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桉自从认识江砚开始,他日常就一直一副冷淡不好惹的大少爷样子。

虽然她知道这个人外表下,其实藏着一个非常温柔的灵魂,但是像现在这样乖巧驯顺敛起所有棱角,低声应着她的嘟嘟囔囔,说“哥哥知道了”,是第一次。

非常温柔非常乖巧的语气,带着一点点鼻音,无端端多了些宠溺意味。

顾桉耳朵尖儿有些发烫,热意一直蔓延,厨房变成烤箱,空气都跟着升温。

但是她知道,江砚肯定没有想到她刚才想的那一层。

直男嘛,怎么可能懂小姑娘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她鼓着小脸叹气,幽幽怨怨地想,你知道什么呀。

我看你就知道个锤子。

等心跳平复,脸颊的热意都褪干净,她赶紧转移话题:“江砚哥哥,你会做饭吗?”

江砚垂着那双漂亮眼睛,“不会,但是我可以帮忙。”

顾桉不知道这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怎么突然之间对下厨产生了如此浓厚的兴趣,试探着问:“那您就洗个菜?”

江砚点头,像个幼儿园小朋友,还是那种想在老师面前表现的小朋友,顾桉决定给他个试试的机会,可是三秒之后,顾桉就后悔了——

“哥哥,你那样的话一吨水都洗不干净一盆菜,放着我来吧。”

“哥哥,你这样一勺子盐下去,咱仨晚上得喝一吨水,还是我来吧。”

“哥哥……”顾桉小脸皱巴巴,哭笑不得,“还是我来吧。”

江砚眼角微微弯,他其实很喜欢听她嘟嘟囔囔碎碎念,皱着一张小脸,小孩子装大人一样,可爱得要命,他安安静静听她说教,眼底始终忍着笑意。

顾桉把自己喜欢的人彻底嫌弃了一番,嫌弃完了又有点后悔。

自己刚才话有没有说太重呀?

会不会太打击大少爷积极性,人家好不容易想要下一次厨……

这样想着,她愧疚得转过头去看江砚。

大帅哥眉宇舒展,澄澈眼底尽是温柔明亮的光,一副被嫌弃也心情很好的样子。

顾桉撇撇嘴,他可能是最近发奖金了吧!

因为顾桉回来,空荡荡的房子变得像个家。满满一桌子菜,花花绿绿的碟子,热热闹闹堆满桌子。

顾桢虽然嘴上还是怼她,但是一边怼一边夹菜,整顿饭嘴角都是微微翘起来的。

“哥哥,你是不是很想我?”顾桉端着碗,龇着小虎牙傻乐。

顾桢把她最喜欢的排骨堆到她碗里,“做梦吧你。”

还是家里好。

明明初秋天气渐凉,可顾桉还是觉得自己被暖融融包围着。

晚饭后,她窝在沙发一角看电视,薯片啃得咔嚓咔嚓,家里那只德牧崽崽见她一回来,就哪儿都不去,安安静静蹲在她脚边,像守护公主殿下的骑士。

德牧这种狗狗,看起来威风凛凛,实际上对自己家人非常非常温柔。这么说的话,倒是跟它主人非常非常相像。

“崽崽,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还好吗。”

顾桉心都要化了,一下一下给它顺毛。

“挺好的。”江砚人高高大大的,拎了本书在她旁边坐下,“反正也没有人和它玩。”

非常干净冷质的声线,语气也像往常平静无澜,但是顾桉莫名其妙察觉了一点委屈巴巴的小可怜意味。

就好像不是在说德牧崽崽,而是在说……他自己。

月光从窗外照进来,他低头看书,侧脸白皙精致,眼睫鸦羽般垂着,看起来非常斯文清隽,从下颌到喉结再到脖颈的线条完美没入浅色衬衫衣领,这个人,真的每道线条都恰好长在她审美,也每道线条都干净冷淡。

所以……是自己错觉吧?

