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案件发生后,千住北新城是如何度过6月2日星期天的黎明的呢?到了早上,夜里下得很大的暴风雨也变小了,上午八点,天晴了。

小区绿地里的树木被大风刮得东倒西歪,草地上到处都是树叶和花坛里的花。物业公司派来的负责清扫的职员星期天休息,所以过了时节的台风过去之后,这里一天大概只能这样了吧。

在千住北新城的有关人员中,西楼的管理员佐野利明对案件的情况知道的最多也是最准确的。其中最关键的是,二。二五室的三具尸体以及坠楼而亡的那具尸体都不是居民登记簿上登记的小丝信治的家人,这个事实和当时绿地上的惨状都印在佐野利明的脑子里,作为一名管理员,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这一天的早上,茺川北警察署正式成立了“茺川区内公寓四人被杀案”的特别搜查本部,并开始进行真正的调查工作。为了能得到线索搞清死于二零二五室的三个人的真实身份,必须对以西楼为中心的所有住户进行调查。为了使这一工作顺利进行,他们向佐野提出要求,想看一下有居民名单的居民登记簿。

但是这不能取决于佐野的个人意见,当初要求住户登记名单时,为保护隐私权,曾允诺绝不会把名单提供给外人或组织并供他们查阅。即使对方是警察,这些是调查所必需的材料,如果管理员擅自把名单交给警察,是不是也不太好啊?“所以,请你们稍等一下,我得和公司商量一下,但是我们公司的派克住宅建设一般都是星期天休息。我把电话打了过去,是保安接的电话,我请他用内线找一下我们所属的公寓管理部,或者维修部、清扫部,看看哪里有人。”

通过派克住宅建设的紧急联络网,保安决定打公寓管理部部长的呼机。

“所以我就把电话暂时挂断了,但警察因为没有拿到名单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呆在这里,我向他们表示歉意,我又想了想,又试着给总公司派克建设的公寓事业部打了个电话。公寓事业部星期天也要上班,事实上,对千住北新城的建设出售负总责的公寓事业部的部长田中先生,我也认识他,他是个非常能干的人,他也许会给我一个建议吧。”

快到上午九点了,虽然还没有决定是否交出名单,但负责调查线索的人已经开始工作了。因为对警察的光临感到不安并想知道案件详情的住户不停地给管理员办公室打电话,还有人直接来管理员办公室向警察了解情况,也有的住户气势汹汹的,可能是他们有些烦躁了吧。

和派克建设联系之后,公寓事业部的一位职员接过了电话。因为紧张和焦虑,佐野说话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他向这位说明了公寓发生的情况。对方也非常吃惊,马上问报纸上是不是已经登了这起案件的情况了。因为佐野还没有看今天的早报,所以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让佐野别挂电话,自己去拿报纸了。佐野想大叫一声,和这件事相比,你还不如帮帮我。

不一会儿,这位职员回来了,用非常放心的口气说,报纸上还没有登出来。然后他叮嘱佐野,即使是警察问他,他也不要随便说出公寓的出售和管理情况。趁对方说话的空隙,佐野赶快说了名单的事情,对方只强调一点,那就是绝不能把名单交给警察,他根本不考虑佐野的想法。

“那就是说总公司命令我不能交出名单的了?”

听佐野这么一问,对方很生气,大声训斥道,你就不会说我们和住户之间有明确的约定吗?也就是要适当进行搪塞。

佐野虽然也打了派克住宅建设管理部部长的传呼,但还没有联系上,他认为这是非常重大的事件,而且又很紧急,所以他想请公寓事业部的田中部长过来一下。佐野拼命地请这位职员帮忙联系。对方根本没有听他的话,而是让他在现场适当地配合警察,这边会马上派公关人员去处理。他急急忙忙扔下几句话就把电话挂了。

“那个时候,他也没有什么遗憾的表示,而且那家伙都没有说明自己的身份。”

要想有效地调查案件线索,应该有居民名单的。佐野虽然是个外行,但也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如果随便交出名单,以后公司要是因侵害隐私而被起诉的话就麻烦了,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些,佐野才找他们商量。掌握住户许多材料的佐野一不小心,估计就可能被住户提起诉讼。

“什么是适当的搪塞呢?”

结果,佐野被搞得不上不下。他去找东楼的管理员佐佐木和中楼的管理员岛崎商量,他们两人也认为不能交出居民名单,但也没有其他的好办法。可是同时他们也考虑到怎么协助警察的调查工作,他们和佐野一样很为难。

当佐野说总公司派克建设对这起案件有点神经质的时候,佐佐木说会不会是因为目前正在出售的相模原的超高层公寓楼呢?佐野把这件事全忘到脑后了,被人训也是活该。

对这起案件,人们还不知道任何详细的情况,但是,在大规模广告宣传之后售出的超高层公寓楼千住北新城里发生了罕见的四人被杀案,光凭这一点,就会使派克建设的信誉下降很多。不仅如此,这件事还会引起人们对超高层公寓居住空间的合理性产生质疑。和普通高度的公寓楼相比,在电梯内作案的频率越来越高,生活在高处的居民容易产生心理负担,因为上下楼太麻烦人们常常闷在家里,邻居之间的交流也很难产生亲和力,不注意邻居家发生的事情,即使发现了也是漠不关心不会伸手帮忙——“从这个意义上看,这次的案件是一个非常典型的例子,就在大家都没有注意的时候,二零二五室的住户就换成别人了。”

派克建设的公关人员会马上赶来的,这也是最正确的话吧。

但事实情况是,在公关部的人慌慌张张赶来之前,派克住宅建设的公寓管理部部长井出康文联系上之后就马上赶到了现场。井出是在品川区自己的家里被联系上的,他得知情况后立即赶到了千住北新城。井出康文四十二岁,家里有妻子和两个女儿。在派克住宅建设中,他是为数不多的中途进入公司的职员。他从早稻田大学政经系毕业后,在以大阪为中心的都市银行工作了十年,后来到了派克住宅建设。

“井出部长大概是十点多到了这里,前面我已经说过,我见过几次事业部部长口中,但井出部长,这次是我第二次见他。”

