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事实的引证,以及其他一般关于这方面的报告(除了罗勃特以外),我们可以发掘出梦的第三特点——那些在醒觉状态下所不复记忆的儿时经验可以重现于梦境中。由于从梦中醒来后,并无法把梦的每一个成分完全记清,所以,要想决定这些儿时经验的梦究竟发生的频率如何,实在不可能。而我们所要证明的儿时经验,必须能以客观的方法着手,因此事实上要找出这般实例也不容易。茅里所举的实例,大概是最鲜明的一个了,他记载道,有一个人决定要回他那已离开二十年的家乡,就在出发的当晚,他梦见他处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点,正与一个陌生人交谈着。等到他一回到家乡,才发现梦中那奇奇怪怪的景色,就正是他那老家附近的景色,而那梦中的陌生人也是真有其人的——是一位他父亲生前的好友,目前仍卜居于当地。这个梦,当然,明显地证实了这是他自己儿时曾见过的这些家乡人物的重现。同时,这梦更可以解释出他是如何地迫不及待地心悬故园,正如那已买了发表会门票的少女,以及那父亲已承诺带他去哈密欧旅行的小孩所做的梦一样。当然,这些促成儿时印象重现于梦境的动机,不经过分析是无从发掘的。

我有一位同事,曾听过我的这些演讲后,向我夸称,他的梦很少有经过“改装”的。他告诉我,他曾梦见过,那位曾在他家做事做到他十一岁的女佣与他以前的家庭老师同床睡觉。甚至连地点也清晰地呈现于梦境中。由于他很感兴趣,于是他把这梦告诉了他哥哥,想不到他哥哥笑着对他说,确有其事,当时他哥哥是六岁,很清楚地记得这对男女确有苟且关系。那时每当家里大人不在时,他俩便把他哥哥用啤酒灌醉,使他迷迷糊糊,而他这小家伙,虽说就睡在这女佣的房里,但他们认为年仅三岁,决不懂事,于是就在这房里干起来。

还有些梦,虽不经梦的解析,但可充分确定它的来源,即一种所谓“经年复现的梦”——小孩时就做过的梦,在成年期仍一再地出现于梦境中。虽然我本身并没有做过这一类的梦,但我却可以举一些实例。一个三十多岁的医生,他告诉我,他从小到现在就常做梦看到一只黄色的狮子,而那形象他甚至可以清楚地描绘出来。但后来有一天他终于发现到了“实物”——一个已被他遗忘的瓷器作的狮子,他母亲告诉他,这是他儿时最喜欢的玩具,但自己却一点也记不起来这东西的存在。

现在让我们将注意力由梦的“显意”转移到由解析以后才发现得出的梦的“隐意”,我们会很惊奇地发现,有些就其内容看不出什么苗头的梦,一经解析,居然会发现其来源也是由儿时记忆所引起的。我再引用一个那位曾梦见“黄狮子”的同事所做的另一个梦。有一次在他读完南森有关他北极探险的报告后,他梦见他在浮冰上用电疗法在为这位患有“坐骨神经痛”的探险家治病!经过解析后,他才记起有件儿时的经验,而如果没有这件经验的加入,这梦的荒谬性将永远无法解释。那大约是他三四岁的时候,他坐着倾听家人畅谈探险的逸事,由于当时他仍然无法分清reisen(德文。意为“旅行”游历),与reissen(德文。

意为腹痛、撕裂般的痛),以致他曾问他父亲,探险是否为一种疾病呢?而招来兄姐的嘲弄,也可能因此而促成他“遗忘掉”这件令他觉得羞辱的经验。

我们仍有一个类似的情形,那就是当我在解析那有关十字花科植物的梦时,我也曾联想到一件我儿时的回忆——当我五岁时,父亲给我一本有图片的书,让我一片片地撕碎。讨论到这儿,可能仍有人会怀疑这种回忆会真的出现于梦中吗?会不会是由解析时勉强产生的联系呢?但我深信这解释的准确性,可以由这些丰富的、紧凑的联想来作一印证:“十字花科植物”——“最喜爱的花”——“最喜爱的菜”——“朝鲜蓟”〔9〕。而朝鲜蓟须要一片一片地剥下皮来。另一个字“植物标本收集簿”(herbarium)——“书虫”(bookworm,即“书呆子”之谓),他们是整天啃食书本为生的。我以后会告诉读者,梦的最终极意义泰半是与儿童时期的有关破坏性景象有密切关系的。

