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酒店顶楼总统套房里,所有的参与者的神情既严肃又兴奋,那种置身大事之中,肩负公义重任的感觉使一副副脸孔因兴奋而酡红。

“……哈哈,刚才,我用了一点时间介绍了三十位当代义薄云天大侠和女侠,”

汪孝尔愉快地对着麦克风说,“他们自愿和我一起面对死亡威胁,向恐怖分子说不。他们代表了新闻工作者的良心,香港的良心。我汪孝尔如果能够在这里和他们一起为公义献身,此生没有遗憾!呸呸呸,丑的不灵好的灵……世界上最宝贵的是生命!我认真呼吁大家,不管如何艰难,面对任何困境都不应讲死,生命只有一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房间里响起了记者们的热烈掌声。

控制员举手示意,汪孝尔点点头,说道:“哦,时间过得真快,第一个三十分钟平安过去了,请大家先收听新闻报告,然后,我会向各位介绍另一位大英雄,一位香港人应该为之自豪、自傲的警察。”

木桑钦作了个手势,控制员截断线路,把播送连接去电台的新闻报告员那里。

汪孝尔对身边的三十名记者作了个鬼脸,说道,“等一会,为了帮助石勒逮捕杀人凶手,制服恐怖份子,我请求各位和我合作。我们必须令疯子错以为石勒在我身边,让他神经松懈,没有防备之时,石督察暗度陈仓,出奇不意,如飞将军施以致命一击,把疯子绳之于法。”

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女记者瞪大迷惘眼睛,问道:“汪皇帝,石勒不是睡猫吗他,他怎会是飞将军?你不是说他是庸官、奴官、臭官、贪官吗?”木桑钦及时出来解释,“这完全是一个局。王小姐,各位行家,时间终于来到告诉大家真相的一刻了。我要告诉各位,为了逮捕凶手,电台在警方要求下,一直在合作唱这出精彩大戏来引疯子入彀。汪皇帝设计了这个世界上最精彩的布局,他和我们是饵,在这里混淆凶手的耳朵。现在,疯子已经上当,走进汪皇帝的计算中,警方会在这段大家用生命换来的宝贵时间中悄悄地从后包抄,施以雷霆一击。警方曾经向我们保证,在这场正邪对抗的战争中,香港良心和各位记者愿意厕身最危险前线,凶手落网后,大家都会成为市民敬仰的大侠、大英雄。”

“木,木总监,”

另一名记者困惑地问:“在疯子杀人之前,汪皇帝已经向广大市民宣布,石勒是睡猫,是庸官、奴官、臭官、贪官,这是怎么一回事?”“哈,别闹了,记者余,你是新闻界公认的十大桥王之一,不要和我来装蒜不懂这一套。你老兄当然知道,如果等到他杀人才来演戏,不但骗不倒余大侠,也骗不了只有你一半聪明的疯子!”爽朗的笑声响彻总统套房,控制员又举手示意,偌大的套厅刷地鸦雀无声。

汪孝尔熟练地搭上大气电波。“在新闻报告之前,我跟大家说过,会介绍一直坐在我身边的大英雄,一位香港人应该为之自豪、自傲的警察。看……哈哈……他面红了,真没水平……不过,我不怪他,因为他一直是实干派,是香港公务员队伍中少有的有才干,肯承担,任劳任怨人才。他就是石勒……我们请他向听众打个招呼……”

记者的此起彼落笑声。

“堂堂男子汉,打个招呼算什么?……算了,算了,这里有三十位记者作证,我们的石督察宁可出入枪林弹雨,就是不肯抛头露面。大家知道我汪孝尔做人原则是‘实话实说、有情有义’,你不愿开金口,我也不勉强喽……”

他从耳机里听见木桑钦和助手的对话,立刻作了个明白的手势。

“让我们先听杨先生的意见。杨先生,请你说……”

一个热忱的声音出现在空气中。“汪皇帝,我一直是你的拥趸,很高兴能够和你谈话。”

“不客气,你有话说吗?”“是这样的,石勒不是那只睡猫吗?我一直相信你,在香港我只相信你一人……你怎么会,会……我真不懂,他,他石勒怎么会是大英雄?怎是香港人应该为之自豪、自傲的警察?汪皇帝,请你……”

“哈哈,只要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吗?”“我当然相信你。”

