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谷没有任何照明设备,和白天一样,晚上也只能看着像人骨似地铁架子而无法靠近,人只能沿着道路往前走。那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滋子心里有点不踏实。想一想,确实这个时候到这种地方还真是第一次,一直以来,她从没有想到还有到这里来看看的必要。

在车前灯的照射下,前面出现了曾经见过的路标牌,上面写着“前方是凶谷”。估计这是这里变成心灵之场的时候,当地的年轻人制作的。虽然白天没有注意到这块牌子,但现在在这块不熟悉的土地上,好像是看到了老朋友,滋子松了口气。

滋子下车后,靠着手电筒的光往前走,在前面的阴影中,她好像看到了有另外的手电筒在亮着,还能听到吉他的声音。滋子停下脚步仔细一听,好像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在她之前,好像还有人来这里。再靠近一点,就会很容易地辨认这边的亮光,所以滋子晃动着胳膊大步向前走去。在夜空的背景下,当走到能隐约看着铁架子的地方,滋子停了下来。在混凝土的地基上,坐在三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他们穿着牛仔裤的腿在晃来晃去。

“你们好。”滋子打了声招呼。

走近了一看,这三个人并不是那种接近之后会感到后悔的人,所以滋子就放了心。他们中间一个是男孩子,另外两人都是女孩子。抱着吉他的是那个男孩子。

“你好。”女孩子们回答说。又细又长、非常流行的可爱的声音。在冰冷的寒夜里,都能看见嘴里的呼气。

“这么冷的天,你们在这种地方干什么?”滋子一边小心地看着脚下,一边走到他们跟前。其中一个女孩子——长长的头发从额头中间分开,一边呼着气一边笑着回答。

“不是那种地方,阿姨,你来这里干什么?”

阿姨?滋子苦笑了一下,她好像怕寒气溜到衣服里似地掖紧了领口。

“我来看看夜晚的凶谷,想看看它是什么样子的。”

“你对心灵现象感兴趣吗?”

长发女孩的眼睛一亮。这也许是手电筒的缘故,也许是月光,或者是她自身的好奇心在心里发着光吧。

“怎么说呢……如果真有幽灵,而且有人能够和它进行自由联络,那么所有事情就都可以拜托给它了。”

长发女孩扑通一声从水泥台子上跳了下来,然后抱着两支瘦瘦的胳膊,看了看自已的同伴,对滋子说。

“我就可以,我是个巫女。”

滋子确实想笑,但她还是忍住了。刚才这位姑娘眼睛里的光芒真的和这个凶谷的名字很相符吗?

“我们正在开降灵会。”这位长发姑娘用胳膊捅了捅旁边穿着短外套的那个女孩,“是不是这样的?”

穿短外套的女孩没有看她的朋友,而是盯着滋子,那是一种莫名其妙的观察。然后她也从水泥台上跳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走到滋子的旁边说。

“你——前一阵子是不是上过电视?”

滋子肯定地点了点头。就是在这里拍的外景,在这里碰到什么人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是不是新闻节目?我看过——就是在这里接受采访的?”

这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子,用句流行的话说,属于那种“小脸”型的女孩子。虽然这里没有灯光看不清楚,但还是能看出来她没有化妆。穿着牛仔裤的两条腿很长,十分好看,风度也不错。

再仔细一看这个女孩的脸,滋子觉得非常不可思议,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她——也许是记错了——最近,这样的女孩子到处都是。

这个穿短外套的女孩子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拍着自己的胸口,急忙说:“那次采访,是不是关于那起连环杀人案的?那些家伙死于‘绿色公路’,临死前曾到过这里,你是来这里收集素材的,是不是?”

“是的,是这样的。”滋子点点头又走近了她,她一下子想起来了,不由得大声说:“你就是加油站的那个女孩?”

那个女孩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是的!”然后,她也大声地说,“我是芦原君惠,在那次拍摄过程中,我还和你说过几句话,你还记得吗?”

和抱着吉他的小伙子及自称是巫女的女孩分手之后,滋子只带着芦原君惠开车下了山。君惠说,他们两个人也是开车来的,所以不用担心他们的回去问题。

尽管如此,那个自称是巫女的女孩子对她们的离开还是非常地不满意。

“这样的话,就让你取消了和朋友的聚会,可以吗?”