其他,还有一系列的梦,由解析过程我们会发掘其引起梦的“愿望”(wish),以及其“愿望之达成”均来自于儿童时期,因此我们一定会惊奇地发现,在梦中“小孩时期所有的劲儿全部都活现了”。

我现在要再继续讨论以前提过的那证明出相当有意义的梦——“我的朋友R先生被看成为我的叔叔”。我们曾用它来充分证明出其目的在于达成某种“愿望”——能使我自己被选聘为教授。而且我们也曾看出,在梦中我对R先生的感觉与事实相反,还有我对这两位同事于梦中也予以不应当的轻视。由于这是我自己的梦,所以,我可以说,因为以前所作的解析结果,仍未能使自己相当满意,而拟继续作更进一步的解析。我深知,我梦中虽然对这两位有如此苛刻的批评,但事实上,相反地我却对他们估计甚高。而我自己觉得,我对那教授头衔的企求的热心程度,并不足以达到使我会在梦与醒觉状态下产生如此差距的感觉歧异。果真那份钻研求进之心是那般强烈的话,那我倒认为是一种不正常的野心,而说实在的,我本身可丝毫不以能实现此种企求为乐。当然,我无法确知别人对我是如何一种看法,也许我是个野心勃勃的人吧!但果真我是够有野心的话,那我想我也不会以区区一个所谓“大教授”

之职位即能满足的,可能老早我就已改途旁骛了。

那么,我梦中所具的那份野心又从何而来呢?在这儿,我想起了一件我儿时常听到的逸事——在我出生那天,一位老农妇曾向我妈妈(我是她的头一胎孩子)预言:“你给这世界带来一个伟大人物”。其实,这预言也无甚了不起,天下哪个母亲不是高高兴兴、殷殷切切地望子成龙呢?而三姑六婆们又有哪个不会应时地说几句使人锦上添花的话呢!还有一些老太婆,由于自己饱经沧桑、心灰意冷,于是所有希望憧憬均贯注于未来的新血,我想那送给母亲这预言的那位老太婆,大概也不外乎一种恭维之辞而已吧?难道这俗不可耐的几句话会变成了我企求功名利禄的来源吗?且慢!我现在又想起另一个以后孩提时代的印象,也许那更可能说明我这份“野心”的来源吧!在布拉特的一个晚上,双亲带着我像往常一样地去某间饭馆吃饭,(当时我大约十一二岁),我们在那儿看到一个潦倒的诗人,一桌一桌地向人索钱,只要你给他一些小钱;他就能照你给他的题目即席献出一首诗。于是,爸爸叫我去请他来表演一下。但在爸还未出题目给他以前,这个人就先自动地为我念出几句韵文,而且断言,如果他的预感不错的话,我将来必是一个至少部长级以上的大人物。迄今,我仍清晰地记得当晚我这“杰出的部长”是多么地得意,最近我父亲带回了一些他的大学同学中杰出人物的肖像,挂在客厅以增加门第光彩。而这些杰出人物中也有犹太人在内。因此每个犹太学校的学生在他们书包内,总要放个部长式的公文夹子以自期许。很可能,是因为这个印象,使我初入大学时,拟专攻“法律哲学”(这决定是到最后一刻才临时改变的)。毕竟一个念医学的人,永无登上部长宝座的一天吧!现在,我们再回头看看这个梦,我才了解我对目前这种不如意的日子与往日“杰出部长”的美景之天渊之别,就是缺乏了这份“年轻人的野心”。至于对我这两位值得尊敬的,学问渊博的同事,只不过因为他俩都是犹太人,我就那样刻薄地一个冠以“大呆子”,另一个冠以“罪犯”之名,这态度就有如我是个大权在握,赏罚由我的“部长”了。对了,在这儿我又发现到:很可能因为部长大人拒绝给予我大教授之头衔,于是在梦中,我就以此荒谬的作法扮演他的角色。