“你相信我不会骗你吗?”“我不一定相信父母、老婆的话,但我一定相信香港良心。只要你说我就相信。”

“那我说他是大英雄,是香港人应该为之自豪、自傲的警察。为什么你不相信。”

“我,我当然相信……相信……当然相信。”

“真没水平,那你为什么打电话来?是不是怀疑我?认为我像那些没水平的窝囊货一样任意转向?在胡说八道?”“不,不,我相信你。我知道香港只有你汪皇帝不会欺骗市民。”

“那我现在说石勒不是睡猫,不是庸官、奴官、臭官、贪官,是大英雄,是香港人应该为之自豪、自傲的警察,你相信吗?”“我,我相信,当然相信!”“真没水平,我要骂你了,你应该相信真理,相信公义。发觉我汪孝尔胡说八道,你就不要相信。只有我说得有理的时候你才能相信。”

“我相信你,因为香港良心说的一定有理。”

“谢谢你。不过,我是实话实说,有情有义的人,一句就是一句!石督察现在就在我身边,你们听见我曾经无数次不留情面地批评他,你看他,看这位会脸红的警察,这位可爱的人!为了捍卫公义和真理,他可以摒除个人成见,从昨天晚上到现在一直寸步不离陪伴我,相信在危急关头他会用身体为我挡子弹。看,他又脸红了……所谓时穷节现,日久见人心啊!要到这种时刻你才能真正了解一个人!我终于知道我一直误会了他,请注意,我的意思不是因为督察对我好而改变观念,我是眼光锐利的人,不会看错的,他不是对我好,是尽责保卫善良,拚死维护正义!在事实之前,我终于了解,知道他是大英雄,是香港人应该为之自豪、自傲的警察。杨先生,你说句老实话、心里话,我说的是不是有理?有节?是不是能够相信能够信任?”

汪孝尔突然手按耳机,细心聆听传来的对话,忍不住朝木桑钦作个手势。

收音机旁的听众和这位杨先生的呜咽声音一样激动,语无伦次起来了。“汪皇帝,你太伟大喽,你真是青天,是香港良心……”

木桑钦向他点点头,汪孝尔迅速打断这些胡言乱语。“哈哈,谢谢你,六百七十万市民和你感同身受。现在,我必须切断你的电话,因为,多得数不清的听众同时要点这首歌献给石督察,我,我很激动!请大家和督察一起收听‘男子汉’,请留意歌词。”

空气中立刻出现雄壮的进行曲:“男儿一生要几次,困难磨练共多少?男儿一生要几次,做到失望与心焦!我有无边毅力,捱尽困难考验;历尽艰辛汉子心里,磊落不折腰……”

汪孝尔一手除下耳机,不理会那伙神色愕然的记者,对木桑钦说道:“你知道他是重案组头头,是史提芬上司。”

木桑钦提起一边眉毛,“史提芬叮嘱过,天皇老子也不说。”

“让我来对付他,把电话接过来。”

木桑钦果断地对助手点点头,汪孝尔重新戴上耳机,对麦克风说,“我是汪孝尔。”

“噢,汪先生。”

施顺思的平静声音透过扩音器出现在套厅里。“我是警区指挥官施顺思,有重要的事找史提芬。你的助手左推右挡,不愿意合作。”

“哈哈,你真的是施长官?是重案组阿头?”“嗯。”

“那你应该理解一处乡村一处例喽!为了防止招摇撞骗的坏人,确保打电话上来的人担负法律责任,电台的规矩是你打电话上来,就要遵守纪律,留下电话号码作记录,让我这个助手回电话确认能找到你。施长官,我身边有三十位记者监听着我们的谈话,如果你是货真价实的首长级高层,一定会体谅赞许低级公务员的一丝不苟态度,配合他的认真工作。对不对?施长官。”

“好,我留下电话号码……”

“谢谢,谢谢。”

汪孝尔除下耳机,询问上司。“怎么办?”木桑钦点点头,说道,“史提芬关了手提,我找他的手下。你拖住姓施的。”

助手很快地作个手势,表示电话已经接通。

汪孝尔用欣喜的声调说,“哎哟,真的是施长官,请你原谅,刚才的冒犯不是故意刁难你……”

施顺思体谅地说,“不要客气,闲话不谈了,我找史提芬。”