滋子有点担心地问,但君惠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没关系,我和他们的关系也不是太亲密。”

和关系并不算太亲密的朋友深夜到凶谷这种地方来,这种事情对滋子这个年龄的大人来说,简直是太奇怪了。

芦原君惠是当地的高中二年级学生,同行的长发女孩是她的同学。之所以带着她一起活动,是因为作为这起案件的目击者,警察找君惠了解情况,一时间君惠成了媒体所关注的对象。

“她叫上总步,是个很怪的人。”她说。

“还自称是巫女。”

君惠坐在副驾驶座位上咯咯地笑。“她说自己能清楚地看到别人根本看不见的幽灵,还不许别人笑,她暂时给了我很大的安慰。”

下山之后,滋子用手机给君惠家打了个电话。滋子讲明了自己的身份,并说明了和他们的女儿在凶谷相遇的情况。说到这里,君惠的母亲叹了口气,说了句:“是吗?”。

“母亲知道我夜里散步的事情,她当然很生气,但医生告诉她勉强地劝阻我反而不好。”

最后,两人进了滋子投宿的那家旅馆对面的一家家庭餐馆。这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餐馆,但人却很少,滋子不知道这家餐馆是不是能赚钱?

“医生?”

“是的,自从那件事之后,我的身体情况就不是太好,”君惠耸了耸肩膀,“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人也变得越来越瘦。”

听她这么一说,滋子倒真的觉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真的比现在要胖一些,要健康一些。

“可能是一种PTSD吧。”

君惠一下子就明白了滋子的话,可能医生也说过。

“我不仅目睹了罪犯的那次车祸,而且在这之前还见过他们,你听过这些话吧?”

当然听过。这是栗桥和高井在去凶谷前在“绿色公路”入口处加油站加油时的事情。

君惠用带着戒指的手指挠着头发,另一只手握着装有牛奶咖啡的大杯子的把手。

“如此可怕的杀人案件就在自己的身边发生了,如果没有发生那起车祸的话会怎么样,也许自己也会遇到不幸的,罪犯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他们大概是在估算我有多大的价值——一想到这些事,我就非常痛苦。”

滋子默默地点了点头:“听医生的话是非常明智的,因为你受到了严重的心理刺激。”

君惠一个劲地眨着眼睛。

“但是,我觉得在这种时候最好还是不要去凶谷那样的地方,而且还结交那么怪异的朋友。”

君惠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用两只手捂住嘴巴。滋子也笑了。

“步说,她能清楚地看见附在我身上的不好的东西,如果我什么事情都能按她说的去做,她就能把我身上不好的东西去掉。”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是不是应该早就恢复健康了?”

“是这样的。但是我还是相信了,只是暂时的。像今天晚上,拒绝也是很麻烦的,因为惰性的缘故才跟着来的。”

“你们去干什么?真的举行降灵会吗?”

“步说今天她能接触到凶谷的强有力的地缚灵,和她一起的那个男孩子是她的男朋友,平常总是他弹着吉他,步就这样——好像有神灵附体。”

滋子搅拌着咖啡,放低声音说:“芦原,你相信步,是不是还要付钱?”

君惠没有吭声,舔了舔嘴唇。不用说,滋子也能明白。

“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再和她来往了。”

君惠点点头,慢慢地喝着咖啡。滋子从包里拿出烟,点着了一支。

“前烟,今天你去凶谷干什么?”

滋子笑着回答:“如果那里真有什么东西的话,那它会不会降临到我的身上?”

因为君惠皱起了漂亮的眉头,滋子摇了摇头把烟掐灭了:“对不起,我并不想说这些不太好听的话,但我的确是这么想的。”

君惠说她没有看过滋子的报告文学,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形势的发展和由高井由美子引起的饭田桥旅馆风波。

“你听说过一个叫纲川浩一的人吗?”

君惠摇了摇头:“只要能让我想起那起案件的事情,都好像离我远远的,这是个什么人呀?”

“是个和我一样写报告文学的人。”滋子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句就没有再往下说,因为她不知道纲川所提出的“真凶X生存说”会对正在因这起案件的后遗症而苦恼的君惠的心灵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前烟,你认为真的有巫女,或是会降灵术的人吗?”