在另一个梦里,我也注意到,虽然引发出这梦的导火线,是最近的某种愿望,但那其实只是儿时某种记忆的加强而已。我将在以下举出一些“我很想去罗马”的这愿望所产生的梦以作参考。由于每年到我有空可以旅行的季节时,都因为健康关系而不能去罗马〔10〕,因此多年来我一直唯有以“梦游罗马”来聊解心中的热盼。于是有一次我梦见我在火车车厢内,由车窗外望,看到罗马的泰伯河以及圣安基罗桥。不久火车就开动了,而我也清醒过来,我根本未曾进过这城市内,而梦中那幅罗马景色不过是前一天我在某病人的客厅内所注意到一座出名的雕刻画作品。在另一个梦里,某人把我带上一座小丘上,而对我遥指那在云雾中半隐半现的罗马城。记得我当时曾因为距离这么远而景物会看得那么清晰而觉得惊奇。

这梦的内容由于太多,所以此处不一一提它。但就此,我们已可看出要“看到那心仪久矣的远方之城”的动机是如何地明显。事实上,那我在云雾中看到的其实是吕贝克城,而那座小丘也不过是格莱先山。在第三个梦里,我终于置身于罗马城内了。但很失望地,我发现那不过是通常一般都市的景色而已:“城里有一条流着污水的小河,在河岸的一边是一大堆黑石头,而另一边是一片草原,还有一些大白花点缀地长在上面。我碰到了促克尔先生〔11〕,而我决定要向他问路,以便在这城市内走一圈”。这很明显地,我根本无法在梦中看到这我事实上根本未曾到过的城市。如果我将所看到的景色,个别地予以分析,那我可以说,那梦中的白花,是我在我所熟悉的拉维那那儿所看到的,而这城市曾有一度差点取代了罗马,成为意大利的首部。在拉维那四周的沼泽地带,这种美丽的水白合,就长在那一摊摊的污水中。就像我自己家乡的奥斯湖所长的水仙花一般,我们往往因为它长于水中,而等于看得到却摘不到,因此,梦中,我就看到这些白花是长在大草原上。至于“靠在水边的黑石头”一下子便使我想出那是在卡尔斯矿泉疗养地的铁布尔谷,而这又使我联想起,我想向促克尔先生问路的那些情形,在这混乱交织的梦内容里,我可以看得出里头含蕴了两个我们犹太人常在写信、谈话中喜欢提到的轶事(虽然,偶然其中颇含一种令人心酸的成分)。第一个轶事是有关体力的,它描述一个穷苦多病的犹太人,一心想去卡尔斯矿泉治病,于是没买票就混进了开往那地方的快车,结果被验票员所发现,而沿途受尽索票时的奚落与虐待。后来,他终于在这悲惨的旅途中的某个车站,碰到一位朋友。他问这个人“你要到哪里去呢?”这可怜的家伙有气无力地回答:“到卡尔斯矿泉——如果我的‘体力’尚撑得下去的话。”而另外一个我联想到的犹太人的轶事是这样的:“有一个不懂法语的犹太人,初到巴黎,向人问前往Rue Richelieu的路……。”事实上,巴黎也是我几年来一直想去的地方,而当我第一步踏入巴黎时,心中之满足、喜悦迄今犹历久弥新,也由于这种畅游大都市的喜悦,使我对旅行更具有浓厚的兴趣。还有,关于“问路”一回事,这完全是在指着罗马而言,因为俗语常说“条条大路通罗马。”所以“路”与“罗马”显然有明显的联系可寻。接着,我们看那名字叫“促克尔”(糖)的与我们常送体力衰弱的病人去疗养的“卡尔斯矿泉”,使我联想到一种与“糖”有关的“体质衰弱病”——“糖尿病”(译即“糖病”)。而做这梦当时,正是我与住在柏林的朋友于复活节在布拉格会面以后不久,而当时会面所交谈的内容也多少可以找出一些与“糖”及“糖尿病”有关的话题。

