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傍晚,所有人在白狼山前安营扎寨,巴图特地拨了一批人,为李治烽与游淼巡逻护卫,晚饭各自吃。游淼便问明方向,穿过营帐,前去格根王子的大营送信。

送信的过程出奇地顺利,甚至还没有与贺沫帖儿打照面,对方便进去传信,片刻后朝游淼说了几句鞑靼话,游淼这下有点懵了,侍卫连说带比划,打手势,大概意思是请沙那多过来见面。游淼便点头回去覆命。

李治烽听了以后险些笑得喘不过气来,游淼大窘道:“我什么都想到了,唯独忘了这层。”

李治烽说了一串话,饶有趣味地问道:“是这么说的?”

“对对,就是。”游淼说:“大概意思差不离。”

李治烽点头道:“请咱们过去吃晚饭。”

游淼点了头,找出随身带着的衣服,两人到了这个时候,有巴图罩着,都不必再伪装了,便恢复了本来的面貌。李治烽洗去易容,摇身一变,恢复了丰神俊朗的模样,一袭狼裘袄一上身,作犬戎人打扮,游淼又给他戴了顶狼尾帽,看着他的英俊面容,简直心驰神醉。

游淼自己则依旧穿着束身的犬戎常服,区别只在于戴了一顶稍小的狼绒帽。李治烽注视着游淼的双眼,低头吻了吻他的唇,说:“你穿犬戎服,想不到也很好看。”

那是刚来大安时,游淼逛街与李治烽选的,游淼看看镜子,笑了起来,总觉得不伦不类,但在李治烽的眼里,却是极其好看的。

他已经和刚到中原时不一样了,傲气内敛,身穿华服,颈戴狼牙链,狼裘袄的纽扣以珍珠制成,李治烽袒露着健壮的胸膛,露出充满力量的胳膊,将一把匕首系在腰畔。

游淼则系上裘袄的扣子,背了一把木弩,两人系上狸毛围巾,在小雪里走进了格根王子的大营。

贺沫帖儿的营帐内莺歌燕舞,众人正在喝酒,锡克兰满怀心事,一见李治烽与游淼进来,那眼神登时变得极其复杂。

李治烽与游淼解下武器,交给帐前护卫,李治烽把左手放在右肩上,再平举,翻过手掌,掌心朝上,朝着整个帐篷内缓缓一让,说了句犬戎话。

“沙那多归来,各位老友,近来可好?”

一名鞑靼贵公子看着李治烽,笑道:“没想到,今天居然有来自远方的朋友,是什么令你追逐着西风,来到此地?”

游淼打量这人,心道应该就是格根王子了。

锡克兰冷冷哼了一声,不置理会。

这一次,李治烽以汉语答道:“南边的事情都办完了,打算回到族中,过塞外的生活。”

贺沫帖儿道:“你以为今天到了大安,以你为南朝打了这么多年仗的份上,还能全身而退?”

李治烽微微一笑,答道:“不过是报恩而已。”

贺沫帖儿冷笑,打量李治烽,一时间乐声停了,场中数人都不言语,似是各怀心事,最后还是格根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说:“我敬你一杯,沙那多,久仰。”

李治烽道:“不料一别多年,鞑靼竟已如此昌盛,久仰。”

贺沫帖儿看着游淼,淡淡道:“你还跟在沙那多身边?”

游淼不敢多言,微一欠身,简单点头,李治烽回头看游淼,又朝贺沫帖儿笑了笑,说:“这小子会一路跟着我,来日回犬戎族去。”

这句话一出,锡克兰登时起了戒心,沉声道:“沙那多,你大哥找了你许多年,你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给族人送封信?”

“我说了。”李治烽淡淡道,“立场不同,且一战而败,我也无颜回来见大哥,总要做点事出来。”

格根笑道:“你若愿意回东北长白山,倒是可以与你兄长谈谈。”

游淼想起一事,根据他掌握的情报,格根在争夺王位失势后,所封的地方确实就是长白山一带。这也难怪他与达列柯交好,看来从长白山到黑河一带,犬戎、鞑靼确实达成了某种协议。

李治烽沉吟,而后开口道:“总要与他谈一谈的,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殿下与贺沫帖儿将军,会站在谁那一方?”

