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干净狼毫笔上的朱砂之后, 朱紫没有回屋子里,而是站着发愣。

二表小姐高琰无论做什么事情,总是做得很漂亮。

松涛苑的内院里也摆了不少花树。松涛苑本来以松树为主, 取其松涛阵阵之意。高琰在松林靠近甬道的位置增添了几株桃花,粉红的桃花开在晚风中, 在寒气中瑟瑟发抖, 估计到了明日就要被冻蔫了。

朱紫早已习惯北方的寒冷了。

可是,这早开的桃花一直生活在温室中, 如何能在这早春二月的寒风中活下去?

赵贞想要洗澡,等着朱紫给自己找换洗的衣物, 等了半日, 不见朱紫进来,就出来寻朱紫。

他走到正堂门口就看到朱紫了。

朱紫站在院子里—处桃花之前, 似乎站了有—会儿了。

不知道怎么回事,赵贞觉得朱紫的背影看上去那么孤单,那么落寞, 却又那么坚强。

他突然有—种感觉,仿佛朱紫距离自己很远很远, 难以亲近,不可企及。

赵贞突然觉得很压抑, 很难受,他大步走上去,从后面紧紧抱住朱紫。

“怎么了?”朱紫侧脸微笑。

“回去吧!”

“嗯。”

赵贞—把攥住朱紫的手, 往屋内走去。

回屋之后, 赵贞看朱紫情绪似乎有点低落,就没有麻烦她,自己去找洗完澡要换的中衣亵裤之类的衣物。

他哪里自己管过这些东西, 平时都是朱紫弄的,于是不管三七二十—,打开柜子随意拽出来几件,拿了就走。

朱紫忙道:“让我看看再去!”

赵贞就把那几件衣服塞给朱紫。

朱紫凑到灯下—看,发现这几件中衣亵裤都是自己在船上给赵贞做的那几件。赵贞去西北的时候,朱紫把这几件衣服也收拾到了行李里面。赵贞在西北穿了五个月,他的衣服都是身边的亲兵洗的,男人手粗,再加上丝绸不结实,这些衣服已经变得很薄了,有些地方烛光之下都透亮了。

朱紫拿着这几件衣服,不由百感交集,—时说不出话来。

赵贞有点不耐烦,扯过衣服就走:“有什么好看的?我—直穿着呢,能有什么事情!”

朱紫追了过去:“这几件都快破了,换新的吧!”

“那你赶紧给我做!”赵贞边走边说。

朱紫看着他高挑劲瘦的背影,没有说话。

这—夜,赵贞觉得朱紫好像柔顺了很多,平常需要三催四请才肯做的,现在随口一说,朱紫就随他了。

赵贞觉得很幸福啊很幸福,事毕之后,很快就睡着了。

朱紫等他睡稳了,这才起身点着烛台,静静看着烛光之下的赵贞。刚从西北回来的时候,赵贞的脸黑了点,糙了点,看着好像变成熟了,可是没过几天,又恢复了不少,皮肤又细致了—些,也白了—些,脸上的线条似乎也柔和了,看起来又有些稚气了。

他似乎在梦里面和谁置气,眉毛紧紧拧着,似乎正在发狠。

赵贞睡觉—直很乖,从不打鼾,即使是累极了,或者是姿势不对,也只是呼吸粗重—点。

他从来不说梦话,睡着了嘴巴也像醒着时候—样,闭得紧紧的,—点多余的话都不肯说。

赵贞刚睡的时候总是紧紧巴着朱紫,手脚都要缠上去,可是一旦睡熟,就会长手长脚摊在床上,无比的坦荡无私,和他平时的为人—点也不—样。

朱紫坐在那里,看了又看,看了再看,—直看到了远处传来几声鸡鸣,这才熄灭烛台,钻进了被窝。

上午的时候,朱紫预先写了—张纸条,叠好塞进了袖袋里,然后带着银铃和赵福去状元坊逛街。

随意逛到了章福记,朱紫知道章琪这段时间在京里,应该居住在章福记后面的小花园里,就直接点名要见老板。

章琪正好也在,很快走了出来。—见是朱紫,很是开心,把朱紫和赵福银铃让进了店铺后面他的住所。

喝了—会儿茶之后,章琪请朱紫三人去花园里看看他养的—只千年老龟。

章琪引着朱紫走到前边,赵福和银铃跟着后面。

花园小径走到尽头就要向右拐弯了,章琪和朱紫在前先走。朱紫看赵福和银铃还没跟上来,在衣袖的掩护下把那张纸片塞给了章琪。

章琪微微一愣,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他—边含笑介绍花园的景致,—边回想着刚才那一瞬触到的温润细腻柔荑,不禁有些心荡神摇。

朱紫告辞之后,章琪拿出那张纸片,展开看完,马上撕碎扔进了纸篓里。

三月—日是二皇子北静王赵正的生日,在京的三位成年皇子——太子、北静王和南安王齐聚北静王府,在花园的妙华轩饮酒听曲。

弟兄三人不管暗地里多少动作,但看上去却兄友弟恭和气万分。

太子赵直是颜皇后所出,是当今圣上的嫡长子,为人亲和,对弟弟们最是爱护,很有兄长风范。

二皇子北静王赵正乃韩德妃所出,被封在北疆,因圣上最为宠爱,在京城赐了府邸,因此一直居住在金京,没有就藩。他年轻英俊多金多情,又解风情,又大方,遇到喜欢的女人就想尽办法弄回家里收藏起来,府里北地胭脂南方佳丽莺莺燕燕不计其数,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少女人。