第四个梦,就紧接着上述我与某朋友的约会不久所作的,又把我带回罗马城内。……很奇怪的是,在这街上竟有那么多用德文写的公告。就在这前一天,我写信给这位朋友时,曾推测说,布拉格这地方可能对一个德国的旅游者而言,不会太舒适吧!于是,在梦中,我便把约好在布拉格相见的场合转换成相遇于罗马,而同时也实现另一个我从学生时代就具有的愿望——希望在布拉格德文会更为人所重用。事实上,由于我出生是在住有很多斯拉夫民族的莫拉维亚的一个村子里,所以在我童年的最初几年,我应该已学会了几句捷克语的。还记得,十七岁那年,我在偶然的机会听到人家哼着捷克的童歌,于是,很自然地,我以后均能顺畅地哼出来(只是对它所唱的内容却一窍不通)。因此,在这梦里头,实在有不少是出自我童年期的种种印象。

在我最近的一次意大利旅途中,我经过特拉西梅奴斯湖时,我终于看到了泰伯河,但按照日程,只得过其门而不入,只差罗马五十英里即折往他处,而这份憾意更加深了我儿时以来对这“永恒之都”之憧憬。当我计划次年作一旅行,由此地经过罗马去那不勒斯时,我突然想起一句以前曾读过的德国古典文选〔12〕:“在我决定去罗马时,我感到无比的焦躁,而徘徊于这两着棋间——去当个温凯尔曼(一七一七——一七六八德国考古学家及艺术史家)的助理呢,还是作个像伟大的汉尼拔将军那种独当一面的角色。”我自己似乎是步着汉尼拔的后尘,我也注定到不了罗马(他在人们预料他会到罗马时,他却折往甘巴尼亚)。在这一点与我相似的汉尼拔,一直是我中学时代的偶像,就像同年纪的那些男同学们,我们对“朋涅克”(拉丁文即“腓尼基”)战役都同情迦太基人,而敌视罗马。再加上,当我意识到自己身为犹太人,常受班上德国同学的歧视,一种遭受到“反闪族人”的感受,更使我在心中对这位闪族的英雄人物加深倾慕。在我年轻人的脑海里,汉尼拔与罗马的战斗正象征着犹太教与天主教组织之间冥顽不休的冲突,而此后不断遭受的一些反闪族人运动所发生的感情创伤,使我这童年的印象根深蒂固。因此,对罗马的憧憬其实是象征着胸中一大堆热切殷深的盼望——就像那些腓尼基将领们,曾为了促成汉尼拔终其一生的愿望——进军罗马城,宁可知其不可而为地跟随他出生入死。

而现在,我第一次发现到有一件我年轻的经验,迄今竟仍深深地在我的感情或梦境中表现出其影响力。当时我大约十至十二岁,父亲开始每天带着我散步,并且与我谈些他对世事的看法。他当时曾告诉我一件事,以强调我现在日子可比他那时代好受多了。他说:“当我年轻时,有一个周末我穿着整齐,戴上毛皮帽,在我家乡的街道上散步时,迎面来了一个基督教徒,毫无理由地就把我那新帽子打入街心的泥浆中,并骂我‘犹太鬼子,让开路来。’——我忍不住问我父亲:“那你怎么对付他?”想不到他只是冷静地回答道:“我走到街心,去把那帽子捡起来。”这个当时牵着我的小手的昂然六尺之躯的大男人,我心目中的英雄人物的父亲,竟是如此地令我失望。而与汉尼拔的英雄父亲布拉卡斯〔13〕把年纪尚小的汉尼拔带到祖坛上,要他宣誓终生以罗马人为敌的那份气概一比,这种强烈的对照更使我加深了对汉尼拔的景仰,而甚至处处幻想着自己就是汉尼拔一般。

我想我还能对自己这份向往迦太基将领的狂热再远溯到更小的时候发生的事,而以上所提的不过是加深这般印象,将之转以新的形式表现出来而已。在我童年时,当我学会了看书以后,第一本看的书就是提尔斯所著的《执政与帝国》。我清楚地记得看完那本书之后,我曾把那帝国的大将军的名字,写在一个小标签上贴在我那木做的玩偶兵士身上。打从那时起,玛色那(Massema一位犹太将领),就已经是我最景仰的人物了〔14〕。而很巧的,我的生日又正好与这位犹太英雄同一天,刚刚差了一百年,也因此而更使我以此自期(拿破仑本身就曾因同样地越过阿尔卑斯山,而以汉尼拔自许)。也许这种军人崇拜的心理更可远溯到我三岁时,由于自己本身体质较弱,而对一位比我长一岁的小男孩,所产生忽敌忽友的心理而激发的一种心理反应。