李治烽这话一出,与席者登时神色各异,谁也料不到,李治烽居然会开门见山,毫不掩饰地就把本意说出来了。贺沫帖儿哈哈大笑,摇头看着李治烽。锡克兰的脸色则变得十分难看。

李治烽喝完手中那杯酒,正色道:“我是沙那多,不是达列柯,我与我兄长不一样。”

“好!”格根王子忍不住赞叹道,“这才是我草原的汉子!”

“可是格根殿下。”李治烽道,“那句话我当年就朝贺沫帖儿将军说过,今天我还要说,站在你面前的人,是一无所有的沙那多,但有朝一日,我总会取回我应得的一切!”

李治烽上前一步,数人都被他威势所摄,只有贺沫帖儿目光炯炯,毫不避让,看着李治烽。

“选择现在帮助我。”李治烽扫视筵上诸人,又道,“抑或是阻碍我,朝我兄长通风报信。随各位的心意。但帮助过我的人,我永远记得,陷害过我的人,我也永远记得。”

“犬戎人对待朋友最是真诚,而愿意当朋友,还是愿意当敌人,全凭各位一念之间,告辞。”李治烽转身,示意游淼跟着自己离开。

“且慢!”

就在李治烽即将走出营帐之时,贺沫帖儿沉重的声音道,“沙那多。当年我已经亲口答应过你,可你是如何回报我的?”

李治烽头也不回,答道:“那不算帮助,你自己心底清楚。五千战士,不管在从前,还是现在,都不可能起得了任何作用。”

“慢。”格根王子阻住了又要走出去的李治烽,开口道,“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格根与贺沫帖儿交换了个眼色,贺沫帖儿的神色终于缓和下来,重重地把杯子一放。

“沙那多。”贺沫帖儿沉声道,“巴图许诺了你什么?”

“这与你们无关。”李治烽淡淡道,“我今天过来,不是想做生意谈条件。”

格根笑道:“沙那多,如果你出手帮助巴图,我们就无法再当朋友了。”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李治烽终于转身道。

成了,游淼心道,格根与贺沫帖儿终于再次考虑,与李治烽化敌为友的可能性。

“给我五天时间。”格根亲王道,“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在这期间。”贺沫帖儿道,“你不可插手鞑靼内的任何事宜。”

李治烽稍一沉吟,而后点头道:“可以,春猎之后,待见分晓。”

李治烽与游淼一离开营帐,两人都松了口气。

“这样行了?”李治烽问道。

“回去说。”游淼小声道。

回到自己的帐篷后,游淼在帐中来回踱步,沉吟许久,抬头朝李治烽道:“格根一定被暂时麻痹了。但贺沫帖儿不一定。”

“他让我们不要插手。”李治烽道,“是你让我无论他开什么条件都答应的。”

“嗯?”游淼点头,看着李治烽。他知道李治烽把承诺看得比生命还重,不会胡乱让他应承贺沫帖儿。

“所以。”李治烽眉头深锁道:“明年一旦他们采取行动,我就不能出手。”

“当然知道。”游淼笑道,“你只是答应格根‘我不会插手’,而不是‘我们’。”

李治烽:“……”

游淼道:“还有聂丹大哥在呢,放心吧。”

李治烽嗯了声,两人便吃了外面送来的水煮羊肉,在营帐里暂时睡下,明日不知道巴图如何安排,但游淼深知,此事还没有这么容易解决。贺沫帖儿的疑心也不可能这么快打消,因为他少问了一个人——聂丹。

格根派一定还有防备,但无论如何,只要愿意出手就行。

这是一场奇异的平衡,格根与巴图都知道互相即将对自己不利,却都不作声,唯看春猎时所有人的反应了。

第二天清晨,天还不亮,诸营就已有所动作了,外面嘈杂吵闹,兵士们来来去去,准备第一天春猎的武器,游淼与李治烽按照约好的,上马来到白狼山中段。巴图身后的各方鞑靼王公贵族与家兵,已填满了大半个山谷。

旗帜猎猎飞扬,近两万人参加了这场春猎,却井然有序,鸦雀无声,丝毫不显混乱。

游淼看着这景象,还是不得不佩服,鞑靼人能纵横塞外,非一朝一夕之事。

巴图意气风发,以马鞭指向山谷,分发众人令旗。

一名兵士传令,李治烽低声道:“巴图召见我,你在这里等着。”

游淼嗯了声,周围都是巴图的亲信,应当没有关系。

身边有人纵马,与游淼擦身而过。

“我会保护你。”聂丹的声音道,“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惊慌。”

