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已经是前天的事了,具体日期是十二月二十日晚亡。啊,不对,确切地说……”终于恢复平静的加代子又开始揉搓着放在膝盖上的手帕,不过总算开始说到问题的关键部分了。

“我们蒙帕纳斯酒吧的下班时间是十二点,不过由于是西银座较高档次的酒吧,因此当时包括我在内仍然有六名女招待,如果轮到当班的话,就必须在下班后将店内收拾干净方可离开,但如果不当班的话。则到十二点就可以回去了,当然如果与客人有约则算例外。”

加代子终于开始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虽然看起来有时会显得有点害羞并有点紧张,但由于受到金田一耕助非常镇静的神情的感染,因此也终于可以放下心来。

“在二十日晚上,我十二点刚过就走出了酒吧。刚才我已经告诉过您,我是住在位于五反田的松涛馆,平常都是从有乐町乘电车回家的。由于蒙帕纳斯酒吧位于距京桥很近的O大厦的背后,所以到有乐町步行需要十五分钟。在前天的晚上……噢,不,不对。”

加代子匆忙更正:

“准确说来,应该是昨天凌晨,我像往常一样匆匆赶往有乐町。由于每天都走这条路,因此在途中有什么商店,有什么胡同我都一清二楚。但是,昨天大概走到一半的路程时,忽然觉得西银座今天显得异常冷清。”

“停,您说的冷清的地方就是发生问题的地点吗?”

“嗯……”

“噢,那么就请您在地图上将那地方指给我看。”

金田一耕助从背后的书架上拿出装在书套里的东京都各区地图,并从中挑出中央区。然后放到办公桌上展开。

“这里是银座的大街。这里是京桥,蒙帕纳斯酒吧在哪儿?”

“嗯……”加代子沉吟着,并用淡淡涂着一层指甲油的食指在地图上比划着。

“蒙帕纳斯酒吧在这附近。我一般从这条路前往有乐町……啊,是这儿。”

加代子的手停了下来,指到K馆的背面。

“从这儿向有乐町走的话,会在右侧发现一家银行和一家药店,而在银行与药店之间隔着一条死胡同,在这条死胡同里面供奉着五谷神,听说叫做舟曳五谷神……”

“是叫舟曳五谷神吗?”

金田一耕助一边说,一边用红墨水钢笔将舟曳五谷神五个字写到了地图上。

“嗯,在这个小胡同的人口处,本来装有用混凝土作灯柱的长明灯当做街灯来照明的,而且也一直有电,但有时不知什么原因也会熄灭。如果那盏长明灯熄灭的话,那条死胡同就会变得漆黑一团,而昨天晚上那盏长明灯就恰好熄灭了。”

“如此说来的话,那条小胡同就变得漆黑一团了?”

“是的。”

“是这样的啊,那么后来呢……”

“后来,就像我已经说过的那样,后来的事情不禁让我觉得有些异常,不过刚开始我没有留意。前天晚上一直下着雨夹雪,因此午夜十二点过后,天气就变得非常寒冷了,当时心里想脚可千万不能冻伤呀,所以就把大衣的领子竖起来,低着头走得很快。不过当走过那家银行,刚刚走到胡同口时……”

“看到什么了吗?”

“突然一个男子从小胡同里窜出来,刚一露面就咚地一声撞到我身上了。”

“嗯、嗯、后来呢?”

“啊,我不由得在上冻的路面上滑了几下,身体摇晃了几下差点跪倒在路面上。但是就在我身体摇晃的一刹那,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有件么东西掉到柏油路面上的声音。”

“啊,是丁当一声吗?”

金田一耕助不由将目光转向放在办公桌上的帽针上,然后继续问:“后来呢……”

“啊,当我好不容易才站稳时,那个男子已经走到药房的那边去了……药房再往前大概过去三家店面就是一家箱包店,过了箱包店就是十字路口了,那边有街灯。不,不仅有街灯,而且箱包店的橱窗也是灯火通明。当那个男子从十字路口向右拐后,不久就听到了汽车发动的声音。”

“这么说来,在十字路口的对面,有人开着汽车在等那个男子?”

“嗯!”

“如此说来,那么借助橱窗及街灯的光线,可以看见那个男子的身影吗?”

“嗯,不过时间很短……但是,那个男子将外套的领子竖了起来,还戴着帽子……好像是一顶礼帽,并且还将帽子一直压到了眼眉处。”

“但是,当那个男子拐弯时,应该能看见侧面吧?”

