲我,说我可爱,还让我做个好梦。”

顾桉睁开眼睛看他,江砚微微怔住,耳侧有不分明的红。她很少在那张俊脸上看到这样表情,像个做坏事被抓包的少年,有些无措,但是很可爱。

“不是做梦,”江砚垂着那双漂亮眼睛看她,呼吸扫过她额头,“我每次看到你,都觉得庆幸。”

顾桉窝在他怀里,软绵绵一小团。

她还没睡醒,说话时鼻音很重,抱着他不放,全是依赖。

“有什么好庆幸的呀?我又不会跑。”

江砚不急着去跑步,把她揽在怀里,低声耳语。

垂着的睫毛鸦羽一般,显得格外温柔。

“那个时候昏迷,刚醒过来,看到你在病床旁边哭。”

顾桉一愣,想起那年六月。

那么难过的记忆,竟然就在不知不觉中被时间淡化,被他替换成大片大片的甜,现在想来是那么不可思议。

只是说起自己爱哭鼻子的过往,她脸还是有点没地方搁。

她清晰记得那天,江砚没醒的时候,她哭得跟天要塌下来一般……

当真是眼泪太多,太让人讨人厌了。

她伏在他胸口,室内没有开灯,只是那双眼睛依旧黑白分明,

“你是不是觉得:哎呀,这个小哭包!长了一岁还是毫无长进。”

冬天天亮得晚,厚重窗帘透不进来半点光,室内很暖。

江砚哑然失笑,安静听她嘟嘟囔囔。

指尖蹭过她睫毛,眼尾,落在脸颊轻轻摩挲。

他的体温,身上的味道,干净如水的目光,都让人想要永远沉溺。

见他不说话,顾桉鼓了鼓腮、显得脸更圆。

“我一哭眼睛就又红又肿,当时可能哭得鼻涕都出来了……肯定特别特别丑……”

“你那个时候也不喜欢我,是不是还会觉得这个小跟屁虫,怎么还在这,顾桢快点来把她抓走?”

这样说起来,顾桉就有点很小很小的委屈。

眼睛紧紧盯着江砚,手也肆无忌惮捏上他脸泄愤。

却见他微微笑起来,眼睛弯弯的,睫毛长长的。

嘴角梨涡漂亮得令人瞠目。

“当时觉得,真好啊。”

他看她的时候,眼神清澈,干净得像个少年,轻易看得人心软。

“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

“是我喜欢的小女孩。”

顾桉甜得快要傻掉,在江砚脸上吧唧亲了一大口,乖巧松手放他去跑步。

被窝暖烘烘,她美滋滋睡了个回笼觉,棉被和枕头都是浅浅薄荷香,完全不想起床。

直到江砚跑完十公里,听到钥匙开门声响,她才有了一点动力,趿拉着小绵羊拖鞋啪嗒啪嗒跑到他身边,当一块可可爱爱的小狗皮膏药。

她站在一边,身上睡衣是某种软绵绵毛茸茸的质地,显得人圆乎乎的、憨态可掬。

江砚把小腿绑的沙袋解下来,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整整齐齐。

他身上宽松的黑色帽衫,运动长裤,蹬着一双看起来很高科技的黑色跑鞋,脖子上蓝牙耳机松松挂着,顾桉盯着他白皙的侧脸小小走了个神。

这个人是晒不黑吗?

为什么天天出外勤还是一副白面书生的样子……

“累不累?吃早饭吗?”

“还好,”江砚摸摸她小脑袋,“还有几个仰卧起坐。”

“那我帮你压腿?”

其实家里有仰卧起坐的专用器材。

但她就是想找点理由借口跟他在一起。

江砚躺下,顾桉坐在对面,帮他摁住腿。

人间绝色就是人间绝色,他刚跑完十公里,头发微微有些乱搭在眉宇,依旧肤白貌美秀色可餐。

“请问江砚选手,现在可以开始了吗?”顾桉像个小裁判,绷着小脸严肃发问。

江砚忍着笑,“嗯”了声。

刑侦支队江队警校时期年年体测第一,入警之后各种系统内部比武第一拿到手软,区区仰卧起坐自然不在话下简单得跟玩儿似的。

江砚姿势标准堪称体能测试模板,起身靠近时清隽五官在眼前放大。

顾桉没来由心跳快了一拍,距离太近,他漆黑眼眸深处有她小小的影子。

鼻尖险些要碰到,他后仰,顾桉简直怀疑他在撩妹但是没有证据……

那件黑色帽衫实在宽松,随着动作,微微凹陷的侧腰线条若隐若现,腹肌分明又不会过分偾张,又是少见的冷白皮,仰卧起坐发力时绷起的线条禁欲冷气……

顾桉默默抿了抿唇角,听见江砚问她:“在看什么。”