“嗯,我想有吧。但是,所降的灵是不是真的就另当别论了,我想一定有人有这个本事和能力,做出被普通人称为降灵现象的事情。”

君惠又皱起了眉头,可能这位女撰稿人所说的话有点费解。

“当然,我也不会相信步今天所做的那些事情,但是——这些都是很流行的。”

“是这种感觉,在学校里对老师也是这样连蒙带唬的。”

“你全明白呀!”

“因为我过去也有一个朋友很像她。”

“是吗……但是我……虽然不太好说,但是有时我觉得自己有点巫女体质。”

滋子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君惠,她心神不宁地用手摆弄着头发,不看滋子,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空空的服务台。

“中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个朋友失踪了,说是朋友,关系也不是特别特别好。”

那位少女——嘉浦舞衣在学校被认为是一个有问题的学生。

“说她有问题,是因为她经常逃学,染着头发,戴着耳饰,和男孩子们东游西逛,曾经因为偷东西被辅导过。”

三年前的3月初,舞衣离开家后就再也没有回去,当她的父母到处打电话打听她的下落的时候,没有人把这当成一件大事情。

“大家都认为是很平常的事情,但是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梦,在一个非常黑暗的地方,传来舞衣凄惨的叫声。

“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滋子问。君惠过于认真的表情,激发了她一种不祥的感觉。

君惠摇着头:“很像是凶谷,但是要说清楚的话……”

“确实是舞衣的声音吗?”

她的头摇得更厉害了:“既没有证据,又没有录音。”

滋子安慰她说:“这么说,这对你是一件真事?”

君惠的眼睛湿了,滋子觉得她真的很可怜。谁也不了解她,谁也不来帮助她。确实,因为这一系列的事情,她的精神受到挫折,她是一名受害者。她和栗桥及高井有过短暂的接触,而且还亲眼目睹了他们的死亡,这对君惠的心理造成了伤害,这已改变了她还不算长的人生之路。

“我……我觉得那是舞衣,那个时候,我认为舞衣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她的声音很激动。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知道的,是感觉吧,也许这是为我开的一条路,一条能抓住这黑暗可怕东西的路,所以,前烟,我非常害怕,当然,那两个人已经死了,但是……”

“是的,他们已经死了,他们已经不在这在世界上了。”滋子非常肯定地说。

突然,君惠探过身来,好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似地两手紧紧抓住桌子。

“可是,也许他们会留下点东西?”她几乎是大叫着说出来,“灵魂……恶之源,这种东西好像还留在我的心里。”

滋子尽可能用温柔地声音问:“如果是这样,你要怎么办?”

君惠用一只手捂住了嘴:“我可能还会叫他们,可能还会遇到他们。所以,这一次……”

“这一次?”

“这一次,轮到杀我了。”

滋子默默地看着芦原,她觉得应该把这个姑娘送回家。就在这时,一个新的想法在滋子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第二天,前烟又给君惠的家里打电话,她想和她的母亲谈一谈,可是因为是上午打的电话,是君惠本人接的电话。

君惠说话的声音比较明快。

“你不是说只接自己的手机吗?”

“今天不行,步说要打电话来,我很烦,所以就把手机关机了。”

“那个自称是巫

女的女孩?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没有,我只是有点烦她,又不好就这么分开,所以我在找机会,你是因为担心这件事才打电话来的?”

滋子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君惠感到非常惊讶。

“你要见我的母亲?我还必须一起去?”

“是的,我希望你能一起来,我有些事情想问问她,就是你那位朋友、嘉浦舞衣失踪时的情况,我想让你母亲把详细的情况告诉我。”

君惠的母亲芦原夫人读过滋子的报告文学,在问过好之后,她说滋子看起来没有电视上的高,滋子无可奈何地笑了笑。

芦原夫人对嘉浦舞衣离家失踪的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记忆犹新,君惠做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噩梦,她担心舞衣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梦到的那些事情,我倒不是太清楚……”

“这是心灵感应。”女儿又补充了一句,“这是舞衣给我发信号,让我去救她。”

君惠的表情非常认真,因为有人向她求救,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她可能是真的这么想的。所以,在这起案件上,和旁观者相比,君惠的心理负担要重得多。

“我自己也不相信这种所谓的心灵感应——隔着距离、不通过任何机械性的通信手段进行的心灵沟通,”滋子不紧不慢地说,“舞衣失踪的那天夜里君惠偶然做了一个噩梦——这是个事实吧?但也只能说是偶然的。”

君惠刚想反驳她,滋子用手势制止了她。

“但是当君惠在梦里听到有女人悲惨的叫声的时候,她马上把它和舞衣联系起来了,我觉得这是有一定原因的。在朋友们看来,舞衣不知在什么时候就会有被卷入危险事件的可能,因为她自暴自弃。是不是?”

