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周找到一家风格清爽的民宿,就在湖心美院附近,价格适中。

宫丞将人从车里抱出来时,发现天已经下起了小雨。小周想要替他撑一把伞,他却挥挥手表示不用,大步跨上台阶走到屋檐下。

宫丞身形高大,将郁南完全挡住,雨丝未有一滴掉落在郁南的脸上,唯恐惊扰了他的睡眠。

凌晨时分,到处都一片安静。

进房后宫丞将人放到洁白的大床上,发现郁南那只手一直还抓着自己的衬衣,像寻找安全岛的孩子,一刻也不肯松开。

他摸到那只手,发现郁南的手是火热的,喝醉酒的人体温总是偏高。

“南南。”宫丞低声喊他,想让他松开手,好替他擦一擦身。

“嗯……”郁南发出无意识的声音,半张脸埋在枕头里,丰润的唇是淡粉色,无害又天真。

宫丞眸色暗下来,只得将郁南的手掰开了,衬衣上留下一小块褶皱。

郁南睡得很熟。

宫丞拿来热毛巾,替郁南脱了牛仔裤,将他的手脸、脚都一一仔细擦过。

他从来没照顾过别人,第一次做起来倒不显得生疏,反而十分细致。做完这些,他将被子拉过来吧人盖好,这才去倒一杯水拿过来想让郁南喝。

等他倒完水回来,发现郁南已经翻过身,将被子团成一团抱在怀里了。

T恤掀起一截,灯光下呈暗红色的花瓣露出些许。

两条光溜溜的长腿岔开夹住被子,修长的身体有了美妙的曲线。

宫丞放下水杯,眼神变得温柔。

他记得郁南睡觉喜欢抱着东西,所以宿舍的床上才堆满了公仔。他们还在一起时,郁南每晚都是挂在他身上睡的。不仅这样,这个小家伙还特别喜欢和他有肢体接触,看书要靠在他怀里,打游戏要坐在他身上。他已经许久没享受过那种感觉了。

大概只有对一个人毫无防备并全身心的爱慕,才能做到那样吧。

宫丞扯过被子把人盖好。

他竟也成了君子,不舍得去动眼前人一分一毫。

随后,他低下头,在郁南额头亲吻了一下:“宝贝,什么时候才原谅我?嗯?这种惩罚,我这辈子都不想尝第二次了。”

郁南呼吸间有些微的酒气。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终是将郁南吵醒了。

在梦里,好似有人一直在对他说话,嗓音很好听,如同催眠曲般让他睡得安然。

郁南睁开眼睛,发现这里是个陌生的房间,看上去像旅馆,房间里空无一人。

他爬起来坐好后在床头看到自己的手机,抓过来一看,现在已经是早上七点,昨晚大家聚会散了之后,群里的消息还停留在KTV的那个时段,这么早应该还没人醒。

谁送他来的?

他想不起来。

郁南洗漱完毕下楼去结账,前台说是有人送他来的,郁南猜想应该是班里的男同学。

昨晚覃乐风喝得太多了,莫哥带他走时他们都还没散场。

俞川是第二个走的,走之前还问他什么时候去补纹身,郁南说可能要等到比赛之后了。

之后他们一群人闹到很晚,郁南都忘了时间。大概是因为终于到了二十岁,或是因为真的很为比赛兴奋,总之郁南特别放纵了一晚,现在宿醉的头疼让他后悔了。

严思危打电话来,问他面签怎么样。

郁南说:“应该没有问题吧,面签官都没怎么问我话。”

害他辛辛苦苦备好的好几种英文回答都没有用上。

严思危放心了些,又问:“你的声音怎么有点哑?”

“昨天晚上我和同学去喝酒聚会了。”郁南说,“喝了好多酒,现在头有点疼,嗓子也疼。”

严思危笑道:“没关系,一会儿我午休了给你带点药过来。”

郁南平时太乖了,严思危觉得他之所以会上宫丞的当,就是因为接触社会太少,不识人心,所以听到郁南和同学一起出去玩,在安全的情况下,他是很乐见其成的。

他并不知道弟弟最近被骚扰的事。

严思危忙起来的时候,一天要做几台手术,抽时间休息本来就不容易了。

郁南想了想,也没有告诉他。

这件事虽然很有可能是严思尼做的,但是郁南没有证据。

郁南听爷爷说,严思尼从小就被惯坏了。

从三岁时到严家来,严思尼就是家里的希望所在,大家都期盼他能使妈妈的病症好起来。事实上,妈妈确实好了一段时间,还能单独带严思尼出去玩了,一切仿佛都在往好的轨迹发展,外婆因此把严思尼当成了掌中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虽然不是亲生儿子,但是一直到妈妈去世,妈妈都是很爱严思尼的。她常常看着郁南小时候的照片流泪,只有见了严思尼才会露出些微笑。