井出虽然是管理员佐野的顶头上司,但佐野之所以更熟悉总公司的公寓事业部部长田中,看起来有些奇怪。这是因为,在像千住北新城这样的大型项目中,无论是施工、出售和开始人住时,公寓事业部的部长会经常光顾现场,而子公司派克住宅建设对管理负总责的管理部长却从来没有到过管理现场。其实,这个时候,井出也已经联系了佐野的直接上司——负责该地区管理的部门负责人,把他叫到了现场。因为他知道,虽然自己是负总责的,但部门负责人更了解现场的情况。

井出部长来了之后就听佐野他们介绍情况,关于目前的重要问题即是否交出居民名单一事,井出指示召开两座塔楼和中楼的紧急理事会。好在这是星期天的早上,多数理事都在家。根据代表居民的理事们的意见,按多数人的意见做出决定,有人会认为交出名单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也会有人认为即使不交出名单,警察也会理解的。

佐野如释重负,他决定按井出的指示去做。他给各个楼的理事们打电话联系,他知道要召集到能够召开紧急理事会的足够的人数,并决定把会议地点定在中楼的会议室。

除此之外,井出部长还有一项重要指示。在千住北新城,有一套从管理员办公室通往各家的系统,该系统可以像电视一样传送文字信息,平常的内容都是一些管理员办公室的通知啦,当地的大事啦,还有附近商店的广告等等。利用这个系统,对居民们进行积极地呼吁,要让他们知道,虽然西楼二零二五室发生了杀人案,但目前公寓里是安全的,因为警察要开始调查了,他们会拜访各家各户,希望居民们能平静地协助调查。另外,如果有人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对案件有什么了解的话,希望能到管理员办公室谈一谈。这个时候,电视里的新闻节目也正在报道这起案件,千住北新城小区外也来了一些电视转播车,这让还不知道发生案件的家庭很恐慌,因此,这是非常正确的指示。

紧急理事会于上午十一点开始,过了中午,结论出来了,会议决定不交出居民名单。

这个时候,管理部负责千住北新城的部门负责人也到了,他和佐野都留在管理员办公室处理一些事情,井出部长去参加紧急理事会。

这位负责人说,说实话,不交出名单是让他感到意外的决定。

“大概是在五六年前吧,在我负责管理的港区内的公寓里也发生了同样的案件,那是一座住户不足五十户的公寓,规模当然不能和这里比,但情况却非常相似。公寓里发生了抢劫伤害案,警察也要求查阅居民名单,也是召开理事会决定,但只有一个人反对警察查看名单。”

多数人的意见是希望能尽快抓到罪犯,要和警察进行全面的合作。

“我想,这次的千住北新城的住户希望抓住罪犯的心情肯定没有什么不同,但可能是一种市民意识吧?现在大家开始考虑是不是应该向警察公开和案件没有直接关系的住户的个人资料?”

当然,在理事中间,特别是年纪比较大的理事认为应该和警察合作,而不是隐瞒,让他们查看居民名单也没有什么不好。虽然只有几个人,但他们的态度也很强硬。为了说服他们,支持不交出名单的理事们强调了以下两点。

第一,千住北新城不只是一座公寓,它的规模相当于一个地方自治体。这么说来,住户名单就相当于居民登记簿。如果说某个自治体内发生了杀人案,这个自治体的长官会把所有居民的名单提供给警察吗?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第二,即使不交出住户名单,警察也会有他们自己的情报。警察要去调查各家各户,如果事先约好了不向外公开的话,警察会记录下家庭构成和户主的职业,然后做成登记簿保存在警察局。在阪神·淡路大地震的时候,听说这种居民登记簿对确认居民是否安全起了很大的作用。如果有这样的东西的话,那还需要公寓的住户名单吗?这是两条合情合理的理由,最后,主张交出名单的理事们被说服了,会议通过了上述决定。讨论进入白热化的时候,会议也曾休息了很短时间,在一次性的表决中,主张不交出的理事人数超过了一半,持相反意见的理事们不能再有什么不满了。

但是,这个决定和后来的案件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但却是一场混乱的导火索。关于这一点,我们以后再说,现在还是回到二零二五室和它的周边吧。

警察分成三组,同时进入东西塔楼和中楼,人户进行线索的调查工作。另外,警察还到小区附近和车站的出租车停车场进行调查,茺川北署整个都动员起来了,警视厅本部和附近的警署也派人来增援他们。说句闲话吧,第二天是星期一,千住北新城和附近街道上的孩子们上学到了学校后,一定会以“我们家昨天来了警察”为话题的。

在西楼中,二零二五室所在的二十层全都是重点地区,其中特别是和现场紧挨着的二零二四室以及发现电梯上的血迹的葛西美枝子住的二零二三室,这两处要花时间进行调查。

“警察确实重复问了我相同的问题。”

现在说起这件事,葛西美枝子还有点不高兴。

“从公司到我家的路线,电梯没有下来时的着急,我已经重复说了十几遍了。”

警察特别仔细地问了她一个细节,那就是她在从门前通过的时候,从门的缝隙中看到有人在屋里走来走去盼情形。这件事,她已经和最早到达现场的茺川北署的警察讲过了,但这一次,他们问得更细了。你真的看见了吗?是男人的脚还是女人的脚?那个时候屋里有什么声音吗?这让葛西美枝子感到有点害怕。

“我不会撒谎,只是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所以没有什么值得害怕的。警察也很有礼貌,他们担心我情绪不太好,所以态度非常亲切。虽然还没有查清真相,但确实有四个人死了或者被杀,那个时候我看到的那个人也许就是罪犯,不知为什么,我体会到了自己的责任。我也第一次感觉自己和一起非常大的事件有了关系。”

她的丈夫葛西一之和美枝子一起接受调查。关于美枝子回家的时间、听到救护车的时间等问题,两个人说得完全一样,可以自然联系上。可是,关于二零二五室住户的情况,两个人都说不上来。

“我和丈夫之所以喜欢公寓生活,就是因为这里不需要花时间和邻居交往。因此,关于二零二五室和二零二四室的人,我们一点都不了解,真的不了解。”

在调查线索的时候,搜查本部并没有向调查对象即各家住户讲清楚住在二零二五室的人不是登记在名单上的小丝信治一家,而是另外的人。他们主要是问一些关于二

零二五室住着什么样的人、长相、年龄及家庭构成,有没有交往,最近有没有什么可疑或奇怪的事情。他们是想看一看会不会有人说“最近住在那间公寓里的人已经换了”。总之,用不了多长时间,电视上就会报道住在这里的人已经变了的奇怪的事实。在这之前,为避免先人为主或迎合警察,他们只有这段时问可以进行调查。

