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疆听到吴总兵此名号的时候,只觉得有几分耳熟,同时心中下意识的一凛。

这人,以前他应当是知道的。

仔细的去回想之时,倒真的想起了一些事情。

年前似乎是从榕城回来的时候。他与玉娇在玉府门前遇上了一个男人,那个男人一身暗红色的衣服。远远望来,看向玉娇的目光中带着惊艳与炽热。

那眼神,让裴疆记得极为深刻。

再然后自己似乎与玉娇在一间小屋中,他问她为何要如此怕那吴总兵。

但到了这里,后边的话裴疆记得不大清了,只隐约记得她说吴维强占她为妾……

想到这里,裴疆面色一沉。手蓦地用力的握成了拳,似乎要捏碎些什么一般,手背的青筋凸出,明显得很。

福全小心翼翼的偷看了一眼姑爷铁青的脸色,心中再而斟酌了一下。

他先前是真的担心玉家的姑爷会换人做了,而裴姑爷的孩子也会喊别人当爹。毕竟上门想要提亲的人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淮州的总兵。

若不是玉家去年得了皇上的称赞,没准这吴总兵还真会以势压人强迫小姐改嫁。

但现在好了,姑爷不仅也回来了,更是摇身一变,变成宁远将军。官虽比吴总兵低,但人家堂堂振国大将军之子,更是皇上眼前的红人,那吴总兵还哪来那么大的脸敢与姑爷抢小姐!?

反正人都已经供出来了,他不如索性供个彻底!

下定了决心后,福全在火上又浇了一勺油:“不过姑爷放心,即使那吴总兵再三登门,再三的纠缠小姐,更再三的给小姐送礼,小姐都没有瞧上一眼。”

听了福全的话,裴疆黑眸顿时深沉而凛冽,递出寒意。

声音冷沉:“这事我晓得了。下回我若是不在,与小姐有关的事情你便与我说。”

福全忙点头:“小的明白!”

再说玉娇沐浴回了房后,便在梳妆台前梳着头发,而青菊和桑桑换着被褥。

这两人许是因不用保守秘密,所以都轻松了不上。

再者都说姑爷回来了是件大喜事,得把床上单子都换上喜庆的颜色来讨个好兆头。所以也不知她们大晚上从那寻来了一床红色喜庆的单子在床上铺着。

玉娇梳着头,看着她们两人这般的积极,便嘀咕道:“又不是成婚,也不用非得弄一床红的呀。”

青菊一边铺着床,一边笑道:“小姐和姑爷这分别了这么久,姑爷回来住的头一晚,定然要喜喜庆庆的讨个好兆头才行。”

听了她这么一说,玉娇有些心虚的抿了抿唇。

见她们这么积极,玉娇也就不忍心告诉她们事实。今晚已经算不得是第一晚了,裴疆在前两日就已经在这张床上宿了大半宿了。

桑桑脸上挂着笑附和道:“有道是小别胜新婚,小姐和姑爷这么久没见了,还不相当于是第二次大婚了。”

玉娇闻言,想起大婚那晚,脸色微赧。默默的转回身继续梳头。

这时床铺好了,裴疆也正好回到了房中,两个婢女也非常懂事的退出了屋子。

裴疆走到了她的身后,拿过她的梳子,帮她梳头,问:“以前我可有这样帮你梳头?”

掌中的发丝很松软,有些让人爱不释手。

裴疆想,他以前应当是梳过的。

“何止是梳头,天冷的时候你还会给我洗脚,还会……”话语一顿,转过身子抬头望向他:“你以后可还会给我洗脚?”

裴疆低下头,目光落在她穿着木屐的脚上。从木屐中露出来的脚趾又圆又白,许是因被盯着看,微微蜷缩了一下,甚是可爱。

哪怕是有些不记得了,但到底自己最了解自己。

裴疆再而想,他以前应当不仅仅只是洗脚而已。

玉娇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娇嗔:“别瞧了。”

收回略微幽深的目光。俯下身子,在她的耳边低沉道:“你若现在想洗,我便让人端水进来。”

低低沉沉的嗓音入耳,不知怎的就生出了几分羞耻感,脸颊微烫摇头:“我都洗澡了,不麻烦了。”

裴疆嘴角微扬,随而低下身子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若不洗,那便就寝吧。”

把她抱到了床边,看了眼喜庆的床铺。

玉娇忙解释:“桑桑她们说你回来第一晚,总该要喜庆一些的。”顿了顿,又补充:“我没和他们说你早就已经回来了,你也不许说。”

“我自是不会说。”说着便把她放到了床上,替她脱下了鞋子,目光在她白嫩的小脚丫上边也多停留了一会。

而后也脱鞋上了床。

玉娇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便朝里侧躺着。

裴疆上了床,从背后拥住她,“还在想今天晚上的事情?”

玉娇“嗯”了一声,把他的手掌拉到自己的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玩着的掌中的厚茧,随而道:“即便你们方才避着我说,我约莫也猜出来了是沈如月自己对自己下的狠手。”

裴疆低声道:“是的,往后刺史府来的人,你避着些。”

玉娇默了一下,柔嫩的五指插入他的手指缝中,问:“你就不问我为什么会提前知道沈如月会算计你吗?”