-

十月二号,江砚因为爷爷生日回了一趟家,刚进门就被奶奶叫住:“小砚,你爷爷叫你去趟书房。”

江老爷子今年已经八十多岁,但是依旧精神矍铄,开口说话还有当年带兵打仗的精气神儿:“你警校毕业前三年在西南缉毒一线,有件事我也就一直没有和你认真提过。当年你被绑架到南方,被一名老警察救下来,前几年他去世,只有一个外孙女,今年应该成年了。”

江砚微微颔首。

他去世的事情他知道,葬礼他也悄无声息参加。

至于外孙女,那应该就是当年跟在他身后的小团子。

竟然已经长这么大了。

“当年我和那位老警察一见如故,给你们俩订了婚约。”江老爷子抬眼看人,眸光雪亮,带着让人不敢反抗的威严。

江砚一直知道自己有婚约在身,但是从来没有在乎过。一是不当真,二是不打算从。三是,他从来没有考虑过结婚这种事情。

“爷爷,婚约我不能遵守,于我于她都是强人所难。”

实际上他读警校第一年的假期,就飞过一次南方拜访救过自己的老警察。那个时候老人家已经身体已经不太好,但听说他读警校还是非常开心。

小团子不在家,听说是和同学一起去小河边钓龙虾了。

江老爷子当了一辈子军人,脾气一直很硬,一直到现在上了年纪才稍微温和了些,“这件事我会慎重考虑,尊重你和人家小姑娘意见。”

江砚从书房出来,江柠正捧着手机发发得起劲:

“顾桉,明天你最喜欢的乐队在荆市开演唱会,你知道吗?”

“我认识一个黄牛,看他朋友圈发了!”

“想不想去看?我把他推给你?”

没几分钟,对面人回了,软软糯糯的语调:“我打算去接个机就好啦……如果可以,在体育场外面转转嘿嘿嘿。”

江柠听完语音,嘴角一顿。

自己可能就不应该跟顾桉提演唱会的事情。

在她认知里,喜欢就应该冲,花钱算什么,花钱难买我乐意。

但是她刚才一激动就忘了,顾桉跟她不一样。

她会因为想要省钱克制自己的喜欢……

“你要去看演唱会?”江柠妈妈听了,问道。

“不是,是我小同桌,她有个喜欢七年的乐队,现在好不容易来中国开演唱会了,她不舍得去看。”

说起顾桉,江柠话一下子变多:“妈妈你知道吗,她爸妈在她很小的时候离婚了,她跟着外公外婆长大,后来外公外婆去世,她就只能寄人篱下……”

“好懂事的小姑娘,改天请她来家里吃饭,妈妈给她做好吃的。”

“嗯!”江柠扑进妈妈怀里撒娇,“妈妈真好……”

-

顾桉有一支喜欢了七年的摇滚乐队。

门票开售的时候,她想着如果能抢到,那就咬咬牙去看,反正钱可以打工再赚。如果抢不到更好,那就省了好大一笔生活费。

只是这支乐队实在热门,上万张票一秒售罄,能买到的只有价格翻了快十番的黄牛。

她决定跟着后援会去接个机,远远看一眼就好。

反正演唱会就是听歌,说不定在体育场外边也能听到!

江砚从外面回来,顾桉眼睛一下子就直了。

大帅哥今天不知道去出席什么正式场合,熨烫挺括的白色衬衫,黑色西裤,手肘搭着西装外套,看起来像个矜贵散漫的贵公子,贵公子衬衫领口开了两颗扣子,锁骨精致惹人注目。

“还没睡。”

“要睡啦要睡啦!”顾桉怀里抱着笔记本从沙发上下来,电脑壁纸正是那支摇滚乐队。

这只摇滚乐队的主唱长得超级帅,曾被歌迷戏言即使以后不唱歌也可以靠脸吃饭,但是现在看着却觉得,远不如面前衬衫西裤腿玩年的刑警同志。

“喜欢?”

“嗯?”

江砚下巴轻扬,视线落在她电脑屏幕。

顾桉慢吞吞呼了口气。

吓死了吓死了。

刚才还以为他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他。

差点就对着那张堪称人间绝色的脸说“是是是”。

“啊……你说这个乐队呀……喜欢!”

她头发有些乱糟糟,脑袋上的小揪揪也歪了,但是眼睛亮晶晶,小虎牙都笑出来。

江砚冷冰冰的少爷语气不自觉放得柔和:

“朋友送了两张票。”

“要去看吗。”

……还有这等好事?

……还有这等朋友?

顾桉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成“哇”的形状,整个人小小一团完全呆滞住,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看来,是真的喜欢。

江砚忍笑戳戳她额头,“去吗,不去就扔掉了,我又不喜欢。”

“去去去!不扔不扔不扔!”

顾桉美滋滋笑出小虎牙,翻来覆去一整个晚上都没睡着。

啊!人生怎么这么美好!

她竟然要和喜欢的人去看演唱会!