因此,葛西美枝子也不知道小丝信治一家的事情。她甚至都搞不清楚那间公寓里有没有人住,还是空着的房子。

“我是一名编辑,所以我的工作时间很不规律。丈夫在服装公司工作,经常去国外出差,或者是在制衣厂及商场,每天都起早贪黑忙得要命,根本不可能按时休息。我们根本就没有时问和邻居们交往,也没有这个心情。有时出门见了面,或在电梯里碰到了,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但我们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这个楼层的住户,还是来串门的客人。要说我认识的人嘛,只有西楼的管理员佐野先生。”

最近这层楼上有没有人搬家?你看见过有人从二零二五室往外搬东西吗?如果是经常回家很晚的话,那你发现过拿着大的行李不自然地进出楼层的人吗?对警察的每一个问题,葛西夫妇只能面面相觑,他们既不能猜想,也没有印象,所以无法回答。

最后,警察再一次确认了美枝子所看到的“有人在屋里来回走”

这一细节,另外还记下了她昨天晚上回家时所坐的出租车的发票上的车号,警察在她家花了将近两小时,才去了解下一家。

“我和丈夫说,我看到的情形很特别吧,是很重要的线索吧。可是,他们要想了解二零二五室住户的情况,可以去管理员办公室看一下登记簿不就马上明白了吗?”

那二零二四室又是什么情况呢?二零二四室的设计和二零二五室一样,是千住北新城面积最大的房子,这里住着一位名叫北烟敦子的企业家。她四十一岁,离婚,有两个孩子,一个上小学四年级,另一个上小学二年级。和他们住在一起的六十七岁的母亲负责照顾孩子和操持家务。6月2日星期天,一家人准备吃完饭一起去东京的迪斯尼乐园玩。

“我不知道夜里发生的这些事情。”北烟敦子说。她剪着短短的直发,说话非常利落。

“因为我们要去迪斯尼玩,所以,从前一天开始,孩子们就吵得很。因为我说过雨要是还不停的话就不去了,所以,他们在家里挂用薄纸做成的扫晴娘。2日上午看到警察的时候,他们还在挂扫晴娘,看上去有点意思。”

在北烟家,两个孩子正在等待暴风雨赶快过去,他们是最早知道这座公寓或者说隔壁的房问出事了。大概是早上六点左右吧。

“好像是大孩子叫醒我母亲的。他早就醒了,起来上厕所,因为走廊上有很多人,吵得很,他就从门眼里往外看,结果看到警察站在那里。后来我母亲出去了,向在场的人打听出了什么事情,她当然非常吃惊。当别人问她没有听见昨天夜里的动静吗,我母亲的脸都红了。好在这座房子的隔音性能不错,左右和上下邻居之问,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如果我住在靠近走廊的房间里的话,也许会发现什么。但我们家靠近走廊的是我母亲的房间,她的耳朵有点背。”

就在她们感到不安的时候,公寓专用的频道用文字形式通报了事情的经过,不一会儿,电视的新闻节目也进行了报道。孩子们哭着在发脾气,北烟敦子告诉他们以后再去迪斯尼乐园玩。

“我想警察会来问我情况的,不管怎么说,我们也是紧挨着他们的邻居。”

北烟敦子在西麻布有一家名叫“威尔肯”的餐馆,它是一家有限公司,她们所住的千住北新城二。二四室的产权人也是“威尔肯”,她们是去年12月搬来的。

“因为我们家都是妇女和儿童,所以我在选房子时安全是最重要的,千住北新城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吸引了我,我就搬过来了,没想到还会出这种事情。

“因为家里有孩子,所以我也会认识孩子的朋友的家长,但绝不会随便和别人交往的,我对我母亲也是这么要求的。可是,我母亲是家庭主妇,可能看见或听见公寓里发生的事情,所以她一定比我知道得更多。因此,在警察来之前,我就问她知不知道隔壁住的是什么人?”

和自己的女儿比起来,北烟敦子的母亲知惠子这一辈子就是一个家庭妇女了。所以,很自然,她会从和敦子及二零二三室的葛西美枝子不同的角度了解邻居的情况的。听女儿一问,知惠子回答说,隔壁确实是个大家庭,其中还有一位坐着轮椅的老奶奶。

“我笑了,我母亲都说是老奶奶的话,那个人的年龄一定很大了。母亲也说,那个人确实比自己还要大。好像身体不太好,非常瘦,最近她看到过好几次,那位老奶奶坐在轮椅上,可能是她的儿媳吧,推着她出去。”

对来二零二四室调查的警察而言,这也是非常重要的情况。二零二五室确实有一具老年妇女的尸体,尸体运走后,他们在对屋单进行搜查时,在储藏室里确实发现了一辆折叠式的轮椅。北烟知惠子又说了说好像是儿媳妇的那位女性的长相和穿的衣服,警察又想到了死在二零二五室的那位中年妇女。知惠子的证词第一次证实了,至少那位老年妇女和中年妇女不是昨天晚上从外面去二零二五室做客的,而是已在二零二五室居住有一段时间了。

知惠子的证词中还有一点很有意思,她强调邻居家是一个大家庭,家里的人口很多。

前面已经说过,知惠子的耳朵有点背,而且又不习惯这种场面,她有点紧张,所以,在她和警察的谈话过程中,不时地需要敦子的帮助。但是,她的头脑很清楚,观察力和记忆力也不错。当警察问她邻居家是个大家庭你见过几个人时,知惠子列举了每个人的特征。