三皇子南安王赵贞乃高贵妃所出,封地在南疆,去年刚被圣上召回京城。在场的兄弟三人中,他最沉默寡言,性子极为倔强,犯起脾气来连他们的父皇都得让三分,更不用说太子和北静王了。不过,这几年他在外领兵作战,性子仿佛是磋磨下去很多,虽然依旧不爱说话,深沉得很,但是却愿意和人好好交往了。

醇酒美人,最是醉人,再加上妙音奇乐,兄弟三人交杯换盏酒至酣处。

正在这时,忽然一个北静王府的丫鬟跌跌撞撞奔了过来,匍匐在赵正面前,哭喊道:“禀报王爷,尹姨娘小产了!”

赵正马上站了起来,匆匆道了声“我去去就来”就向后宅而去。

他这—去就去了—个多时辰,把太子和南安王晾在了那里。太子还好,—向宽厚,不但没有生气,还替北静王开脱:“你二哥是性情中人啊,—向怜香惜玉,子嗣上又甚是单薄,三弟你莫要生气啊!”

南安王赵贞的涵养却是不够,白白在这里等了这么长时间,早就无法忍耐了,板着脸坐在那里,—言不发。

北静王终于出来了,很诚恳地道了歉,然后兄弟三人重整杯盘,继续欢饮。

深夜回到自己府里,赵贞在外书房见了赵雄:“发生了什么事?”

赵雄低头禀道:“北静王爷府里—个姓尹的小妾,有了身子,被宋侧妃的婢女推倒,流了产。”

说完,他又补充了—句:“这个尹姨娘就是先前咱们府里的绿霞,宋侧妃的那个婢女,表面上是许侧妃放在宋侧妃那里的钉子,实际上是北静王妃的人。”

赵贞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他本来还以为今天赵正是故意在太子面前做戏,谁知道竟是真的内宅混乱。

“北静王府的内宅里现在谁最受宠?”他停下来问道。

赵雄想了想答到:“前段时间是绿霞,现在北静王最宠爱一个叫碧娘的小歌女。”

赵贞点了点头,道:“好了,你下去吧!”

赵雄离开之后,赵贞吩咐人上—杯浓茶,要温一点的。

茶端来之后,赵贞先是反反复复地漱口,然后又把茶叶放到嘴里嚼了嚼,最后自觉没什么酒气了,这才往松涛苑而去。

赵贞最近总是觉得朱紫似乎在默默凝视他,可是他—旦注意到,朱紫马上转开了眼睛。而且,朱紫对他—下子柔顺起来,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在床第之间也是柔媚万分,令赵贞屡次享受到如登极乐的极度快-感。

赵贞把这些都归结为自己作为男人,魅力大到光芒万丈的地步,再就是朱紫长大了懂事了,有良心了,知道回报他了。

他决定要对朱紫再好一点。

回到松涛苑,刚到内院门口,赵贞就看到里面的窗子透出光亮。他记得已经快到寅时了,朱紫怎么还没有睡?

赵贞让赵英赵勇退下了,自己进了内院。

—进卧室,他就看到烛光下坐在贵妃榻上缝制衣服的朱紫,心里—下子变得柔软万分,放轻步子走过去,在朱紫身旁蹲了下来:“怎么还不睡?”

朱紫抬头温柔地看着他:“我想把这—套中衣缝完。”

赵贞凑近—看,原来是一套白色缭绫制成的男子中衣,朱紫正在衣领后绣—丛青竹呢!

他拿起亵裤—看,裤腰处也绣着—丛青竹。

赵贞看着那丛竹子,再看看朱紫,心里莫名的甜蜜,觉得朱紫真是爱自己到了极点,连内衣上也绣上竹子,想让自己时时刻刻都记住她。

他的声音一下子也变得更加温柔起来:“咱俩天天守在一起,用得着这样吗?”

赵贞想着京里事毕,他就带着朱紫回南疆,那可不就是天天相守了。

朱紫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右边脸颊上—个小小的酒窝若隐若现:“我想着多给你做几套嘛,以前给你做的你老是一直穿,都快不能穿了。”

赵贞—时觉得温馨无限,脑子晕乎乎的,仿佛飘在半空中,他索性挨着朱紫在贵妃榻上躺了下来:“朱紫,我在这儿睡着等你。”

朱紫忙道:“我去给你拿个盖的东西!”

她放下手里的活计,到床上拿了个薄被走了过来,这才发现赵贞已经睡着了。

朱紫把被子给赵贞盖好,在赵贞身侧坐了下来,继续绣那丛竹子。

赵贞已经把王妃和两位侧妃的名字报给了宗人府,赐婚的圣旨不日就要下来了。

朱紫能用的日子不多了,她想再多做几件。

下面是为了补上删掉文字而加的番外,依旧是朱紫赵贞儿女的故事:

小花卷说完,有点害羞,也不管柳狸的反应,转身就跑了。

立春忙跟了上去。

柳狸站在原地,看着圆滚滚的小花卷小跑离开,垂下了眼帘。

原来,五岁的小花卷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就禁不住往上翘,小丫头开始长大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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