君惠后悔地低下了头,芦原夫人则点了点头说:“是这样的,那个孩子平时表现就不太好,她在学校都出了名,经常夜不归宿,还会满不在乎地坐一些根本就不认识的男孩子的车。”

“妈妈!”君惠生气了。

“妈妈没有撒谎。”她母亲回敬说,“当然,我知道,舞衣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是不是没有跟着舞衣干坏事而被埋怨过?有一次,她约你去偷东西,你是不是跑回来了?”

君惠慌忙看了看滋子。

“你不要再说这些事情了……”

“但这些都是事实。”

滋子一直在做着记录,她在刚刚写下的一行字下面画了一条粗线:满不在乎地上了一辆不认识的男人的车子。

“前烟,你为什么关心舞衣的事情?”听她母亲这么一问,君惠也把矛头对准了滋子:“你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滋子非常平静地回答说:“我觉得嘉浦舞衣不是离家出走,而是真的被卷到案件中来了。”

芦原夫人一下子皱起了眉头,但马上就明白了:“也许那两个人——是栗桥和高井,她和这两人所犯的罪有关系?前烟曾把他俩的事情写进了报告文学,是不是?所以你对这些有兴趣?”

芦原夫人比外表看上去要聪明得多,滋子也点点头,表示同意她的看法。

“但舞衣失踪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君惠嘟哝着,“和那帮家伙能有什么关系?”

“是不是有个叫三宅碧的女孩?那个姑娘遇到的事情也是发生在三年前,这么说来,涩川这一带也有人被绑架。”芦原夫人说,“但是舞衣……”

“栗桥和高井为什么会在那一天把木村庄司的尸体运到凶谷来呢?我关心的是这个问题。”滋子接着往下说,“确实,这里作为一个心灵之地在部分地区是很有名气的,但还称不上是在全国都非常有名的地方,他们之所以特地选了这个地方,我想一定和他们自己或案件有什么关系。也许他们对这里有什么感觉?或者说以前在这里也作过案?”

君惠睁大了眼睛:“那舞衣呢?”

“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想了解一些详细的情况。”

芦原夫人摇了摇头:“但是前烟,案件发生后,警察找了许多人进行了深入的调查,警察也会有和你一样的想法吧。栗桥和高井以前会不会也在这里作过案呢?可是不也是什么也没有发现。新闻上都是这么说的。”

“要想搞清楚是不是他们作的案就要去找没有发现的女孩子和失踪的女孩子,是的,他们是去找了,当然,正如你如说,没有任何结果。”滋子加重了语气,说“那个时候的警察只是漠然地进行地毯式作战,他们不会去走访了解当地过去有没有失踪的女孩子,而只是查看记录,查看赤井市向警方提出的失踪人员申请表。但像舞衣这样的……”

君惠大声说道:“从她第一次离家出走,就没有提出过这种申请!”

“是的,是这样的,所以,我觉得警方的调查一定有遗漏的地方。”

芦原夫人一只手托住下巴陷入了沉思。君惠则完全兴奋起来,她离开自己的座位坐到了滋子的身边。

“前烟,从现在开始,你是不是要调查舞衣的失踪案件?”

“是的,我想这么做。”

“我来帮你!”君惠嘣的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一定要帮你!可以吗?”

“君惠!”她母亲好像有点不高兴了,“你不要胡闹,你还要上学的。”

“不,我要休学。”

“这可不行。”

“社会实践也很重要啊。”

“学费怎么办?谁给你交学费?”

君惠发火了,她的脸通红通红的。

“你说钱?好了,等我工作之后还给你!这样行了吧?什么呀,家长作风!”