·有一位像是公司职员的中年男性,可能是儿子吧,接近五十岁,这个人早上上班时,即使穿着外套,也不会打领带,经常在垃圾站碰见他。

·有一位中年妇女,可能是那个男人的妻子,是这家的儿媳妇,经常推着轮椅,没有化妆,比较胖,不太爱收拾。

·还有一位女性,我以为是这对夫妇的妹妹,三十五六岁,打扮得很花哨,化着浓妆,印象不是太好,有时和她打招呼,她都装着看不见。

·有一位年轻男子,像是这对中年夫妇的儿子,看上去有二十岁,因为他经常穿着西服,所以不应该是个学生,态度也不是很好。

·还有一个男孩子,可能是这对中年夫妇的最小的儿子,像是个中学生,这个孩子非常有礼貌,给人的印象不错,可能上学的学校比较远,每天早上都是早早地坐电梯下楼。

另外还有一个人,知惠子只在走廊上见过一两回,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有时候,早上能看见他穿着西服去上班,有的时候还看见他穿着平常的衣服在走廊上拿着把伞模仿高尔夫的击球动作。

知惠子观察的细致,让警察非常吃惊,北烟敦子也觉得很惊奇。

“你母亲真的是太闲了。”警察笑着说。

“请你不要笑,我母亲的世界非常小,这就是证据。正因为母亲在这个狭小的世界的坚持,我才可能去外面工作。”

知惠子也不是有什么特别的兴趣,才去观察二零二五室的。平常,买东西、打扫卫生、倒垃圾以及因为其他的一些琐事进出房间的时候,看到了邻居家的什么人,或者是在电梯里碰到了,或者是在垃圾站遇见了,仅此而已。为了证实这一点,敦子后来又问了问挂着“葛西”门牌的二零二三室情况。

“那里住着一对夫妻,但他们回来得都很晚,她家的夫人比你还要晚回来。她好像在责备美枝子。”

而且她还说,他们经常从外面叫外卖。

“于是,我说,因为有母亲帮我,所以我不用叫外卖就可以解决问题。啊,对不起,这些话和案件本身并没有什么关系。”

话又说回来了,如果二零二五室真的像北烟知惠子说的那样有七口人,那确实是现在很少见的大家庭,而且其中的四个人——老年妇女、中年夫妇和年轻男子,能和这次所发现的尸体对上号。

但是,警察认真听完之后,认为知惠子的证词还有需要补充的地方。其中一点就是邻居家的这七个人——她没有见过她认为是个大家庭的七个人在一起呆过。

说是这么说,但孩子长大之后,全家一起外出的机会就会少得多,因此,即使没有在门口或电梯前厅里看到全家七口人一起出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是,在接下来的调查中,又引出了另一个问题。那就是知惠子看见邻居家七口人的时间比较奇怪。

如前所述,北烟家是1995年底才搬到二零二四室的,到发生案件时,她们不过才住半年时间。但是,知惠子是在搬来不久就看见了那位在电梯前厅模仿高尔夫击球动作的四十岁的男人、打扮得很花哨的三十多岁的女人和那位印象不错的中学生,而看到那位五十多岁的男人、坐着轮椅的老婆婆、推着轮椅的中年妇女以及那位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则是在开春之后。

“警察还问,去年年底我们搬家的时候,和两家邻居打招呼了没有?”北烟敦子说,“如果打过招呼的话,那么对二零二三室和二零二五室的主人及其夫人的长相,和在走廊上见到时相比,我也会记得更准确。可是,很遗憾,我们没有去打招呼,只是去了管理员办公室。开始我就说过了,我对家里人和别人的交往是非常慎重的。”

这是因为敦子有着痛苦的经历。

“我离婚以后就让母亲过来和我一起住,但在我最初搬家的那座公寓遇到了一件非常倒霉的事情。那已经是六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家里除了妇女就是孩子,我有点害怕,而且我又经常不在家,所以我非常依赖邻居,可是事与愿违。”

当邻居家的男主人得知北烟家没有男人,敦子是个企业家的情况之后,他就开始明日张胆地打起了她的主意。

“那个人自称是建筑师——到底是不是建筑师到现在我都在怀疑——他在家工作,他的夫人在外面上班。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他对人的态度很好,我母亲也是一个善良的人,所以也是真诚地和他交往。可是,慢慢地,他变得越来越厚颜无耻了。没什么事情也经常过来,在家里呆着不走,并哄骗孩子……在这个过程中,她的夫人不在家不能一起吃晚饭,所以他开始去外面随便买点东西回来吃。有一天很晚了,餐馆关门时已经凌晨两点多了,当他听到我回家的脚步声后便按响了门铃,问可不可以借一杯水喝。笑眯眯的,非常亲切,但慢慢地就变得让人讨厌了。”

就在她想说邻居相处不要再有这样的事情时,这个男人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他说,因扩大事业而资金不足,非常麻烦,作为邻居,她是不是可以帮帮忙。

“他说需要一百万日元,简直太混蛋了。我太小看他了。”

当着他的面,北烟敦子非常干脆地拒绝了他,而且还告诉他以后邻居之间的交往要客气一些。对于女性而言,这是一个非常果断的决定,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对方太可恶了。

“从那天起,我们就开始了无休止的麻烦事。打匿名电话,把信箱弄坏了,跟踪我和孩子去店里或学校,偷走孩子的自行车或把自行车弄脏——什么样的事情都有。还有更倒霉的,就是这个人是业主委员会的理事,他通过理事会,无中生有,说我的孩子吵得太厉害影响他睡觉,我经常带不同的男人回家,这种行为影响了公寓的环境。我也找了律师并采取了一些对抗措施,但觉得太累太累了,最后我们住了不到一年就决定搬家了。”

“威尔肯”的经营刚上道,所以搬家的费用也比较紧张,而且还给孩子们的精神上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

“从那以后,我决定再也不会随便和邻居交往了。因此,搬来的时候就没有和邻居们打声招呼。没有男人的家庭,会有很多想像不到的危险。也许别人会认为我们是对人态度不好,不懂礼节的人家,但也无所谓了。我认为只要和管理员或物业公司取得联系就可以了,到现在我还是这么想的。现代人中已经不会再依靠邻居了,而是对邻居持有戒心,有一种排他的心理。”

因此,敦子向警察解释说,北烟家不可能知道二零二五室的准确的情况。警察也表示理解,并对北烟家过去的遭遇表示了同情。但是,他们又向知惠子询问了她的证言中的一些细节问题。

