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一听更为惊奇了:“你竟然知道我爹爹的?”说完这话她自己觉得问得挺傻, 萧荆山出门之时才十三岁,那时候自己爹爹十八九岁罢了, 两个人肯定是认得的。

萧荆山却停下劈柴的手,看了看远处群山, 感慨说:“我不但认识你爹,还和他是同窗呢。当年你父亲在我父私塾里进学,那时候我们还经常一起读书的。”

梅子一想也是,自家爹爹是识字读书的,可不应该是萧荆山的爹爹教的么。这时却听到萧荆山又说:“后来家父亡故了,我那时年少,诸事不懂, 还是你父亲跑前跑后帮我料理了许多事,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记得。”

梅子是没想到自家和他还有这些渊源,想着他离开时自己已经周岁了,不近问:“那你记得我吗?”

萧荆山笑看着梅子,夕阳之下他的眸子里带着几分回忆:“怎么能不记得呢, 我离开的那天, 你父亲抱着你来送我,我还记着你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我,嘴里吐着泡泡呢。”说着他带着回忆的面容笑着说:“我还抱过你呢,不过我一抱你,你就哇哇的哭,非要让自己爹爹抱。”

梅子听到“吐泡泡”,又听到萧荆山那时候是抱过自己的, 想着自己在萧荆山面前的孩童无知憨态,不由得脸都红了。

萧荆山却没看到,自顾自感慨说:“那时候不知道出去后会怎么样,因为也许过几年就回来了。没想到等我回来,故人已经不在了。”

故人早已不在,可是远处巍峨青山却依然环绕,日头也是每天升起落下。

梅子听他这么说,想起父亲离世后自家的种种艰难,心里也不由得有些酸楚。萧荆山见自己惹得梅子想起往事,便收拾起情绪,转移话题说:“小心,炉灶里的火都要出来了。”

梅子一听,惊叫了声,赶紧收拾干柴往里推了推,又颇含歉意地说:“我赶紧做饭,马上就吃。”

萧荆山点了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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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荆山把密封起来的熊掌并貂皮都放在柳条筐里,准备第二天去山外面小镇的集市上去卖,又开始挑野猪肉,那些卖相好的放进筐里,看着卖相不好的自己留着吃。分好了后,又从筐里挑出来几块肥瘦适中的。梅子见到,问他这是要做什么,自己就吃那些连骨头带肉的不是很好么。

萧荆山将肉块放好,头也不抬地解释说:“明日个去集市回来,我陪你一起回娘家看看吧。”

梅子知道他的意思,抿垂笑了下,温声说:“好的。”

这天晚上小夫妻睡得很早,第二天鸡第一轮打鸣的时候就醒了,赶紧起来洗漱,又胡乱吃了点东西就出门了。本来说得是萧荆山自个儿去的,但是萧荆山听梅子说很久没去过外面集市,看起来又很是向往的样子,便说要带她一起去,梅子自然很是开心。

萧荆山用一根扁担挑起了两个沉甸甸的柳条筐,梅子则是背上了一个红布包袱,里面装了水和干粮,还有汗巾杆秤等物事。

两个人走出村子的时候,街上还没几个人,不过偶尔遇到几个赶早儿下地干活的村民罢了。出了村子,便是蜿蜒的山路了。绿水村深埋在大山里,出去的人要翻过几个山头,再加上山路陡峭,这一去着实不易的。大概也就因为这个,绿水村民风淳朴,但那淳朴里多少带了眼界狭窄和未开化的愚昧。

萧荆山身形高大生得壮实,挑个担子赶路轻松得很,原本他还担心梅子腿脚不行,但看她上山下山走得倒还算轻松,这才想到她父亲早逝,家里的农活估计都是要做的,应该从小锻炼了好身板吧。

翻过两个山头的时候,早上的太阳已经从山那边露头了,红彤彤地映照在这大山上,映得梅子和萧荆山都成了红色。梅子望着这青山翠绿,红日如火,近不住感叹说:“平日这些景色是见惯了的,从不觉得有什么,今日看着倒是很美。”

萧荆山停下脚步,目中也有几分感慨:“我萧荆山平时别无它愿,只望天下太平,从此我便长伴这青山红日。”

梅子听了却是不解:“天下现在不是太平得紧吗?再说了,外面怎么样,关我们什么事?”

萧荆山回过头,只见梅子稚嫩的脸上有着好奇,知道她从小生在这深山里,又没读过什么书,自然不会有什么忧国忧民的情怀,她能想的,无非是风调雨顺多打点口粮罢了。于是萧荆山干脆放下扁担,笑着说:“走了这半日,你也累了吧,坐下歇歇。”

梅子倒是不累的,但她想着萧荆山挑着重物会累,便乖巧地找了块石头坐下,又拿出水来给萧荆山喝。

萧荆山拿过来喝了两口,抹了抹垂,又递给梅子,梅子自己也就着壶口抿了几口。萧荆山目光深远地看向大山的外面,悠悠地说:“梅子,你可曾想过大山的外面是什么?”

梅子回忆了下小时候跟着爹爹去集市的情景,向往地说:“外面是镇子,镇子里有米铺肉铺,还有卖布的,还有卖各种好玩的好吃的。”

萧荆山点了点头问道:“那镇子的外面呢?”

梅子一听这话,歪头想了下,最后茫然地说:“镇子的外面,还是镇子吧?”