顾桉裹着小毯子,不知道在床上翻了多少个滚才把自己翻睡了,第二天早上起床依旧是亢奋状态,完全不受失眠影响。

演唱会就在今天晚上,十几个小时之后,顾桉趿拉着小拖鞋跑到衣柜旁边挑衣服。

入秋之后,经常见到江砚穿那件深蓝卫衣。顾桉在打开衣柜后,发现她也有一件婴儿蓝卫衣,她拿出来,搭配自己的牛仔背带裙。

她看着镜子里的人,心说:

我是觉得这样穿好看所以才穿这件的。

才不是、不是因为想和他穿情侣装。

对,就是这样子。

她自欺欺人,脸颊却非常诚实地热了起来,一直到把东西收拾妥当出门才恢复白皙的颜色。

演唱会晚上七点开始,六点时,顾桉等在荆市公安局门口。

她穿一身蓝,背着奶白色斜挎包,清新甜美像夏天的柠檬汽水。

顾桉倒背着小手在公安局门口踱着步子,装得像个小小淑女,其实心情雀跃得不得了。

竟然能和喜欢的人一起去看喜欢七年的乐队。

空气都变香甜,心底开始冒粉红色泡泡,一层一层簇拥着。

下班时间,人开始往外走。她抬头一眼就看到江砚,大帅哥不管什么时间在哪,总是最惹眼的那个,更别提他今天下班前从警服换回自己的衣服,正好穿了那件很好看很好看的深蓝色卫衣,水洗蓝牛仔裤,蹬一双白色板鞋。

他穿成这样……

也太犯规了吧!

高高瘦瘦,干净得不行,身上的少年气毫不违和,顾桉看着不远处的他,甚至能想象他大学时的样子。

然后她就发现,眼睛发直的不光她,还有江砚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高挑大美女。

“江砚哥!”温柔又娇滴滴的女声,顾桉整个呆住。

江砚停住脚步,冷淡撩起眼皮,面前是单位领导的女儿。

“江砚哥,有时间吗?我想请你吃个晚饭,今天刚从国外回来。”

原来大美女和大帅哥认识呀……

顾桉咬着嘴唇,突然觉得心里酸酸的。

可是这种酸涩又毫无立场。

明明是因为江砚,可是又毫无办法不能怪他,只能低垂着小脑袋瓜装路人。

你看看人家,长卷发,细腰大长腿,换了你是男生你不喜欢吗?

你再看看你,跟个小扁豆似的,个子不高,腿……虽然比例还行,但奈何个子矮!

然后脸,顾桉伸手揪揪自己脸颊的肉,她的小伙伴们平时的见面礼就是捏她脸,说跟软绵绵的小蛋糕似的,手感好。

但站在江砚旁边的大美女,举手投足风情万种,她一个女生都移不开眼睛。

所以综合评定,她完败。

两人站在一起简直天仙配,长腿小哥哥和貌美小姐姐,又养眼,又惹人注目。

他们在说什么呀。

怎么还没说完!

顾桉跟自己说,要冷静不要看。

可是眼睛却有自己想法,小心脏也是,抑制不住心动。

江砚站得笔直,俊脸覆着一层薄冰,他往她的方向看了眼,微微颔首,不知道和女生说了什么。

貌美小姐姐脸上笑容瞬间僵硬,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

江砚个高腿长,几步就走到她身边,抬手碰了下她后脑勺,“走了。”

顾桉“哦”了一声,赶紧跟上。

她好奇江砚是怎样拒绝美女的晚餐邀约,却又觉得他怎样拒绝和自己无关,自己不可以多嘴过问,会显得很讨厌。

“等多久了。”

顾桉摇摇头,“刚来,刚来。”

然后就看见大美女跟你说话了。

到演唱会体育场是半个小时后。

“快看那个男生,真的好绝啊!”

“一看就有女朋友好吧?身边那个小个子女孩……”

“不像,倒是更像妹妹。”

顾桉来时还雀跃着蹦蹦跶跶,可现在却蔫巴巴提不起精神来,像朵自闭的小蘑菇。

心里的酸涩不知道为什么正在悄无声息放大。

虽然江砚就只是和那个女生说了句话,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但还是让她直观感觉到,她和他之间,其实不只是隔着七年。

还隔着履历,隔着那么多觊觎他的小姑娘,并不是她努力快点长大,就可以把这个人变成男朋友。

江砚垂眸,今天的小话痨过分安静。

低着头,纤长卷翘的睫毛像小刷子,瓷白的小娃娃脸鼓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原本不笑也会微微翘起来的唇角,现在深深撇下去,看着委屈巴巴。

“不开心?”