梦的分析工作越深入,我们就越会相信在梦的隐意里头,儿时的经验的确构成甚多梦的来源。

我们已经说过,梦很少能把记忆以一种毫不改变,毫不简缩的方式复现在梦的内容里。

然而,倒有过几个这种近乎完全真实的记忆之翻版的记载,而我在此,也可以又附加一个儿时记忆所产生的梦。我的一个病人有一次告诉了我一个只经过一点点“改装”的梦,而连他自己也都一下子就看出那梦实在是一种正确的回忆。这份记忆在醒觉状态下并未完全消逝,只是已经有点模糊而已。但在分析过程中,他就已完全清楚地追忆出其中每一细节,他记得那是他十二岁那年,他去探望一位住院的同学,那时候那同学躺在床上,翻身时不慎把他的性器露出裤子外。而我这病人当时不知怎地,一看到那同学的性器,竟不由自主地也把自己的性器由裤裆掏出来,结果招致其他同学惊奇鄙视的眼光,而他自己也变得非常尴尬,而拚命想把它忘掉。想不到在二十三年后,竟在梦中把这情景又复现了,不过内容还是稍稍改变了一下,在梦中,他不再是主动的角色,而成了被动的角色,同时那位生病的同学也以另一位目前的朋友所取代。

当然一般而言,在梦的“显意”时,童年的景象多半只有雪泥鸿爪可寻,而必须经过耐心的解析才能辨认得出。这一类梦的举证,事实上也很难使人十分信服,因为这种童年经验之确实存在性是根本无法找到鉴证物的。而且如果这是发生在更早年的话,那我们的记忆,根本无法辨认出来。因此要获得“童年时期的经验在梦中复现”的结论是需要利用一大堆因素的收集,再加上精神分析工作成果,才可予以证实的。但一旦用在梦的解析时,我们往往把某一个童年期的经验,个别地从全部经验中摘出,以致使人觉得不太同意,尤其是,我有时未能真正作精神分析时所得的资料全部附载上去。但,我还是认为再多举下列几个例子是有其必要的:

1我有一位女病人,在她所有梦中均呈现着一种特征——“匆匆忙忙”,总是赶着时间要搭火车啦,要送行啦……有一次“她梦见想去拜访一位女朋友,她妈妈劝她骑车子去,不需要走路的,但她却不断地大叫而疾跑。”这些资料的分析,可以导出一童年嬉戏的记忆,特别是一种“绕口令”的游戏,所有这些小孩间的天恶意的玩笑,也由分析中看出它们有时是取代了另一些儿时的经验。