她赶紧避开视线,脸颊微微发烫,低垂着眼睛不说话。

江砚起身,脸侧有风拂过,他高挺的鼻梁错开、附到她耳边,“害羞什么,哥哥哪儿你没看过。”

顾桉瞪眼,在她炸毛前一秒他又笑着仰回去。

像个调戏小姑娘成功的少年,有些坏,但又有着她无法招架的吸引力。

她本来帮江砚数着数,这下满脑子浆糊。

直到江砚起身、膝盖曲起和她平视,她脸颊的热才褪去。

“结束了吗。”顾桉开口。

“嗯。”江砚坐着看她。

“那你洗个澡,我把早饭热一热。”

顾桉刚要起身,却被江砚拉住手腕。

他手腕微微施力,她猝不及防栽进他怀里,把人抱了个满怀。

“哥哥太累,起不来。”

顾桉脑袋还懵着,低头看他。

江砚眉眼英俊,脸庞线条冷硬利落,只不过语气是完全不相符的认真无辜。

“大概需要顾桉亲亲。”

顾桉恍然大悟,齿尖咬着下嘴唇忍笑。

这哥们结个婚,竟然点亮撒娇技能了……竟然像个小男孩。

她身体前倾缓慢靠近,手捧着他脸,而后慢慢贴到他嘴角梨涡,“现在呢,能起来了吗?”

江砚嘴角弯起的弧度有些甜,修长手指扣住她后脑勺,侧开头含住她唇瓣,“可能还需要一点。”

温柔到能把人溺毙的早安吻。

明明结婚都半年多,顾桉还是无可救药脸红心跳。

江砚起身去洗澡换衣服,顾桉把他买的早饭装到碗碟。

他一从浴室出来,顾桉就哒哒哒跑到他面前,仰着可可爱爱的小脑袋看他。

“今天有空吗,我们去看小侄子好不好?我有些想他。”

这年冬天,如果说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那就是顾桢儿子在万众期待下出生了。顾桉一下子从老小变成长辈,兴奋得不得了。

结婚以来,江砚就没跟她说出过一个“不”字。

她家离亲哥家不远不近,步行只需要十分钟。

平时顾桉闲着无聊会去串门,沈医生做了好吃的,也会在刚出锅的时候给她送过来,总是温温热刚刚好。

冬天的阳光暖暖一层落在身上,空气里飘着糖炒栗子香气,临近新年,大街小巷开始播放热热闹闹的“恭喜你发财……”

顾桉咬着滚烫香甜的烤地瓜,“你说,等我小侄子再长大一点点,就顾桢那个暴躁小学鸡脾气,会不会天天跟儿子生气?”

江砚忍笑,配合她,“打起来也不一定。”

顾桉笑弯了眼睛。

他帮她擦干净嘴角。

顾桢肯定是个很好很好的爸爸。

虽然总是脸色很冷脾气很坏,还有点痞、不像个好人,但那都只是表面。

那……江砚呢?

她看着他清俊的侧脸,忍不住好奇,江砚当爸爸是什么样子。

顾桉到的时候,小宝宝刚醒。

荣升奶爸的顾警官,正弯着腰看婴儿床里的亲儿子。

冷峻眉眼坚冰一样融化,就连那张线条凌厉的脸都变柔和。

“领导和领导媳妇莅临指导了啊。”他直起身,语气很欠锤,但是嘴角有笑。

“你哥真的长不大了……”沈医生对着顾桉笑,脸颊边的酒窝深深陷进去,温柔又美好。

“好像又长大了一点点。”顾桉扒着婴儿床的围栏,想要碰碰小宝宝又不敢,却不想下一秒,被他攥住手指。

她那颗小心脏冰激凌一般,瞬间融化掉,“好可爱啊……真会长,长得像嫂子!”

