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阴雨过后,天气终于开始好转。在这个早晨,久违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了云层,洒在了广袤的群山谷底之间。那些葱郁的树木尚挂着未干的水迹,莹光闪烁,碧影飘摇,一派生机昂然的气象。

哈摩族人的心情也如这天气一般,半年多来压抑在他们心头的彷徨与恐惧已经烟消云散。所有的族人此刻都集聚在祭祀场上,目光专注地看着祭祀台上的那两个人。

站在左首的老者身形削瘦,相貌清矍,正是大祭司索图兰。他正将右手合在胸前,仰望着晴空大声说道:“神灵永远护佑着勇敢善良的哈摩族人。我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安居乐业,与世无争,但我们绝不惧怕任何邪恶。圣战的光辉世代传承,伟大的阿力亚与赫拉依,他们的英灵与我们同在,哈摩人的精神与勇气永不消亡!”

在这番颇具鼓动性的话语中,哈摩人的民族自豪感被充分地激发了起来。他们高昂着头,脸上写满了骄傲和自信,有些男子更是挥舞着手臂,情不自禁地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索图兰张开双臂,手掌往下压了压,祭祀场上很快又重归寂静。此时的索图兰面色却有些凝重,当他的话语再次响起时,里面已经多了几分悲伤的意味:“恶魔害死了我们哈摩族最勇敢的战士,阿力亚的后代,伟大的安密首领。他是为了部落而死,他将成为哈摩族永远的英雄。”

同样是死难者,索图兰却没有提迪尔加的名字。其实在他的心中,雅库玛和水夷垤的地位要远远高于迪尔加。而迪尔加的告密行为直接导致了雅库玛的死亡,所以即使后来迪尔加极得安密的宠信,索图兰对其却一直是冷眼相待。

当然,关于迪尔加,有很多情况他还并不知道。

安密的死无疑是这场风波给哈摩族人带来的最为沉痛的打击。虽然首领在临死前的表现以及后来的自尽行为让人感到讶异不解,但他近十年来在村寨中强势严明的统治却早已深入人心。不仅如此,三百多年来,受圣战传说的影响,人们早已习惯了膜拜在阿力亚家族荣耀的光环下。现在安密死了,而他尚无子嗣,这意味着英雄阿力亚的香火就此断绝,哈摩族从此将走向何方?

想到这些问题,族人们的脸上都多少浮现出彷徨无助的神色,胜利带来的喜悦也被冲淡了。很多性格柔弱的女子们已经在低声悲泣起来。

索图兰深深的一揖,算作对死者的哀悼。然后他挺直身体,眉宇间的神色逐渐由悲痛转化成了愤怒。

“恶魔必须为他所犯下的罪行接受惩罚。邪恶的灵魂将遭到最严酷的诅咒,他只能永远游荡在地狱的边缘,不得安息。”索图兰一边说,一边从衣襟中掏出一件物事,高高地举在手中,“圣物已经重铸!这里面封存着恶魔的血液,他是李定国的后代,也是屠戮我族人,害死安密首领的凶手!”

那件黝黑色的物品形若纺锤,外表光滑圆润,与哈摩族半年前丢失,后又被罗飞无意中击破的血瓶一模一样。这个新血瓶正是索图兰根据祭司世代相传的秘术,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赶制出来的。

圣物重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哈摩众人正在经历又一场圣战的胜利,族人们纷纷合胸颔首,表情肃穆。

“哈摩的族人们,不用再压抑你们心中的愤怒与怨恨,用最恶毒的词语诅咒那罪恶的灵魂。光明和黑暗的对立是无法调和的,你们代表了正义的力量。今天的祭祀会因为正义的胜利而具有特殊的意义,我们是在神灵的注视下对邪恶进行惩罚!”说完这些话后,索图兰庄严地转过身,看着站在他右边的许晓雯。

许晓雯白衣飘飘,阳光照在她的面庞上,显出几分圣洁的神采。她从索图兰手中接过重铸的圣物,将那个小小的瓶子紧贴在自己的胸前。

“圣女雅库玛将用她纯洁无暇的身体来检验我们的正义。神灵啊,你们见证了一切,请做出公证的审判吧!就让哈摩族人的力量穿过圣女的胸膛,去痛击那些黑暗的势力,令它们永远也无法再出现在阳光下!”