“不,没有,那是因为……先生。”

加代子焦急地揉搓着手帕,好像要把手帕撕裂一样。

“不要说看侧面了,即使可以仔细瞧上两眼,由于他不仅将外套的衣领竖了起来,而且还戴着口罩,因此即使下次再遇到他,我也认不出来。但是,对方或许会认为我看见了他的脸,所以我才害怕。”

“也就是说,对方想要杀害目击证人?”

“嗯,在电影中不是经常有这种镜头吗?那种情节……”

“嗯,确实如此。”

金田一耕助不由得咧开嘴笑了起来,但细想一下,对于加弋子来说,这并不是值得好笑的事。她此刻也许正沉浸在恐怖内回忆之中呢,所以连忙收住笑容。

“因此我说金田一先生,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请您千万不要将我的名字泄露给报纸等媒体知道。无论什么事……”

“嗯,我知道了。”

金田一耕助回答道,并特别加重了语气。

“所以呢,您就放心地尽管讲吧。”

“嗯,接着呢……当那个男子在十字路口消失之后,我想起方才听到的声音。就四处看了一下,发现有一件闪亮的东西掉在柏油路上。仔细一看,原来是一支帽针。”

“是这样的吗,就是那根针发出丁当一声响的是吧。”

“是的,由于当时我戴着帽子,因此就认为那一定是我的帽针。大概刚才那个男子撞到我时,帽针就掉到了地面上了吧,于是也就没有多想就把它捡了起来。后来觉得自己当时真是糊涂,因为如果帽针掉下来,那么帽子也会掉下来的呀,但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

“嗯,人是经常会发生这种事情的。那么后来又发生什么事了呢?”

“当我捡起帽针时,感觉湿漉漉的,当时我以为是由于下着小雨夹雪的缘故,也就没有留意,于是一边走一边拿出卫生纸来擦。但是当走到位于十字路口的香烟铺门前,在刚要将卫生纸扔掉时顺势一看,竟发现卫生纸上沾满了血,而且发现连手套也……”

“也就是说,您捡起的帽针上是沾有血渍的了?”

“是的……”

加代子再次定定地注视着金田一耕助。

“我当时非常吃惊……因此又看了一下帽针,才发现那支帽针与我的不同。而我的帽针正好好地插在头上。”

“这样说来,您捡起的帽针就是刚才撞您的那个男子掉的?”

“我认为也是这样。因为我在被撞的一刹那听到了丁当一声。”

“那么后来……还有什么事吗?”

“是的,而且往下就是事情的关键部分了。”

由于话题逐渐涉及到问题的核心,加代子由于紧张,目光也变得游移不定起来。

“那时,我本来应该有两种处理方法,一种是将帽针扔掉然后转身逃跑;另一种是将帽针交给警察。但是由于起了好奇心,于是又回到与那个男子相撞的地方,并且走进漆黑一片的死胡同里。”

“嗯,看来那确实激起了您的好奇心。那么当您走人死胡同之后……”这时金田一耕助从办公桌后面探起身,注视着加代子。而此时加代子的额头已经沾满了细小的汗珠。

“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那条胡同是条死胡同,在胡同的尽头供奉着五谷神。在五谷神像前面放着募捐箱,而就在那募捐箱前面我看见有一个女子倒在那儿。”

“女的……您当时怎么立刻就知道了呢?您不是说过当时胡同里是漆黑一片的吗?”

“我带着打火机,因为我有吸烟的习惯,所以总将打火机带在身边。”

加代子从靠在办公桌脚上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很精致的打火机,并喀嚓一声打着了。

“嗯,真是这样……那么那个女子已经死了吗?”

“噢,大概是这样的……我并没有伸手去摸一下……我当时实在没有那种勇气。但是我想她是死了,从脖子那儿不断有直流出……很可能就是刚才那支帽针刺的,我想她是被帽针刺死的。”

“如果您看见血从脖子中流出,那么那个女子是脸朝地倒在那儿的吗?”

“嗯,但是她的脸却扭在一旁,借着打火机的光线我可以清楚地看见她那张可怕的脸。”

金田一耕助盯着加代子那张因后怕而变得苍白僵硬的脸。

“会不会您认识那个女子?”

“是的。”

加代子神经质地用缠在手指上的手帕不断擦着额头上的汗水。

“岂止是认识,她还是我的情敌呢。金田一先生,这件事我谁也没有告诉过。而我当时发现是她后,就立刻逃离了现常”加代子深深地呼出一口长气,用充满期盼的眼光看着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耕助什么也没说,在定定地注视了加代子一会儿之后,亢站起身从房屋的一角找出剪报,翻开今天

“也就是说,对方想要杀害目击证人?”