2另一位病人做了如下一个梦:“她置身于一间有各种各样机器的大房子里,使她有一种恍如置身一间骨科复健中心的感觉。她听到我告诉她说,我时间有限,无法个别接见她,而要她与另外五个病人一同接受治疗。但她拒绝了,而且不愿意躺在床上,或任何其他东西上面。她坚持地独自站在一个角落,而等待着我会对她说:‘刚刚说的话并不是真的’。但,这同时,其他那五位却嘲弄她太笨了,也在这同一时刻,她又仿佛感到有人叫她画许多的方格子。”这梦的最先一部分,其实是意指“治疗”以及对我的“转移关系”,而第二部分则涉及小孩时的一段情景,然后两部分以“床”衔接起来。“骨科复健中心”是来自于我对她说过的一句话。记得,当时我曾比喻说对她的精神治疗所需的时间以及性质,就有如骨科毛病一般,须要有耐心,经得起漫长的治疗。在治疗开始时,我曾对她说:“目前我只能给你一点时间,但慢慢地,我会每天有一整个小时为你治疗。”而这些话就撩起了她那种易受感伤的特质——这种特质正是小孩子注定要变成歇斯底里症的条件。他们对爱的需求是永远无法满足的。我这病人在六个兄弟姊妹中位居老幺(因此,“与另外五个病人……”),虽说父亲最疼爱这老幺,但她心里不时仍觉得爸爸花在她身上的时间与爱护仍嫌不够。而她等待着我说“刚刚说的话不是真的”可由以下解释,“有一位裁缝的小学徒送来她所订做的衣服,而她当场付钱托他带给老板。以后她问她丈夫,不知道这小孩子会不会把钱在半路上搞丢了,而到时她是否还得再付一次。”她丈夫“嘲弄”地回答:“嗯!那是要再赔一次的。”(就像梦中“嘲弄”),于是她焦急地一问再问地,期待她丈夫说一声“刚刚说的话不是真的”。因此梦中的隐意可由以下建构起来:“如果我肯花两倍时间治疗她,那她是否必须付两倍治疗费呢?”——一种吝啬的或丑恶的想法(小孩时期的不洁,在梦中往往以贪钱所取代,而“丑恶的”这个字正可构成这两种之间的联想),果真梦中所提“期待我说出那不是真的”,其实是迂回地暗指出“肮脏”这个字的话,那么“站在一个角落”以及“不愿躺在床上”,均可用另一件童年期的经验来解释——“她曾因尿床,而被罚站在一个角落里,并受爸爸的厉声斥责,同时兄弟姊妹们也都在旁边嘲笑着她……”等等,至于那小方格,是来自她那小侄子,他曾画出九个方格,而在这上面作出一个算术的难题——每个方格要填上一个数字,而使每个方格加起来均等于十五。

3这是一个男人的梦:“他看见在两个男孩子扭打在一起,由周围所散放的工具看来,他们大概是箍桶匠的儿子。一个孩子终于被摔倒了,这较弱的家伙戴着蓝石子作的耳环,他抓起了一根竿子,爬起来就想追上去打那对手,但这对手拔腿便跑,躲在那站在篱笆旁边看来像是他母亲的女人背后,那女人其实是一位散工(即所谓按日计酬的工人)的太太,最初她背向着做梦的这个人,后来转过头来,用一种可怕的表情瞪着他,而使这做梦者吓得赶快跑开,但他还记得那女人的下眼皮呈赤红色地由两眼突出来。)

这梦采用了相当多他当天所遇到的一些琐碎小事作材料。当天他的确曾看见两个小孩在街上打架,而有一个被摔倒。但当他跑过去想劝架时,两个小家伙都马上跑掉。(箍桶匠的孩子)——这句用语一直到他在后来另一个梦的分析过程中,引用了一句谚语时才看出端倪的。那句谚语是说:“打破桶底问到底”〔15〕。“戴着蓝石子作的耳环”,据梦者自己说,这多半是娼妓的打扮。这使人联想到有一句,常可听到的关于两个小男孩的打油诗:

“……另一个男孩子名叫玛丽”。这也就说,其实,那被摔到的是个女孩子。“那女人站在篱笆旁边”:当天在那两个小鬼跑掉以后,他曾到多瑙河河畔散步,由于当时左右无人,于是他就在篱笆旁边小便,但刚解完才不久,迎面就碰到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妇人,对着他愉快地打招呼,并且给了他一张她自己的名片。

于是,在梦中,那女人就像他在那篱笆边小便一般地变成她站在篱笆旁边,而由于这样变成涉及到“女人小便”的问题,才解释得通以下几点:“可怕的表情”,“赤红色的肉突出来”(女人蹲下去小便时,性器所呈的样子),而这梦就这般奇怪地把儿时两件记忆混在一起:小时候,他曾有一次摔倒一个女孩子,以及他曾看过一个女孩子蹲着小便。而这两次都使他有机会偷窥女孩子的性器。还有梦者自己坦承,当年也曾因为对这方面太好奇而遭受父亲的严责。