顾桉抬头,江砚看她的时候其实和看那个女生的时候一点都不一样,很温柔很温柔,像是邻家大哥哥。

演唱会带你看,平时也千般纵容,她如果觉得不开心,是不是太过分了……

毕竟你喜欢人家,人家是无辜的。

顾桉轻轻弯起嘴角,摇摇头,小鼻音特别奶:“没有。”

“可以告诉我吗。”他冰冷冷的声线听在耳边很软,带着哄人意味。

顾桉心里更酸了。

呜呜呜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温柔!

这么温柔却又不是她一个人的……

“或者说,怎样才能好。”

顾桉这才抬起头,看着他眼睛:“我说什么你都答应吗?”

比起她不开心。

好像她说什么都可以。

江砚淡淡开口:“说来听听。”

这可是你说的嗷!

“我……”她湿漉漉的圆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好像花费了很大的勇气,就连手都攥成了拳头,关节泛白。更新最快../ ../

是想说什么。

江砚微微俯身,耳朵靠近她嘴边,是洗耳恭听的架势。

小姑娘凑近,连带着她身上清甜的水果味道。

“我要戳戳你梨涡。”

“你给我戳一下……”

她梗着脖子,脸却已经红透,但还是坚持说完,“戳一下我就开心了。”

顾桉说完,江砚微微怔住,冷冰冰的大少爷,睫毛长长的,眼睛干干净净,看起来……特别特别无辜,像个被人调戏的良家少年。

空气陷入凝滞状态,场馆内人声嘈杂,她却听到自己越来越大声的心跳,脸也开始发烫,突然就有些后悔。

她本来就是耍小脾气,又或者说吃醋吃得口不择言随口一说,说完就觉得自己冲动了。

特别特别无理取闹。

上次还只是看看,这次竟然就想戳一戳。

顾桉同学,你什么时候这么会蹬鼻子上脸了……

“我能拿你怎么办。”

他的声音轻飘飘落在耳边,几不可闻,更像叹息。却又带着深深的纵容,顾桉心脏停滞一拍之后瞬间不会跳了。

她仰起小脑袋时,江砚眉眼微微弯看起来无奈极了,平时因为职业特殊身上总带着冷淡肃穆的气场,现在却悉数敛起不复存在。

他伸手碰了碰她脑袋,好像除了妥协没有别的办法。而下个瞬间,就真的弯腰靠近。

他从去年开始就一直保持寸头发型,干净眉眼没有任何遮挡,也没给她留任何缓冲余地,猝不及防直愣愣对视上。

那张年轻英俊的脸仿佛上好白玉雕刻而成,眉眼气质都干净冷淡得不行,但是不冷着脸的时候,睫毛长而温柔,漂亮得不可思议。

“来吧。”他唇角牵起,微微侧头,露出她心心念念的梨涡。

顾桉伸手,指尖落在他脸上。

没想到大帅哥脸这么软呜呜呜……

见她呆住,他眨了眨眼,俊美又乖巧无辜,声音似乎带了笑:“可以了吗。”

顾桉“嗖”地一下收回手,脸不争气地红了。

江砚忍笑看她。

小朋友脑袋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

她之前读大学,顾桢提前几十年体会到当爸的感觉,他却莫名其妙体会到当哥哥的心情。

之前朋友圈,不过是想找个借口让她和自己说话。随便说些什么都好,没想到她直接从学校冲回来。

现在演唱会陪人家看了。

梨涡也给人家戳了。

晚上七点,演唱会准时开场。

眼前是自己最喜欢的乐队,每首歌仿佛都应景,却总是忍不住想看身边的人。

斑斓灯光辉映在他清澈眼底,流光溢彩,天边朗月灿烂星河不及其万分之一温柔明亮。

演唱会结束已经半夜十二点,荆市入秋后昼夜温差极大,顾桉为了好看穿的牛仔裙只到膝盖,晚风一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抱着手臂轻轻蹭了蹭。

这时,江砚原本拎在手里的外套落在她身上,带着浅浅的薄荷味道,而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卫衣。

“穿着。”

顾桉抬头:“那你不冷吗,万一冻感冒怎么办呀?”