代子从靠在办公桌脚上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个很精致的打火机,并喀嚓一声打着了。

您对于这两种笔迹怎么看?我在借助打火机的光线看时,觉得就是臼井的笔迹。但是,后来再仔细看,还是觉得有些许不同。并且,臼井写给我的信与明信片上的署名都是C·U。因此我才觉得署名为银生有些奇怪。”

给您,就提出这样的过分要求真是过意不去……”

汽车发动的声音。”

“这里登出了受害女子的身份,据说名字叫江崎珠树,她在一家叫京的酒吧工作。”

“嗯,我在十月末以前一直在京工作,由于在那里与珠树小姐不和,因此我就转到蒙帕纳斯酒吧干了。”

“刚才您说由于与江崎珠树小姐是情敌,因此才从京转到蒙帕纳斯工作的吗?”

“嗯!”

加代子的自嘲一样微笑此时在嘴角僵住了。

“珠树小姐夺去了我深爱的男朋友。这件事,京与蒙帕纳斯酒吧的人都知道。因此……”

“我知道了,但是,夏目君——”金田一耕助盯着对方,继续说道:“那确实是偶然的事情?我是说您从那儿经过……”

“先生!”

“噢,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这么说来,您是怕自己惹人怀疑因此而逃走的吧。”

“这只是原因的其中之一……不,虽然这是最重要的一条理由,但另外还有一条理由。”

“您是害怕杀人凶手……”

“不,只是当我平静下来之后才会对杀人凶手感到害怕,而当时我根本没有时间想到此事。”

“如此说来,那另一条理由是什么呢……”

“这是我在现场捡到的。当时就掉在珠树的身边……”加代子从手提包里取出的是一块纸边已经起毛的劣质信纸的纸头,在纸头上写着非常奇怪的一句话。

金田一耕助远远地望着这张奇怪的纸头,过了一会儿才用询问的眼神望着加代子。

“您对于这张纸头有什么想法吧!”

“我想这封信上写的阿珠应该指的是……是江崎珠树吧。而且先生您是否知道一个名叫臼井银哉的人,他现在仍然是Q大学的学生,但已经是获得今秋世界冠军的职业拳击手了。”

“名字我当然知道。但是,那个叫臼井的选手……”

“就是他,他就是我的男朋友,可是后来被珠树小姐抢去厂。”

加代子的好像自嘲一样的微笑虽然僵住了,但是一说到臼井,她的眼睛里还是显露出一点兴奋的神色。

“是这样啊,那么说来这封信就是臼井君交给珠树的吧?”

“嗯,是,我当时也是这样认为的,于是丝毫没有理会尸体自己就跑开了。先生。”

加代子的眼神忽然又变得飘忽起来。

“但是昨天的晚报说珠树小姐的尸体并不是在那条胡同里被发现的。听说是在筑地区……”

“嗯,是在筑地区的人船桥下的河边被发现的。您对此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先生,如果这消息屉实的话,一定是谁把尸体搬到那儿去的。一想到只有我和凶手知道真正的犯罪现场,我就感到害怕。”

如此看来,加代子感到害怕也是有道理的。

“但是如此说来,凶手是在您离开之后,又回来将尸体搬走的吗?”

“是的……”

“但是凶手为什么这么做呢?”

“先生,至于原因我当然不知道。调查这种事情应该是先生您的工作。”加代子用带着诘问的口气说道,但是又马上又将语调降低了。

“对不起,先生。本来应该对您表示感谢的,但现在却无端对您发脾气。”

“哈哈,不要紧,不要紧。我这个问题问得也比较愚蠢。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您是什么时候知道江崎珠树的尸体是在人船桥下被发现的?是在今天早上的晨报中看到的?”

“不,是这么一回事。在昨天的晚报中并没有关于在舟曳五谷神发生杀人事件的报道,相反却有关于在筑地区的入船桥下发现一具女尸的报道,而且该报道还分析认为该女生前可能是女招待,至于死因好像是被帽针刺死的……”

“嗯,嗯,后来呢……”

“我看过晚报后感到有点不知所措。因为发现尸体的地点与真正的现场完全不同。而女尸身上的衣服很像是江崎珠树的,因此我才感到害怕。但是,不能因此就不去上班吧,否则肯定会惹人怀疑,所以昨天晚上我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照常到蒙帕纳斯酒吧上班。到了八点左右,筑地署的古川刑警过来调查,据他说在筑地发现的女尸的真实身份就是江崎珠树。而且在今天早上的新闻中也报道了。”

“啊,听说发现女尸的具体位置是在筑地人船桥下的河堤上,并且还堆上了许多垃圾。后来呢?”

“嗯……后来刑警就走了,筑地的位置是在与去有乐町的方向是相反的。我虽然在舟曳五谷神像前耽搁了一会儿,但在一点之前就回到了位于五反田的公寓。因此现在我是不会引人怀疑的,所以现在总算有点安心了。但是接着就想到一件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就是那张纸头,因为我觉得内容很奇怪。”

“就是写着请敲门、不敲的话不开……的纸头,是吗?”