在索图兰宗教般的喃喃阐述中,许晓雯慢慢转过身,背对着人头簇动的祭祀场。而此时,无可避免的,赫拉依留在苦难信札中的那些记载又将她带回到了三百多年前的那场“圣战”中。

以下便是来自于赫拉依当年的自述:

……

天色已经很晚了,我的族人们却还都没有休息,接连好几天,他们都聚集在祭祀场上,举着火把,载歌载舞,庆祝刚刚获得的伟大胜利。

我和阿力亚成了族人心中的英雄。阿力亚被勇士们高高抬起,享受着无尚的荣耀,在一片近乎沸腾的气氛中,没有人注意到我悄悄地离开了。

大家认为是我们剿灭了凶残的“恶魔”,拯救了濒临绝境的部落,然而我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我无法向任何人叙述这件事情,包括勇敢忠诚的阿力亚,包括睿智的大祭司。在这个时刻,也许只有父亲的亡灵能够理解我痛苦的心情。

不可否认,在白文选的帮助下,我们的计划进行得非常顺利,可笑的是,这却注定会成为一个悲剧的开始。

李定国丝毫没有怀疑我们此行的动机。他派出了一个亲随带我去见我的父亲,根据白文选的说法,这意味着他即将动手了。但他不会想到,阿力亚和我们的勇士正藏在那几口箱子里,等待机会给他致命的一击。

那个亲随把我带到了西边的一个军帐前,告诉我父亲就在里面。我趁着向他弯腰施礼的机会,突然拔出怀中暗藏的匕首,向他的心窝处刺了过去。对方毫无防备,连一声闷哼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倒毙在了地上。

我来不及处理他的尸体,一头冲进了军帐内。他们没有骗我,父亲正半躺在帐角的一张床上,他的胸口缠着厚厚的绷带,看来的确是受了重伤。

看到我突然出现,父亲又惊又喜:“我的女儿,你终于来了。”

我心疼地扑到父亲身旁:“父亲,您这是怎么了?伤得厉害吗?”

“不要紧的。”父亲乐呵呵地摆了摆手,“我年轻的时候可是族中最强壮的勇士呢。”

“那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我焦急地说道,“阿力亚他们可能已经动手了!”

父亲露出诧异的神色:“动什么手?”

“李定国以您为诱饵,想占有女儿。他还在悬湖上安放了炸药,企图水淹我们的村寨。我们已经联合了清军,阿力亚他们也混入了李定国的军帐中,只要里应外合,一定能够铲除这个恶魔!”

“什么?”听到这里,父亲顾不上身体的伤痛,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你这些是听谁说的?”

“是白文选白将军良心发现,向我们透露了李定国的阴谋。”

父亲握起拳头重重地锤在了床沿上:“胡说八道!李将军要淹的是清军大营,这是我们商议好的,绝无差错。我叫你们过来,是要讨论共同对付清军的事宜。”

“对付清军?”我一下子愣住了,“您不是被李定国抓来的吗?”

“我糊涂的女儿啊。”父亲又气又怜地看着我,“是李将军救了父亲的性命!前天我遭到了清兵的伏击,带去的两个勇士力战而死,我也受了重伤。李将军恰好出来巡看敌情,他一个人手刃了八名清兵,把父亲救到了这里。后来我们共同议定了水淹清军大营的计谋。你们怎么可以轻信小人的谎言,做出如此鲁莽的决定!”

“还不快去阻止阿力亚!”见我在发傻,父亲大喝了一声,他的伤口被牵动,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

我如梦初醒,起身正要向军帐外奔去时,四周已响起了一片喊杀声。我知道那是清军和部落的勇士向恐怖谷发动进攻了,心中更是焦急。于此同时,军帐门帘突然被撩开,一个浑身血污的人冲了进来。

那是李定国的部下,他红着双眼,手持利剑,脸上则充满了愤恨。也许是刚刚经过与阿力亚等人的血战,他已是伤痕累累,步履蹒跚。

“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哈摩贼人!”他一边咬牙切齿的骂着,一边挥剑向我砍了过来。他目光中熊熊燃烧着的怒火却让我毫无抵抗的勇气,我就那样木然地站着,冰凉的剑锋逼近了我身体。

便在这时,父亲挣扎着下了床,一把将我推开,他自己则跌倒在地上。那军士回手一剑,刺入了他的胸膛!

一时间,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泪水夺眶而出:“父亲!”

军士拔出沾血的长剑,满面狰狞地走向了我。已奄奄一息的父亲用尽最后的力气,翻身滚过去,抱住了他的双腿。

“不要管我……”父亲嘶哑着嗓音说道,“快……快去,一定要阻止这场……战争……”

悔恨和悲伤把我的心完全揉碎了。我知道大错已经铸成,现在,要挽回局势的唯一机会便是在阿力亚杀死李定国之前阻止他。可是父亲呢?我又怎能丢下他?

父亲看出了我的犹豫,声嘶力竭地怒斥:“还不走!你……你要让我死……死不瞑目吗?”