游淼沉默颔首,聂丹又离开,归入鞑靼人的队伍里,游淼心道聂丹当真是神通广大,万军从中来去自如……还好自己不是什么卖国求荣的奸贼,不然聂丹真要下手收拾自己,几条命都不够,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就被他给暗杀了。

又一人前来,游淼心中一凛,却是贺沫帖儿。

贺沫帖儿朝游淼笑了笑,游淼身边的侍卫们便已有警惕,游淼却道:“不妨,让他过来。”

“听说你和沙那多在南朝做了不少事。”贺沫帖儿开门见山道,“不容易。”

游淼在马上朝贺沫帖儿拱手,笑道:“将军明鉴,都是过去的事了。”

“为什么到北方来?我不相信你能心甘情愿地舍弃南朝的功业。”贺沫帖儿道,“你的姐姐嫁给了你们的皇帝,你的老师是我们北朝最大的敌人。”

“伴君如伴虎。”游淼想也不想便答道,“将军当知此理。”

贺沫帖儿与游淼都是聪明人,彼此之间也不再遮着掩着。都把话说开了,游淼自知贺沫帖儿对自己,对李治烽的调查必定不遗余力。许多事瞒不过他。

“聂丹在什么地方?”贺沫帖儿道,“这些年里,我总想与他面对面,谈一谈,事到如今,不用再瞒着我,让他出来罢。”

“什么?”游淼莫名其妙道:“聂大哥?”

贺沫帖儿眯起眼,打量游淼,似在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游淼略一思索,便答道,“聂大哥从离开茂城后,便不知去了何处。”

“只怕他如今就藏身于此地。”贺沫帖儿道,“你还想瞒着我?”

游淼略一沉吟,便眉头深锁,答道:“实不相瞒,将军,此事仅有极少人得知,告诉你也无妨。昔年被你掳到大安的天启太子还未死,已在达列柯的保护下流落海外。聂大哥一离开扬州后便杳无音讯……”

游淼说到此处,便即点到为止,恰到好处地隐去话头,望向远处,那里巴图正在分发令旗。

贺沫帖儿意味深长地一笑,远处又有人在高喊,贺沫帖儿便驭马扬长而去。待得他走后,游淼方觉寒冬时节,背上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巴图笑着以鞑靼话喊出诸人之名,被叫到的王族便上前领箭,到得后面,巴图说了句话,锡克兰行礼,上前,巴图将令箭抛给锡克兰,手里却拿出了另一枚令箭,望向人群。

“沙那多!”巴图朗声道。

登时鞑靼人里轰动了,李治烽翻身下马,走到巴图面前,略一躬身,巴图交予他最后一枚令箭。

霎时间锡克兰的阵营中大哗,李治烽长身而立,望向自己的族人,当场就有人要冲出来,锡克兰怒吼一声,又提到达列柯之名,才勉强把自己部族里的骚乱压下去。

李治烽彬彬有礼,朝族人们说了句话,族人们有一部分朝李治烽高喊,李治烽抬手,示意安抚。显然沙那多的威信还在,当场就有人开始愤怒质疑锡克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游淼策马赶到,李治烽翻身上马,将令箭交给游淼,游淼反手放进背后装载弩|箭的箭筒,再望向众人。

“这是什么意思?”游淼问道。

李治烽道:“单独给我一根令箭,算是承认了我的身份……”

话音未落,巴图扯开一杆哨箭,那箭发出凌厉声响,冲向天际,鞑靼各部吹响号角,千军万马,一起冲进了猎场!

场面壮观至极,天地为之震动,游淼大声问道:“我们呢?!”

“跟着走!”李治烽道。

那是游淼所参加过最大一次规模的狩猎,万马奔腾冲进谷地,再冲出平原,整个平原上的野马与野牛群受惊狂冲,犹如海浪一般席卷向平原尽头的森林。

锡克兰与他的手下追了上来,犬戎人登时分为两派,一派高喊沙那多之名,另一派则不管不问,从李治烽身边冲过。这一次围猎,得到猎物的人都将带回去,评定功绩,而李治烽在春猎之前亮明身份,这是巴图让他公平参与竞争,一猎成名,震慑族人之意。