妈妈去世后,严思尼就跟了外婆。

上小学时,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自己不是亲生,那时性格就走了极端。

严家家教再严格也没有把他教成一个好苗子。

郁南知道自己应该离严思尼远一点、再远一点,直到严思尼那些恶心的招数再没法用到他身上。

最好的办法,就是好好画画。

回到宿舍收拾了东西,郁南就得准备去画室。

覃乐风竟然已经回来了,昨晚郁南收了许多生日礼物,全部放在莫哥的车上,现在覃乐风都带了回来。

两人坐在床上拆礼物。

同学们送的礼物五花八门,手办、公仔、台灯、耳机等物品应有尽有,每拆一份,郁南就猜测是谁送的,然后由覃乐风将郁南的猜测放到群里,大家再来公布正确答案。

郁南常常猜错,引来众人吐槽。

最后一样东西很沉,郁南撕开精美的包装,发现里面一个厚重的木盒。

他打开来一看,竟是一套进口的油画颜料与工具。

“这是谁送的?”郁南好奇。

覃乐风放下手机:“卧槽,这个好像有点贵啊。”他说了个名字,那个同学是班里的富二代,“是不是他送的?”

郁南说:“我不知道。”

两人猜了一会没猜出来,便拍了一张照片发到群里询问。

每个人都说自己送的。

覃乐风:[……你们这么壕,下次也送我一套呀,我生日就在六月呢。【坏笑】]

所有人:[……]

纷纷与自己撇清关系。

那个富二代同学也出来了,证实不是自己送的,还说:[这套大师级的套装,人民币单价要4万多,我最近没那么多零花钱。]

群里的同学频频咋舌,这个盒子不大,颜料也很小支,竟然这么贵。

富二代又说:[郁南,我看你这个还是私人定制版,上面刻了你的名字呢。]

郁南先前并未注意到。

他将这个特别有质感的盒子拿起来,注意到真皮拉手旁边的位置的确用漂亮的花体英文刻了他的名字:YuNan。

名字下方还有一行箴言:Idon'tpaintwhatIsee,IpaintwhatIknow.

我不画我所看见的,我画我所知道的。

郁南很喜欢这句话。

他想起了雨声中,睡梦里那个对他说话的声音。

心脏紧紧地被什么东西攥住了。

如果不是他的幻觉的话,那么这份没有署名的昂贵礼物,以及昨天在小酒馆出手帮忙的那个人,都会是……

他怔怔地坐着,有些出神:“昨天晚上是谁送我去的民宿?”

覃乐风拿出一支画笔查看:“是黎悄他们吧,我之前和他们说过和你一起。”

然而郁南私聊黎悄,黎悄说昨晚有个人说是他哥,他也表现得认识对方,他们就先走了。

郁南心中一惊。

那人必是小周。

“谁送的?”覃乐风还在想送礼物的人,“会不会不是我们班的人,是别的什么追求者?这份礼物送得挺好的,知道你要参加比赛,正好用得上。”

郁南回神,从覃乐风手中拿回那支笔放回盒子里,“啪”一声关上了。

他不敢确定,会不会是宫丞送的。

如果是的话,他一点也不想用。

覃乐风疑惑:“怎么了宝贝?”

“都不知道是谁送的,暂时不要动了。”郁南说,“万一是人家送错的怎么办?”

覃乐风道:“都刻你名字了怎么会送错——”蓦地,他也止住了说话,显然和郁南想到同一块去了。

两人久久不语。

三天后郁南的签证下来了,而比赛时间也一天一天逼近。

余深分析了往年比赛的许多例题,也分析了评委们的爱好与资历,让郁南参考。

余深画画本不求似,与来自西方世界的绘画方式截然不同。他说齐白石曰“太似为媚俗,不似为欺世”,两者之间需要得到一种平衡才是上乘画作。

他说,郁南的画很有灵气,不用精雕细琢,正符合这次“快速现场作画”的比赛方式。

没错,这个比赛听起来很牛逼,在年轻画家里奉为梦想殿堂,却是许多老派画家的抨击对象。

余深恰巧是这些老画家的反对派。

“初生牛犊不怕虎。”余深说,“不管那题是什么,你也不要因为条款而限制住,脑子里浮现的第一条灵感是什么,你就画什么。”

在去机场的路上,余深还在给郁南打气。

进安检、上飞机,郁南发现余深竟然是订的头等舱。

“老师,我们的经费这么充裕吗?”郁南表示惊讶。

余深“咳”了一声,某人强制升舱,他也没有办法,总不可能改变行程不坐这班飞机了吧。

“只是现在条件好,要是你比赛表现得不好,就给我从M国游回来。”

这个孩子这几天都表现得很兴奋,余深故意拉着个脸。

郁南吐了吐舌头。

这趟航程十二个小时,他随身携带了严思危的特制小绿瓶,在头等舱过得还算舒服,甚至美美地睡了一觉。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下飞机会见到段裕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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