“是的,就是那张纸头,我刚才也对先生说过,开始我以为是阿银……不,是臼井写给珠树小姐的信,因此想包庇臼井来着。但是……”

“但是什么……”

“嗯,昨天晚上从店里回来之后,对这件事又仔细想了一下,觉得有些奇怪。阿银是一个性格单纯的人,即使写信的话也不会写这种装腔作势的话。并且既不会称自己为银生,也不会称珠树小姐为阿珠的。珠树小姐是一位高傲……不,是一位自尊心很强的人,如果被像臼井这样的年纪比自己小的男孩称做间珠的话,她一定会感到受了侮辱。因此,我想这封信会不会并不是臼井写给珠树小姐的,是不是另外还有一个叫做银生的人?当然,这样的话也太巧合了。”

“您说得也的确很有道理。”金田一耕助盯着加代子,好像一副很吃惊的样子。

“但是,笔迹如何?您既然与阿银以前是恋人,应该熟悉阿银的笔迹吧……”加代子从手提包中拿出一张明信片,隔着桌子默默地把它递给金田一耕助。

“先生,这是今年夏天,阿银给我寄的明信片……”金田一耕助接过明信片一看,内容大体就是说“我在哪里等您”之类的寥寥数语,与信纸上的字相比,笔迹上也有相似的地方。但是,署名写的是C·U。

“先生,您对于这两种笔迹怎么看?我在借助打火机的光线看时,觉得就是臼井的笔迹。但是,后来再仔细看,还是觉得有些许不同。并且,臼井写给我的信与明信片上的署名都是C·U。因此我才觉得署名为银生有些奇怪。”

“这张纸片当时是掉在哪儿的?是掉在尸体的身旁吗?”

“就在珠树小姐伸出的右手的前边。因此刚开始我以为本来是握在珠树小姐的右手里的,只是被杀后才掉下来的……”金田一耕助又仔细地比较了一下两者的笔迹。的确,一眼看上去,会觉得都是用粗自来水笔写的,也确实有几分相似之处,但是仔细看还是会发现有所不同。

“夏目君,能将这两份笔迹交给我吗?因为我想请专家鉴定一下……”

“当然可以,但是请不要将我的……不,不仅是我的,也不要将臼井君的名字泄露出去。”

“嗯,这个我当然知道,说到臼井君,请问他今年多大了?”

“大概有二十三岁了吧!明年就大学毕业了。”

加代子说道,同时脸不由得红了。

报纸上说死者江崎今年二十六岁。现在据说男孩与比自己年纪大的女孩谈恋爱已经成为一种时尚。

“那么臼井君的地址及所属的俱乐部您知道吗?”

“他属于X·Y拳击俱乐部。办公室及健身房都位于茅场町,而阿银则住在办公楼的二楼。”

“我还想问您一个问题,从死胡同里跑出来并且撞到您的人确实不是阿银吗?”

“嗯,这是当然。”

加代子特意加重了语气说道。

“阿银是中量级冠军,身体虽然很结实,但是身高刚刚超过五尺四寸,而撞到我的那个男子身高有五尺六寸。”

“对方的年龄有多大?根据您被撞到后的感觉……”

“啊,这个不太清楚,但是感觉对方年龄应该在中年以上厂。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有戴礼帽的。”

“我还有一个问题,您后来捡到的帽针呢?报纸上说帽针是与尸体一块被发现的……”

“当我跑出胡同后,我确实是一直拿着帽针的……”

“您除了用手捡起那支帽针之外,并没有接触任何别的东西吧?”

“是的,什么都没有接触……尸体光是看一眼就已经让我非常害怕了,哪里还敢去碰一下呢。”

“是这样的吗?真是除了帽针之外……”

“是的,现在我几乎已经全告诉您了。”

“您的意思就是说想告诉我的已经全部讲完了?如果保持沉默默心里会感到内疚。如果去报告警察又担心引入怀疑,并且害怕被闪手盯上。因此希望我能想个好办法……您的意思是这样的吗?”

“是的,但是还没付钱给您,就提出这样的过分要求真是过意不去……”

“啊,关于钱的事暂时不用放在心上,夏归君,您已经将事情的经过如实地说完了吧。”

“先生。”

夏目加代子突然目光里充满了忧虑。

“如果只是我的事情那还好说,但是这还关系到阿银,不过我真是没有说谎。”

金田一耕助对着加代子用力点了点头,将视线落到手中的信纸的残片上——请敲门,不敲的话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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