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出书版)】

写意在自家楼下等着詹东圳送钥匙来,一边将手机的盖子一开一合。那个信息发出去了以后,厉择良再也没有任何回复。

詹东圳及时出现。

他乐呵呵地说:“本来我准备住酒店的,不过既然担负了给你送钥匙的任务,我就准备在这里凑合一夜了。”

“你脸皮越来越厚了。”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竟然响了,是周平馨。

写意长长地舒了口气。

“写意,要死人了!”周平馨说。

“大半夜的,你说这种话才要吓死人,怎么了?”

“有个德国来的客户,乔姐让我找翻译,结果临时出了问题?”

“然后呢?”

“你会德语吧?”

“好像还记得。”写意笑笑,原来是这个。

“帮个忙,不然我搞砸了就糟了。”周平馨说。

“嗯,要我干什么?太难的我做不来啊。”她一口就答应了。

“只要陪人在风景区转悠下。”

写意挂了电话,一边上楼开门一边稞给詹东圳听。

他听了后很认真地问:“你陪的那个是男的?女的?多大年纪?”

写意瞥了他一眼:“是老头。”

男人都喜欢瞎操心。

写意的房子是一居室,为了让房间更亮堂,显得客厅宽阔些,两间房之间是没有墙的,平时就将帘子放下来。

詹东圳来过,所以他才说写晴母女来了会挤。

“我睡床,你睡沙发。”

他看了看写意铺的沙发,瘪嘴:“这么冷的天,你就忍心让我一个人睡沙发?”

写意头也不回地说:“不乐意就滚回你的五星酒店去。”

詹东圳投降,再也不敢抱怨。

夜里,詹东圳听见写意在床上翻来覆去的。

“写意?”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嗯?什么?”他们俩一个在客厅一个在卧室,但是因为只隔了帘子,所以相互的话都能很清楚地听见。

“你睡不着?”

“有点儿,夜里老是失眠。”“你最近精神很差。”他这一回看见写意,觉得她比前一次更瘦,而且总是神情恍惚的。

“是不是头发太长了,让人觉得没精神?”

“短发显得利索点,和你的个性倒挺配。”詹东圳说。

“是么?那我什么时候试试。”她留了长发很多年,最短都是过肩的。明明没有刻意地留过,但是好像就是为了迎合某个人的爱好。

“你和他后来见过没有?”詹东圳问。

写意翻到左侧,“见过,他转了一笔钱给我。”

詹东圳沉默了半天才缓缓说道:“写意,其实有时候,放开点儿就会活的轻松一些。活着的人不但要继续活下去,还要活的幸福。我一直希望你幸福,写意。”

“冬冬,你帮我后悔了没有?”

“上次你就问过我,我当时说我可以为写意做任何事情。但是……”他顿了下,“但是我现在有些后悔了。如果知道这样会让你更痛苦,我以前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

她拽住被子的一角,咬住唇倔强地说道:“我没有痛苦。”

“我有句话一直想跟你说。”

“什么?”

“你有没有想过,厉择良他在商界摸爬滚打好些年,呼风唤雨的,什么没见过。你和我的这些把戏,有的真是露骨直白,特别是蓝田湾的合作协议,简直是裸的不公平合同。可是他连眼睛都没眨就签了。”

“那又怎么样?”写意虽然故意那么说,而拽住被子的手却也渐渐握紧。

詹东圳又说:“厉择良若真是那么笨,这些年靠什么吃饭?他有多难应付,你是当局者也许无法了解,可是外面的人谁不知道。何况他和你朝夕相处,难道真看不出任何端倪?”

说完这一席话,写意再也没有吭声,屋子里寂静了许久。

“你睡着?”他轻声问。

“恩,我困了。”她模模糊糊地回答。

其实,她哪里会有睡意。

“他难道看不出端倪?”这句话在写意脑子里不停地回旋。

她突然想起那位邱律师提过赠与协议是一个月以前就已经放在他那里了。她当时总以为是对方口误或者自己听错了。

一个月以前?就是她替他找到孟丽莉贷款的那段时间。当时为什么他就准备这协议?还是说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她的意图了?

或者说更早?

她不是没有这样想过。只是,自己的潜意识里一直在回避,一冒出这个念头就自动忽略地绕道。她不敢想,她就当他不知道,就当她是真正成功的报仇。

不,不,不。

她甩了甩头,不可能。如果他真的知道她是在他跟前演戏,为什么要这么配合她?

可是——他确实是很“配合”地一步一步跟着她的圈套走。除了,开始有一点岔子以外,全部和她设想的一样。

刚刚开始,她接近他,他待她自然和别人有些不同,却又并不是着急。就像真的和她不相干一样。于是她趁着杨望杰带她去喜酒的当口遇见厉择良,就在高速路上安排了那么一个有惊无险的车祸。可惜,这个苦肉计,并没有让他们之间有实质性的进展。她才另辟蹊

径,用了和詹东圳的关系激怒他。

没想到,厉择良完全埋了单,震怒下用蓝田湾来作为买卖的砝码强迫她和他在一起。那种手段和平时他办事的风格完全不一样,可是他却那样做了。也许得多谢那个有些侮辱性质的交易,让她那么顺理成章地又回到他身边。

没有这个前提,所有圈套都是白费。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没有早也没有晚,完全就像他是特地来和她一起圆这场戏的。

忽然,写意想到车祸后她完好无损,他却受了伤。在病床上,厉择良曾经很奇怪地问过她一句话。

“沈写意,难道你不需要对我说点什么吗?”

难道从那个时候他就明了了这一切?因此他才突然对她冷漠古怪了起来?

所以,他才在厉家老宅的花园里,抱住她感叹:“不,你不在了。”

所以,他后来才说:“写意,我不要你哭。就算你没心没肺地和我作对,我也不要你哭。”

所有的细节如今再串联起来,才看到那些话从他嘴中说出口的时候是如此的无奈和心痛。

也许,厉择良的喜怒无常并不全是残疾后奇怪的心理,而是明明白白地知道她是为了报复自己而来,却还要天衣无缝地同她一起做戏的矛盾。

她先前的那种手段就已经够不光彩了,如今再回过头去看清楚事情的真相,更加觉得自己卑鄙。

她所拥有的唯一能够伤害他的利器,竟然是他主动给予的。他仍由自己用那锋利的武器一刀一刀地割下去还要假装微笑。

思索到此时,泪珠在她的眼眶里滚来滚去,终究还是一涌而出。她身体蜷成一团,缩到被子里面去,她怕詹东圳听到她在哭,于是蒙住头,躲在里面轻轻抽泣。

她和厉择良从少年时代就开始,纠葛了十余年。

她一直无法确定,在她假装失忆的那些时间,他故意装着不认识她,不唤回她痛苦的记忆是出于真正爱她还是心虚;她也不确定,那些时间里他那么温柔包皮容地待她,是出于习惯还是内疚。

如今,她终于知道原来他是那么地在乎她。

他爱她,爱得如此刻骨铭心,甚至为了她可以放弃所有、毁灭一切,只要是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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