“顾桉,”一个脑瓜崩弹下来,顾桢冷冰冰道:“你给我解释一下你这个万分庆幸的语气?”

亲哥居高临下,顾桉皱着小眉毛喊疼,江砚伸手给她揉脑袋,“不准欺负我老婆。”

官大一级压死人。

顾桢轻扯嘴角,被酸得牙疼。

“你说,我侄子是不是很喜欢我?他攥着我手指不放呢!”

“嗯。”江砚应声。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你。

顾桉的全部注意力都被小宝宝吸引。

所以没有发现,江砚目光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她。

就好像只要她在,他就看不见任何人。

等宝宝睡着,顾桉去厨房帮沈医生准备午饭。

“放着我来。”厨房不算特别宽敞,个高腿长的亲哥挤进来,瞬间又缩小一半。

下一秒,江砚接过顾桉手里青菜,“水凉,给我。”

顾桉和沈医生相视一眼,乐得清闲。

厨房变成两位年轻警官的主战场,她们俩坐在客厅聊天吃零食。

“嫂子,带宝宝是不是很辛苦呀?”

“不辛苦是不可能的,”沈医生笑,“但是一看到他,就觉得心都要化了。”

顾桉大力点头,“他握住我手指的时候,我也这么觉得!”

“你和江砚打算什么时候要宝宝?”沈医生手撑着下巴问她。

顾桉小脸一皱,“不知道……我以前问过他喜不喜欢小孩子,他说不喜欢,觉得很麻烦。”

酒足饭饱之后,江砚顾桉准备打道回府。

“领导,我有东西给你。”顾桢起身。

江砚跟着他到旁边书房,顾桢拉出来一个大箱子。

江砚垂眸:“是什么。”

顾桢没说话,直接打开箱子给他看——

粉嘟嘟的小公主裙。

软绵绵毛茸茸的儿童玩具。

各种精致可爱的小洋娃娃……

“我之前以为是女儿,所以现在都用不到了,”顾桢有些不自然地开口,“这些,你都带走。”

江砚笑着揉了揉鼻梁,“喜欢女儿?”

“没见到他的时候,的确是喜欢女儿,怕生个儿子像我。”

“可真的见到他,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形容,”顾桢拍拍江砚肩膀,“等你当爸你就知道了。”

托顾桢的福,往回走的路上,江砚手里多了个巨大无比的箱子。

“重不重呀?”顾桉忍着笑,见他眉眼微微弯、很无奈的样子,便主动说:“我帮你一起抬着好了。”

“不重,都是衣服和玩具。”

顾桉帮不上忙,摸摸小鼻尖,“总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她蹦蹦跶跶,江砚负重前行。

就在这时,她听见他喊她。

“手冷。”

她回头,江砚微微扬眉,目光清澈如水。

睫毛很长,像个干净美好的少年。

江警官又在撒娇了……

顾桉真的笑起来,心软得一塌糊涂。

“所以呢?”她学着他的样子,歪着小脑袋可可爱爱,明知故问。

江砚把空着的另一只手递给她,手指瘦直修长,冷白肤色,漂亮得过分。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双警察实弹射击的手。

“要我夫人牵。”

午后阳光暖暖照在身上,他侧脸有柔和光圈,睫毛显出柔软的质地,黑亮的瞳仁温润极了。

顾桉牵住他手,想起海子的诗句:

“你来人间一趟,

你要看看太阳,

和你的心上人,

一起走在街上。”

她明明已经二十二岁,但在江砚旁边时,依旧开心得像是十六岁的顾桉,嘴角不听自己使唤,小虎牙也想要晒晒太阳。

嘴巴叭叭叭,还是那个小话痨。

“顾桢也太好笑了吧?我都能想象,医生跟他说是儿子,他瞳孔地震的样子了!”

江砚掌心干燥,修长手指包裹着她的,一点一点把她手焐热。

顾桉被自己脑补笑到,仰头看他,“这位警官,我想问你个问题。”

江砚垂眸,“请讲。”

“你喜欢小孩子嘛?”

江砚看着她,摇头。

顾桉一点都不意外,因为这个问题早在好久以前她就问过。

但是这次,她还想要问些别的。

“那如果是我们的呢,”她站定,圆眼睛清凌凌,“也不喜欢吗?”