森林里一片混乱,当天下午,游淼与李治烽正在林中循着水流而行时,远方传来士兵的惨叫声。

“锡克兰动手了!”游淼道。

李治烽马上催动马匹,冲向森林中央,远远的有号角声传来,却被彻底掐断,二人同时一凛。

“到我马上来!”李治烽道。

两匹奔马并肩而驰,游淼抓着李治烽的手一借力,飞上他的马鞍,李治烽扬鞭,冲进了树林深处。地面上已有血迹,游淼匆匆一瞥,竟可见倒地的卫士尸体。李治烽冲出了树林,只见巴图带着一队人,在躲避追兵。

追兵已不再蒙面,身穿匈奴服饰,却看得出来是穷凶恶极的鞑靼人,李治烽绕开双方冲突的中心地段,朝着树林边缘长驱直入。

开阔地上,只见巴图与一队人正在被围攻,且战且退,逃向平原上。

“我承诺了格根。”李治烽道,“不能出手。”

“我知道。”游淼道,“但你没承诺他们,如果锡克兰的手下攻击咱们,你不反抗……咱们到前面去。”

李治烽马上会意,纵马在外围一绕,马上有人发现了他们。其中一群犬戎人登时冲着李治烽过来了。

“走!”游淼低声道。

李治烽纵马疾驰,将犬戎战士引出了包围圈,箭矢从四面八方射来,然而在密林内,到处都可以躲避,游淼这时才真正见识了李治烽的骑射功夫,每一次在树林中躲避之时,都能巧妙避开乱箭,而不至于撞上树甚至不会让游淼挂上。如此往复几次,听得远方号角轰然震响,援兵大举杀至。

李治烽手起箭出,解决了最后一名追兵,带着游淼又杀了回去,只见鞑靼军队层层围过来,封锁了整个树林。巴图手臂负伤,折下箭矢,抛在地上,脸色毫无变化。

那一下折箭,多少有点草原统领的风度。

一名鞑靼人押着身着戎装的战士过来,大声叫嚷,在树林内的李治烽与游淼知道,贺沫帖儿这次完了。只不知道格根会不会受到牵累。

鞑靼王公们十分惊讶,在一旁面面相觑,巴图又怒吼数声,显是在宣布贺沫帖儿的罪行,那战士满脸鲜血,冷笑不语,也不抬头。

“他是什么人?”游淼低声问道。

李治烽道:“平南军七大统领之一。”

“是贺沫帖儿的旧部?”游淼低声问道。

李治烽道:“算不上,不过他代表一股军队的势力。”

手下人将那鞑靼军官押走,巴图手臂上还带着箭杆,游淼担心地远看,巴图在百忙中看了他们一眼,颔首示意无妨。

“咱们跟着走。”李治烽小声道。

巴图简单包扎了箭矢,便带着手下回去营地,王帐外巡逻森严,李治烽入内,求见巴图,却被侍卫拦住。李治烽道:“不见也无妨,只是我部下放心不下,想前来问一句,陛下的伤势如何?”

“是方胜?”巴图在帐内道,“进来罢。”

李治烽与游淼进帐,见宝音太后,兰沫音都在,帐内还坐着两名军官。而军医正在为巴图包扎手臂,那一箭入骨极深,游淼吓了一跳,忙上前看伤势。那一下关心确是发自内心。

“我看看。”游淼道,“箭上带毒么?”

“带毒。”巴图道,“但昨天晚上我的卫士已经偷出药来了。”

游淼解开绷带,见伤口无毒,约略放心了些,巴图道:“你还会看病?”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游淼说,“帮着给将士们看过病,先让毒血流出来,待会儿再包扎。”

从前鞑靼人南侵,京城告急的那几个月里,游淼确实临阵学了不少治疗箭伤、刀伤的方法,待得拔完毒,他才给巴图重新包扎过一次,止住血。

宝音太后脸色森寒,帐内谁也不敢说话,巴图朝李治烽道:“沙那多,请坐。”

巴图脸色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还是紧张所导致,拿着杯子的手不住发抖,示意李治烽与游淼坐到一旁去。

游淼也不敢多问,就在这沉默的环境里坐着,等待宝音太后开口。所有人仿佛都非常紧张,他们要做什么?巴图忽然又道:“沙那多,待会儿若情况不对,还需要你出手帮忙。”

李治烽微一颔首,游淼目光一扫,发现气氛不对,再联想起刚刚进来的时候。

是了,巴图一定在帐篷内埋下了刺客!要对付谁?