裴疆任由她把自己的手掌又戳又捏又握,继而道:“我约莫有些印象,你似乎告诉过我,且还说到过淮州的吴总兵。”

听到吴维,玉娇的身子微微一僵。

裴疆感觉到了她身子僵硬了一下,眸色微微一暗,“方才福全与我说那总兵上门提亲,想娶你为平妻。”

听到他提起这事,玉娇顿时就委屈了:“他就是个混蛋,若不是皇上嘉许在前,你回来的时候我指不定真的被他强娶了。”

说着眼眶都跟着红了。

其实那会玉娇听到吴维上门提起要娶她为平妻的时候,她是怕的。她当时在想,若是吴维逼她,她就离开淮州,寻一个地方躲起来。

但父亲不惜与其撕破脸,坚决不同意。后来吴维也不能轻易动玉家,便只能虚情假意了起来,不是送东西就是上门拜访。

听到玉娇这么一说,裴疆的脸色瞬间阴沉至极,嗓音冷冽:“他若真敢,我定把他项上人头砍下!”

本来还觉得委屈的玉娇,被他的阴冷吓得愣了一下,而后忙把手放到他的手臂上轻轻的拍着:“你缓着点,别吓到我肚子里的孩子。”

想了想,玉娇才与他说:“这次我为何会知晓沈如月害你,原因我以前与你说过的……”

玉娇缓缓的把先前在马厩小屋中与他说过的话再而又说了一遍。

说完后见他神色不明,不等他反应,忙说:“这种事太荒唐了,现下也没有什么可证明的,你可先不要信我说的,只听听就好了。但往后还是得多注意些那吴维,他既然能以勾结同盟会,暗中资助前朝太子东山再起为由来陷害了我们家,没准他和什么同盟会也有关系。”

玉娇再次告诉裴疆关于自己能预知未来的事情,并不是为了让他相信,而是让他多加提防。

裴疆沉冥许久才略微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而后道:“禹州的事甚是棘手,要解决此事再快也还须得四五个月的时间。解决后我必然要先回金都,那时你已生了孩子,你与孩子便先陪我回金都见母亲,在回金都的途中经过淮州,我们暂且住几日,兴许我能想起一些事情。”

最重要的一点,裴疆打算去会会那个吴维。

玉娇所言,裴疆不知该不该信。毕竟这等可知未来的梦玄之又玄,已然不是信不信的问题了,而是超出了常人所知的范围了。

玉娇应了他回金都的事,但又有些不安。

“裴疆,你说你得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呀,会不会一辈子都不记得我们先前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虽说现在的裴疆与先前的裴疆没有差别,可她总是觉得缺了点什么。

毕竟也是因为一起相处且经历过了一些事情,所以当他们再而相遇的时候,他才会知晓怎么来疼爱她,而不是如梦中那样不知如何疼人,只知道霸道索取。

裴疆沉默半晌,随而淡淡一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就是不知赵虎那边都查到了些什么有用的土法子。

——

因玉夫人昨日在病中,早早便睡了,所以并不知道裴疆回来了。

今日一早便听说自己的女婿回来了,怔愣了许久,才问来传话的人:“可真确定了是裴疆,而不是旁人假扮的?”

这先前女儿说梦到了裴疆在禹州,她只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算真在,那也没那么容易找到。

可现在人不仅真在禹州,且才来没几天,人就主动回来了?

婢女:“夫人有所不知姑爷这回是以什么身份回来的。”

玉夫人微愣:“什么身份?”

“是以振国大将军之子,今宁远将军的身份回来的。”

玉夫人:……

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婢女在她怔愣的时候又道:“小姐说等夫人起来后,她再与姑爷一块过来给夫人请安。”

小半个时辰后,厅中玉娇与裴疆一块站在厅中。继而与母亲道裴疆这过去的大半年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也包括他记忆模糊的事情。

玉夫人听了后,坐在正坐上盯着女婿看了许久。

没看出一点假扮的痕迹之后,才试探性的问:“你现在当真的是宁远将军?”

裴疆略微点头:“小婿正是。”

“那你是怎么知道你是玉家女婿的?”

裴疆如实道:“在京中之时,翰林院的莫子言所告知的。”

听到莫家的那位侄儿,玉夫人才恍然大悟。

一直没有问过裴疆的玉娇,这才反应过来,问他:“子言哥哥寻的你?”

裴疆摇头:“恰巧听说有人在金都调查过高门大户家中可有流落在外的儿郎,走失的时间和年岁都与我对上了,我便差人调查,最后才知晓这调查之人是莫子言。”

听了裴疆的话,玉娇免不得惊叹缘分的奇妙。

玉娇怎么没想到这约莫一年前,让莫子言帮忙打听关于裴疆的身世,最后竟是让自己和裴疆相遇的关键。

原来即便她不去寻他,他也会在固定之外的时间回来寻她。

想到此,玉娇握上了他的手,粲然一笑。

看着小夫妻两个丝毫不受分别了大半年的影响,依旧恩爱,玉夫人欣慰的同时不免又担忧了起来。

先前丈夫就与自己表示过是决然不会把女儿嫁到高门之中受罪的,所以才会物色了一个上门女婿,好让女儿有娘家撑腰,从而镇得住女婿。

可如今别说女儿能不能镇得住了,就是整个玉家往后可能都要看这女婿的脸色了。

而且这以前是入赘,女儿还住在自家中,可现在女婿的身份不一样了,女儿是不是得跟着他回金都过了?

淮州与金都千里之隔,往后岂不是想要见一回女儿和外孙都难得很?

忧心到此,玉夫人再看向女儿与女婿之时,半点都高兴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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