小孩子,我们的。

像他或者像顾桉。

会跟在身后喊爸爸妈妈。

江砚嘴角抿起很小的弧度,“我们的。”

顾桉点点头,“对,如果是我们的,你喜不喜欢。”

江砚双标到极致,几乎一秒都没有犹豫,“喜欢。”

顾桉弯着眼睛笑,冬日暖阳落在她眉眼和发顶,蓬松的奶黄色羽绒服穿在身上,让她看起来像一颗甜甜的奶油泡芙。

她皱着小眉毛思考,年轻爸爸是不是都喜欢女儿呀?比如顾桢。

顾桉仰起脸的时候,江砚微微压低上身,到能和她平视的高度。

“那你喜欢小男孩还是小女孩?”

冬天的街道,夕阳敛在江砚身后。

他安静看她,眉眼清澈乌黑,像是水墨晕染。

“只要像你。”

“就都喜欢。”

两个月后,春节近在眼前。

两人结婚第一年,新婚小夫妻,不可避免要面对“去哪儿过年”这个问题。

江家多军人、警察,所以对于中秋、除夕、新年这些传统节日尤其看重,因为团圆难有,所以在这些时刻,只要大家没有公事在身都会聚到一起,长辈小辈其乐融融。

年前,江砚征求顾桉意见,新年想要两个人过,还是一起回江家。

顾桉喜欢热闹。

初中某年除夕,因为不想回家,她和小伙伴们在街上玩到很晚。

慢慢的,天黑下来,她的同伴都被家长喊回家吃饭看春晚,只剩下她自己。

她就眼看着,街坊邻里家里一大家人,和和睦睦热热闹闹,一起贴对联放鞭炮……

见她不说话,江砚摸摸她头发,温声道:“爷爷说最近发现一样新的零食,留着等你回家一起拆,奶奶最近在看你的漫画,对你很是崇拜。”

江老爷子虽然严肃,但是会趁江砚不注意,跟她一起分享好吃的,江砚一出现,又一秒板起脸装样子;

江奶奶很慈祥,笑眯眯把她当亲孙女,总让她想起外婆;

江柠小侄女就更不用说,是她从高中到现在最好的朋友。

“那我们快点收拾收拾,回家过年!”顾桉说着就要起身,想起什么,又问江砚,“奶奶看的是哪一本呀?”

她咬着下嘴唇,目光很干净,全是不好意思。

江砚笑着拨了拨她刘海,“正在连载的那本。”

顾桉捂着脸倒在他怀里,羞得不行,只露出一双弯弯亮亮的眼,“还好,不是警察叔叔那本……”

万一被奶奶发现,她觊觎她家孙子已久,从高中开始就不怀好意,江砚随便一点小举动就能被她脑补一出偶像剧……她的脸还往哪里搁呀?

“你画过警察叔叔吗。”江砚偏过头看她,明知故问逗她脸红,偏偏一脸无辜,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

顾桉倚在他肩上摇摇头,她脸盘小,被一双手挡得严严实实。

江砚偏过头靠近了些,轻吻她耳骨,薄唇开合间似有若无碰触着,一点一点亲下来,“画的是什么。”

他清冷的声音含笑,又低又磁性,顾桉白皙的耳朵尖瞬间烧了起来。

年少时的暗恋心事,被他看到,还这样问出来,当真是难为情。

但又觉得自己何其幸运。

喜欢的人,恰好在某一天,也喜欢上自己。

顾桉红着脸躲,却被江砚圈在怀里。他嘴角有个很浅的梨涡,带着几分偏少年感的甜,毫不违和,近看当真美色惑人。

“是不是应该给哥哥版权费。”

江警官轻飘飘一句话,把顾桉小同学所有的感慨感动,消灭了个干干净净。

她从他怀里起来,跪在沙发上看他,眼睛瞪得滚圆,满是不可思议,“你刚刚说的什么,我没听清?版权费?!”

江砚抿唇笑着不说话。

她喜欢他那么久!

他竟然问她要钱?

顾桉手指轻佻捏上江砚下巴,鼓着小脸,奶凶:“说吧,你要多少,反正我现在可有钱了!”