“就是给你带的。”

顾桉这才想起来,这件衣服他下车的时候从陆巡后座拿下来,一直拎在手里,没有穿过。

他的衣服太大了,要到膝盖,袖子也是,整个人被他外套上淡而好闻的味道笼罩着,顾桉缩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攥紧,想到什么,脸一下子红了个透彻。

她心里,下午那点酸酸涩涩的细小感觉,像是水滴遇到阳光慢慢蒸发,只剩下微微暖意,和他外套上的味道。

-

第二天是十月四号,难得没接到加班通知,顾桢起了个大早,去买了一堆顾桉喜欢吃的,堆了满满一餐桌。

顾桉喜滋滋笑出小虎牙,亲哥真是个嘴硬心软的小天使呀!傲娇怎么啦,暴躁怎么啦,还不是可可爱爱的!

“江砚哥哥还没起床吗?”

“好像感冒了,出去跑了个十公里又睡了。”

顾桢把早饭一样一样摆到餐桌,转身进了厨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药片和温开水,“去,给你江砚哥哥送过去。”

“为什么要我去呀。”顾桉脸热了下,乖乖接过亲哥手里的东西。

“因为我意外发现,他的起床气对你发作不起来。”

是吗?是这样吗?

顾桉嘴角有些不矜持地想要上扬,抬头看着顾桢,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是吗。”

顾桢点头,略微思考了下,最后盯着他亲妹那双弯弯的小鹿眼,若有所思道,“可能是看你又矮又小一小点儿,跟个小猫小狗似的,发不出火来。”

顾桉心里那点甜甜的粉红色泡泡,被无情戳破,拉着长音“哦”了一声,趿拉着拖鞋往江砚房间走。

她站在门口,礼貌敲门:“江砚哥哥,我进来啦……”

屋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小夜灯,深灰色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空气里都是薄荷青柠的干净味道。

短暂几秒之后眼睛适应黑暗,顾桉轻手轻脚把温水和药片放到床头柜上,因为微微弯腰,那个瞬间离江砚的脸特别特别近,近到能在昏暗光线下,看清他根根分明密密垂落的睫毛。

“江砚哥哥……”

“江砚哥?”

“江砚!”

江砚脸往被子里埋,似乎觉得有些闹,只露出眉眼和高挺的鼻梁。

顾桉伸手去探他额头,下一秒,肌肤相贴,她指尖都有些颤,飞快收回手,像是被电电到。

还好。

不是特别烫。

他感冒肯定是因为昨天把外套给她。

早知道就不要穿裙子了。

害得他现在难受。

外面好像开始下雨,是她最讨厌的天气。

可是在她最讨厌的阴雨天气,眼前是喜欢的人。

顾桉在他床旁边的地毯盘腿坐下,手托着下巴。

这位王子,你是在等你的公主来把你吻醒吗。

“好像昨天那位美貌的小姐姐就不错。”

“感觉身高也挺合适。”

“脸也一样,都是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到的长相。”

“她好像喜欢你哎,看你的眼神很不对劲儿……”

“长得好看的男孩子,在外面要好好保护自己知道吗?”

顾桉呼了口气,说出来心里舒服多了。

江砚眼皮动了下,长而密的睫毛轻颤。

他没睁开眼,声音也很轻带着鼻音,分不清是被她吵得不舒服、还是睡梦中的呓语,又或者是真的在回应她从未宣之于口的细小心思。

“乖。”

“哥哥不喜欢她。”

第24章 第 24 章

乖。哥哥不喜欢她。

顾桉呼吸一滞,像只吓懵掉的小兔子。娃娃脸绷得紧紧的,心脏快要跳到嗓子眼,有句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那你喜欢谁?

或者说,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侧躺,正好对着她,侧脸轮廓被昏暗光线勾勒得柔和。

她坐在地毯,看他刚好是个平视视角。眼前他剑眉修长乌黑清晰,很英气很的那种。而与之形成强烈反差的,是他睫毛,长而柔软鸦羽一样覆着,非常温柔无害。

好像是半梦半醒,还很不舒服,眉心都不自觉皱起来,顾桉话到嘴边又咽回去,手指隔着灰色薄被戳戳他肩膀:“哥哥,起来吃药。”

江砚睁眼的时候,正好对上顾桉纯良无害的圆眼睛。她坐在他床边的地毯上,看起来小小一团,手肘抵着膝盖,手背撑着下巴,一眨不眨盯着他。

江砚枕着手臂朝着她,“过来多久了。”