就好像是救场,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芦原夫人还是一动不动地皱着眉头。君惠站起身穿过客厅去接电话了。

“喂!喂!”

好像是她朋友打来的电话。因为手机关机了,所以只好打这个电话了。芦原夫人看了看君惠,看到她还在打电话,就把身体转向了滋子。

“您请回吧。”

“对不起——我没想到您会和女儿吵架……”

“不,没关系,我们经常吵架。君惠是个神经非常敏感的姑娘,自从那起案件之后,情绪一直不太稳定。”

一位母亲,她难过地叹了口气。

“但是,我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掺和到前烟所调查的事情中去,因为这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滋子盯着芦原夫人的眼睛,她也一动不动地盯着滋子。

滋子压低了声音问:“关于舞衣离家出走的事情,你还知道些什么?”

芦原夫人看了看君惠。她说话的声音很大,也很热闹,对方好像不是步。

“嘉浦的家人已经不在赤井市住了。”她的回答非常简短,“从舞衣不在后的一年时间,她的家人就搬走了,到处都是风言风语,可能是觉得烦吧。”

“风言风语。”滋子重复了一遍。

夫人又关心起君惠。她完全是背对着她们,正在专心致志地打电话。看到这里,夫人一口气把话说完。

“舞衣的母亲是个品行不端的女人,舞衣离家出走的时候,和她同居的不是舞衣的亲生父亲,而是一个没有任何职业的年轻男人。那个男人对舞衣也动了手。她母亲每次和那个男人吵架时动静都很大,大喊大叫的,其实附近的人都知道她们家里发生的事情。”

说到这里,夫人又急忙看了看君惠。她还在打着电话。

“所以,我决不允许君惠去嘉浦家玩。那个时候,不光是我们家,她的女同学的家长都不允许去她家。舞衣的堕落可能也是因为这些事吧。只是这件事——舞衣的母亲知道自己的情人对自己的女儿动手动脚,作为亲生母亲,为了能让年轻男人留在自己的身边不惜利用自己女儿的身体——我从来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君惠,以后也不想告诉她。”

滋子看着夫人点点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

“正因为这些事,舞衣才离家出走的。她的母亲对女儿的失踪之所以不紧张也是因为里面有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那个孩子确实离家出走了。正如前烟刚才说的那样,君惠做噩梦纯属偶然。如果你想证实我所说的话,你可以去问嘉浦家周围的邻居,他们也会告诉你这些事情的。”

说到这里,夫人突然变得很失望。

“君惠陷入了一种非常可怕的妄想之中,她总觉得自己也会遇到那样不幸的事情。”

“是的,我也听说了,她和死前的栗桥及高井接触过,这是她妄想症的根源。”

“她的生活指导老师也是这么说的,但他没有告诉我如何进行治疗。如果我要是不让她在那个加油站勤工俭学就好了,但君惠说在那里上班比在学校要快乐得多——那两个人出车祸的时候,她是上午上课,然后去加油站帮忙,她确实很高兴——但是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

滋子也盯着君惠的背影。她一边用手缠着电话线,一边兴奋地打着电话。虽然穿着毛衣和牛仔裤,但仍能看出她那年轻而漂亮的身材。

“这是一个年轻女孩非常不安全的时代。”滋子好像是安慰夫人似地看着她,“无论如何小心,但还是有年轻女孩被卷到案件里去。所以,因为害怕,一个人连走路都不敢。”

“是的,确实是这样。”芦原夫人说,“如果不发生引起社会轰动的残酷的案件,你们这些人不就无事可做了吗?”

滋子并没有转移自己的视线,夫人低着头接着说:“如果舞衣的失踪也和这两个人有关系,我不知道现在把它搞清楚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再往下追问,滋子就只能回答说自己也不清楚。但是,既然想到了就不能放弃,她只是希望能从过去遗漏的细节上发现新的线索,并进行调查。滋子没有让君惠发现,悄悄地离开了芦原家。夫人也没有送她出门。

滋子到嘉浦母女居住过的公寓进行调查,许多人包括当时搬来的还有商店的老板都讲了许多更详细的内容。在这里,滋子还遇到了几位曾在电视上见过她还隐约记得她的模样的人,还碰到了几位看过她的文章的人,运气还不错。