军士无法挣脱父亲的纠缠,又往他的心窝刺了一剑,那一剑直入刺在我身上一样,使得我的心口处一阵剧痛。父亲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用眼睛死死地瞪着我。

我明白父亲的意思,带着巨大的悲痛,我转身而出,疯了一般地向着李定国的军帐飞奔而去。

然而一切终究还是晚了,当我赶到的时候,李定国已经死了。他的双眼圆睁,怒视着天空,仿佛犹在质问上苍对他的不公。

我颓然而立,头脑中一片空白,恍惚之间,我看见阿力亚割下了李定国的头颅,奔向了杀声震天的战场。

军帐外死气沉沉,只剩下我和白文选二人守在李定国的尸体边。白文选也是脸色苍白,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梦。

我忽然想起,眼前这个人正是这场杀戮的始作俑者。愤怒振作了我的精神,我上前两步,怒斥道:“你这个卑鄙的骗子!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知道真相了?”白文选转头看着我,“是的,我骗了你们,我早已投降了清军。”

“你才是真正的恶魔!”我咬牙说出这句话,同时将手中的匕首向他刺了过去。

白文选侧身一躲,然后攥住我的手腕,将匕首夺走了。我拼命想要挣脱,但却无济于事。他用一种茫然的表情看着我,喃喃地,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说着:“我是恶魔?是的,我背叛了大明朝……可是,这样的战争继续下去还有什么意义?就算挫败了山口的清军,又能怎样?天下大势已定,苦苦支撑也改变不了任何东西!我进言了多少次,嘿嘿,‘宁死荒外,勿降也’,这就是他的回答……我不愿死于荒外,假以时日,白文选还可以成就一番大事!”

他越说越是激动,两眼放着光芒,如同走火入魔一般。我难以理喻地摇着头,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

“你害怕了?”白文选却突然松开了我的手,“我不会杀你的……没有意义。大功已经告成了。你可以把真相告诉你的族人,不过,那样只会给你的部落带来灭顶之灾!”

对方最后一句话像刀子一样狠狠地戳在了我的心里:是的,李定国已死在阿力亚的手中,清军将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得知真相的族人们会感到难以洗刷的羞辱、愤怒和悔恨,他们会不顾一切地为父亲、为李定国报仇,然而在强大的清军面前,这样的举动与自杀无异。

“我要走了,我不是一个懦夫,不会永远寄人篱下。我会干出惊天动地的事业,只要……只要我能找到那恶魔的力量。”白文选看着我,似乎努力想让我理解什么,而他得到的只是我充满了仇恨的目光。

他放弃了,转身拜倒在地,对着李定国的尸体磕了三个头,然后他转过身,向着下山的方向走去。虽然阴谋得逞了,但他的背影却是如此的孤寂和落寞。

如果他得到了“恶魔的力量”,那一定是件很可怕的事情,希望他永远也不要找到,就让那种力量随着战火一同消亡吧。

在清兵和哈摩勇士的夹击下,李定国的残部死的死,降的降。战争结束了,悲剧却并没有结束。

李定国死不瞑目,双眼圆睁,怒怨之气久久不散,这在族人中造成了一定的恐慌。大家都认为是李定国杀害了父亲,再加上对其强大力量的畏惧和“水淹村寨”恶毒想法的憎恶,诸位祭司经过商议之后,决定铸造血瓶,封存李定国的血液,对他的灵魂施以最恶毒的诅咒。

只有我知道,这个决定对李定国来说是多么的残酷,多么的不公正。但我无法说出来。族人们经过浴血奋战,终于获得了“胜利”,拯救了村寨,如果我告诉他们这“胜利”不仅毫无价值,而且还沾染了恩人的血腥,那结果将会怎样?哈摩族的勇士最信奉的便是荣耀和正义感,他们会崩溃,会疯狂,正如白文选所说,那种疯狂甚至会把整个部落带向覆没之路。

我该怎么办?我没有别的选择,唯有鼓起勇气,一人承担起所

有的苦难。愿神明,愿父亲的在天之灵能够理解我,宽恕我的过错。

当我做出这个决定之后,我知道自己将永远堕入到黑暗中。我显然已不适合继承父亲的部落首领之位——就让阿力亚来担当这个责任吧,他是个勇敢正直的战士,代表了哈摩族光辉的一面。

而我,就让我保留那个血瓶,保留李定国的血液,与那些恶毒的诅咒终生相伴……

……

就这样,对李定国的诅咒与圣战的光荣传说相伴,在哈摩族中世代相传,在三百多年之后,虽然血瓶终被打破,但一个新的,封存着李定国后人血液的圣物又被重铸,并且在这个早晨传到了许晓雯的手中。

