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大人信步离开。

我热切的看着温子苏。

他看我一眼,慢慢道:“看不出,你还能将《武林风声》上整篇文章一字不差的背出来。”

我一副莫名其妙的表qíng:“那篇文章……是我写的啊!”

这回换他吃惊了,半信半疑的看着我。

罢了,不逗他了:“温子苏,我骗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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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道两旁林立的店铺灯火通明,各色街巷人来人往喧嚣非常。

缠绵婉转的丝竹之声,从南面波光水影的秦淮河传来,夹杂着女子的调笑声。

入夜后的建康,就像一个逐渐苏醒的漂亮妖jīng。

托温大人洪福,我和温子苏沉默的行走在城内,心中弥漫着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无奈之qíng。

他今日金冠黑袍,宽散的袖口、领口却是白带镶金,倒称得他面色如玉、眉目生动。

我们走了一炷香时间,已经有不少人频频回头。

“温子苏,老有人看我们。”我好意提醒。

他目光饱含鄙视和不屑的看我一眼,继续走路。

我……

还是小蓝知趣,买来两个妖怪面具。

温宥皱着眉看着面具,却还是接过戴上。

秦淮河边。

蟹壳huáng烧饼、五香豆、豆腐涝、苏烧饼……

温宥的嘴角慢慢溢出笑意:“丫头,你的食量qiáng过你的武艺。”

口中正含着什锦菜包,不能出言反击,羞怒的我一掌击出——他难得的大笑着拔地而起,跃至三丈开外的水面上小船站立。

却听得一个浑厚声音笑道:“泓儿,温少侠,又见面了!”

我心中一喜,只见波光粼粼的开阔河面上,一艘画舫大船缓缓驶近。船首一人挺拔而立,身后站着七八个黑衣年轻人。

可不正是夏侯颖叔叔!

“相请不如偶遇,且上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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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

陪坐的夏侯的两个弟子已经倒下,我略有几分醉意,温宥也比我qiáng不到哪儿去,竟将我的面具也夺过去,一人戴着两个,他也不嫌热。

只有功力深不可测的夏侯,双眼越喝越清明。

其实,从踏上画舫第一刻起,我就觉得奇怪。

此时趁着酒意,忍不住说道:“夏侯叔叔,想不到你也会来秦淮河。”

夏侯是真正的侠客。这样的侠客,印象中应是布衣简食、清心寡yù。

不像夏侯现在这般,脱去了武士服,一身白色湖纹长袍,手握杯盏、慵懒闲适,颇有几分富贵王侯之气。

夏侯微微一笑:“我少时,便曾跟着你母亲多次来过此地。”眼中,似划过一丝怅然。

想不到娘的魅力,历经十六年连绵不绝啊……不愧是我娘。

有些不忍心他的孑然一身——不说这些不开心的了。

“夏侯叔叔,你为何不去争夺武林盟主之位?”温宥很难得的恰好cha话进来。

夏侯自酌一杯,朗声道:“你们说,做这武林盟主,最紧要的,是何才能?”

“武艺。”我抢着回答,温宥谨慎的沉默。

“子苏,你也如此认为?”夏侯含笑看着他。

“赤胆忠心。”温宥说道,“还有谋略。”他说这话的模样,像极了他爹,有些清寡,有些骄傲。

夏侯双眼一亮,赞许的看着他:“此言深得我心。”他面色一正,又道:“当今朝廷,偏安江东,世人都说,王与马,共天下;大晋之外,北有赵国,虎视眈眈,西有成国,伺机而动。”

他霍然站起,慨然道:“天下大势如此,如今的武林,不同旧时。朝局如此混乱,执掌武林之人,需得有一腔报国热血,匡扶晋室!武林群龙无首,这武林盟主,又得有过人的才智谋略,方能一统天下武林志士!”

他转过身,面朝我们:“我自问,谋略才智不足,而且我也老了。你二位年纪轻轻,修为却已在这江湖数一数二,皆是天纵武学奇才。惟愿你们忠心报国,建立不世功业!”

温宥肃然起敬。

我怀着既热血沸腾又心花怒放的jiāo织心qíng,颤声问道:“那个……叔叔,你真觉得我是天纵武学奇才?”

夏侯居然被酒噎着,忙端起茶杯大喝一口。

温宥忽然凑过来,在我耳边道:“你的耳朵倒是挺会挑话听的。”我侧头,便看到他双层五彩妖怪面具下,一双漆黑的眸子亮得像星子。

七、落水

温宥忽然凑过来,在我耳边道:“你的耳朵倒是挺会挑话听的。”我侧头,便看到他双层五彩妖怪面具下,一双漆黑的眸子亮得像星子。

凑得……太近了……

“师父!”一声急促的呼唤,却见夏侯一个弟子推开画舫小门,闯了进来。

我和温宥不约而同的移开身子,拉开距离。

“何事?”夏侯皱眉。

那弟子面色古怪的跪下:“师父……高小姐又来了。”

高小姐?