正在紧张时,帐外传来鞑靼人的通信,贺沫帖儿到了。

那一刻游淼的心情简直是紧张得无以复加,贺沫帖儿大步进帐,看了四周一眼,注意到正在喝酥油茶的李治烽,冷笑。

贺沫帖儿朝巴图问了句话,宝音太后却是开口答了,巴图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还朝贺沫帖儿笑了笑。

贺沫帖儿也注意到周围的布置了,正在警惕要如何脱身之时,巴图却从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兰沫音,兰沫音交给贺沫帖儿。

游淼几乎能从他们的对话里猜到实际内容,定是巴图在询问贺沫帖儿,与达列柯之事。他会动手吗?

贺沫帖儿看完信,自若将信一扔,轻松答了几句话,巴图脸色沉了下来,语气变得严厉而不客气,贺沫帖儿却略带忿色,回应了句什么。紧接着,是一串飞快而激烈的争吵,巴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猛一拍桌,吼了句话。

那一刻,游淼知道,马上就有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在巴图拍案之时,帐篷后的隐秘处一破,刺客冲了进来!

贺沫帖儿一声大吼,咆哮道:“我先杀了你!”

说毕贺沫帖儿出手直取宝音太后,宝音太后脸色苍白,朝后躲避,两名刺客一左一右护住太后与兰沫音,被贺沫帖儿一拳捣中面门,哼也不哼一声便头颅碎裂而死!

帐内一片混乱,巴图未料贺沫帖儿全力出手,竟是能将自己手下一招格毙,然而就在这么阻得一阻的瞬间,宝音太后已被保护了起来,贺沫帖儿冷笑,要夺门而出,却在经过游淼坐席之时伸手抓来。

游淼:“!!!”

李治烽的速度比贺沫帖儿更快,贺沫帖儿左手一动,李治烽便倏然起身招架,贺沫帖儿一招直拳,李治烽左手变掌,抵住贺沫帖儿铁拳,右手从贺沫帖儿左臂下穿过,抵住他的肋下。

好机会!游淼心道这下借机会杀掉贺沫帖儿,就再无顾忌了!

然而贺沫帖儿却出腿横扫,右臂搬住李治烽胸膛,倏然改力,将李治烽搬得仰天翻起,摔在地上。

游淼简直浸入了冰水里,他尚是第一次见到,与李治烽势均力敌的人!巴图连声催促,刺客们蜂拥而上,眼见竟是不敌贺沫帖儿一人之威!游淼暗道巴图也太大意了……就在此刻,只见贺沫帖儿又放倒两人,一掌切向游淼脖颈最脆弱之处,眼见就要将游淼毙于掌底之时,李治烽又从后方偷袭。

两人缠斗不到五招,李治烽又被贺沫帖儿推飞出去,撞垮了桌案,哗啦巨响,巴图冲上,游淼见贺沫帖儿一拳已到面前,下意识拉开巴图,矮身闪避,同时以掌迎敌,推开即将扫来的一腿!

游淼黏着贺沫帖儿的一瞬间,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以他学至李治烽的三脚猫功夫,根本不可能是贺沫帖儿的对手,然而贺沫帖儿也未想到游淼看上去不是行军习武的料。居然敢与他抢攻!就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帐外倏然闪身进入一人,一声不出便以拳击中了贺沫帖儿肋间。

那男人一拳来势不快,但却是柔中带刚,刚柔并济的一招,击中时,游淼甚至能听见贺沫帖儿肋骨断裂的闷响,紧接着贺沫帖儿喷出一口血,被拳力推到一旁!

是聂丹!游淼知道得救了!

贺沫帖儿已势成疯虎,不顾一切地扑向巴图,巴图还愣在当场,游淼却大吼道:“快上!”

顷刻间刺客们车轮战般地冲上前与贺沫帖儿拼命,短短瞬间血流遍地,贺沫帖儿已成困兽之斗,最终被匕首刺入左肩,右腿,踉跄倒地,终于被制服。

左右蜂拥而上,以牛皮筋绳将贺沫帖儿捆了起来。

巴图心有余悸,与游淼两人都满头鲜血,对视一眼,巴图全身发抖,问了贺沫帖儿一句话。

贺沫帖儿跪在地上,似已心如死灰,沉声回答,料想是要杀就杀,紧接着又勃然大怒,朝着巴图大吼。

巴图与游淼同时被骇得退后了一步。巴图强作镇定,让人带走贺沫帖儿。

帐内一片狼藉,游淼这才发现,聂丹已经趁着混乱离开了。巴图的伤势刚包扎上,手臂上的绷带又渗出血来,游淼忙出外唤军医给他看。李治烽咳了几声起来,游淼小声问道:“没事罢?”

