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青】

早餐很是丰盛,公孙比较忙，坐在桌边，从太后到后宫妃子一个个排着队给他把脉。

公孙边啃着一块黑米糕,边给众人开方子,有治疗一些顽疾的,也有开方调理身体的。他一会儿左手拿糕右手执笔，一会儿又右手诊脉左手执笔，写出来的字完全没区别，苍劲有力又隽秀工整……赵祯朝赵普看了好几眼,那意思像是问——这人才就在开封府做个师爷？

赵普一耸肩——人家不想做官。

赵祯觉得可惜,怎么就不想做官呢？！

奇怪的是几个妃子都健健康康的,就是让公孙看病,似乎还有什么难言之隐。

赵普吃着包子在一旁串公孙,“书呆，给开个方子早生贵子的！”

说话的时候正好太后在诊脉，气的太后抬手就掐他，“要死了你，没大没小胡说八道！”

展昭和殷侯坐在一起，殷侯叼着个包子没精打采的，展昭给他盛豆浆，边问，“怎么了？晚上没睡好？”

殷侯瞄了展昭一眼，扭脸，表示——心情不好！

展昭知道他还因为昨晚上自己怀疑他打不过天尊的事情生气呢，赶紧捧着豆浆在他眼前晃。

殷侯斜眼瞧他，就见外孙跟只猫似的就差甩尾吧蹭胳膊赔礼道歉了，心情稍微好了点，接豆浆，刚喝了一口，就听房间里传出一句话，“呀？我说眼熟呢，跟殷侯那老鬼小时候长一样！”

“噗……”

殷侯刚刚入口的豆浆都喷了出来，展昭眨眨眼，蹦起来到了寝宫门口，就见天尊双手捏住还傻呆呆的小四子的腮帮子搓揉，“哎呀，这一脸傻样跟那只老鬼像得嘞。”

展昭皱眉仔细看了看，没错，殷侯将小四子的圆脸蛋各种搓揉，说的话，字面上的意思貌似是——他外公小时候长得像小四子？！

众人反应过来后，集体张大了嘴看殷侯。

殷侯将豆浆放下，捋起袖子，站起来。

天尊揉着小四子脸的手忽然停了下来，往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时，就见展昭默默退后了一步，白玉堂本来跟他并排站着，也往旁边一闪。

众人正纳闷什么情况，小四子就听到“咻”一声……

随后眼前一闪，他再左右望望……床铺那边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眼前的天尊不见了。

公孙望着手边空掉的位子，殷侯就这么“咻”一声……黑色的身影一晃，消失不见了。

赵普抬起头，只见天边一黑一白两身影已经打起来了，左右直晃打得众人都皱眉，看不清楚。

赵祯一手拿着根油条一手拿着筷子，庞妃给他盛粥，也仰着脸看得惊奇。

欧阳少征忍不住开口，“根本不是人的境界。”

展昭叹了口气，将傻呵呵跑到门口的小四子抱出来，带回桌边坐下，边回头对还仰着头望天的白玉堂招手，让他别看了，赶紧吃早饭吧，这估计一时半会儿打不完。

白玉堂刚刚走到桌边坐下，感觉身后有人走上来，气呼呼坐下，“这老鬼一点道理都不讲，亏他迷路了我还担心他。”

白玉堂默默转脸，众人集体被粥呛了一口。

就见天尊坐在了白玉堂身边，扁嘴，“为师饿死了。”

众人下意识地抬头……天边没人了。

正纳闷殷侯去哪儿了，展昭听到喝豆浆的动静，转回头……殷侯又坐在了刚才的位置上，喝着豆浆继续吃小笼包，边对一旁托着粥碗发呆的庞妃说，“那闺女，醋碟子给我。”

庞妃放下粥碗捧着醋碟摆到殷侯跟前，殷侯拿小笼包蘸醋。

天尊喝了一口豆浆，白玉堂给他拿素包子，天尊都没吃，闻了闻，撇嘴，“用的肉油。”

庞妃一惊，“真的？”

白玉堂将包子放下，给他换。

赵普就问，“天尊食斋？”

天尊摇摇头，“既然叫素包子就应该是素的么，要吃肉油就吃肉包子了，这厨子不老实，不吃不老实人做的东西！”

众人摸下巴，除了有原则之外还应该夸奖一下好鼻子……

庞妃这气，她这几日也跟随太后食斋，特地做的素包子，那厨子竟然用了肉油，可恶啊。

展昭默默给天尊递过去一笼素馅儿的蒸饺，“这个没肉油。”

殷侯瞄了展昭一眼。

展昭给他递小笼包。

天尊拿跟筷子扎了一下蒸饺，挑嘴瞧着展昭，“你更像我外孙……”

