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再婚,你知道吗?”苏老爹问道。

刘家晟点头:“知道啊。”

“宋国宏也知道?”

“嗯,他跟方东升还想当媒人呢,可惜小梅跟赵恪赶的急,两人直接在军营举行了婚礼。”

苏老爹呼吸一窒,和着就瞒着他了。

“这个赵恪……”苏老爹吐了口气,“你见过?”

“见过,人品、能力,说句不恰当的话,比之红军还要略胜一筹,更别说建业了,”说到这里,刘家晟隐隐有些猜测,“小梅事先没跟你说她再婚的事?”

苏老爹噎了噎,后一句扎心了,前一句更让他不舒服:“我家建业是最好的!”

刘家晟一默,心情瞬间五味杂陈起来,半晌方道:“建业已经去了,小梅还有长长的一条路要走,我们应该试着放下。”

苏老爹握着话筒喘了几口气,继而哽着嗓子道:“你跟我说说,建业咋走的?”

牺牲、牺牲在哪了?人是埋在牺牲地了,还是在烈士公墓?

还有,孩子去时,是中的枪还是……

他疼不疼啊?

苏老爹哽咽着长长喘了口气,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你跟我说说,受没受罪,人埋在哪了?我最后一次见他,还是去年,他回来就住了三天,我们爷俩……都没怎么好好说过话……”

“苏大哥——”刘家晟鼻子一酸,泪跟着下来了,张了张嘴,想到他年龄不小了,没敢说实话,只哑着嗓子一字一句道,“中了一枪,在心脏,没受苦,眼一闭就去了,人埋在西南边境。”

苏老爹闭了闭眼,明知可能掺了假,口中却道:“那就好!那就好!”

仿佛只有这样,孩子走时就真的没有受罪。

电话长长静默了会儿,苏老爹扶着桌子在椅子上坐下,抹了抹脸上的泪,缓了缓:“小梅带着两个孩子改嫁,林成良他愿意?”

“他,”刘家晟脑袋一转,苏梅没跟他们说林成良和陈美如的事,是怕他们担心吧,遂轻描淡写道,“他收受贿赂下放西北了。”

苏老爹一惊:“小梅和两个孩子会不会受影响?”

“不会,她都带着孩子改嫁赵恪了,还受什么影响?”

“所以,”苏老爹心下一痛,“小梅改嫁是为了两个孩子了?”

说两个人有感情,刘家晟说不出来,他见过小梅跟建业之间的相处,如胶似漆;也见过小梅跟赵恪的相处,相敬如宾都谈不让,笑容里全是客套。

想到刘英、红军、建业留下的人脉,苏老爹如何不明白女儿的选择,就是因为如此,才更无法释怀,回去就倒下了。

苏老娘吓坏了,拉着他的手哭道:“我还想着买了票,去南方看闺女和小黑蛋呢,你给我整这一出,是不想让我好过吧?建业刚去,你要是有个好歹,我让我跟闺女咋活啊!”

“别哭,”苏老爹迷迷糊糊地拉了拉她的手,“别跟小梅说,你等我,等我好了,我跟你一起去看她,看建业埋骨的地方。”

后一句他说的极轻,苏老娘却听在了耳里,止不住伏在床头抱着他的手哭:“去,我们去看看。”

季秋婉把家里的老母鸡杀了,炖成汤提了过来,听着病房内的哭声,心里跟着难受的要命。

她逃荒过来嫁进门时,小梅七岁,建业九岁,围着叫她嫂子,给她拿吃的喝的,让她惶恐的心一点点地定了下来。

她看着他们成长、相恋、结婚、生子,以为还会看着他们白头,一路相扶到老,却没想到,属于两个人的幸福戛然而止。

“大嫂!”老三去食堂打饭回来,看到提着竹篮立在病房门口的季秋婉,诧异道,“你怎么不进去?”

季秋婉“嘘”了声,小声道:“娘在哭。”

老三默然,这几日哪天不见娘的眼泪。

两人立在门口又等了会儿,才推门进去。

“娘,”季秋婉放下竹篮,拿毛巾给苏老娘擦了擦脸,道,“我熬了鸡汤,放了干枣、黄酒,香香的没有一点腥味,给你盛一碗喝吧?”