他们最想知道的就是知惠子所说的开春之后看到的坐着轮椅的老年妇女四个人中,她看没看到其中有人和前面所看到的三个人在一起呆过。

现在案件已经真相大白了,因此很容易理解警察调查这个问题的目的了。

开春前的三个人,模仿高尔夫球击球动作的像是公司职员的男人、打扮得很花哨的女人和中学生,这是小丝信治一家人。而开春之后的四个人,

是被发现尸体的四个人。这两家人是不是在知惠子所说的开春之时因还不清楚的原因换了住房呢?换房的理由能否说明这两家之间的相互关系呢?这还很难一下子作出判断。可是,小丝家公开的——至少是和管理员佐野打了招呼——不是搬家,而是悄悄地离开,然后那四口之家又悄悄地搬了进来,从这些情况推断,这里很可能会有不能公开的事情。那么,这两家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呢?北烟知惠子把两家当成了一家,这是因为她看到的他们都是一个人、或者两三个人进出二零二五室。问题就是这两三个人的组合。

知惠子的记忆力虽然不错,但她也很难一点不错地把所看到的二。二五室的住户的所有情况都回想起来。就在她按顺序往下讲的时候,遇到要搞清楚的细节时,她反而记不清楚了,这样的情况是很多的。但是,她只记得一点,就是最近、大概是上周三四的事情。

“我母亲说,在电梯间的前面,她看到那位自己以为是邻居家儿媳妇的中年女人和认为是她妹妹的打扮很花哨的女人站在那里说话。”

这个时候,北烟知惠子买完东西回来,刚从一楼上来,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但当她一出电梯的时候,就看到这两个女人面对面地站在二十层的门厅里。噢,可能是邻居家的夫人和她的妹妹吧。这时是下午三点左右,那位年龄大的夫人穿着衬衣、裤子,扎着围裙;那位妹妹则穿着一件很鲜艳的粉色的套装,胳膊上挂着一只手包。虽然她精心地化了妆,但走近了一看,与其说她三十多岁,倒不如说有四十岁,知惠子有点吃惊。知惠子下意识地向她们两人打了声招呼就走了过去。

警察问知惠子,那个时候的两个人是什么样子。

“因为我母亲不太好意思说别人的不好,所以很麻烦。我对她说,你把你的感觉说出来就可以了。她终于说了。”

知惠子说,我总觉得她们两人在吵架。那位妹妹看上去是在生气。

到了这个时候,调查线索的警察已经可以肯定那位妹妹就是小丝静子。因为搜查本部的人已经去了她的父母家。我认为如果了解了小丝家的情况后,就一定能查清被发现尸体的四个人的身份。

“母亲好像很担心的样子,害怕自己说了多余的话。我鼓励她说,这是协助警察调查,用不着有任何担心,而且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警察要走的时候,北烟敦子问,天气已经变好了,我可不可以按原计划带孩子们去东京的迪斯尼乐园玩?他们笑了,回答说没有任何问题。“然后,我们就放心地出去了,但总觉得像是从现场逃出来似的,尽管我们只是邻居,和案件没有任何关系,真是不可思议。”

北烟敦子说,邻居家有四个人一下子全被杀了——开始的时候,她并没有对这件事有太多的恐惧。在2日这一天,就觉得像是被小偷偷了东西或是怨恨其他什么,根本就说不清楚。

“正如我说过的那样,我们一家人以前曾经领教过邻居的可怕。之所以说邻居可怕,是因为这个社会可怕,最后变成了害怕交流。因此,任何时候,发生任何事情我也不会觉得不可思议。”

她说,要说什么最可怕,没有什么比人更可怕的了。

“我是做生意的人,客人当然是很重要。可是,当我在做一个生活中的人时,我要一个人供养孩子和年迈的母亲,根本不可能休息。对于二。二五室发生的事情——因为当时还什么都不知道——就觉得死神和自己擦肩而过。按以前的经验,我知道即使没做任何坏事,但只要稍不小心,就可能会遇到什么灾难。因此,正因为我们家平安无事,我反而比较冷静地接受了邻居家都被杀死的事实。虽然母亲有点累了,但我还是认为那天出去比较好。”

时间继续往前推移,这天夜里,北烟敦子和知惠子还有她的孩子们哪怕是暂时忘记了千住北新城西楼二零二五室里发生的事情,就在灰姑娘城的上空飞满了美丽的烟火和欢呼声的时候,这时是晚上八点半左右,作为接着发生在小丝家的案件的重要有关人员、后来被整个日本人所追踪的石田直澄的名字出现在案件的前面。

我们再来看看西楼二十层的其他住户的证言又是怎么说的呢?正如北烟敦子所说,千住北新城的建筑物的隔音性能非常好,作为大型集中住宅这是极其理想的条件,但对于调查犯罪却有着消极的影响。即使是门挨门生活的两个家庭,也都不太了解邻居家的情况。

在这里,我们再听听派克住宅建设的公寓管理部长井出康文的话吧。

“这当然不是统计的结果,而且这种事情本来就无法统计,只是我的经验之谈。无论什么样的集中住宅,住宅的质量越高,住户间的相互交流就越少。当然有的公寓里的所有住户的关系都很好,经常在谁家开晚会。可是,一般来说,像那些高级公寓楼,邻居之间的交往非常淡薄。”

为什么呢?“最适当的理由还是隐私问题,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吧,那就是艺人。与其随便地和邻居交往,艺人们倒是觉得不知道住在这里的人是谁更重要。那金融界的人是不是也这样呢?有些购买上亿日元的公寓的有钱人,本来他当然是想要单独的住房。事实上,有了单独的房子后,他们不是把公寓当成别墅,就是用作办公室,或者在特殊情况下也会用来包养情人……”

他笑着说。

“这样,有许多人就偏离了家的概念而买房或借房的,而且有能力这么做的人,多数在企业或机构中担任重要的职务,所以大家肯定都很忙,这些人住在一起,相互问的交流当然会少得多了。”

井出部长说,仔细想一想,我的话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们只是一名公司职员,有时也会从公司领一些补助,去参加要交巨额会费的不同行业之间交流的晚会或活动。可是,如果我们看看自己家的邻居,有时也会发现隔壁的男主人是制造公司的部长,对面的男主人是流通业界的人士,而前面第三个门的女主人在服务范围极广的食品公司工作。”

他说,按这种情况分析的话,日本人所形成的现代交际已完全以公司为单位了。

“特别是男人,但女人却有点不一样。要说其中的原因,并不是指女性的能言善辩或善于交朋友,而是因为孩子。女人都是以孩子为中心进行交际的。”

