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我跟你们说,婚姻是什么?写书的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我看一点错也没有,它不单是爱情的坟墓,还是自我的坟墓,走进了婚姻——哎我这正发表严肃演说呢,过一会给你们时间让你们自由讨论,现在都好好听着——走进了婚姻,这辈子就算是走到头了,从此柴米油盐鸡毛蒜皮哎哟喂,你就暗无天日了。”

柳蓉觉着她唾沫横飞的一定很渴,于是倒了杯水给她放在桌子上。

“你们说哈,我今年二十郎当岁,正青春好年华,就跟那孙子这么过,我他妈图什么啊我?”

“你半年前还说那孙子是你见过的第二聪明的人呢。”这是签证已经搞定,房子已经联系好,无事一身轻的常露韵。
“放屁,我没说。”胡蝶矢口否认。

“狗说的。”这是常露韵,柳蓉,梁雪,梁肃四个人异口同声。

艾国把削好的水果放在桌子上,看着他们直笑。
梁雪正修年休假,她晒黑了不少,在基层的确辛苦,也不大化妆了,气色却反而好了不少,还带回一个一说话就脸红,只会闷头干活的小男朋友艾国。

胡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非常不客气地叼起一块西瓜,一边吃一边说:“反正这日子不过了,我现在就开始过日子,成天惦记着家长里短,攒车攒房攒孩子,那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不过了。”

梁肃清了清嗓子,诚恳地说:“我说胡蝶同志,当初可是你自己,非得要结婚,非得诈我们一堆彩礼,大老远地还劳动我们家小蓉子给你当会计,被你妈拿着啤酒瓶子追杀了半条街,那视频我都给你留着呢。”
胡蝶说:“那是我年少无知。”

梁雪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啊,可问题是你现在不年少了,怎么还依然无知呢?”

艾国像个孝子贤孙似的,递上一块冰西瓜,梁雪怡然接过,抛出了这个本世纪难度最大的问题之一。

胡蝶被话卡住了,一群不管杀还不管埋,专门等着月黑风高夜里围观的损友们笑得各种欢乐,明目张胆地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胡蝶的沧桑上,真有那么点,“胡蝶一思考,大伙就发笑”的意思。

然后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诡异的挠门声。
此时已经是夜里了,一群人聊天聊得高兴了都没来得及散,这么一安静下来,才发现都快半夜了。

“我看看是谁去。”梁雪拿着啃了一半的西瓜站了起来,就在这时,胡蝶家里突然断电了,四下伸手不见五指,梁雪一不小心绊在了常露韵的脚上,百忙之中抓了沙发一把,差点五体投地。

梁雪一边说没事,一边让常露韵和艾国两个人一边一个地扶她起来,突如其来的黑暗让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常露韵感觉梁雪裸露的小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于是问:“你冷啊?”
梁雪还没说话,挠门的声音又起来了,咯吱咯吱的,常露韵就觉得梁雪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越来越厉害了,梁雪说:“我有点……慎得慌,这是什么动静?”

胡蝶说:“妈呀我害怕。”

梁肃趁机一把拉过柳蓉:“害怕不?”
柳蓉说:“你妹,手往哪放呢?”

常露韵:“行了,你们俩别打情骂俏的了,赶紧,有手电找手电,没手电找蜡烛,怎么神神鬼鬼的大半夜里。”
“呸,什么神神鬼鬼的,我看是野狗吧?”梁雪说。

艾国自告奋勇地拿起沙发上放着的捶背小拳头,像拎着一把剑似的拎出去了,勇敢地说:“我去看看。”

胡蝶已经翻出了手电,赶紧制止:“哎哟别,那个是软的!打人都不疼!打鬼更不行啊!”
艾国小哥大无畏地说:“不要紧,我不怕。”

只见他凑近门口,在猫眼里往外看了看,什么都没看见,于是一手扭开门,一手就把捶背小拳头给挥出去了……打了个空。

梁肃拍拍他的肩膀,用手电光在门口扫了一下:“下面呢,下面呢。”

几个人凑上来,只见门口蹲着一大坨,醉醺醺地趴在地上,脑袋垂得低低的,爪子还在不依不饶地挠着门。梁肃蹲下来,拎起这个人的衣领,拿手电光照了照:“哟,这不是蔡哥么,怎么了这是?”

蔡鸿轩打了个酒嗝,醉眼朦胧地看了梁肃一眼,就要往人家身上扑:“老婆……老婆……”
梁肃蹲着往后蹦了一大步,小媳妇似的攥着自己的T恤领子:“嘿,干什么就动手动脚的?不跟你搅基啊,我还得给我老婆守身如玉呢。”

“还贫!”梁雪指挥着艾国跟几个人一起,七手八脚地把蔡鸿轩——胡蝶前夫给弄了进来。

蔡鸿轩这会清醒了,终于认识人了,奔着胡蝶就扑过去了,踉踉跄跄地往她脚底下一跪,拽着她那裤腿就开始哇哇哭:“老婆,我错了……我真错了,都是我的错,你让我回来吧,你别不要我……”

胡蝶一脚踹开他,可惜没踹动,窝得脚还挺疼,呲牙咧嘴地说:“你给我哪来的哪去,我就不要你了!”
蔡鸿轩鼻涕一把泪一把:“老婆……”

“谁是你老婆!滚蛋!咱俩离了!离了你懂么?”
“老婆……”

“离我远点,你现在的行为是半夜三更骚扰单身妇女,闹不好给你定一流氓罪,你信不信?”
“我不是流氓,老婆我爱你,你别不要我,我求……求求你了……”

“求我也不行!”胡蝶下一句突然带出了哭腔,“你早干什么去了?”
“我错了!”蔡鸿轩也嗷嗷直嚎。

胡蝶说:“姓蔡的我告诉你,我没法跟你这种人过日子!你为什么不洗碗!为什么打游戏忘了给我浇花!为什么晚上睡觉不刷牙!为什么往沙发缝里塞没洗的内裤!”

