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第二天再去,坐在“大多福”的柜台上,昂作在店里的地位,似乎并没有特别提高。惠美只是没有再问姓名,伹她与其他的年轻客人们聊得投机,连给昂作斟酒都没有。

昂作当然大失所望,但对女人没经验的他认为:这肯定是因为那个姑娘,已经暗暗迷上了自己,在人前掩饰羞涩呢。

不久,三月末到了,萩尾惠美到“大多福”店工作快两个月了。昂作几乎每天都要去“大多福”店的柜台上坐坐,但迄今为止,与惠美最心心相通的一次对话,还是猜中她老家的那个夜晚。

惠美在“大多福”店的人气直线上升,店里的生意,也越发的兴隆,把她介绍来的药店老板,现在在店里也是VIP级的待遇了。可是,听说,他和惠美并不是特别熟悉。她经常去他开的药店买药,聊天时,惠美问他:有没有什么店的工作比较轻松,受她之托介绍工作,仅此而已。

每次药商都企图作为惠美的负赍人行事,可他主动想辞退那光荣地位的日子来到了。

那是四月初的一天。总是充满阳光、天真烂漫的惠美,在柜台里垂头丧气,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边。神情惴惴不安,非常奇怪。

那时,就连昂作也认为惠美,也许不是迷恋自己,而回到了以前一直坐着的、最靠角落的位置。于是在柜台里,想去角落和福子窃窃私语的惠美,自然来到了他的面前。昂作零星听见了一些她与福子叽叽咕咕耳语的悄悄话。

“怎么了……啊?……”昂作鼓足勇气,开口问道。

福子看看惠美,好像在征询她的意见,该不该说。惠美想了想,下定决心似的说道:“也想说给社长听听。”

萩尾惠美此时告诉昂作,她和福子的故事大致如下:实际上,自己现在正和某个年轻男人生活在一起(听到这儿,昂作感觉是当头一棒。昂作相信惠美还是个处女),但以前有个假装是经济后援人的男人,一直在纠缠自己。自己借了这个男人的钱,本打算和他算清楚,明确分手后,和现在的年轻男人一起生活。可是,新男朋友靠了也白靠,至今还没有赚着钱。

就在这时,也许是从哪里听说了什么,过去那个经济后援人,今晚闻着味儿,来到这家店里来了。远处正对着的那个胖男人就是他,靠他们三人这边的年轻男人,就是现在的恋人。

如果就这样,二人相互知道了对方,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呢。恐怕会动刀动枪吧。今晚无论如何,都要设法糊弄过去。先把年轻男人支出去。首先要把他们分开。

但是,总之,现在,要对付那个经济后援人。他来店里,自己只有把刚刚借他的钱还给他。还不知道他会干出些什么,所以,能不能立刻借给自己些钱。

惠美脸色苍白,一看就是僬悴不已,惊慌失措地站在那儿。

“那么要多少呢?”福子压低声音问道。

“那个……”惠美吞吞吐吐地说道,“一百万。”

福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现在没那么多。你说得太突然了。”

“不,我多少还有些积蓄。所以,没有一百万也可以。如果您能借给我的话,我会拼命努力工作,还给您的。我什么都可以干。”

看见惠美泪水涟涟,昂作觉得她很可怜,说道:“老板娘,借给她吧。”

“但是,现在,这儿顶多只有五十万日元。”

昂作心想:现在是自己必须拿出勇气的时候了。听惠美的口气,她有想和那个年轻男人分手的意思。如果现在卖她个人情,以后也许就说不准。

昂作最近和妻子亲热时,总是浮现出惠美诱人的裸体。此时那个诱惑,也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这一天,昂作很难得地,在钱包里放了五万日元现金。

“这样啊,好的,”昂作开始大模大样地说道,“我这里……”边说边把手伸进西服口袋里掏钱包。实际上,此时,他的内心,仍在犹豫。

“我这里有五万。要是平时,会带个七、八十万。可今天白天,刚做了笔大买卖。嗯,这样,好啦……”

话已至此,他还没有下定决心。犹豫了数秒后,他一狠心地说道:“这些,借给你吧!”

仅仅五万日元,可昂作却兜了个大圃子,说了半天。总共五十五万,按惠美说的,应该还差将近一半。尽管如此,她还是泪眼朦胧,开心地说道:“谢谢。真的非常感谢。我会努力工作的,尽早把钱还给你们。从明天开始,我会比以前更加努力,请多多关照。”

昂作使劲地点了点头。帮助他人的充实感,使他那夜睡得很香。

从第二天开始,惠美当然销声匿迹,不再在店里出现了。但昂作却感觉出了什么事,非常难受,也许惠美因为那个经济后援人吃了大苦头,住进了医院。

福子第二天没有看见惠美,就立即奔到她的公寓。她已经搬家了,即使问房东,也无从知晓。她不可能告诉房东,自己的新住址,而且,原籍和老家什么的,惠美全都没有说。

因此,福子第二天立刻就意识到被骗了。但近一个月之后,以昂作为首的、店里知情的常客们,才想到那是一个两男一女、合计三人的欺诈团伙。

和萩尾惠美简直像兄妹般亲密的、对她无所不知的街道药商,立刻和她划清了界线,开始说什么都不知道。因此,福子明白了,没有任何可以追査她的线索。

店里损失了五十万,如果包含以前支付给惠美的薪水的话,损失应该会更多。但由于她,店里的生意兴隆,而且,也带来了很多新客人,扣除这些的话,损失应该没那么大。彻彻底底损失的,也许是被她骗去了五万日元,平时酒钱陡增的田中昂作一人。