江砚懒散靠在沙发上,俊脸清冷,漂亮眸子微微眯起,用嘴型说了几个字。

语速很慢,距离很近,他薄唇牵起的线条她看得一清二楚。

比亲口说出来,更加让她脸热。

“我要你。”他说。

顾桉一懵,察觉他手落在她腰上。他的手漂亮修长,关节处干干净净没有突出,从她睡衣摆滑进去。指尖带着薄茧,温度比她的低。

血液升温,她脸颊情不自禁发烫,热意顺着脖颈一路蔓延。

江砚却笑得纯良无害,眼睛无辜看她。

下个瞬间她整个人失重,稳稳落在他怀里。

他抱起她往卧室走,膝盖顶开门,温柔到引人犯罪。

“时间不早了夫人。”

除夕这天,江砚要加班到晚上。

顾桉等他下班一起回爷爷奶奶家。

作为孙媳妇,她不好意思空着手回家白白蹭吃蹭喝,所以提前准备不少点心,南方特有,低脂低糖,想要带给爷爷奶奶尝尝。

准备完点心,她又开始准备午饭。

大年三十,江警官和顾警官都还坚守在工作岗位。白衣天使沈医生也一样,听亲哥说今天还排了好几台手术,得一直到半夜。

午饭时间,顾桉骑着小电动车,先去市医院和嫂子碰了个面,而后直奔市公安局。

中午十二点,明明已经是下班时间,但只有稀稀拉拉几个穿作训服的民警往食堂走。

顾桉站在江砚办公室门口,轻敲三下。

“请进。”

顾桉推开门,正好撞上亲哥目光。

他微怔,拧起的眉心轻轻舒展开,像是有些开心。

顾桉嘿嘿一乐,笑出小白牙。

江砚背对她站,正在楚航身后看他显示器,上身微微压低,手里的黑色签字笔指着密密麻麻的资料,在和楚航低声交代着什么。

顾桉猜,这大概就是领导指导工作了。

果然认真工作的男人最帅,更别提,这个男人还顶着一张人间绝色脸。

他没穿常服外套,身上蓝色警衬熨烫笔挺,藏蓝警裤下长腿笔直,大概是瘦了些,又或者最近健身没有懈怠卓有成效,腰带似乎有些松垮,腰窄瘦,单是一个背影都让人心猿意马。

她不常见他穿警服,乍一看只觉得,她老公真的很绝……

察觉身后目光,江砚回头,手里一沓案卷资料。

刚才还皱起的眉心舒展开,目光以肉眼可见速度变柔和。

楚航训着他目光回头,热情洋溢跟她挥手:“妹妹来啦?怎么来了也不吭声?快进来!”

江砚冷冷道:“你叫她什么。”

楚航全然还没反应过来,傻白甜似的大大咧咧,“妹妹呀,看着长大的妹妹。”

江砚手里的文件夹反手扣人脑袋上,楚航一拍脑门,赶紧狗腿道:“嫂子,嫂子好。”

结婚以后,顾桉还是第一次进市局大楼。

恍然发现身份转变,小脸“蹭”地一下红了,她看天看地看风景,就是不敢看人。

所以没有看见,江砚嘴角扬起,又若无其事抿回去,转身的时候低头笑了。

江砚去洗手,顾桉把热腾腾的饭盒从包里拿出来,“哥,这个是你的,放了辣椒和香菜,江砚的没有放。”

顾桢接过来,低头看自己妹妹,“画画累吗。”

赶稿的时候,临近交稿期限却画不出来的时候,那种焦虑难以名状。顾桉笑着摇头,声音脆生生,“不累,跟人民警察和白衣天使没法儿比。”

虽然两家住得很近,但是兄妹两人见面机会不多,上次见还是她去看小侄子。

顾桢提拔副支队长,在其位谋其政,比以前还要忙。

顾桉读研、工作、忙着漫画连载,大多时间都在a市。

顾桢有种看着“嫁出去的女儿”的老父亲心情,觉得自己没有必要问,但又忍不住想问,“江砚对你好吗。”

“嗯!”顾桉点头,呲着小白牙,看起来没心没肺一小点儿。

她从小不会撒谎。

这个表情,看起来跟她承认喜欢江砚的时候,一模一样。

顾桢嘴角弯起的弧度微小不及,低头吃饭。

顾桉蓦地想起她结婚那天,他把她手交到江砚手里那一刻,眼角是湿润的,从来没有向人低过头示过弱的亲哥,却为她红过眼圈。

“哥,”顾桉声音很小,很轻,“辛苦啦。”

