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第四十八缕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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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在忙?或者是……真略过去了?
陈年把夹在耳朵上的笔拿下来, 在手里转得飞快,脑中忽然灵光一现, 有了!
她挑出一张空白草稿纸, 刷刷刷地在上面写了几个字。
虽然陈年语文考试才拿36分,不过却写得一手好字,娟秀中带着一股潇洒之气,行云流水般赏心悦目。这得归功她妈妈路如意。
路如意在A市某个大型纺织厂工作,从小就给女儿灌输这样的观念:没文化可以, 可字一定要写得漂亮,将来才有机会坐办公室。没文化字又写得丑的人只能像她那样去当流水线工人, 日夜加班, 拼死拼活, 每个月只能拿到三千出头的工资。
陈年最听妈妈的话,下了很大决心去练字,这才有了今天的效果。
她把草稿纸拿起来, 对着阳光看了看,眉心微蹙,不满意, 于是埋头继续写, 一直写到第三遍,这才满意了, 用手机拍下照片, 然后设置成自己的微信头像。
这样子, 他应该会一眼认出来她是谁吧?
陈年你真是太聪明了。
下午两点,路招弟挎着书包过来找她一起去上学,第一句话就问:“你怎么把微信头像换了?”
陈年心一紧:“不好看吗?”
“还行吧。”路招弟用手扇着风,“不过怎么突然想到要换了?”
陈年跟她解释了原因,两姐妹间向来是没有什么秘密的。
路招弟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用一言难尽的目光看她:“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微信名字改成陈年?”
或者干脆来个自拍,这样不是更省事、更一目了然吗?
陈年恍然大悟:“……”
对啊为什么不直接改名字,而是费老大功夫去捣鼓头像呢?
陈年你真是太笨了。
两分钟后,陈年收拾好书包,进屋看老太太还安稳睡着,她关了院子的门,和路招弟一起骑单车往学校去。
离校门口大概还有三百米远,路招弟忽然刹车停下来,她远远看去,校门内站着三个负责登记考勤的值日班干,穿着清一色校服的学生三两人一群,有说有笑地走进去。
她稍微用力地握住单车把手:“年年,要不你先走吧,我得在这儿等个同学。”
陈年没察觉到她的小心思,看一眼手表:“还有八分钟,别迟到了。”
“不会的。”
陈年刚好今天值日,由于她每次放学都溜得飞快,经过同组成员商量,一致决定不用她扫地拖地了,但要负责倒垃圾和擦黑板。
眼看时间快来不及,她加快速度朝校门走去。
垃圾倒了,黑板也擦了,陈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双手还沾着水,她随便往窗边养的太阳花上甩两下,从书包里摸出手机。
微信比她刚刚擦的黑板还要干净。
陈年托着下巴想,这个时候,他该不会是在天上开飞机吧?不排除这个可能,听说机长都是很忙很忙的。
其实不然,此时程遇风还在S市的金叶酒店,刚好这两天他休息,离开桃源镇后,他带着老爷子去市中心医院重新做了骨科检查,吃过午饭后就来到下榻的酒店,没想到在前台办理入住时遇见了两个熟人,昭远航空公司的总裁叶明远和他夫人容昭。
两家是世交,交情不一般,程遇风见两人风尘仆仆,叶夫人更是满脸憔悴,他干脆订了个总统套间,大家一起坐下来聊了会,听说他们还没吃饭,他又帮忙订餐。
一切都安排得有条不紊。
叶夫人心脏有问题,坐不了飞机,饮食上也有诸多忌口,程遇风点的饭菜都很清淡,也全是适合她吃的,可一路奔波,加上心情紧张,她并没有什么胃口,喝了小半碗粥就放下了。