“哈哈,难道施长官没有听着‘香港心声’节目?”“有,棒极了,我一直听着节目,收音机就在身边。”

“那你应该知道,石督察从昨晚起就一直和我一起。”

“我知道,才打电话来这里找他。”

“说起来,我应该代表电台,不,代表全港市民感谢你,感谢警方捍卫公义……”

“不必客气,这是警方份内工作,汪先生,请叫史提芬来……”

“哈哈,你知道我要感谢什么?”“我知道……这样吧,请你先让史提芬……”

“请让我说完的这点心意好吗?记者都在听着哩。”

“好,好,不过……”

“谢谢,我要高调赞许你,你是能体谅新闻界的少数高层之一。哈哈,我记得前几天这个时候,我们曾经有一面之缘。那时候,你是……”

“汪孝尔先生,”

施顺思厉声说,“你想干什么?警方在进行正常警务联系,如果你企图阻差办公……”

“真没水平!你知道你在干什么?”汪孝尔火冒三丈,叫了起来,“你太令我失望了!令香港市民太失望了!身为高级警务人员,公然恐吓威胁新闻工作者,企图箝制言论自由,记者先生们。你们听见吗?听见吗!这是白色恐怖,警权暴虐啊”

“我不与你胡搞蛮缠了,木桑钦总监在吗?我要和木总监说话。”

汪孝尔又向大家作了个鬼脸,提高声音,“你有什么资格跟总监说话,总监不会和恐吓新闻界的富贵警察对话……”

木桑钦拍拍他肩膀,表示到他接“棒”的时间了。他用抱歉的声调说,“我是木桑钦,施长官,请你原谅,你知道汪皇帝这两天所受压力,我承认他有点过份,请你原谅……”

“啊,不要介意,是小事,小事。这样的,我要找史提芬说几句,是有关紧急侦缉行动的安排。”

“哦,史提芬在里间盥洗间,已经有五分钟了。谢谢你派来一个尽忠职守的部属,这里的记者可以作证,他整晚没阖上眼,盹睡也不打一个,真厉害!不过,早上面色不大好,可能拉肚子了。”

“请你拍拍门,说是我的电话。”

“施长官,人有三急……”

“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我有什么意思?哦,你不相信我?以为我瞒着你杀了他?那你应该相信在场记者。石勒和新闻界的关系有名臭,没有人会为他说话。你认识《维港报》的采访主任‘记者余’吧?”他向那些忍着笑的记者招招手。“余大侠,请过来和施长官聊几句。”

空气中的施顺思尴尬地说,“不,不必了,我不是不相信你……”

里间的房间就在这时候打开,石勒出现在大家面前,所有的人一起松了口气,不少人作出无声的鼓掌欢迎他回来。

记者余微笑道:“施长官,我是阿余,我替你去叫他出来听电话吧。”

石勒扬起一边眉毛,汪孝尔急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肘进里间解释。

“谢谢。”

施顺思说。“我等他——”

愉快的记者群似乎一起看见这个被耍的高层那副如卸重负蠢样,高兴得相互虚拟拍掌庆贺。

过了一会,石勒和汪孝尔出来,拿起电话,说道:“长官,我是石勒。对不起,一早肚子就不舒服。”

施顺思有点不满地问:“你一直关上手提?”“节目采取直播,一定要关上手提。长官。”

“等一下,甄长官在我身边,他有话跟你说。”

“史提芬。”

电话里换上甄重鲜的声音。

“有什么指示?长官。”

“你知道手下的进展吗?”“知道,趁在里面‘办公’时候了解情况,他们去了海洋公园。长官。”

“为什么是海洋公园?”“这里不能多说,但它符合谜语的条件。长官,你有什么吩咐?”“现在是上午九时,汪孝尔这里已有三十个第一流的记者保护。拿破仑说过,一支笔胜过一师军队。他房间里收藏着大军,外面又有尖沙咀区警队和机动部队守卫,已经固若金汤,谁也攻不进来杀他。你应该赶去海洋公园亲自指挥重案组,尽快营救章子盈博士。”

“长官,你说过……”

“汪孝尔先生比张飞还厉害,他那张嘴巴不但能喝断长板坡,需要的时候可以过五关斩六将。你说得有理,章子盈的处境最危险!不要浪费唇舌了,每一秒钟都是

宝贵的!执行命令吧,督察。”

“是的,长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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