她微微笑着,声线缓和。

“代我向嫂子和宝宝问好。”

“新年快乐,岁岁平安。”

晚上,江砚值班结束,带顾桉回江家过年。

顾桉坐在副驾驶,还是不可避免紧张。

小身子板坐得笔直,手指紧紧攥着安全带,在脑海排练待会见面要说的吉祥话。

江砚停车,下车拉开副驾驶门,顾桉还保持着原样发兔子愣。

他手揉揉她脑袋,又下移捏捏她软软白白的小脸,“紧张?”

“过年大家都在嘛,就有一点。”

顾桉伸手比划,拇指食指靠拢,给江砚看是多么一点点……

江砚眼角微微弯着,好笑看她,顾桉皱眉:“你还笑。”

“嗯。”他低头给她解开安全带,直接公主抱把人从车里捞出来。

“一想到这么可爱的小朋友,是我的。”

“就想笑。”

江家老宅已经热热闹闹挂起大红灯笼,里里外外都贴了新对联,是江老爷子亲自写的。

写完之后把墨晾干,下午由小辈们分工,一个房间一个房间贴好。

一楼客厅一大家人,热热闹闹聊着天,茶几餐桌摆着各种点心零食,厨房飘出的饭菜味道香气扑鼻。

眼前场景,完美契合顾桉小时候关于新年的所有想象。

一见顾桉出现,江奶奶迎出来,“我孙媳妇儿来了!”

顾桉笑得乖巧,她穿红色毛衣,很可爱很喜庆,看起来像个小瓷娃娃,“奶奶好!”

“好好,快跟我说说,你的小男主现在是不是已经喜欢上女主啦?看得奶奶这个急呀!”

“每天晚上吃完饭,就戴上老花镜看漫画,字调得比糖块还大,”江老爷子也难得绷不住严肃脸,老小孩一样,“小顾,爷爷有好吃的,让小砚拿给你。”

江砚站在旁边,被忽视了个彻底。

只不过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面前新婚妻子身上。

他很想告诉顾桉,我的爷爷奶奶,也是你的。

从今往后,你不只有我,还有他们,都是你的家人。

除了爷爷奶奶,在江家老宅过年的还有江砚的叔叔伯伯堂哥堂姐,江砚带着她一一问好,察觉她紧张悄然握住她手十指相扣。

年夜饭还没开始,长辈们坐在一起谈工作谈家庭,顾桉粘到江柠身边。

江柠研究生保送到比a大更好的学校,和谢扬一起。

顾桉已经一个学期没有见过她,两人自然有说不完的话。

没有实质内容,但就是叭叭叭停不下来,轻易就笑到脸疼。

顾桉抱着江柠胳膊,两人看起来像连体婴:“婚礼准备差不多了吧?紧张吗?”

“还行,就一点儿,都是谢杨安排,”江柠凑到顾桉耳边,压低了声音,“我说小婶婶,有没有情况……”

顾桉懵了一下,看她脸上坏笑,瞬间明白过来,红着小脸啃坚果,“没有。”

江柠看了眼小叔叔方向,又看顾桉:“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给我生个小弟弟,或者小妹妹?”

顾桉白皙小脸变成番茄颜色:“还没想过呢……”

晚饭都由家里阿姨准备,江奶奶不放心,家里人太多、有些忌口的阿姨不一定知道,便在旁边嘱咐着,也亲自准备了几个小辈喜欢吃的菜。

江砚去厨房给奶奶帮忙,浅灰色衬衫往上折了两折。

江奶奶故作惊讶看他,皱纹舒展开,“竟然会做饭了?”