也许有人会对井出部长的看法提出异议,但千住北新城西楼二零二五室所发生的案件却正好能证明他的说法。关于二零二五室住户的情况,住在西楼的孩子们提供了数量最多的具体情况。

即使是生活在交流极少的塔楼里,孩子们确实还能感受到朋友的存在。青春期的孩子所认同的朋友并不只是因为高兴,有时候遭遇相同的人却并不友好。好在平成四年搬进二零二五室的小丝家的独生子孝弘刚刚十岁。根据北烟知惠子的证言,在今年开春前,孝弘确实就住在西楼里,那个时候他十四岁,是个还不太成熟的年龄。

随着调查的继续进行,首先在二十层的二零一。室找到了一位小丝孝弘的朋友,他是一位名叫宫崎信吾的十四岁的少年。从售房到入住,他和小丝孝弘在电梯里相遇过十几回,我们就从这里开始讲吧。

“他也不是经常坐电梯的,他是个不爱说话的家伙。”

宫崎信吾就读于一家少年足球俱乐部,过着集体生活,而且还忙着到处比赛,朋友很多,所以他并不觉得应该和小丝孝弘交朋友。孝弘看上去“脸色灰灰的”、“对足球根本不会有兴趣”、“就只知道学习”,所以他也觉得有点扫兴。

尽管如此,他之所以和小丝孝弘说话,是因为他穿的是泷野川学院附小的校服。宫崎在俱乐部球队里的一位好朋友也在泷野川学院上学。

“我问他认不认识一位叫市川的学生,他回答说不认识。大概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吧。”

这位叫宫崎的少年说,虽然是住在同一层楼上,但在走廊或者门厅里见到小丝孝弘的机会却不多。

“但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从这里到泷野川学院,上学很麻烦的,每天有一半的时间要花在上下学路上。”

宫崎信吾最后一次见到小丝孝弘是在今年2月初或2月中旬。

既不是在电梯里,也不是在门厅里,而是他看到小丝孝弘正在横穿小区里的绿地。

“那个时候,他好像拿着一个很大的书包,眼看着地,慢吞吞地走着。”

他说,最近再没有见过孝弘。因为他也没有看到二零二五室有人搬家,所以他不认为孝弘住在那里。当时的他,由于暑假想参加俱乐部球队在欧洲的第一次比赛,为了能被选上成为参赛队员,他一直在一门心思地练球。他说,自己太忙了,根本没有时间去关心周围的事情。如果按井出部长的说法,住在高级公寓里的孩子们也在为自己的计划而忙碌着。

和北烟知惠子一样,二十层的住户们也谈到了那个坐着轮椅的老年妇女和推着轮椅的中年妇女。也有人说“那个样子好像很贫穷,不太喜欢”,还有人认为这把年纪的老人住在这层楼上有点可疑。但是,和这位坐着轮椅的老人及中年妇女真正说过话的还是孩子,那就是住在十九层的一位高一的女学生。

这位名叫木暮美佳的少女已经记不清准确的时间了,“但还是穿着冬装的时候”,她想坐电梯下楼,于是和坐轮椅的老人及推轮椅的中年妇女进了同一部电梯。电梯一直往下,到了一楼。木暮美佳非常有礼貌地按了一下“开”键,并给老人让开了道,当看到轮椅在往外走的时候被卡住动不了的时候,她还帮忙推了一下。这位老人非常瘦,也不重。两个人抬了一下,轮椅很顺利地进了大厅。

“那位阿姨也非常有礼貌地对我说了声谢谢。”

然后她又问我附近有没有邮局,我告诉她从东门出去往左拐,沿着公寓的围墙往前走,过了第二个红绿灯就是邮局,那位阿姨好像不太相信似地重复了一遍,又对我说了声谢谢就离开了。

“坐在轮椅上的老奶奶,一直都是笑眯眯的,但没有说话,眼睛里有眼泪,好像看不大清楚似的。”

木暮美佳要去的地方正好和邮局的方向相反,但她担心那位阿姨不熟悉情况,在她们穿过小区快要走出东门的时候,也不知为什么,她就跟在后面。而且,她确实看到那位阿姨出了东门后就往左拐弯了。

“我想,她们肯定是刚搬过来的。”

将搜查本部所了解到的情况综合起来看,可以得知“坐轮椅的老年妇女和推着轮椅的中年妇女”两人自今天3月以来频繁出现在以电梯周围和小区内的散步道路为中心的范围内,许多人都看到了她们,而且她们很显眼。其他证人说是“从3月份开始”,而木暮美佳说的是“穿着冬装”,虽然有一些不同,但这有可能是3月份的倒春寒穿的冬装,如果再联想一下北烟知惠子所说的“开春”,二零二五室住户的更换、或者说有新的住户的时间应该是在3月份。

西楼里还有一个人,不只是见过,而且还和二零二五室的住户小丝家的人有过接触,这也是个中学初二年级的女孩子——住在八一零室的名叫条田出美的少女。

碰到她并和她说话的是小丝孝弘和他的母亲静子,她还能清楚地记得时间,那是今年的正月,1月5日。

她第一次见到小丝孝弘是在垃圾站,那是堆放垃圾的地方,有好多垃圾箱,分为可燃和不可燃两种。因为两座塔楼和中间那栋楼的垃圾都要堆放在这里,所以垃圾站的面积很大。

派克住宅建设从1月6日开始新一年的管理工作,5日下午,条田出美的母亲让她下楼倒垃圾的时候,许多垃圾箱已经装得满满的了。因为很臭,所以条田出美把垃圾扔进垃圾箱之后就想马上离开。

就在这时,她发现在最里面的粗大的垃圾专用存放点有一位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他在倒什么东西呢?不知为什么,他引起了出美的注意。出美看到他的脚底下放着一台大型的立体声收录机,他想离开垃圾站。

虽然很远,但条田还是看到了,他所扔掉的那台立体声收录机还是挺新的。她急忙跑过去一看,几乎和新的一模一样。出美赶快从垃圾站跑出来,去追刚才那个男孩子。他走得很慢,不一会儿,出美就追上他了。

“哎,你等一下!”