听得越多,滋子越是觉得嘉浦舞衣的离家出走完全是自愿的。公寓里的一位老人说他曾听和母亲大吵的舞衣说她不会允许让这种男人就这样待在这里。那个孩子说话很不好听,用了一些连我这岁数的老人都不会跟女人说的话。

虽然离家是自己的意思,但后来她又去了哪里呢?会不会有一些嘉浦舞衣离开这里的踪迹呢?这才是滋子关心的问题。如果对她的失踪有什么不好的原因的话,那就不会留下踪迹。虽然她说不相信什么心灵感应,但其实自己的心也已经被引入君惠所做的那个噩梦里面了。

到处走走,不知不觉已经到中午了。滋子的肚子饿了,脚也很疼。她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她看了看周围,发现国道对面有一家漂亮的具有古典风格的餐厅。

这是一家新店,还能闻到木头的气息,而且非常干净。但店里很冷清,只有滋子一位客人,可以随便坐,但滋子还是选了一个靠近炉子的座位。风很冷。这也许就是最近非常流行的人工制作的原木风格——滋子边想边坐了下来,但她突然发现眼前的墙上挂着纲川浩一正在微笑的照片。《另一位杀人犯》的封面上他就是这样笑的。

看着照片,滋子又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照片的旁边。拿着菜单的女主人走近滋子,看着滋子笑了。

“你知道他是谁吗?”听见有人问她,滋子回过头来。这是一位打扮得很花哨的女主人,穿着一件粉红色的毛衣,外面扎着一条红色的围裙,抹着同一种颜色的口红,年龄和滋子差不多。走到她的旁边,就能闻到一股很浓的香水味。

“是不是纲川浩一?一看他手里拿的书就能明白。”

女主人把菜谱放在桌子上,把照片从墙上摘了下来,放到滋子的面前。

“这个,就是窗户旁边的那个座位,”她用另一只手指了指对面的雅座,“上星期六,他来这里录电视节目,在我的店里吃的中午饭,这张照片就是那个时候拍的。”

她显得很得意。而且她还称纲川浩一为“他”,这不禁让滋子哑然失笑。但是,这位女主人以为滋子的笑是善意的笑,于是又抬高声音继续说:

“他现在也算是最热门的人物了,但是一点架子也没有,他和我及我的丈夫很是谈得来,他还告诉我们他下一本书的构想。”

“他还准备出下一本书?”

这件事滋子是第一次听说,她也从来没有听在《日本文献》工作的作家们谈起纲川的下一本书。

“这本书还是关于这起案件的吗?”

“当然。”这位女人越来越觉得自己了不起,因为能了解时下的红人纲川浩一的最新情况而无法抑制的高兴吧,“他说要写得再详细点,因为他

太想念朋友了,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滋子的眉毛往上扬了扬,一副嘲讽的样子:“但是,他不也可以获得非常大的现实利益吗?书不是畅销书吗?他不也是受电视和杂志欢迎的红人吗?像个走红的明星。”

“他长得很帅。”她好像在说自己的恋人一样,“他出镜的时候也很好看,但是,他自己却说自己不是明星,也不想做明星那样的工作,他是很认真地说的。”

“那他一定有什么目的。”

慢慢地,这位女主人发现滋子也许和她不一样,她不是纲川浩一的支持者——至少有这种可能。她非常意外地低头看着滋子。

“什么目的?他不是一位撰稿人吗?”

“撰稿人。”滋子重复了一句,回到座位上。她拿起包,想离开这家店。在纲川浩一曾经得意洋洋地发表演讲的地方,滋子恐怕一杯咖啡也喝不下去。

但是她也知道,自己对纲川浩一的反感也没有什么确实的理由。只是人的好恶——不,最可怕的是在取得高井由美子信任的那场较量中,滋子输给他之后,又因为他的书而使滋子的报告文学受到影响,所以滋子才不愿意看到那个家伙。正因为如此,每当想起纲川浩一的事情,滋子就觉得非常恶心。

“你是不是不喜欢纲川君?”

女主人有点吃惊地问,她把“他”变成了“纲川君”,难道她还想和他成为亲戚吗?