苏老娘没胃口,木然地摇了摇头:“我喝不下,你把碗给我,我来喂你爹。”

季秋婉盛了有肉的一碗给她,劝道:“我方才在门口听了,你既然想去看小妹,哪能不吃饭呢?吃好喝好养好身体,才好坐车过去啊,要不然就算我们同意了,你一过去,小妹一看你这有气无力的模样,还不得心疼坏了。”

儿媳说的对,要想早点去看闺女,确实得养好身体。

这模样过去了,她见了还不得哭。

接过碗,苏老娘硬逼着自己喝了半碗汤,吃了个鸡腿。

苏老爹在季秋婉一勺勺的喂灌下,勉强跟着进了半碗汤。

“三弟,”季秋碗收拾了碗筷,对老三道,“我留下照顾,你回去休息两天吧。”

“不用了,”老三摇头拒绝道,“咱爹夜里要翻身上厕所的,还是我留下方便。”

苏老娘看着挣着留下的两人,摸了摸口袋,拿出了苏梅寄回的信,抽出供销社的工作名额:“老三、秋婉,你们俩过来。”

季秋婉在苏老娘身边坐下,笑道:“娘,什么事你说。”

老三跟着点了点头。

“老三,”苏老娘道,“小妹这次随信又寄回了张咱镇上供销社的工作名额。”

苏老娘把苏梅写的转让申请递给他看:“这工作,原是部队给小妹安排的,她没回来,直接带着小黑蛋、念营嫁给了赵恪。按理这工作原是要收回的,但你小妹说,赵恪跟后勤部要了过来。”

“上次两张名额给了你大嫂和四弟,所以这张她就按顺序给了你二哥,”苏老娘瞅了眼老三的脸色,见没有什么异样,遂继续又道,“你大嫂把工作名额让给了你二哥还了人情,这张娘想将它补给你大嫂。”

“娘,这事,”老三迟疑道,“你是不是该跟二哥说。”

“你二哥那里不用说,娘做主了,”苏老娘硬气道,“跟你说,是怕你心里有疙瘩。”

“娘,小瞧人了不是,你三儿是那计较的人吗?再说,小妹带着两个孩子改嫁,自己还不知道咋作难呢,还想着我们一个个,儿子们心里有愧呢。她想让我们过得好点,再好点,我们也希望她能照顾好自己,最好自私一点,别什么都往家里掏……”

季秋婉张了张嘴,她想跟着两老去南方看小妹啊!

上了班还怎么去?

……

南方军区

厢房建好、院墙拉起来后,战士们又多来了一天,帮忙垒了灶,按苏梅的设计盖了洗澡间和男女厕所,用青砖铺了屋内和院子里行走的路。

那天恰好水管送来,他们又帮忙将水管从山里一路铺设进院,在厨房旁边修了个水池。

四个箱子散了味,他们帮忙拿抹布擦洗后,问清苏梅都放哪后,一个个给搬进了屋。

四张床,正好一个床头一个。

做好这一切,战士们一个个绕着院子看了一圈,欣喜溢于言表,成就感十足。

苏梅搬了筐家属院带回的营养品和两条烟出来:“来来,过来拿钱。”

苏梅根据赵恪给的单子,一个个喊了名字,家有幼儿的便给一袋奶粉少给点钱,有生病老人的便给一瓶麦乳精或是红糖、白糖,钱同样少给点。

大多数还是正常付钱,烟是一人一包。

“嫂子,”战士们拿着东西不好意思道,“会不会太多了?”

其实哪有多少呀,一个人也就一块出头,拿了东西的只能拿到一两毛。

要知道他们连着轴地忙了四天呢。

“不多,”苏梅收了筐,知道他们要赶着去集训,也不多留,只招呼道,“经常来玩哦,我给你们擀面条吃。”

“知道了嫂子。”众人挥了挥手,相携着走了。

家里布置好后,一切就走上了正规,赵恪带队进了山,苏梅每天把大的三个送到王老太那儿上课,背着小瑜儿去农垦食堂上班。

孵化房里翻翻种蛋,跟司务长、大胖讨论讨论菜式,什么陕北的酸辣洋芋尖、烩菜、黑楞楞、洋芋擦擦,土豆那是换着花样地做给战士们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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