话没说完，白玉堂扶额……果然，殷侯和天尊又飞上半天打起来了。

公孙将仰着脸张大了嘴看呆掉的小四子抱过来放在腿上，给他喂小馄饨，边说，“你昨晚就搂着个陌生人睡了一晚啊？都不醒的。”

小四子搔搔头，“哦，我就说呢，以前搂着爹爹睡都冻死，搂着九九睡又热死，昨天晚上不冷不热好舒服！”

公孙捏住他鼻子。

展昭摇了摇头，“豆浆凉了。”

话说完，殷侯回来了，端着豆浆喝。

白玉堂道，“吃晚饭跟我回白府去，之后让白福跟着你，别走丢了。”

不知何时回到桌边的天尊吃着素馅儿的蒸饺，伸手指着展昭，“我要跟着他。”

白玉堂皱眉，“跟着他干嘛？”

“观察一下。”天尊说。

展昭好奇——观察什么？

殷侯一撇嘴，指着白玉堂，“我跟着他。”

展昭皱眉，“干嘛？”

“我也观察下。”殷侯白了天尊一眼。

两人彼此斜了一眼之后，较着劲儿吃早饭。

……

陈公公又送上来几样早点，边道赵祯耳边说了几句话。

赵祯点头，对赵普使了个眼色，“说是闵拓罗昨晚没跑，金庭馆驿亮了一宿的灯，今早没听到动静就偷偷溜了。”

赵普冷冷一笑。

“跑不了他的。”欧阳少征道，“早带人埋伏好了，估计打一顿之后带回来，邹良说了，先打断他手脚再说。”

众人都摇头——邹良不愧是独狼，狠呐，手真黑。

天尊吃着早饭跟没事儿人似的，也不觉得奇怪为什么“客栈”里有那么多人还有皇上和王爷，只是笑眯眯问展昭，“多大啦？”

展昭回答，“二三。”

天尊点头，“嗯，跟玉堂一般大。”

“功夫练得怎么样？”天尊接着问。

展昭戳戳白玉堂，那意思——差不多。

“嗯。”天尊接着点头，似乎挺满意。

殷侯白他——问那么清楚干嘛？

天尊挑眉——明知故问！

……

“一个目照瑭就意图行刺，一个闵拓罗就动手行刺。”赵祯吃完了早饭，拍了拍赵普，那意思——你可帮我出口气。

赵普点点头，示意心里有数。

赵祯就说要上朝去了，跟众人告辞就走了。

庞妃等人也纷纷回宫。

白玉堂给吃饱了的天尊倒了杯茶，问，“这客栈不错？”

天尊瞧了他一眼，这会儿他也算闹明白这是个什么地方了，敢情昨晚自己跑进皇宫来了，难怪那么多守卫呢，啧。

展昭突然凑过来跟白玉堂说，“一会儿借杏儿用用。”

白玉堂看他，“你想去唬曹剑和黄瑞云那两口子？”

展昭笑着点头，“里头估计有搞头。”

白玉堂点头，就和展昭一起出门了，不过……身后跟着一串——天尊、殷侯，还有公孙小四子。

赵普带着欧阳办正经事去了，公孙带着小四子是去白府给杏儿那丫头看病的，而至于殷侯和天尊，纯粹是跟来凑热闹的。

展昭之前对天尊一点不了解，总觉得他应该是那种高高在上，特仙特神特严肃的感觉，

乍一看到，的确，长相、气质是够仙够神的，气度风华简直是独一无二尊贵无比。但是……性格跟他的名气却是完全沾不上边。

天尊要是不笑往路边一站，会让人觉得诧异，这好好一个贵公子，怎么一头白发。跟他说几句话，就会觉得这人一百多岁是不是白活了？

天尊有时候的举动比小四子还不靠谱，走路也是东走西看，转三个圈就开始往回走，要不是殷侯拽着他，早丢了。

展昭突然有一种现世报的感觉。

因为之前一起走，都是他拽着殷侯以免他丢了，这回是殷侯拽着天尊，以免他丢了。

展昭回头看一眼，白玉堂也回头看一眼，见俩老头在后头边拌嘴边走，感情貌似还不错。

公孙抱着小四子走在展昭和白玉堂身边，边问，“我能给他俩诊诊脉么？”

展昭一惊，“他俩生病了？“

白玉堂也停下脚步。

公孙赶紧摆手，“不是，我只是好奇为何驻颜有术青春永驻这种事情会发生，所以想看看脉相。”

公孙话刚出口，两只胳膊伸过来，“呐，神医，帮我看看那老鬼什么时候死。”