另一边,叶明远和程立学说起“616”昭航1303航班返航的事,对程遇风的应急反应和处理能力赞赏有加,他当时就在飞机上,亲自经历了整个惊心动魄的过程。
“尤其是在客舱撤离时他的机长广播,”叶明远特地把这段拎出来说,“作为机长技术的精湛自然是非常重要的,但是遇风最令我刮目相看的,是在最最危急的时刻,他从未忘记自己作为机长的责任。”
机长区别其他飞行员的标志是四道杠。
第一道杠:Profession,专业。
第二道杠:Knowledge,知识。
第三道杠:Flyingskill,飞行技术。
第四道杠:Responsibility,责任。
事后,昭远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收到许多表扬信,其中一封有段话让叶明远印象最深刻。
“飞机坠落时,我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坐了那么多次飞机,我就知道迟早逃不过的。最后有惊无险地回到家,回想这一切就像做梦一样。”
“我清楚地知道这是一场劫后余生,但当时的细节,那些足以将人的精神世界冲垮的恐惧和绝望,竟神奇地慢慢被淡化了,我想,这应该是那位程遇风机长的功劳。惊险的细节我现在记不清了,却把他幽默风趣的机长广播记得一清二楚,紧急撤离时,我双腿发软,但我是笑着下飞机的……后来想了想,作为机长,他承受的压力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大……”
这几天程立学没有看新闻,所以他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听叶明远说完,两道发白的眉毛当即竖了起来,好小子啊竟然一个字都没在他跟前提过,手杖一抡,在程遇风小腿上不轻不重敲了两下。
程遇风正和容昭说着话呢,被他这一敲,惊得立刻回过头来:“爷爷?”
程立学气鼓鼓地瞪着他:“翅膀硬了是吧,还学会整报喜不报忧那套了。”
叶明远知道老爷子平时喜欢看新闻看报纸,以为他早知道了,这时才反应过来,忙着打圆场,为程遇风说了不少好话。
“你就别给他戴高帽了。”程立学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神情不免流露出骄傲和欣慰,“你还说我有福气呢?我那是有福又有气。”
“条件再好又怎么样?”他看程遇风一眼,嫌弃地摇摇头,“这么多年连女朋友都找不到一个,想抱曾孙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哟。”
他话声一落,顿觉失言:“咳,瞧我。”
叶明远心中浮现一丝苦涩,握住容昭的手,容昭立时就红了眼眶。
偌大的客厅,静得只能听到空调的运转声,空气却仿佛冻住了般,凝滞不动。
“程叔,”叶明远沉默半晌才有声音出来,听起来沙哑得惊人,“我和容容这次来S市,是因为听说当初拐走……我女儿的人贩子有线索了。”
程家爷孙神情皆是一震,老爷子甚至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耳背了,他颤颤巍巍地扶着沙发站起来,激动地问:“有、有线索了?!”
这个消息真是来得太晚太晚了。
程遇风扶住爷爷,眼睛却是看向叶明远:“叶叔。”
叶明远说起了事情的经过。
昭远航空公司为“616事件”中有需要的乘客免费提供心理治疗,有个17岁叫贾辉煌的少年反映说自己几乎夜夜做噩梦,可又因为不小心摔断腿,行动不便,所以公司特地安排了心理医生上门。
这个少年一家住在S市城中村一间逼仄的出租屋里,心理医生第一次登门,看到屋里乱糟糟的,东西摆得到处都是,原来之前他们正准备搬回老家,可因为儿子情绪有些不稳定,还摔断了腿,不得不推迟计划。
出于职业敏感,心理医生细心留意到了组合柜上旧得发黄的全家福照片,这一看不得了,照片上的男人怎么长得跟那个拐走叶总独女至今还没落网的人贩子这么相像?