李治烽摇头。

巴图道:“都结束了,下去休息罢。”

游淼直至此刻,才松了口气,躬身退出。

一个时辰后,游淼在帐内理清了经过与细节——射向巴图的那一杆箭有毒。也正因如此,巴图舍命中箭,以放松贺沫帖儿的警惕,而贺沫帖儿得知巴图中箭后,料想巴图已命在旦夕,才亲自前来探望。

毕竟如果巴图在营帐内归天,那么可汗传下的命令,以及选择的继承人,都将对整个鞑靼造成深远的影响。而巴图正是吃准了他一定会来,才安排下刺客在帐内等候。

然而千算万算,却算不到贺沫帖儿的实力有这么强,一群刺客外加一个李治烽,险些还要全军覆没。游淼一直都觉得李治烽的武力已到了顶峰,如今才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方才要不是聂丹从旁出现……只怕巴图难逃一死。

李治烽一阵风般从外面进来,说:“准备启程,大哥已经准备好马,在山外等我们了。趁着巴图还没有想起他出过手。”

对!游淼马上起身,要走就只能趁现在,否则等到巴图回去,想起了在帐中出手相助的蒙面人,只怕麻烦就要随之而来,但在那之前,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跟我来。”游淼心中忐忑,与李治锋匆匆出帐,却不是朝营外,而是朝着营中的暂时关押处去。

鞑靼人拦住他们,整个营地内守备森严了许多,游淼朝李治烽道:“告诉他们,是巴图可汗让我来审讯犯人。”

游淼的心通通直跳,看守贺沫帖儿的侍卫是巴图亲信,也知道游淼与巴图交好,听到这话后犹豫片刻,还是放二人进去了。

入帐后,贺沫帖儿双手双脚被捆着牛筋绳,关在一个铁笼子里。

游淼叹了口气,站在笼子前,李治烽守护在游淼身后。

“一代战神。”游淼道:“落到如此境地。”

贺沫帖儿犹如被拔去了爪牙的老虎,然而眼中凶光依旧。

“你想说什么?”贺沫帖儿道,“方才偷袭我的人,就是聂丹?你们汉人奸诈狡猾,欺骗成性,迟早有一天,巴图会知道你们的诡计,到了那时候……”

“可惜你看不到了。”游淼沉声道。

紧接着贺沫帖儿眼睛一睁,李治烽出手更快,一扬手间,一块断木带着凌厉风声射去,堵住了贺沫帖儿的嘴,游淼取下背后十|字|弩,扣动机括,一箭射去,正中贺沫帖儿胸膛!

贺沫帖儿喉咙中发出咆哮,却因手脚被束而动弹不得,游淼极怕他引来外面侍卫,又是一连数箭,最后放上一根淬毒之箭,低声道:“这是替柳姑娘,替唐嫂……”

“替……南朝死在你手上的人……还给你的。”游淼扣动了扳机。

毒箭入体,贺沫帖儿瞪大了双眼,全身痉挛,那箭上了见血封喉的奇毒,一进体内,便再无活路。

游淼上前,隔着笼子拔出箭,李治烽马上动手,将贺沫帖儿的尸体摆放好,拉到角落里,假装他正在睡觉。两人匆匆离开了营地。

游淼全身都在发抖,脸色苍白,有鞑靼人过来问,李治烽按照先前商量好的,答道巴图吩咐他们,要出外追查刺客身份。鞑靼人不疑有他,便不多作阻拦。

出得营地后,转过一处谷底,见树下有三匹马。

“怎么这么久?”树上传来声音,聂丹跃下。

“快走!”游淼道,“待会儿再给你解释!”

三人正要上马时,忽见远处,一名鞑靼兵士匆匆而来,以汉语喊道:“沙那多,方胜!陛下有令,让你们速去觐见!”

“糟了!”游淼道。

“走!”聂丹当机立断道,三人犹如离弦之箭,冲出了白狼山。

身后兵士见势头不对,稍是一愣,便马上转身回去回报。

然而天地茫茫,地平线上,三人已快马加鞭,朝着南方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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