两人异口同声，公孙为难地看了看两只胳膊，默默抱着小四子低头继续走——还是算了。

众人先到白府，杏儿换好了衣服正在院子里坐着呢，跟辰星儿和月牙儿说着什么。

白玉堂和展昭进屋，杏儿就起身了，白玉堂示意她坐下不用拘谨。

公孙给她把脉，又查看她脖子后边的伤口，道，“她是因为被毒针扎了一下，再加上中了摄魂之术才会失去意识受人控制。银针已经□了，体内还有点残余的毒药，吃些药就能清除，其他并无大碍。”

“这是猪颜鬼婆的摄魂术么？”展昭问殷侯。

殷侯点点头，“那老太婆善使暗器还会用虫子，她常用的毒针细如牛毛，不会致人死亡，但是能让人麻痹，有助于她使用摄魂术。”

“那晚你大半夜的，自己跑去桃花林干什么？”白玉堂问杏儿。

“是因为那天我在街上碰到了曹剑。”杏儿想起来似乎还有些愤愤不平，“我见他鬼鬼祟祟的，就跟着去瞧瞧，原来他偷了黄云瑞的首饰去当铺典当，这人不知道何时欠了人家的钱还是怎么的，换了一大包银子后，鬼鬼祟祟地就去了东郊的桃花林。我没跟进去，见他进去之后没多久就出来了，但是银子又没拿着，所以觉得奇怪。当天晚上，我越想越觉得蹊跷，桃花林么，进去能干嘛？带着那么多银子总不会是去拜桃花娘娘求桃花运的吧。于是我就想晚上去看看，所以拿了香烛纸钱，想去顺便也拜一拜桃花娘娘，就算没有桃花运，好歹给那负心汉求个报应！”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敢情真是去求桃花娘娘的。

“说起来奇怪，我等到子夜，一跪拜……桃花娘娘竟然真的出现了！”杏儿说到此处还心有余悸，“她看起来三十来岁吧，一个女子，坐在树枝问我想要求什么样的桃花，我说只想惩治负心人，然后……”

“然后什么？”辰星儿和月牙儿都好奇。

“然后我就觉得后脖子一疼，身体就有些不听使唤了，眼前好像也模糊了一样。”杏儿形容之前的感受，“不过我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那个桃花娘娘跟我说，说什么……‘放心吧，负心人，不会有好下场’。”

杏儿说完，摸下巴，“我听说曹剑烧死了是么？唉，其实我想他遭报应，也不是想他死，现在想想，苦了那个黄夫人，还要守寡。”

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他俩心中有数，这对夫妻必定是知道什么，曹剑假死敢情是避灾呢，不过那具女尸，又是谁的呢？

“桃花娘娘……”

正在一旁跟小四子玩儿的殷侯突然抬起头，摸了摸下巴，“桃花娘娘，在哪儿听过？”

殷侯瞧了他一眼，“桃花娘娘谁没听过？”

“是么？”天尊点点头，低头继续跟小四子玩儿。

白玉堂却是问，“师父，你再想想。”

“想什么？”天尊笑眯眯看白玉堂，显得很温和。

展昭忍不住笑，天尊是个很美好的人，反正看人的时候眼里没坏事，就跟他早晨吃素包子似的，是素的就别掺肉，开心就开心，不开心就不开心，笑就笑，不笑就不笑，纯粹简单。

天尊见展昭睁大一双眼睛看自己，觉得他双目明澈有灵气，就笑着问他，“笑啥？”

展昭笑眯眯回答他，“没啥。”

……

“咳咳。”

白玉堂和殷侯同时咳嗽了一声，殷侯拽过展昭，那意思——看什么看，你外公更好看。

白玉堂提醒天尊，“桃花娘娘。”

“哦！”天尊像是想起来了，“这么说起来，多少年前了？武林上的确有一个桃花娘娘。”

“是么？”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表示没听过。

殷侯皱眉托着下巴，“我也没听过”

“她不是中原人。”天尊想了想，“是西南的，门派不清楚，我有一次去西南巧遇，她人很好也很有趣。”

展昭愣了愣。

白玉堂皱眉，“看她一连串行为不觉得有趣啊，还跟猪颜鬼婆在一起。”

天尊一耸肩，“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吧，多少年前的事了……有个三十年了吧。”

殷侯皱眉，“那不也应该是个老太婆？”

杏儿摇头，“可年轻了！”

