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是周六,中午上完课梭,守就前往离学校两站、车站前的一个大型超级市场“月桂树”城东店。每周六下午和周日,他在四楼的书店打工。

走进从业员通行的入口处,按下工读店员专用的蓝色工时卡,进到更衣室。在衬衫上套一件只有书籍和唱片卖场才穿的橘色背心,再把工读店员专用,有蓝线的名牌别在胸前口袋。

守照了照镜子。“月桂树”对从业员的仪容要求很严,即使是工读的店员,也不许穿高跟拖鞋、蓄长发。女性禁止染发和擦指甲油。

走一般用楼梯,上四楼后正好可以从书籍专柜的仓库旁边出来。经销商下午送来的书才刚抵达,店员开始卸货并检查。

“唷,早!”

一名叫佐藤的工读店员一边用大型美工刀割开捆包的胶带,一边跟守打招呼。虽是打工,但他是老经验,最初守的工作都是他教的。

书店的工作大部份需要体力劳动。入库、出库、陈列、配送、退书,被当作商品处理的书和电器、机器一样重。这正是为什么这个专柜的二十五名工作人员当中,有二十个是十几岁到四十岁之间的男性,而其余的四名女性是收银会计,唯二名五十多岁的男子则是便衣警卫的原因。

佐藤边熟练地把书分门别类,边说道。他违反规定挽起了袖子,露出经常晒太阳的手臂。工作,把钱存到某种程度后就扛起睡袋去旅行是佐藤的生活模式。钱花光了之后,就再回来努力工作。

上个月也是这样,问他:“你去哪里了?”他回答:“戈壁砂漠。”专柜店员们有个定论,目前,唯一不能想像休假中的佐藤所在之处的只有月球表面了。

“高野先生他人在哪里?”

“办公室吧。他正在整理每个月的开会资料,”佐藤抬抬下巴示意仓库后面的门。

高野先生——高野一是书籍专柜的主任,换成一般公司干部职位的话,算是股长级的人物。他才三十岁,非常年轻。“月桂树”用人采取严格的能力至上主义,因而曾有过大学毕业后第五年就晋升到主任或经理的例子。

还有一点,“月桂树”的同事间不称呼职称。其基本的考量是,避免员工浪费时间在记住因异动频繁而更换的职称,也避免让顾客和有生意往来的厂商伤神费事。公旦同层认为把职业种类和任务分得很细是不合理的,因此“月桂树”的员工名片上也不印职称。即便不是如此,大规模零售业的生存竞争相当激烈,为求生存,需要庞大的资源,所以必须依序舍弃不必要的繁文耨节,总之,这是公司的最高指令。

对现场工作的店员而言,这也可说是“轻松愉快”的制度。

守轻松地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高野面对着计算营业额的电脑,手里拿着输出的资料,一看到守,表情突然沉了下来。问道:

“早啊,听说了车祸的事,还好吧?”

守霎那间感觉到一阵寒意。他心想,和真纪公司一样的问题竟然也冶坦么快地降临到自己身上来了。高野继续说:

“如果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别客气,尽管说。今天休息也没关系,浅野先生现在如何?”

在放下一颗心的同时,守犹豫了。开始打工大约半年了,他很清楚高野的人品。不论作为工作场合的上司、朋友,他都不会有像真纪上司有那样的想法。“很抱歉让你们担心。目前,我们没有什么能使得上力的,已委托律师代为处理了。”

守拉了凳子坐下来,简单地说明了事情的原委。

“简直就是扑朔迷离……”高野的背靠在旋转椅上,手交叉放在头部后方,抬眼看着天花板。“真败给它了……无论号志、死去女性的行动,都无法获得证明。”

“我们信任姨丈。不过,单是这样还行不通的。”

“最重要的关键是菅野洋子小姐所说的话。”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真太……’这句话吗?”

高野两脚换了个姿势,在椅子上调整了坐姿说:“我如果是在现场的警察,我想应该不至于漏听那女孩说的话。”

“我想,临死的人应该不会说谎吧。”

“嗯,”高野引出陷入沉思时的小动作,拉着下巴说道:“不过,可以想像听到话的人是会说谎的。”

“是呀,尽管营野小姐的确这么说了,但那未必是针对浅野先生说的。”

“可是,车祸发生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呢。”

“那也未必。也许和男朋友在一起,说不定吵了架分手后在跑回家的路上;也可能有色狼在后面追赶。毕竟那是没有人影的夜路,这都是能想像的。在十字路口,看也不看信号灯就冲出来,被撞了后大喊‘太过份了,真太……’吗?”

“然后,不知是男朋友或色狼,总主议菅野小姐企图拔腿跑开的人,看到她被车子撞了之后就逃走了……?”

“嗯,警察调查了菅野小姐冲出十字路口之前的行动了吗?”

“嗯……这一点可能没问到吧。”

守的内心荡起些许希望的涟漪。同时,以另外一种角度想起昨晚那通恶作剧电话。

“这么说,昨晚的确有个年轻男子打来怪电话。”

谢谢为我干掉了菅野洋子,那家伙死了活该。守把这件事告诉高野,高野皱起浓眉,问道:

“这件事跟律师说了吗?”

“不,我以为只是恶作剧而已。”

“还是说了的好,即使是恶作剧,那举动很差劲,而且很反常。”

“不过,对那通电话,我没什么自信。”

“发生这种事故时,偏偏有些家伙会做一些让人不敢置信的事。我父亲出事时也一样。有人利用电话和投书,编得像真的一样。父亲失踪后,有人表示知道他在哪里,还有那种连地方和名字都详细列举的匿名投书。调查了以后,发现除了地名和人名以外,全都是鬼扯蛋。然后,又来函说,盗领的事不是日下所仿,真的犯人是别人,日下背了黑锅什么的。当然,那也全是胡说。”

守稍微耸了一下肩膀。只要提到和父亲有关的事,他就觉得肩膀僵硬。

“所以,这次也是,我觉得那通电话不可靠。”

“原来如此。”

“下过,还是可以考虑现场可能还有别人在,我会试着说说看。”

高野一是少数守肯提及父亲事件的谈话对象之一。

由于他尚未成年,工读的录用需要获得监护人许可。当时,守仅说明了因双亲亡故,被姨妈领养。

但是,在这里工作后,随着和高野越来越亲近,守性格里略为别扭的一面也显露出来了。

高野先生是好朋友,是个讥人尊敬的人。可是,万一父亲的事被他知道了,该怎么办?如果高野态度因此改变的话,那么,这个人就不是真正的好人了。

后来,守说出来了。可是,高野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我认为问题在于,”他说话了:“守找到父亲大人后,要父亲教你如何盗领五千万日圆的技术。”

然后,他笑着加了一句:“不过,到那时,我也要跟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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