4在以下这位老妇人的梦里,我们可以找出曾掺合了多少儿时记忆,以及一些荒谬的幻想。“她匆匆忙忙地赶出去购物,结果在格拉本她突然地像整个身体都瘫痪了一般,双膝落地站不起来,旁边围着一大堆人,特别是一些开车子的家伙们,但他们个个只是袖手旁观,就没有一个人肯扶她一把。她试了好几回想站起来,但都归于徒然。后来她大概是站起来了,因为她又梦见被载入一辆出租汽车驶回家去,一个很大很重的篮子(样子看来像是市场卖物用的篓子)在她进入车内以后由窗口‘被丢进去’。”

首先得说明这老妇人做小孩子时,很容易受惊,以致她的梦一直都是令她胆战心惊的故事居多。关于以上那梦的头一部分很明显地来自骑马摔下来的情景。在她年轻时,她曾常常骑马,而在更早童年时,她很可能常扮玩“骑马”的游戏。由这“摔下来”的意念又使她想起在她童年时她家那老门房的十七岁大的男孩,曾有一次在外面发癫痫,而被路人用街车送回家来。当然,她并没有目睹发作的情景,但这种由癫痫而昏迷地摔下来的念头,却充斥于她的想象中,甚至日后形成了她自己的歇斯底里症的发作。当一女性做梦梦到摔下来,多半是有“性”的意味在里头的——“她变成了一个堕落的女人”,而再由梦的内容作一番审查,更可看出内容确有其意。因为是她梦见在格拉本那地方摔下去的,而格拉本街正是维也纳最出名的风化区。至于“市场卖物用的篓子”更有另一番解释:德文Korb除“篓子”或菜篮之意以外,另一个意义为冷落、拒绝之意。而这使她回想起早年她曾对向她求婚的男孩子,予以多次的冷落。这与梦中另一段“他们只是袖手旁观”十分吻合,而她本人也解释为“受人鄙视”的意思。还有,那“市场卖物用的篓子”可能尚有一种意义,在她的幻想中,她曾显示出她受人鄙视,而嫁错了一个穷光蛋,以致沦落到在市场卖物。最后,“市场的菜篮子”

也可解释为仆人的象征。这又使她联想到一件儿时的经验——她家的女厨子由于偷东西被发现,而被解职,当时她曾“双膝落地”地哀求人们的原谅(这时梦者为十二岁)。接着,她又联想到另一个回忆,有个打扫房间的女佣因与家里的车夫有暧昧关系而被辞职,但后来这车夫娶了她做太太。由这回忆,使我们在梦中有关“开车的家伙们”有点线索可寻(车夫在梦中与事实正好相反,并不曾对堕落的女人施予援手),还有关于那“丢篓子”的一段也尚待解释。特别是,为什么它是被“由窗口丢进去的”?这可以使我们想到铁路运货工人的运货方式,还有也令人联想到这地方的特有民俗“越窗偷情”〔16〕。其他尚有与“窗”有关的记忆:有一年在避暑胜地,有个男人曾把蓝色的李花丢入这女人的房内。还有她妹妹曾因有个白痴在窗口徘徊窥看而惊慌。那么,现在由这么多的回想里,又引出另一个回忆,在她十岁时,有位男仆因被发现与她的保姆做爱(他们这种关系,连她小孩子都看得出来),而双双被迫收拾行装,扫地出门(而在梦中,我们所用字眼为“被丢进去”)。还有,我们在维也纳,常对佣人们的行李用句轻蔑的话“七李子”来代替,“收拾好你那些七李子,滚你的蛋!”

我所收集的这些梦,无疑地均来自一大堆心理疾患者,而解析结果均可溯自其童年时代之印象,并且甚至是记忆朦胧的或完全记不起来的最初三年的经验。但由于这些均取材自心理症病人,特别是歇斯底里症的病人,而使得梦中出现的儿时情景,可以受到心理症的气质所影响而走样,所以若要由此即推广到所有梦解析的结论,恐怕仍难使一般人信服。而就我自己的梦所作的解析而言,当然我想我并没有严重的症状,我却发现在梦的隐意里,竟也意外地找出我童年的某段情景,并且整个梦即可用这单一的童年经验所推演出来。以前我曾举过这种例子,但我仍拟提出一些不同关联的梦。也许如果我不再多举几个自己的梦,来证明其来源有些出自最近的经验,有些出自早就忘掉的童年经验的话,要把本章作一结束未免言之过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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