“我不是太喜欢他。”滋子拿起了包,“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朋友,其实这个人做的事情就是为了出名和赚钱。”

“我觉得卖书挣钱也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结果只能是这样的。”

女主人的话确实有道理,但滋子还是觉得很刺耳。

“他、原来就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所以从一开始就没有把挣钱当做目的,他在写《另一位杀人犯》这本书的时候,是准备自费出版的。”

刚刚走到门口的滋子又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

“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因为有家出版社可以自费出版,他准备把书拿到那里去……”

“不对,我说的不是自费出版书的事情,而是说他是有钱人家的儿子吗?”

也许是因为让滋子又感兴趣了,也许是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女主人的脸上又堆满了笑容。

“这是他亲口说的,决不会错的。他的父亲是经营着几家公司的董事长,他母亲也是娇生惯养的,他自己也有很多钱,即使一辈子不工作生活也没有问题。所以,他不是一直都在做学塾的老师吗?因为他的家世用不着他去公司上班。”

滋子又看了看女服务员手里拿着的纲川的照片。非常开心的笑容,时髦的打扮。

“这么说来,他从来没有把自己个人的情况透露给外界。”

滋子不是跟女主人说,而是在小声地自言自语。但那位女主人马上又接过话说:

“他说出这本书的时候,自己就知道从一开始就会很困难,但因为不想给父母添麻烦,所以就不想说出自己的情况。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他不想把家人和亲戚朋友卷到自己想做的事情中来,所以直到今天,他都没有透露自己的个人情况。”

“但是,他和你说了,因为你们很谈得来。”

女主人又得意起来了。

“我们聊了很多,虽然都是私下的,但别人会知道他是有钱人家的孩子的,因为这不是想瞒就能瞒得住的事情,而且他又很有教养,和他一接触,马上就能明白的。”

“他来这里是为了录制什么样的节目?”

“他说是在凶谷录节目的,好像是新闻节目中的特别节目。”

这和滋子以前录制的是同一个节目。

“听说他还去事故现场献花了,然后才到我的店里来。可能也有天冷的原因,反正他的眼睛湿乎乎的,他觉得高井和明的事情太让人难过了。一看到他的样子就觉得很可怜,就想去安慰他,所以他一边吃东西一边和我聊天。然后他说我的店很不错,这种原木都是进口的。我告诉他这都是我丈夫自己建的。”

这也是人工做的吗?

“纲川君还说他也有一栋和我们一样的原木风格的房子,但比我们的房子要旧,自己非常喜欢,只是收拾起来太麻烦了。他还和我丈夫聊了很多,在他们的谈话过程中,他也说了自己家非常有钱,还有别墅。”

滋子把女主人说的每句话都记在了心里,她的心里开始有了一点好奇心。

纲川浩一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到现在为止,没有人问过这个问题,这是一个掉在空中陷阱中的问题。他是栗桥浩美和高井和明小时候的朋友,是为了站出来洗刷高井和明罪名的好青年;一个把和明的妹妹由美子当成自己的妹妹一样去关心爱护、非常有魅力、脑子反应极快、能言善辩的时髦的出色的年轻人。光看他的外在表现,和他一接近就会喜欢他,过去可没有人像这样追求过他。

既然是吃穿不愁的有钱人家的公子,为什么要和栗桥浩美及高井和明一样上公立的学校呢?

了解一下,也许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发现。但是……

“他给你留名片了吗?”

听滋子一问,女主人点了点头。

“当然有,但都是让出版社转交的。”

那么,现在他到底住在什么地方呢?他的父母又住在什么地方呢?他的少年时代真的是像他说的那样吗?

“你这家伙的好奇心可不太好。”

电话的另一头,手屿社长说,好像是在嘲笑她。

“是的,我知道,我是一个爱挑毛病的女人。”

滋子坐在床上,拿出材料本、地址本、电话本和地图。

“他本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这是个非常重要的情况。我要去他学生时代的朋友家里,然后……”

“但是户籍本和居民证是不能随便查阅的。”

“可是如果完全履行手续不就可以了吗?”

“靠一部电话是无法把所有问题都调查清楚的,要知道我们不是警察局而是杂志社。”

“拜托了,让你操心和挂念。”

“如果他曾经离过婚或有孩子怎么办?也要把它作为材料吗?”

“请你不要浪费时间打岔了,我不是要探究纲川浩一的丑闻,我只是想了解他这个人,我不会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就相信他所提出的主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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