展昭和白玉堂又想起了来的路上碰到的那个遭遇离奇的童大宝，莫非是同一个桃花娘娘？

“那桃花娘娘什么长相？”白玉堂问杏儿。

“看出来是三十岁上下的样子，眼睛很漂亮，但是她用块粉色的绸子遮去半块面，所以看不到全脸，不过她眼睛很特别的，我看到应该能认出来。”杏儿倒是很笃定。

“是不是笑起来眼睛弯弯，就跟玉堂似的，桃花眼？”天尊问。

杏儿想了想，点点头，“是哦，不过男人眼睛和女人眼睛不一样，那个桃花娘娘给人感觉……嗯……”

“很开心？”天尊问。

“不是哦，正好相反，一双会笑的眼睛，但是感觉好不开心。”杏儿说着，搔了搔头，“我也不是很确定，毕竟我全程都糊里糊涂的。”

展昭站了起来，“先去找曹剑吧，他拿着银子去桃花林，又装死……应该知道些什么。”

于是众人起身，这次是要办正经事，公孙需要跟去，以免到时候又有什么医术药理需要破解，小四子带着就有些麻烦了。

公孙想让小四子在白府暂住，辰星儿和月牙儿代为照顾，但是小四子死活不肯，一定要跟去。

天尊把他抱起来，道，“没事，跟着我吧，我照顾。”

公孙嘴角抽了抽——他倒是不怀疑天尊的功夫，有他照顾着小四子肯定不会被欺负，但是以天尊的糊涂劲，别把小四子弄丢了，或者把自己和小四子一起弄丢了。

殷侯伸手将小四子抱过来，“你看好你自己吧，别把人孩子弄丢了。”

天尊见小四子被抢走了，伸手抱回来，殷侯又抱过去，于是，一人一半抓着小四子又对上了。

公孙看得心惊胆战，这两位内力深厚，可别把他家小四子扯伤了。

最后两人你一边我一边谁都不肯放手，展昭和白玉堂无奈想去劝，就听小四子来了一嗓子，“够啦！”

两老头一愣，瞧着小四子。

小四子被挂在半悬空，双脚蹬了蹬，两根手指指指地面，“放我下去！”

殷侯和天尊乖乖把他放到地上。

小四子整理了一下衣服，伸出两只手给两人。

殷侯和天尊不太明白。

小四子皱眉，“手拿来！”

殷侯和天尊迟疑了一下，默默伸手过去。

小四子一人一边抓着手，往前走，边乐呵呵说，“好啦，我带着你俩，你俩就不会走丢了。”

展昭和白玉莫名觉得……小四子带着殷侯和天尊，比殷侯天尊带着小四子，听起来要靠谱得多，也可靠得多啊。

之后众人赶往黄府，要先找个地方监视，一路上，展昭和白玉堂不时回头看。

天尊刚想去路边摊看看名家画作，小四子一扯他，“假的！”

殷侯看到个新鲜玩意儿想去瞧一眼，小四子又一拽他，“不要乱跑。”

……

于是，在小四子的带领下，俩老头完全没掉队，乖乖跟在展昭和白玉堂身后。

展昭好笑——完全没有抵抗能力！

白玉堂淡淡一笑——那是，精神年龄一样大。

走出了有一阵子，殷侯突然摸了摸下巴，“嗯……”

小四子仰起脸看他，“怎么啦？”

殷侯摇摇头。

天尊瞧了他一眼，“你熟人？”

殷侯一耸肩，“不知道是谁，又没露面。”

天尊撇嘴，“跟了一路了。”

展昭和白玉堂也早就察觉到有人跟踪，而且武功不弱，于是带着公孙拐进了一个巷子里。

殷侯和天尊和跟了进去。

之后没多久，就见有人跑了进来……

展昭看到来人略感惊讶，“姚素素？”

姚素素看了看展昭，没说话，望向殷侯，似乎情绪有些激动。

殷侯看了看她，皱眉——这闺女各种眼熟啊。

姚素素突然跑过来，在殷侯跟前“咕咚”一声跪下，“宫主！”

殷侯愣了。

姚素素倒头就匍匐在殷侯脚边哭，“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那日见展昭内劲，我就猜到是少宫主，宫主！”

展昭看殷侯。

天尊抱着胳膊在一旁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了，“诶？你是姓姚的那个丫头？”

姚素素点头，“天尊您还记得我。”

“你怎么长变样了？”天尊纳闷。

殷侯蹲下去盯着她看了半天，惊讶，“你是姚青？”

姚素素哭得更厉害了，“宫主你果然还记得我！”

殷侯也纳闷，“你怎么长变样了？”

姚素素边擦眼泪，“一言难尽啊宫主。”

展昭走过去一步，小声问殷侯，“她是谁啊？”

殷侯将姚素素扶起来，对展昭道，“你不说红橙黄绿青蓝紫少了个青姨么？你红姨她们都跟你说过世了。”

展昭点头。

殷侯指了指姚素素，“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