于是,昂作像说梦话似的,嘟嘟哝哝地说道:“损失了五万日元,损失了五万日元。”他想挽回这些损失,便渐渐远离“大多福”酒馆,恢复到和以前相同的频率,一个月去一次,也开始像以前那样储蓄。

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一年……

昭和五十二年年末,昂作也终于到四十岁了,他又开始寻找商品房。他一个人在众多房地产商中,转来转去。妻子也想一起去转转,可孩子还小,只能作罢。

以前,他不考虑距离最近的车站,要坐公共汽车的房子,但那样的话,好像没有很好的房子,所以决定不再挑剔。

那时,昂作工作的公司,迎来了二十周年庆。小小的橡皮艇制造公司,办了个略显豪华的派对,把银座的一家大啤酒店包了一晚上,不要钱的酒,昂作是喝得酩酊大醉。然后,被社长带着,有生以来第一次,光顾了银座的俱乐部。

P店在位于林荫大道旁的大楼的四楼。就连在搭电梯上楼的过程中,都有长着一双美腿的髙个银座女郎陪伴着,纯情的昂作,无法抑制住内心的激动。

推开厚重的木门,对昂作来说,那里简直就是另一番天地,宛若梦境一般。地板上、桌子上、柜台两端,都盛开着昂贵的鲜花,在鲜花丛中来回穿梭的裸肩女人们,美丽得仿佛天上仙子。

被龙宫的美景、和天堂般的生活所陶醉的浦岛太郎,都没有此时的昂作激动吧。他几乎屏住呼吸,吃惊地呆呆立在地毯上,一动不动,张着大嘴。心想在同一个地球上,竞然还会有这种地方。

就在他失神呆立时,美女拉着他的手,把他拽到了里侧的沙发。不知什么时候,社长和专务,已经坐在那里了。

“田中,你好像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社长直率地说道。虽然对方这么说,他还是毫无办法地铭感不已。

从梦中苏醒过来后,昂作拿出了一支烟。一旁传来擦火柴的声音,小小的火焰,连同梦一般的微笑,一同出现在自己眼前。昂作猛地一惊,终于明白:有人在为自己点烟。

昂作颤抖着,把烟凑上去,深深吸了一口,开始一一欣赏银色的指甲、拥有美丽肤色的胳膊、以及波涛汹涌的胸部。他实在无法相信,这个美丽的生物,就是和自己一样的人。

“教这个工地主任跳一曲吧。”满口金牙的社长,对陪酒女郎说完后,昂作便被拽到店里,并不怎么开阔的空地上。社长想让他来给大伙儿助助兴。

可昂作紧张的身体硬邦邦的,连路都走不好,哪里还能跳舞,社长的计划落空了。格酒女郎也逐渐感到厌烦,服务式的赔笑,眼瞅着就消失了,早早地把他带回了座位。

昂作的宭样,又称了社长的心。他兴高采烈地拍拍昂作的肩,把盛水果的碟子,推到昂作面前。昂作点点头,伸手去拿那些似乎身价不菲的水果。

就在那时,戏剧性的瞬间出现了。昂作伸出去的手,瞬间停在了半空中。因为在对面的第二张桌子上,他看见了那个获尾惠美。

时隔一年。可那是不可能看错的。昂作现在仍然清楚地记着她的脸。

这一年里,惠美似乎变得越来越美丽。对于昂作来说,在那些美得让他感觉,是人种不同的美女如云的银座俱乐部里,惠美也毫不逊色,而且可以说,是最美的一个。田中昂作的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仿佛像疾棰儿打鼓似的,怦怦直跳。

“怎么了?”社长问道。

昂作慌忙拿起水果,放入口中。然后,他忘我地边嚼边说“没什么,想起了一件事,工作上的事”,搪塞了过去。

“今晚不谈工作。”社长大声说。然后嘲笑了昂作一阵,“真是个老实人,这家伙。”

田中昂作的脑中,仿佛被台风席卷而过,混乱不堪。怎么办……该怎么办呢,他出神地思考着。

他首先想到的是五万日元。但是,更加恶魔般的想法,开始逐渐占领了昂作的心。

那个女人是罪犯。那个女人一年前,从荻洼的酒馆,骗走了五十万日元。自己非常请楚这件事,那样的话……

虽然完全无法相信,但田中昂作想,作为保守这个秘密的交换条件,也许可以和那个美女,自由地销魂一晚上。

于是,他几乎被这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幸运,弄得神魂颠倒,简直像中了一亿日元彩票——不,比那还幸运。他甚至想,如果美梦能成真的话,第二天死了也行。

昂作神智昏迷,都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处。等他猛然清醒过来时,发现社长已经站起身,陪酒女郎正把他带来的包递给他。

快要离开店时,昂作鼓足勇气,指着惠美,向降酒女郎询问姓名。

“啊,她叫留美呀!……”刚才陪昂作的陪酒女郎回答道。

“留美”呀?……昂作嘴里嘟哝着“留美”、“留美”,坐上了电梯。

萩尾惠美在这儿的名字是“留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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