听到后面有人叫他,那位少年猛地回过头来。这是一位脸色灰灰的少年。

“看上去像是有病。”

出美喘了口气,问他刚才扔到垃圾专用存放点的收录机是不是已经坏了。那位少年不安地搓着手指,没有马上回答。

“虽然还很新,也许是个次品呢?你真的把它扔掉吗?”

听我这么一问,那个少年更狼狈了,显得很犹豫。出美有点不高兴了。

“你要是真的扔掉的话,我可以捡回来吗?也许只是个次品,修修就可以了。太浪费了,那么新的东西。”

条田

出美有一个姐姐,姐姐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立体声收录机,出美自己也想要一个,但因为自己用压岁钱买了一个最新款式的随身听,这样一来,钱就不够了。可是,如果只出修理费就可以得到一个和新的一样的收录机的话,这种好事是不会有的。

“那个男孩子很为难,我问他我能不能捡回来的时候,他的嘴里咕咕哝哝地说了些什么。”

出美的忍耐到了极限,她准备回到垃圾站,去捡这个家伙刚才扔掉的收录机。捡别人扔掉的东西是捡东西人的自由,即使他不同意也无所谓。

但这一次不一样。那个男孩追上出美非常慌张地说:“你千万不要捡那台收录机,是我让母亲生气的。”

“真是个奇怪的母亲啊,让你这么不爱惜东西?”

“不是的……”

这位少年都快哭了,他说,这确实不是我的东西。出美吓了一跳,大声说:“既然不是你的,那会是谁的东西?难道是偷来的吗?”

正在这时,小丝静子来到了垃圾站。开始的时候,出美以为是哪家的阿姨出来倒垃圾的,当看到她非常厉害地跑过来抓住自己跟前的这位少年的胳膊时,出美才知道她是这位少年的妈妈。

“‘你在干什么?扔了没有?’她从开始就一直大声地骂着他,那个男孩子眼泪都出来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出美丝毫没有害怕,她对静子说:“阿姨,您是他的妈妈吗?我刚才是在问他,我可不可以捡他扔掉的收录机,可以吗?”

这位男孩子的母亲死死盯着出美问,我讨厌捡别人扔掉的东西,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出美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她回答说自己是西楼八一零室的条田出美。

男孩子的母亲骂道,这种公寓里不可能住着捡垃圾的孩子,你在撒谎!她气势汹汹的。

“我就是我自己!”

出美想,说自己的女儿撒谎,妈妈一定不会保持沉默的。

“我没有撒谎,你要不相信的话,我可以把妈妈带到你家里去,阿姨住在哪个房间?”

听到出美这么直截了当的问题,男孩子的母亲没有回答,而是拉着他离开了垃圾站。而条田出美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到了伤害,她不想放过他们。“等一下!”她边喊边追。像个木偶似地被母亲拉着的男孩子和他的母亲都放慢了脚步,出美很容易就追上了他们。

“是不是太过分了,说别人撒谎,还想跑!”

如果对方是个男性的话,出美也许会害怕,但对方是一个女人。

是一位阿姨,一点都不可怕。出美一直紧紧地跟着他们,当来到小区里绿地前面的时候,男孩子的母亲有点歇斯底里了。

“我不认识你,不要这么讨厌!”

她边叫边放开紧紧抓住的男孩子的手,向西楼跑去。刚被放开手的时候,男孩子差点摔了一跤,但没有摔下去,他又站稳了,然后不好意思地看着出美。

出美太生气了,她有点目瞪口呆了。最后终于说了一句:“你的母亲是不是太奇怪了?”

男孩子向出美表示道歉:“我母亲今天身体不太好。”

“不太像吧。”

这位少年的母亲身穿一件旧毛衣和一条裙子,脚上穿着一双凉鞋,头发乱糟糟的,不太好看,但倒是看不出来身体有什么不好。

“她是病了。”男孩小声说,然后用恳求的口气对出美说,“你能不能不捡那台收录机?即使你捡了,也不会有什么好事情的。”

出美也觉得有些害怕了,她虽然有点舍不得那台收录机,但还是点头表示同意男孩的话。这位少年非常认真,但看上去也可怜,出美开始有点同情他了。

“我们家也住在西楼……”

“多少层?”

“二十层,二零二五室的小丝家,但马上就要搬走了。”

当出美讲到这里的时候,调查的警察提醒了好几遍,这位名叫小丝的少年真的说过要搬家吗?不会有错吗?条田出美记得他确实是这么说的,她不会记错的。

出美和这位名叫小丝的少年一起坐上了西楼的电梯。当出美在八楼要下电梯的时候,一直无精打采没有说话的那位少年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出美回家后,把刚才在垃圾站遇到的事情讲给母亲听,母亲先是严厉斥了出美想从垃圾箱捡东西的行为,然后她也陷入了沉思。

因为她怎么也不能理解这位叫小丝的少年的母亲的态度。

“难道那台收录机是颗炸弹吗?”出美的姐姐半开玩笑地说。因为她们三人总是想不明白,所以决定再去一趟垃圾站。

收录机还在那里,可是,上面的CD用的盒盖被割破了,把儿也没了,音带盒也被割破了,一副很凄惨的样子。从刚才发生的事情到现在不过才三十分钟到四十分钟的时间,但在这期间一定有人来过了,为了不让出美把收录机捡回去,才把它破坏成这个样子的。

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二零二五室的小丝家就成了条田家母女三人经常谈论的话题。出美的母亲一直希望能在塔楼的电梯里、门厅或小区的其他地方见到小丝家这位反常的母亲,而且她还对出美说,如果看到了,一定要告诉她。

可是,出美再没有见过她。

条田出美遇到的事情发生在正月里,1月初,小丝家确实还住在二零二五室。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个时候所见到的小丝静子穿的是平常衣服,而且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也许是因为正月里休息,没有特别在意吧。

小丝一家和西楼所有的住户都很少有接触,大家对他们的印象也不深,就连管理员佐野都记不住,但他们和条田出美的接触非常具有戏剧性。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要把新的收录机扔掉?孝弘说“你要是捡的话,也不会有什么好事情”是什么意思?负责调查的警察认为,只要能到小丝静子的父母家抓住小丝一家三口,这些难以理解的地方,还有更大谜团的四具尸体的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静子的父母家是日野市内的木村家,早上就有负责的警察前去找他们了。