江砚“嗯”了声,“会做一些顾桉喜欢吃的。”

江奶奶笑眯眯。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什么时候进过厨房。

“看到你们感情这么好,爷爷奶奶都很高兴。”

毕竟在此之前,她真的以为自己小孙子要孤独终老。

婚约抗拒到底不说,介绍的几个小姑娘连看都不看……

“什么时候让奶奶抱重孙子。”

江砚有些无奈,“奶奶,顾桉还小。”

“还小呀?”江奶奶怎么会听不出来,只要一说起他媳妇儿,江砚字里行间就全是爱护,完全不加掩饰,“之前让你带人回来,你就说顾桉还小,会害羞。”

江砚不置可否,语气很软。

“她小时候过得很不好。”

“不想再让她辛苦,去照顾别的小朋友。”

顾桉被江柠逗得面红耳赤,哒哒哒过来投奔江砚,听到的刚好就是这句。

江砚背对她站,个高清瘦,肩背利剑撑着一般笔直。

声线压得很低却很温柔。

“怀孕很累,也很危险。”

“我害怕,也不舍得。”

刑侦支队江砚,曾经一人深入犯罪分子内部端掉整个犯罪团伙,曾经被人枪抵着太阳穴逼问身份,曾经被子弹射中动脉,曾经在枪林弹雨中枕戈待旦度过不为人知的一年……生死尚且能够置之度外。

什么时候怕过危险。

什么时候说过“我害怕”。

顾桉倒背着小手悄悄转身。

原来他不是不想要宝宝……

晚饭后,江砚被爷爷叫到书房。

顾桉、江柠还有奶奶一起坐在客厅看春晚。

她爱吃甜食,从糖果盒子里,拿了一块奶糖,她最喜欢的抹茶口味。

她刚拿起拆开包装,有个小朋友大声喊她,“姐姐!我也要吃这个糖!”

顾桉转过头,记起这是江砚堂姐家的孩子,虎头虎脑的,七八岁,江柠喊他“小胖”。

“我也喜欢抹茶口味的奶糖,这是最后一块,你得让给我。”

江柠皱眉:“为什么你喜欢就要让给你。”

小胖大有顾桉不给她就要上来抢的架势,“因为我是小孩子,还没长大!姐姐已经年纪很大了!”

顾桉笑笑,“给你……”

就在这时,江砚挡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小胖,小胖肉眼可见哆嗦了一下。

“这个姐姐,你以后要叫她小舅妈。”

他俯身,手撑着膝盖,很认真地和小胖说,“舅妈也是舅舅的小朋友,你不可以欺负她。”

小胖对于这个总是冷着脸的舅舅很是害怕,本以为顾桉是个好欺负的,没想到她背后还有更大势力为她撑腰……

江柠和小胖一起呆住。

如果我有罪,请用法律制裁我啊!

大可不必一把狗粮把你小侄女塞懵!

晚上,两人住在江家跨年。

江砚还在跟长辈说话,顾桉有些困,先回到房间。

这时手机响起,她点开,没忍住对着屏幕笑起来。

是顾桢给她发的小侄子视频,用了相机特效,小宝宝脑袋上有两只可爱的小熊耳朵,粉雕玉琢小团子一个,特别可爱。

她听见亲哥和嫂子在旁边,小声说:“来,祝姑姑新年快乐!”

顾桉被萌得心要化掉。

她喜欢小孩子,人类幼崽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存在,笑容天真无邪,看什么都很美好,声音软软糯糯,再大一点,会叫爸爸、妈妈,会童言无忌逗得人捧腹大笑,会让你看见最干净、最无私的喜欢和真心。

而且她真的很好奇,她和江砚的宝宝会是什么样子。

是会像江砚多一些还是像她多一些,会是个高冷儿童、还是个小话痨……

但是江砚一直没有跟她提过,也一直会做措施。

她以为他真的不喜欢小朋友,却没想过,他思考所有问题的出发点都在自己。

顾桉想起下午,他背对着她和奶奶说他不舍得,他也会怕。

心砰砰跳着,软得一塌糊涂,像是落入温暖怀抱。

就这样想着,江砚推门进来。

顾桉凑到他面前,在他脸侧轻轻嗅了嗅。

江砚俊脸清冷与往常无异,但是身上有一点酒气,很淡,混在薄荷味道里面,竟然有些好闻。

顾桉双手叉腰,皱着小眉毛装凶,“本事见长,敢喝酒啦?”

警察多多少少都有点职业病,肠胃很容易出问题。

只是过年这样的场合,长辈倒的酒递过来很难拒绝。

江砚垂眸,昔日那双总是似笑非笑看着她的漂亮眼睛,现在看着莫名无辜,甚至有些可爱的小心翼翼。

“只喝了一点。”

顾桉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江砚,心痒得不行又喜欢得要命,想逗他,于是继续板着她的娃娃脸。

“不让我喝,自己倒是喝上了呢!”