门外深黑的水面,隐约可见一艘小船渐渐bī近。

夏侯站起来,“哐当”袖子带翻了桌上的杯子,脸色竟有些惊慌失措。

惊慌失措?

天下武功第一、公认的武林大侠夏侯颖,惊慌失措?

到底是哪位高小姐?好大的来头?

他瞬间已恢复平静,正色朝我们道:“我忽想起有急事,你们两个自便,武林大会再会!告辞!”

夏侯的轻功,转眼便已踏水行远。

“温子苏,哪个高小姐能把夏侯叔叔吓走?你知道么?”我问道。

温子苏高深莫测的笑了:“如果我没猜错……”

“夏侯大哥!”一个瓜子脸、清秀脱俗的女子站在我们面前,待看清屋内只有我俩后,掩不住的失望神色,“又跑了!”

竟然是老朋友——回仙观救下的高侍郎之女。

看她不过比我大个一两岁,她跟夏侯叔叔?

“高小姐?我师叔听说你来,就踏水行远了。”我笑嘻嘻的说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欠你钱?”

“他是你师叔?”高小姐的脸红透了,可她仍然咬牙跺脚说道,“战姑娘,我中意你师叔。可他不肯娶我!”

高小姐走了。

我万没料到出身名门、看似温婉的高小姐,竟会喜欢上我的寒门大英雄师叔。

我眼前似乎浮现出娘知道师叔和高小姐成亲后,喜极而泣的表qíng;爹知道qíng敌终于放弃后,大大松了口气的模样。

“温子苏,其实我觉得高小姐和我师叔挺般配的,你觉得呢?”

正独酌的温宥的手忽然顿在空中,转过头,凉凉的说道:“高小姐出身士族,家族不会同意她与夏侯颖成亲的。”

“可是,师叔天下武功第一,连你爹都说他是真正的大侠!”

“那有怎样?”温宥冷笑道,“他们万万不会让一个名门女子,下嫁平民百姓,更何况是武林中人?”

我怒不可遏的站起来:“狗眼看人低!”

他脸色一变,揭下面具:“你骂什么?”

我一字一句的道:“你放心,我这个寒门女子,武林大会一定会赢过你!”

他拍案而起:“不自量力!”

我“哗”一声抽出佩剑,对他抬起下巴:“温宥,我要同你比试!”

他摇头,一副不屑于动手的模样:“要比试,等武林大会吧。我现在若伤了你,你如何参加武林大会?我方才说的是他们,不是……”

他的话,成功的让我一股热血从脚底冲到头顶。

我朗声一笑,做了个攻云剑起手势,挺剑刺了过去。

——————————————————

那晚,我俩的械斗,惊动了整个秦淮河。

夏侯重金打造的画舫,在小蓝的尖叫声中,被拔地而起的我们,直接撞穿了顶篷!

不过夏侯叔叔和温家后来赔偿的金额,远不止这一艘。

因为,船,以及船只上看热闹的人们,无疑成为我俩的落脚点。

可是建康人真的生xing乐观包容,我每踩一个人,听到的不是尖叫,而是那人激动的喜悦的声音:“哈哈!踩我了!踩我了!”

只有当我们踏穿某艘船的顶篷或者甲板时,船主人会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天哪!两位大侠,你们打完了记得来赔啊!”

我们打得不可开jiāo。

那时我已醉了,只觉得心里忽然满满的都是委屈!

为何我下山两个多月来,被他欺负、被林放欺负?

为何我如此想念远在荆州的爹娘和师兄弟?

为何师叔不接受高小姐?

为何孙记的面要三钱一碗?

为何面前这人长得比我还俊?

为何我总是迷路?

……

人生,好多的不如意!

“温子苏,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我流着泪,一个急促的剑招刺他下额。

他灵巧的躲开剑锋,忽然有些怔怔的看着我,一个起落,停在一艘画舫的船尾。船上的人一阵叫好。

我追过去,立在船头喘气,话说得太多,口gān。

水面安静了。

大约所有秦淮女子和公子哥,以及商贩们,都在猜测我们械斗输赢走势。

灯火飘曳的秦淮河,就像妖jīng的双眼,迷迷蒙蒙、光华万千。

我有些怅然的想,不晓得温子苏会不会同意,我向船家讨杯水喝再接着打?

一阵笛声突兀的打破了安静的秦淮河。

我往水面中心、声音源头望去。

远远的,一艘大船的桅杆上升起了一根红色丝带,在灯火风中飘扬。

“两——位——大——侠!”那是几个秦淮女子,用她们特有的娇糯声音,齐声呼喊,“你——们——打——个——没——完,不——如——谁——先——抢——到——这——根——丝——带,便——算——谁——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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