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在人间

新神诞生,天地祝颂。

太阳神和农神在两人成神之后几乎同时发下了神谕，告知自己的神殿里要增加属神神像。这两人在丰收神殿里只是作为一对普通属神塑在侧殿里；到了太阳神殿这边就直接成了太阳神的儿子与儿媳，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挤在同一座祭台上受人礼敬。

神谕传达下来之后，反应最快的是桑德康翠的砂之神殿——他们本来就给神眷者建着神像呢。之前作为神眷者的配像就不那么够档次了,雕像得推倒重建，新神在人间的亲属们更得到神殿来分享这荣耀。于是不只姑妈一家，就连大嫂娘家的人都被神官们恭恭敬敬地请到神殿里，由高贵虔诚的秃头神眷者亲自接待,并为他们举办了盛大的庆典。

白的二哥在姑妈一家写信过去说明前些日子他勇救神眷者的消息之后就快马加鞭奔到桑德康翠，本来他还考虑着该去姑妈家还是神殿找弟弟,结果还没进城就被携裹进了一片欢庆的海洋。

新·炉灶之神的神名在众人口中传诵，整个京城都洋溢着一片买买买的热烈气氛,城里大大小小的商家都主动营业到半夜十一点以后,货品更是都挂上了打折的牌子。百利离开家乡的时候也有五六岁了，仔细回忆童年，确实不记得有这么个疯狂的购物节，于是片下根本走不动的马向旁边行人打听道：“今天是什么节日，怎么大家都这么积极地要买东西？”

被他拽住的人激动地高喊着，声音越过嘈杂的欢呼声传进了他耳朵里：“农神新添了两位属神，一位是炉灶之神白·阿克罗斯，另一位是光影之神，叫作格拉斯·莫沃尔。”

炉灶之神……那不是他弟弟吗？他离家出走时说是和农神一起游历去了，想不到是真的啊。那个格拉斯·莫沃尔听着也挺耳熟的呢……对了！那不就是他弟弟的同学吗？他们还一进去开普顿参加过联校大比呢，后来就传出他是白男朋友的流言，想不到俩人一起成神了。

成神了。

成神了！

成神了？？？？

成神是这么容易的事吗？百利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头巾，把马缰往那人手里一塞，匆匆挤进人群，迈着两条长腿朝着姑妈家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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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桑德康翠，拜萨城这边的应典更加热闹，因为这座城市不是单一信仰的城市，各大神殿都有一座分殿在此。也因此两位新神的父母亲人在神谕降临当天就分别收到了两个神殿的传信，农神殿的神官白巾缠头，太阳神殿的神官长裙飘飘，挤在他们家门口，向阿克罗斯夫妇和他们的长子一家传达这个好消息。

他们的儿子竟然成神了？

“是的，神谕宣告：炉灶之神嫁给了太阳神之子，光影之神阁下，以后他们一家都会供奉在神殿的正殿里。你们作为姻亲，也应当皈依太阳神阿苏尔，哪怕是为了你们的儿子呢？”

阿克罗斯家的主人面面相觑，不知哪个消息更惊人一些：他们的儿子、弟弟、小叔成神了？还是他跟一个男人，太阳神的儿子结婚了？

可是这个叫格拉斯·莫沃尔的少年怎么会成为太阳神的儿子的？那不是他儿子在学校的同学吗？

百加得爸爸不死心地想再问问农神殿的使者这是怎么回事。可惜他们一家商量时间太久，想起来问的时候，两家神使都已经为新神的归属打起来了。农神殿的使者刀法娴熟，太阳神殿的使者擅长用剑，再加上各种神术乱舞，打得翻天覆地精彩纷呈。

隔了半个城区之外的莫沃尔家也遭到了同样的战斗洗礼，可怜的莫沃尔先生在硬扛了“抛下父亲产业去当佣兵的不孝子成神了”“离家出走的不孝子背着他结婚了”两个重磅消息时还没倒下，最后一个消息是真真切切地给他砸懵了。

“你说我儿子不是我的儿子，而是太阳神阿苏尔的？”

太阳神殿那位使者完全不知道他不高兴什么，比他还激动地说道：“您刚刚一定是太高兴了，不敢置信吧。您的孩子确实是阿苏尔的亲生子，是他亲口宣下的神谕，您的妻子必须被奉为圣母，而您也将成为圣父，您的后代在姓前面都可以加上圣字了……”

这批来贺喜的农神信徒没赶上打架，因为他们光忙着把格拉斯的父母从那位神使身上拉开了。

莫沃尔先生还好，他夫人可是抄着雨伞打的，伞尖在神官的小腿上打出一大片青紫的檩子，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莫沃尔夫人并不是什么贵族出身，父亲兄长都是佣兵，打起架来不输男人，一边打一边骂：“你敢污蔑我的儿子不是我丈夫的？告诉你，我娘家祖上可是三百年前曾杀了恶龙德拉贡的史诗英雄达沃斯，我身上也流着英雄的血，不会让你们这么凭白诬陷的！”