顾桉没有什么酒瘾,只是偶尔赶稿焦虑期会小酌一点,以她浅薄的见识,今天晚上的红酒看起来好像很好喝的样子……

江砚垂眼看她,目光清明,“但是如果你想知道是什么味道的话。”

他轻轻捏起她下巴,笑着低头吻过来,鼻息交织,他轻声问她:“尝到了?”

顾桉脸热得像个暖宝宝,“嗯……”

她羞得要找个地方藏起来,没地方可以藏就往他怀里躲。江砚的体温低,身上还带着很清淡好闻的味道,衬衫材质很软,不像警衬硬挺,人都跟着无端柔和起来。

她察觉,他又低头,在她耳边问:“脸怎么这么红。”

竟然还问!

还是这么无辜的语气!

顾桉气鼓鼓仰起脸,正好江砚低头亲了过来,轻笑着开口,“喜欢?”

她没喝到酒,还被他摁在怀里欺负了个彻底,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为什么不让我喝酒。”

江砚认真看她,“你还小。”

顾桉据理力争:“我已经二十二了!”

“我八十岁的时候,你才七十三。”

“也还是我的小朋友。”

顾桉被江队喝酒之后依旧严密的逻辑折服,鼓着小脸说不出话,心尖却像是有蜜糖化开。

江砚抱着衣服准备洗澡,身上是浅灰色衬衫,怀里是白t恤和浅灰色运动裤,色调柔和又充满青春气,他皮肤白,穿浅色其实更好看。

顾桉像个可爱的人形狗屁膏药,走到哪儿跟到哪儿,黏在他身上揭不下来。

“小侄女马上就要结婚啦。”

“奶奶偷偷给我塞压岁钱,我又悄悄放回书房了,应该我孝敬她才对……还拿着我的书让我签名。”

顾桉歪着脑袋看他,下巴尖微扬,“你猜,她拿的是哪一本。”

江砚倚着墙,怀里抱着换洗衣服,温温柔柔摸摸她头发,“哪一本。”

“警察叔叔那本,”顾桉咬着下嘴唇,有些不好意思,“还说我把你画得太帅了。”

江砚轻扬眉,嘴角有笑,低声问她:“情人眼里出西施?”

顾桉小虎牙尖尖,“不是,你本来就很好看,我画的j警官,比不上你万分之一。”

她眼里的喜欢不加掩饰,在暖色灯光下眉目如画。

唇瓣柔软,喋喋不休。

江砚很认真地听她说话,然后靠近了些,低下头亲她。

等他微微分开,顾桉还想说什么的时候,他一脸云淡风轻问她:“哥哥现在要去洗澡,你要跟我一起吗。”

顾桉到底是禁不起调戏,脸皮薄得吹弹可破,瞬间泛起红。

可当她想起江砚说的话,想起他说怀孕辛苦,他不舍得……心里最软的位置被轻轻触动。

她抱住他脖颈,仰起脸,轻轻吻上他喉结。

江砚后背倚墙,微怔。

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被顾桉摁在墙上亲的时候。

嗓子很干,热意传至四肢百骸完全无法忽视,冷白脖颈上喉结上下滚动,线条干净又凌厉。

他手松散搭在她腰上,微微俯身,让她不必踮起脚尖。清冷眉眼没办法像平时淡漠,他直白看她,显出某种让人难以招架的蛊惑。

“想睡我?”

顾桉脸红得不像话,明明害羞,但还是鼓起勇气直视他眼睛。

“老公,刚才顾桢给我发小侄子视频,特别特别可爱……”

“我们要个宝宝好不好?”

江砚沉默半晌,眉心轻轻皱起,认真看她,“不怕吗。”

顾桉摇头,睫毛轻轻颤着,声音很小,“这样你出任务的时候,就有人陪我一起在家,等你回来。”

她说完,下个瞬间江砚牵起她手,落在他衬衫领口。他睫毛鸦羽一般覆着,漂亮眼睛黑而沉,安静看人的时候仿佛能无声下蛊。

“帮我脱。”

他衬衫扣子在她指尖下,被一颗一颗挑开。

江砚锁骨末端的小痣禁欲冷气,又像是在无声勾引。

“给你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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