也难怪她如此笃定,昭远航空公司的每个员工入职前都会有个额外培训:熟记叶总裁失踪的独女叶慕昭和拐走她的人贩子的各项信息。
心理医生暗暗把这个发现记在心里,没想到心理治疗结束,她准备离开时,正好撞上喝醉酒回来的男主人,他长得有些凶神恶煞,五官却和照片上的人有着不小的出入,独独那一双眼……
当年叶慕昭失踪后,警方调取现场的监控录像,采集到了人贩子方德平的正面照,本来以为追捕行动会进展得很顺利,没想到方德平竟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心理医生匆匆告辞,出门后就报了警。
警方接到电话,迅速赶往现场,控制住了方德平。
“目前警方还在进一步审讯当中,”叶明远揉着眉心,“有什么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
“叶叔,昭姨,你们放宽点心,”程遇风给他们各倒了一杯温水,“会有好消息的。”
“一定会的!”容昭露出个苍白的笑容,看向丈夫,“我们的小叶子吉人自有天相。”
叶明远点点头,抬手轻轻拭去妻子眼角的泪。
渐渐地,窗外暮色一层层压下来,整座城市灯火辉煌。
晚饭还是让酒店送了餐过来,容昭身体不好,吃了点东西后,叶明远就陪着她回房间休息了。
程立学白天坐了几个小时的车,精神也有些不济,洗漱完后就歇下了。
程遇风在阳台和林和平讲了半个小时电话,挂断后,屏幕跳出两条乘务长聂珍发的微信,他点开一看,是两张截图——
一张是乘客写给他的表扬信,另一张是微博热搜。
聂珍又发一条信息调侃:程总,你在网上火成这样,以后可就是我们昭航公开的头牌了。
程家在昭远航空有不少股份,管理层会议程遇风偶尔也会出席,大家平时都叫他“程总”。两人同机组将近两年,可他从不摆领导架子,也不会把这些放心里,所以她才敢这么开他玩笑。
要是平时,程遇风还能淡定地反调侃回去,但现在他没有什么心情,回了几个字就退出聊天页面,不经意瞥见最底下通讯录那栏多了个红色的1,他点进去。
映入眼中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特别的头像,空白的纸上写了五个字:喜马拉雅山。
字写得很不错,“喜雅拉马山”也纠正过来了。
程遇风点了“同意”。
几乎同一时间,在院子地板上铺了草席躺着乘凉的陈年“啊”地一声坐起来,终于有回应了!她兴奋得想在院子里跑上几圈。
你已添加了cyf,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要……聊什么呢?陈年抱着膝盖,纠结万分,还有,会不会打扰到他?
五分钟过去。
她删删改改总算写好了打招呼的内容:机长晚上好,我是陈年。
纠结许久要不要加个可爱的表情,又觉得有点儿……害羞,干脆不加。
消息刚发出去,程遇风那边就有了回复,而且还是语、音!
“不是喜雅拉马山?”
低沉的嗓音通过手机传来,如朗朗清风入耳,动听至极。
陈年捂着脸,嘴角不停地扬起来,同样回了条语音过去。
满院子都浸在温柔的月光里,萤火虫飞来飞去,丝丝花木幽香被凉风托起来,弥漫到各个角落。
程遇风抬头也看见了月亮,是满月。
他想起小姑娘笑得眼睛亮晶晶的样子,那么的朝气蓬勃,如果小叶子平安无事地长大,如今也是和她一般的年纪了吧?
程遇风的神色不自觉放柔了。
手机在手心里一震,陈年回了语音——
“那个,喜雅姐姐嫁人了,暂时不拉马了。”
不然,他还有什么事需要麻烦到她呢?
“真聪明。”程遇风的声音更低了,像和她耳语似的,陈年忍不住摸了摸耳朵,心神乱飘,不知怎么飘到了昨晚坐他车里时,那忽然凑近的清冽男性气息……
接下来那边又说了什么,她只来得及捕捉到几个字眼,迟钝地“嗯啊”一声,“没关系的,不麻烦。”
反正她也对攻克难度很大的题目有着极大的兴趣。
“陈年,”程遇风站在落地窗边,抬手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衣领往两边一拨,清晰分明的锁骨若隐若现,做完这些,他也把后面的话组织好了,“如果你以后遇到了自己不能解决的问题,可以来找我。”
他又看了看不远处一直关注这边的爷爷,尽量把语调放平稳,“以后可能还会有题目要麻烦你,所以,你也不要怕麻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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