小小的拜萨城一天之内引起了两场流血斗殴，受害者都是神殿的高阶神官，而施暴者的身份则与之差相仿佛。在两家门外巡逻的治安官们听着惨叫声此起彼伏，在得罪神殿和死了人会更深地得罪神殿之间两害相权，终于狠心冲进去分开了他们。

案子并不大，更不难审理，只是案犯和被害人的身份过高，层层推讳上去，最后由城主亲自把这两家人安排在自己家里见了个面。

儿子们都结婚了，亲家才见面。

见面之后莫沃尔夫人就首先表明了立场：“我儿子是他爸爸亲生的，和太阳神阿苏尔没有血缘关系，我们夫妇也不是信徒，你们不介意吧？”

不介意，这个身份其实比太阳神的儿子更容易让百加德爸爸接受：“我们一家都是农神的信徒，不管太阳神殿那边有什么误会，我们的神霍桑可是宣布了白和格拉斯是他的属神，我们家不会让儿子改信太阳神的。”。

那些都是小事，关键是两个孩子都成神了，而且看这意思在神域也结婚了，不管他们俩还回不回大陆，毕竟是亲儿子的终身大事，做父母的也该给他们俩办场婚礼。

两个男人结婚说起来有点怪，可这两个孩子都是神了，他们的关系也得到了至少两位主神的承认，不说信仰虔诚的阿克罗斯家，就是莫沃尔夫妇也觉着得在人间给儿子和儿媳办一桩婚礼。

儿子不能回来参加婚礼，就用木头雕成塑像让人抱着成礼，他们两家已经成了事实上的亲家，必须办个盛大的世俗婚礼来加强这纽带！他们很快就达成了这令人愉快的协议，城主也兴致勃勃地表示要送上大份的新婚礼物，接下来问题就来了——谁该娶，谁又该出嫁呢？

莫沃尔先生这时候想起太阳神了：“阿苏尔的神谕里是把白称作他的儿媳妇的，所以应该是把白的雕像嫁到我家里来。”

加百德坚定地表示反对：“我的儿子最开始就是霍桑的神眷者，你的儿子却是太阳神的属神，他能进入农神殿，一定是嫁给了我的白。再说，我儿子是战士，你的儿子仅仅是个身单力薄的魔法师而已！”

他们家里不只白是战士，他的两个哥哥更是武力非凡，就连怀孕六个月的长媳也是上马能控弓下马能提刀的，和柔弱的商人家庭完全没有可比性。不过事关儿子在婚姻中的地位，莫沃尔夫妇也绝不肯退半步，他们反复拿出那位差点影响到夫妻感情的太阳神的话作佐证，以滋证明阿克罗斯家应该把孩子的雕像嫁过来。

这对新鲜出炉的亲家争得寸步不让，差点又打了起来，幸好就在此时，新的证人出现了——魔教左使奈特骑士从神殿里得到了教主成神的答案，匆匆携魔教外门总管露提·丽森赶了过来。

他们先给白的父母道了喜，然后义无反顾地证明道：“格拉斯嫁给白更合理！”

露提学姐声情并茂地讲出了当年上学的时候，白是如何深情痴情又苦情爱慕着格拉斯：刚见面不惜送他价值连城的魔法铜锅；还花钱雇佣自己这样的绝代美女和他谈恋爱；在他肄业参加佣兵团后，白就借口做生意，改头换面自称魔教教主，买下了佣兵团旁边的房子，住进去偷窥他。

奈特骑士诉说的故事更加感人：“白表哥在墙里埋了一个特殊的透镜，每天风雨无阻地偷看墙对面的情形。后来魔教圣女和格拉斯偷偷恋爱，对方的骑士团长找上门来替他们求婚，表哥伤心得脸一下子就苍白了，差点跟着砂之神殿的神官浪迹天涯，可后来自己在城外被人刺杀了，还想着格拉斯会不会被他牵扯到危险里，特地跑回来救了他……”

桩桩件件，不管白做的时候是抱着什么心态，听在人耳朵里，却都是百转千回痴心不改的形象。

露提总管和莫沃尔先生一直有着商业往来，此时忍不住以势压人，替自家教主争取这个娶人的身份：“白是魔教的教主，如果是商业联姻的话，您拈量拈量两家身份和关系，是不是也该格拉斯嫁过来呢？何况他爱得太苦太久了，只是一个人间的婚礼，我觉得这个丈夫的地位是他应得的！”

得知别人的儿子这么痴情，自己的儿子却还没心没肺地跟人家雇佣的美女谈了两回恋爱，莫沃尔夫妇终究是在罪恶感压迫下低头了：“好吧，我们答应了。就让格拉斯的雕像嫁过去，反正天上的事咱们管不了，人间的婚礼……就按照你们那边的风俗吧，我们会备好衣服和嫁妆的……”