他声音不像平时清越,带着刚睡醒的低哑和慵懒,听着莫名有些……性感。

“就刚才。”顾桉蹭蹭耳朵尖儿,赶紧把药片和水递过去。

江砚脸往枕头埋,眼睫半垂,声音也有些闷:“可以不吃吗。”

“不、可、以。”顾桉椅一字一顿,虽然面前美色惑人快把她暴击到傻掉,但是她还是非常坚定地摇头,“吃药会好快些,而且可以不那么难受。”

江砚这才撩起眼皮,淡淡扫了一眼没有糖衣包裹的感冒药,“放着吧,哥哥一会就吃。”

那个语气和表情,莫名让顾桉想起沉迷动画片和家长说“作业我马上就写”的小朋友,眼巴巴又小心翼翼,甚至还有些可怜兮兮的讨好。

顾桉眼睛一眯,察觉事情并不简单,昂着高傲的下巴尖严肃道:“水温的,现在就吃。”

江砚叹了口气,眉眼微微弯看起来无奈极了。他起身摁开床头灯,室内一下明亮如白昼。

他皮肤本来就是少见的冷白调,因为生病嘴唇没有血色唇角微微向下,湿漉漉的眸子又暗又沉,垂眼看人的时候好像能勾魂。

而就是这样一个美色惑人的大帅哥,乖巧无辜看着她,认认真真吐了两个字:“很苦。”

所以……警察叔叔怕吃药???

这个小小的发现让顾桉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宝藏,唇角止不住想要上扬,但是又不得不憋着,给人留足面子。最后小脸鼓得像金鱼也硬是没有笑出来。

那副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人看的样子,简直像个冷漠无情正在监工的包工头。包工头双手托腮,显然非常有耐心,“吃吧,我看着你吃完再走。”

江砚修长剑眉微挑,垂眼看顾桉塞到他手里的药片。最后眼睛一闭扔进嘴里,喝水时清晰利落的喉结上下滚动,线条锋利冷淡没入白色短袖领口。

顾桉瞬间成就感爆棚,大少爷不光没有起床气发作的迹象,还被她摁着吃了药,非常乖巧。

她想起顾桢说江砚起床气对她发作不起来,又想起他刚才迷迷糊糊那句“哥哥不喜欢她”,心里开始冒甜甜的泡泡,开心得像个要去过六一的小学生。

她收好感冒药和水杯往外走,走了一半又折返,从自己背带裙口袋里找出来一个小糖罐子,献宝一样递到他面前:“哥哥,伸手。”

江砚一言未发乖乖照做。他手指修长瘦直,还白,掌心纹路干干净净。

顾桉把小罐子的瓶口对准他掌心,手心落下两颗颜色不一形状不一的糖,淡淡的水果清香弥漫开。

有那么个瞬间,他想起十几岁时见过的小团子,也是这样,在他受伤的时候来哄他,偏偏还要绷着小脸念念叨叨:“这个糖超级好吃只可以给你一个。”

又舍不得,又要分给他。因为纠结皱着小包子脸,可爱极了。

“哎呀,多倒出来一颗……”顾桉秀气的小眉毛皱成波浪线,眼睛状似不经意地悄悄对准瓶口,去看自己糖果还剩几个。

只是没想到,她每个细微表情都落入江砚眼底。

他用手指关节轻敲她脑袋,忍着笑说:“哥哥再给你买。”

“行吧。”顾桉嘿嘿一乐,抱着杯子药片撤离。带上门之后又从门缝里探出个可可爱爱的小脑袋,笑眯眯看他。

“小的退下了!领导好好休息!”

江砚抿起的唇角微微上扬:“知道了。”

-

十一难得休天假,顾桢洗完碗筷,坐在客厅沙发看《海贼王》。

他人高高大大,头发软趴趴落在眉宇,黑色连帽卫衣黑色运动裤显得人少年感很重。身边蹲着一只黑黄相间的德牧,一人一狗其乐融融,仿佛提前过上退休生活。

“哥们儿,”他一边给崽崽顺毛一边问,“你觉得艾斯帅还是路飞帅。”

家里有个大龄未婚男青年,顾桉小同学深感忧虑,“哥哥,你是不是应该考虑考虑,找个女朋友呀?”