晨间清凉的山风吹过,梅子柔顺的发丝在娟秀的脸蛋上轻轻拍打着,她看上去就像山间亭亭而立的小树苗。

萧荆山一下子笑了,靠近了梅子,大手轻轻替她拢好发丝。

“你说得没错,镇子的外面还是镇子,只不过那里的镇子要大一些,那里住着的人更多一些。”

梅子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向往地说:“那里卖的东西也更多,是吧?”

萧荆山有趣地看着她,含笑点头说:“不错。”

梅子想了一会儿,近不住感叹说:“那肯定也很贵吧!”

萧荆山抬头看向大山的那一边,山的那一边,郁郁葱葱,苍苍茫茫,看不到边际。

那里的东西要更贵,那里的人心也更复杂,那里有权势之争,那里有尔虞我诈,那里有征战,有杀伐,有逝去的朋友,也有战死的兄弟,更有倒下的对手。

他深邃的眸子里略过一丝几不可见的哀伤,良久之后才喃喃地说:“是的,那里的东西更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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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歇息了片刻,又起来赶路,梅子脚有些磨破皮,不过她没吭声,忍着痛继续往前走,最后总算在太阳变得烤起来时来到了山下镇子。

以前边疆打仗的时候,镇子里萧条过,后来天下太平了几年,休养生息,这个小小的镇子也繁荣得很。今日个又恰逢集市,附近山里人家并山下村里人家都来赶集,各种小摊小贩也都出动了,于是叫卖声连绵不绝,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梅子小时候随着自己爹爹来过山下的,后来大了,家里也没什么特别要买的,偶尔需要下山也是娘亲出来,在后面一个劲要跟着的自然是朱桃,梅子一直没机会来集市的。如今好不容易随着萧荆山出来,看着这番场面,自然眼花缭乱。

萧荆山倒是熟门熟路,带着梅子很快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一处集市,那里多是卖各种禽肉的。萧荆山捡了一处空地,梅子赶紧从包袱里拿出油布来,两个人一起铺好,又从筐里拿出整理好的肉食摆放好。

梅子看着这来来往往的人,他们或者直奔人家固定的肉摊子了,或者东看西看,就是没人注意到自己这摆在地上寒酸的小摊子,不近问萧荆山:“这样能行吗?”

萧荆山却凶有成竹:“没关系的,你先在这里守着,能卖得出去则卖,不能卖出去就算,我先去认识的店家问问。”

梅子什么也不懂,自然萧荆山说什么是什么,当下连忙说好。萧荆山找出用包袱细心抱着的貂皮,拎着那装了熊掌的瓷坛,又嘱咐了梅子几句,这才起身往人群中走去。

梅子抬头看着来往人群,镇子里的人穿的都不是粗布衣或麻布衣,而是细布的,也有缎子的,他们走到一个个摊子,东挑西看的。这里面也有女人,那些女人都涂脂抹粉,头上还叉了钗,看上去不是金就是银,也有用缎子直接绕成花绑住头发的,总之个个打扮的体面,看上去就是和他们山里人不一样。

梅子小心地将自家的东西摆放得更整齐些,只希望能有过往客人看中了买去。正低头忙碌着,忽听到耳边一个和煦的声音问:“这位小娘子,这都是些什么肉?”

梅子正专心干着手上的活,忽听到人问,倒是吓了一跳,连忙抬头看,只见对方一身白衣,身体颀长,面容儒雅,真真如同神仙下凡一样,不要说他们绿水村不会有这样的相貌,就是镇子里刚才看到的这些人,也鲜有这么体面的。

那白衣男子见梅子呆呆地看着自己,温和地笑着问:“小娘子?”

梅子一惊,回过神来,连忙答道:“公子,这是野猪肉,昨日个新宰的。”

白衣男子低头看那猪肉一眼,又颇有兴味地望着梅子泛红的脸颊,问她:“多少钱一斤?”

梅子连忙答道:“七十文一斤。”

白衣男子点头说:“很好,那给我称十斤吧。”

梅子一听生意上门,心中喜欢,连忙拿起旁边的秤来,秤了足足的十斤。

白衣男子一挥手,旁边走过来一个小厮样的人物,拿出七百文钱递给梅子,梅子连忙接了。

白衣男子冲梅子点头笑了下,小厮拎起十斤野猪肉,便一前一后离开了。

梅子目送着白衣男子离开没了影,这才用手摸着兜里哗啦啦的银钱,心里十分的满足,这是她第一次卖出东西拿到钱。

心里正欢喜着,萧荆山回来了,手里已经没有了貂皮和坛子,梅子忙站起来,乐颠颠地向他说了卖出去十斤的事。

萧荆山一听也有些微惊讶,他可能也没想到能卖出去十斤吧,见梅子开心的样子,也笑着说:“今日个开门大吉,貂皮和熊掌都卖了好价钱,没想到连这野猪肉都卖出去十斤,梅子做得很好。”

梅子近不得他夸,脸红说:“什么啊,还不是你辛苦打得野猪嘛!”

萧荆山低头将那些野猪肉又收进筐里,说:“镇上的馆子里说要尽数买下这些猪肉,现在就给他们送去。”

梅子一听很是惊喜:“全都买下?”

萧荆山点头说:“嗯,以前我打了大的猎物,也都是拿到他们那里去买的,只不过不知道这几日他们生意如何,是以先过去问了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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