但是,快到中午的时候,负责调查的各组警察都集中到了千住北新城小区内,他们得知了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小丝一家跑了,现在下落不明。

“我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在中午以后,紧急理事会结束后我回到了管理员办公室,佐野告诉我应该再进行一次联络的小丝一家已经逃跑了。”

小丝一家当然不会回到千住北新城。有人认为,虽然他们跑了,但他们还带着孩子,所以应该不会费多大工夫就能发现他们的。于是,警察问佐野,千住北新城是否举办过什么活动,或者是住户的恳谈会,有没有活动的纪念照片?从照片上能确认小丝一家三口人的长相。

佐野回答说,对不起,没有照片。

“不要灰心,井出部长安慰着佐野,他还说警察不能再指望物业公司了。”

虽然井出部长说得很轻松,但他的内心也开始感觉到了一种不安。

“当我听说小丝一家逃跑的时候,我就知道这家伙遇到了两种麻烦。”

这次的杀人案,不只是住户是被害人的案件,它同时也是住户是罪犯的案件——这种可能性虽然很小,但还是存在的。如果小丝一家和案件没有关系的话,他们就不会在警察了解情况时逃跑了。他们心里一定有鬼,所以才要拼命逃跑。

“当然,我们都不希望发生杀人这种惨案,但是作为公寓的经营者和物业公司,我只能从这个角度讲一讲。在这种案件中,从自己所经营的公寓里发现被害人,我们肯定会受到损害;如果再出现罪犯,我们一定还会受到损害。在这两种情况重合的时候,这种损害不是简单的相加,而是相乘的关系。”

从安全方面考虑,发现受害人将带来极大的消极影响。不仅是公寓,居住在公寓里的人是分等级的,如果出现罪犯,那么它所带来的消极影响会更大。特别是如果杀害四人的凶手就住在公寓里的话,那不仅会给千住北新城,而且会给整个派克建设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

在出售公寓的时候,无论是建设公司还是卖主,他们都会关注购房者的资金状况,贷款的返还计划以及自己的资金占有率。但他们不会去审查户主的人品,更不会以此来判断买卖是否能够成功。所以,当发生问题的时候,受打击最大的应该是作为卖方的企业的形象。

“这些情况还不能断然下结论是否是不动产商,这也是将家也就是我的房子作为商品出售的企业的难处。”

他还说,不仅如此,现在还是一个“心情的时代”。

“准确的数据和掌握详细的事实是两个方面,重要的是心情愉快,这也是公寓管理的最重要的内容之一。仅仅靠打扫卫生、送货上门和整理院子已经不行了。还必须让住户们感觉到,只要住在这里了,就要享受到和高额物业费相符的令人舒服的特权。”

千住北新城虽然说的是高级超高层公寓,但它的转租率和空房率都是很高的,分期付款的售房业绩也不是很好,这些情况在“案件”一章中已经讲过了。为了扭转这不为人知的不好局面,派克建设必须坚持千住北新城的“高级公寓”的形象。而且,正如上一章所说,派克建设当时还在相模原开发了和千住北新城一样的超高层公寓,而且正在对外出售过程中。要说着急的话,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尽管千住北新城也有许多问题,但它毕竟已经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卖出去了,而相模原则是刚刚开始。

过了中午,当紧急理事会结束的时候,派克建设的公寓事业部部长田中琢己也赶来了。他比井出小两岁,非常能干,从事大规模公寓开发的派克建设的评定工作几乎都是由他一个人完成的。田中表情很严肃,当他听完井出介绍完目前所掌握的情况后,脸色更加阴沉了,就连井出都觉得有点害怕了。

“田中说,相模原的现场售房处非常混乱,他是做完了应急预案后才过来的。相模原和茺川区的情况不一样,而且距离也很远,但那里的购房都已经产生了恐惧心理,这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不是买什么便宜东西嘛。”

在相模原售房处,正在工作的女职员被顾客都快骂哭了,顾客说发生了这种事情,还说什么安全是万无一失的,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虽然是星期天,他们也开始联系很难找到的董事们,总公司也在筹备成立本次案件的对策本部。井出负责该对策本部和现场之间的联系,目前就先在西楼的管理员办公室工作。

就在井出和田中两位部长一筹莫展的时候,警察的调查工作仍在进行之中。另外按井出的指示,管理员办公室也开始通过文字的方式传送消息,在警察人户调查前,有的住户也提供了案件的一些线索,各个管理员受理后把这些谈话都记录下来,然后逐一报告给警察。

住户所提供的消息也是鱼龙混杂,有的一看就知道和案件没有任何关系,还有许多是掺杂自己想像的以及道听途说的消息,但是其中还是有一些消息引起了警察的注意。今年2月到3月间,有一个流里流气的男人或者是两个人在小区内转悠,或者是在西楼周围转悠。时间一般是在晚上十点以后,平时的白天也见过这个男人开着车过来,那个时候,正值千住北新城小区实施封闭措施,他的车当然就不能开进来,这个男人很生气,说话的声音也很大,态度非常恶劣,他把挡在小区人口处的用钢管做成的栏杆都踢坏了,然后就扬长而去。有好几个人提供了这一情况,除了出事的东门以外,其余的人所看到的那个流里流气的男人都几乎只局限于在西楼周围活动。

在听管理员佐野汇报这一情况的时候,对这起案件的疑点还是无可奈何的井出部长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现在还不能轻易断定这个流里流气的男人和这起案件有什么关系,但是,高级公寓·秘密搬家的住户·流里流气的男人·这个男人进出的时间正好就是二零二五室的住户更换的时候。想想这些巧合,他突然有了一种假设。

“尽管我觉得有点牵强附会了,但如果在小丝一家被抓到或在事情能有一些眉目之前不说出来的话,这个下午我一定会非常烦躁的。”

小丝一家三口从八王子市内的一家商业旅馆里给静子的父母家打电话,被等在那里的警察教育了一番,然后他们去了附近的警察局,开始接受警察的调查。井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下午四点左右。

“于是我就说说看,也许二零二五室是竞买的房子?小丝家无法支付贷款所以就逃走了,银行查封了二零二五室并进行了竞买,从3月份起住在二零二五室的人,虽然还不清楚是个经验丰富的人还是一个仅仅是被利用的外行,但应该就是所谓的占房人?”

他说得确实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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