顾桢虽然脾气差嘴毒,但是卖相上乘十分具有欺骗性,从小学开始就有小女生送巧克力,初中高中那些追他的小姐姐都能给她投喂出蛀牙。

怎么到现在,反而身边一个小姑娘都没有了呢?以前虽然也没有,但是隐隐约约有点早恋苗头,她知道有个漂亮小姐姐存在,顾桢打篮球的时候送水的女生特别多,就只有她那瓶他会接。

可是现在,这哥们闲下来不是看动漫就是打篮球,甚至都开始拉着德牧崽崽聊天,再这样单下去人不会越来越狗吧……

“没有热心同事热心邻居给你介绍女朋友吗?”顾桉板着小脸,小大人似的说教,“有合适的要去看看。”

“管得挺宽,”顾桢不耐掀起眼皮,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我和江砚一样大,你怎么不去跟他说。”

顾桉抿抿唇。

那!可!不!一!样!

江砚……江砚可是她要留着给自己当男朋友的!

江砚因为陪她看演唱会又把外套给自己,直接冻感冒,顾桉十分愧疚,眼见大龄青年不需要她关心,索性从冰箱拿出一堆食材,开始准备午饭。

生病的人应该吃什么呀。

她系上小围裙,电饭煲煮粥,青菜择洗干净之后清炒或者凉拌,不一会儿室内就满是饭菜香气。

顾桢突然觉得很饿,拿着手机走到料理台旁边,筷子刚伸出去就被顾桉无情拍开:“这个是给江砚哥哥的!”

顾桢修长手指戳上顾桉额头,眼睛微微眯起更显狭长:“顾桉,我怎么觉得江砚更像是你亲哥?要不以后你管他叫哥,管我叫顾桢哥哥怎么样?”

顾桉“哼哼”了两声,那可不行,江砚是要当男朋友的。这样想着,她脸跟刚出锅的糯米团似的,开始呼哧呼哧冒热气。

耳边传来房门打开的声音,顾桢看了眼声音来处,皮笑肉不笑,“顾桉,你亲哥来了。”

说完,暴躁小学鸡顾桢抱着薯片和手机,黑着一张俊脸走开,擦肩而过时还不忘在顾桉脑袋上弹了个脑瓜崩。

“好疼……”顾桉瘪着嘴角可怜兮兮嘟囔,这时有只手落在她发顶,轻轻按了按。

“又被欺负了?”江砚问。

面前是他深蓝卫衣,他露出一点白的领口、修长脖颈和尖削下颌,视线上移,她看见他嘴角浅浅的梨涡,干净温柔。

“好了,不疼了……”她刚才炸起的毛变得乖巧驯顺,声音也软软糯糯含糊嗓子眼。

呜呜呜她喜欢的人是个什么样子的小天使呀!

竟然还帮她揉揉脑袋!

动作还这么轻!

一点都不像顾桢!

“你还发烧吗?”她仰起脸问他,大帅哥肤白貌美看起来已经没有大碍,就是不知道有没有退烧。

顾桉想也没想,直接举高手臂去探他额头。

却见江砚微微怔住,因为毫无防备,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

空气陷入凝滞状态。

顾桉才突然发现自己唐突了。

她的手又不是体温表不能精确显示体温。

男女有别,这样直接上手、好像、不太好……

而且听说江砚最讨厌和人有肢体接触……

就在她想着怎样才能自然而然把手收回来的时候,站在旁边的人乖巧朝着她压低上身。手机端 一秒記住笔\趣\阁→.\B\\\\.\\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一八七的年轻警官就这样在她面前弯下腰来,四目相对,她怔愣着,而他看着她。

随着距离一点一点拉进,时间仿佛被掰碎无限延长,他身上淡而好闻的味道清晰笼罩下来。

大帅哥眉骨高而眼窝深,安静看人的时候瞳孔黑亮,像是带着钩子。

顾桉看着近在咫尺的她喜欢的人,呆愣愣屏住呼吸,睫毛轻轻颤着。

下一秒,江砚温柔俯身将额头贴到她掌心,压低的声音无辜又乖巧:“试试看,还烫吗。”

掌心皮肤触感细腻微凉,顾桉却有种占良家少年便宜的感觉,手触电一样收回来捏上自己的小耳朵,“好了好了不烫了……”

一直到晚饭后,顾桉牵着德牧崽崽出去散步,眼前还一直是江砚的眉眼,眼角微微弯,蕴着光,近距离看完全不利于人身心健康。

一人一狗走着走着,路过她每天上学必经之路上的奶茶店。

“爸爸,我要喝奶茶,加双份珍珠!”