百加德爸爸笑容满面，感激着这对夫妇的明理。他一直按在腰间刀柄上的手也终于放松开，伸过去和莫沃尔先生握了握手：“以后我们就是亲家了，这是农神欢喜的婚礼，我们一定会办得热热闹闹，不负咱们两家的关系。”

在两个神殿的全力襄助下，人间的婚礼办得格外顺利。桑德康翠的砂之神殿主动联系上了拜萨这边，花费了几十颗顶级魔晶，把阿克罗斯家的亲友都传送到了数千里之外的拜萨城，神眷者巴尔德也跟了过来，主动要求担任这场婚礼的主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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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域的婚礼持续了不知多少日子，等到婚礼结束，白和格拉斯回到大陆时，人间的婚礼已经要开始了。两人在神宴上忙得昏头转向，又还不太清楚怎么和下界沟通，竟是完全不知道这场婚礼的消息。

神宴结束后，白先是回了桑德康翠，打算和姑妈一家交待自己的去向，再回拜萨城见父母。想不到姑妈一家竟都不在家里，只有几个仆人懒懒散散地看着院子，见着他跟见了贼似地，竟然尖叫起来。

白皱着眉上去问道：“怎么回事，家里的主人们呢？我是大夫人侄子，前几天在这里住过，你们不认得我了？”

仆人们颤微微地伏在地上，向他祷告：“求炉灶之神不要降下您的愤怒。蒙霍桑和您本人庇护，主人一家都被神殿送去拜萨城参加您和光影之神的婚礼了。”

胡闹！他人都不在，怎么会办婚礼？

……难道他和格拉斯的事家里人都知道了？而且还不反对？那他们俩下来前纠结半天怎么出柜是干什么呢？

他和颜悦色地祝福了那些仆人，然后运起神力，像走在自家花园里一样，巡着血脉气息悠悠闲闲地迈到了拜萨城，自己的家里。

回家之后看到的第一件东西，就是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木偶，脸雕得十分精细，还用砂纸细细打磨过，不过雕塑水平大约也就等同于后期的湖中仙女，身上穿着极鲜亮的绣花长袍，底色红黑相间，头巾却是白得耀眼，巾尾绣着金色花纹。他的母亲、姑妈、大嫂和其他沾亲带故的女性围着木像不停忙活，又修衣服又化妆，还有人在旁边穿梭来去分点心和肉，一副婚礼特有的热闹气息。

白简直看傻了，不仅他傻了，在他出现那一刻，所有见着他的人都傻了。

他的亲妈和大嫂、姑妈这样熟悉的至亲还能勉强控制情绪问一句他怎么回来了，在神域过得好不好，那些原本就不大熟，只是为了帮忙婚礼来的人中，竟有不少直接给他跪下了，求他保佑自己成为他一个的大厨。

白震惊了一会儿，就收拾心情问妈妈到底出了什么事。大嫂极有眼色地跑出去叫了公公和丈夫、小叔子进来父子兄弟团聚，给白细细讲了结婚的事。

“莫沃尔家里人是很通情达礼的，他们同意按桑德康脆的风俗成亲，而且是你取那位光影之神，咱们不吃亏。”

“不是吃亏不吃亏的事，其实我们已经在众神见证下结过婚了”——这句话出口前就被他咽回了肚子里，因为这场婚礼实际上并不是为他们两人举行的，而是为了他们的父母、亲朋，所有关心他们下落，或是爱戴作为神的他们的人举行的，他没有权力为了自己省事就叫停。

更何况，反正自己是娶人的，不吃亏！

白低下头偷笑了一下，乖乖地拿下木头人身上的衣饰回去换上，然后按照婚礼流程骑上了一头漂亮的绿色沙漠角龙，掐着时间去相距半座城的莫沃尔家接新娘。

角龙车穿行了大半个城市，真正走到莫沃尔家里时，他却有点近乡情怯似的感觉，不敢去开门。

座下的角龙在门口停了好一阵，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莫沃尔家高大的铁门忽然缓缓打开，露出高大的白色红顶小楼，楼前有一片青翠的草地，他的新娘——或许是穿着新娘装的木偶正在女性亲属的陪伴下，按着桑德康翠的习俗坐在草地中一块地毯上，头上蒙了长到地面的绣花厚布，只露出一个座高十分熟悉的身影。

白下了龙背，慢慢走向那里，一边热情地和岳父一家打招呼，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自己应得的新娘子。按照习俗，他现在该和岳父家人喝酒用餐，直到带新娘回家之后才能看到……

可他的脚步离着那座布山还有几十公分时，布料下面便伸出一只修长好看的手，缓缓揭开蒙头的长布，露出光洁的额头、立体的面容、颈上几重金子和宝石的项链、对襟绣衣长裙和金线镶边的马甲……

那张脸上还画了连娟长眉和红唇，仰着头对他笑了笑。

极至男性化的脸庞和妆容搭配起来十分违合，甚至有些好笑，可白忽然愣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心中砰砰直跳，眉梢眼底止不住冒出粉色光环。

这真是他平生见过最美的新娘，也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一刻了。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女装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