被忽略已久的围观群众们表示压力山大。

蔡鸿轩哭得以头抢地,非常痛不欲生:“我以后一定洗,一定不忘了你交代的事,一定刷牙,一定不把内裤往沙发缝里塞……”

“那你塞什么?”
“我塞袜子……”

“滚蛋!”
“不……不不,我什么也不塞了,我再往里瞎塞东西我就自己钻进去。老婆,我真错了,我一定痛改前非,求求你了,你原谅我吧……”他想了想,情绪又上来了,咧着嘴大哭,“你不要我了我怎么过呀……啊?我天天想着这事,我觉得我都快没法活了你知道么?我离不开你……老婆……”

常露韵拉拉柳蓉的衣袖:“哎,他们是不是把咱给忘了?”
柳蓉当机立断:“我看咱还是走吧,趁他们还没开始上演限制级。”

一行五人蔫蔫地从门口遛走了,感觉这事很有戏。

就在这年夏天,常露韵踏上去美帝的飞机三天以后,胡蝶和蔡鸿轩又高调宣布复婚。

……当然,过了不到一年,他们俩后来又离了,离了又复,复完又离,离了再复……
反正结婚登记的那位一笑俩酒窝的女同志,后来一看见他们俩,顿时就撂出一张苦瓜脸,这是后话。

五年后,梁雪从基层调了回来,以一个经过训练能独挡一面的中层经理身份,原来的主观赵姐已经另谋高就了,再回到办公室里,发现一大半人都不认识了,认识的也都换了一副嘴脸。

梁肃教育她说,这就是人情万端。梁雪总觉得这个文艺小清新的范儿非常不适合他。

她正式把艾国带回了家里,把他介绍了自己那位哑巴爸爸,艾国是个好小伙子,勤快,善良,虽然不大会说。直到有一天,她加班回家,看见艾国细心地给她爸系上餐巾,用小盘子装了饭菜,老头手脚不便,他就一点一点耐心地喂他,像照顾孩子似的。
梁雪的眼睛就突然湿了,决定以后就跟着这个男人过了。

常露韵用了五年的时间拿了个博士学位,成功地变成了第三性别人。据她声称,自己那是受了老罪了,每天吃不好,睡不好,被白猴子导师奴役刁难,跟一帮傻大憨粗的美国人忙项目,找实习,四处磕磕碰碰,因为是外国人,还经常被歧视。
想回国都快想疯了,可是才毕业,没混出名堂来,不好意思回来见江东父老,只能开着她那辆二手的小破车,驰骋在美利坚西部地广人稀的大地上,每天都梦想着从人傻钱多的老美兜里弄来大把大把的票子,梦醒了擦擦口水,发现老美虽然人傻,但依然钱多着,她虽然人聪明,但依然穷困着,所以只能继续去玩命,去奋斗。

梁肃也终于在三年前辞职,开始了他的第三次创业,依然艰难,依然辛苦,然而毕竟坚持下来了,开始有了起色,三年的时间,他打出了自己的品牌,心也大了,马上到了而立之年,却已经在社会上沉浮了十多年,很有点老油条小精英的意思。

柳蓉她们的中介机构在本市围着各大高校,已经有了十几家店面,生意兴隆,周老师他们甚至瞄上了另外一个南方城市,打算来个贯彻南北,柳董就只能每天在两个城市之间跑来跑去,累得死狗一样,还得自我调侃——老娘虽然走不动了,但是我天天都在飞。
乃至于她二十七岁生日那一天居然是在机场过的——异常天气,飞机怕折翼,乘客只能滞留。

柳蓉无奈,只好找地方先住下,然后给梁肃打电话,告诉他别等自己了。

然而等到第二天,她已经做好了自己打车回去的准备的时候,却在机场看见了一脸憔悴,衣服皱皱巴巴的梁肃,他像个大型犬似的,背着手向她奔过来,周围很多人,他全部视而不见。

“我在机场等了一宿了。”他说,一脸IQ停机的模样,“对,我接着你电话了,但是想了想,太激动,回去也睡不着,于是干脆等了。”
柳蓉低下头,看着蹲在自己不存在的膝盖下的梁肃:“你没事瞎激动什么?”

“你看,我现在有钱了。”梁肃从身后拿出一张存折,塞进了柳蓉怀里。
“有事业了。”他又拿出一张当地的报纸,人物专访就是梁肃的头像。
“有房子。”他取出一张房产证明。
“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我。”梁肃傻笑起来,“家里我都布置好了,就差一个女主人。”

最后,他从身后拿出一束有些蔫了的花,和一个小盒子:“你看……这事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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