女孩声音甜甜的,看起来好像和她差不多大小,像个无忧无虑的小朋友,和身边的中年人撒娇。

顾桉听到奶茶两个字,小脑袋瓜条件反射一般支棱起两条天线,她吞了口口水,关于奶茶的尘封记忆被唤醒,珍珠的口感,香醇的奶香……

不能想不能想,再想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

她轻轻摸摸崽崽脑袋,“我们往回走吧,时间不早啦。”

“我们家小公主喜欢哪个?爸爸都给你买!”

顾桉脚步突然顿住。

中年男子声音陌生又熟悉,穿越十几年时空隧道,一点一点和记忆深处某个声音重合。

“顾桉你要懂事,爸爸现在真的很忙。”

“顾桉,你都多大了,还这么能哭?再哭爸爸就不要你了!”

“你去外婆家住一段时间,过年爸爸就来接你。”

江砚不放心顾桉晚上自己出门,拎起外套下楼。

他沿着她平视散步那条路往外走,小姑娘牵着德牧,站在奶茶店门口,像是被定住一样,眼睛看着某处,一动不动。

奶茶店门口站着一对父女。

那个男人他记得。

去年他来荆市公安局报案家里进贼,女儿收藏的十几个限量娃娃全部被盗,共合计人民币几十万元。

他进了公安局直接要求见顾桢,顾桢脸色很难看,直接转身走掉。

是顾桢的父亲。

顾桉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她已经十几年没见过他,却每个月都会收到他打来的生活费。那笔数额不大不小的钱不间断提醒着她有这个人存在,让她始终心存不切实际的幻想,让她觉得他是记得她的。

大片大片的酸涩后知后觉兜头而来,眼前渐渐模糊一片。

顾桉使劲儿吸吸鼻子。

你是个大人了,不要随随便便哭。

顾桉不要哭。

可眼前却是她的爸爸和自己的孩子在一起,笑容满是宠溺和幸福。所以为什么要生下她,又不要她。她真的有这么糟糕吗?

泪水夺眶而出的瞬间,她突然想起之前她做噩梦,江砚问她需要我抱抱吗。

“顾桉。”

头顶落下浅浅的阴影,有只手从身侧环过来,温温柔柔挡住她眼睛,他的手指瘦直修长,掌心纹路干净,非常好认。

“没什么好看的。”

竟然想他他就出现了。

好神奇啊……

顾桉极力抑制着声音的抖,说话语速很慢,防止带上哭腔:“江砚哥哥,你不用安慰我,我一点都不难过真的,我都习惯了……”

她声音越来越小,他掌心湿了一片。

她握着他的手腕往下,露出极力忍着没有哭的小脸。

他视线落在她沾着水汽的睫毛,那双干净明亮总是笑得弯弯的眼睛,氤氲着湿气,是要落雨,可偏偏懂事得过分,嘴上还在喋喋不休:“我真的没事儿,就是突然看到、就有点接受不了……很快就好啦……”

他越是温柔,越是软着声音哄她,她就越觉得委屈,觉得想哭,就好像一下子有所倚仗,可以像同龄人一样肆无忌惮撒娇。

可她非常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她只想让自己在乎的人因为自己开心。

“小朋友哭鼻子才需要哄,我们顾桉已经长大了。”

他清冷的声线干净悦耳,虽然说着她已经不是小朋友,但还是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和她说话,带着鼻音和宠溺意味,温柔极了。

顾桉鼻腔的酸涩还没有压下去,睫毛始终挂着泪滴,嘴角却开始想要上扬,终于还是破涕为笑。

旁边那对父女买完奶茶。

女孩声音甜甜:“谢谢爸爸!”

“我们小公主喜欢,那就是爸爸的荣幸。”

江砚低着头用手背给她擦眼泪,对待幼儿园小朋友一般温和认真。

所以他面前这个刚刚到他肩膀的小女孩,在他没有遇到她之前,到底受过多少委屈,又像现在偷偷哭过多少次。

他以前觉得她没长大小哭包一个。

可真的看到她忍着眼泪不哭的时候,心脏却不断收紧。

顾桉细细碎碎的委屈,被眼前人一点一点安抚,因为他在,周围空气开始变得暖烘烘甜丝丝,阴霾b地一下全部消失掉。

江砚直起身,月亮的清辉拢着那抹极致冷淡的身影,星光辉映在他深黑瞳孔,色泽亮而温柔。随着唇角牵起,顾桉看到她最喜欢的梨涡。

而他温柔绅士微微俯身,一手背在身后,一只手递给她。

“公主殿下。”

“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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