许晓雯似乎感受到了当年的赫拉依,还有后来历代的圣女,她们都曾一次次地站在这个祭祀台上,将血瓶压在胸前。然后她们会背过身去,用这种极富象征意义的姿势保护着血瓶,使族人们那些恶毒的诅咒无法伤害到瓶中的灵魂。

此时,在索图兰的支持下,族人们纷纷低下头,同时闭起了眼睛。一年一度的祭祀正式开始了,族人们的愤怒,仇恨,以及他们面对邪恶时无限膨胀的正义感,都会在这一刻随着那些诅咒彻底地爆发出来。

许晓雯也闭上了眼睛,血瓶紧贴着她的心口,带来一阵冰凉的感觉。像每一个前任的圣女一样,按照苦难信札上的指示,她开始虔诚地默念道:“尊敬的神灵,您永远保佑着正直勇敢的哈摩族人。请让我用纯洁的身体承受他们所有的诅咒,而不要再伤害那个被冤屈的英雄之魂。那些不明真相的族人,他们受了我的欺骗,所以请您也不要惩罚他们,一切的苦难,都由我,圣女许晓雯自愿来承担。”

当这一幕结束之后,许晓雯转过身,她的眉宇面容之间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她变得凝重了,浑身上下透着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这场祭祀的洗礼似乎让她一下子便经历了三百多年的风风雨雨。

许晓雯用目光扫视着台下的族人,她看到罗飞正站在祭祀场的东南角上。

罗飞也在看着许晓雯,他注意到对方的目光为自己停留了,但却只有异常短暂的一瞬。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眼前的许晓雯已不是那个活泼的女学生了,她是承载着部落所有苦难的哈摩族圣女。

罗飞抬了抬手,他想摸什么,可什么也没有摸到。

“安密大人已经死了。”扫视一圈之后,圣女庄重地说道,“部落需要一个继任者。水夷垤一向忠诚勇敢,前天又是他亲手杀死了恶魔。只有他有资格成为哈摩族新的首领!”

圣女的这番话正道出了大家藏在心底的想法。族人爆发出一阵欢呼。水夷垤也站在祭台下,还没等他彻底反应过来,身旁几个小伙子已经七手八脚地抬起了他身体,把他们心目中的英雄高高抛向了天空。

“尊敬的首领水夷垤大人。”在索图兰的带领下,族人纷纷向这个几天前还关在水牢中的年轻人施以最高贵的礼仪。

罗飞嘴角露出一丝苦笑。可以想象,水夷垤正在享受三百多年前阿力亚享受过的待遇。对于阿力亚和李定国之间的那场血战,罗飞只能通过一些历史资料从侧面了解,可是对于水夷垤怎样杀死李延晖,罗飞却是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他的思绪又回到了前天的那个深夜。

……

在看完了苦难信札上记载的内容之后,许晓雯立刻决定带着水夷垤前往“恐怖谷”。罗飞在钻研出那张地图的隐秘之后,诸多迷雾背后的真相正在他心中逐渐清晰起来,不过很多事情还需要进一步的了解和证实。既然他已经重获自由,那么他下一步要做的事情,无疑便是到恐怖谷找到李延晖,与他进行一场面对面的交锋。

许晓雯开始并不同意与罗飞同行,罗飞很清楚她在顾虑什么。他走到对方身前,轻声说道:“你不需要对我隐瞒,我已经知道了那些秘密——关于李定国至死的秘密。”

“是吗?”许晓雯的身体微微一颤,第一次面对罗飞露出无奈的表情,“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你应该相信,我是个能够保守秘密的人。而且,现在你仍然需要我的帮助。”罗飞目光诚挚。

沉默片刻后,许晓雯点了点头:“我们走吧。”

在前往恐怖谷的途中,许晓雯向罗飞讲述了苦难信札上的详细记载。其中几个关键的情节都印证了后者此前的猜想。而一些细节之处则起到了延伸思路的作用,他微皱着眉,脑子飞速旋转,将那些原本七零八落的线索慢慢地整合成了一团。

“那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良久的沉默之后,罗飞突然开口问许晓雯。

“我只想请求他,不要再追究那些往事,放过我的族人们。我愿意为整个部落犯下的罪行接受他的任何惩罚。”

罗飞轻轻的摇了摇头:“他不会报复你的族人,更不会为难你的。如果他是要为自己的祖先报仇,那半年前就可以做到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许晓雯愣了一下,然后不解地追问:“那他想要干什么?”

“为了另外一件事情。”罗飞沉吟着,“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答案。不过既然我们很快便有可能见到他,还是由他亲自来解答比较好。”

许晓雯点点头,跟着话锋一转:“不管他是为了什么,他毕竟杀了那么多人。而且,他还使用‘恶魔的力量’伤害了我的族人,还有龙州,也有很多受害者。所以我想,他对我们哈摩族终究是没有善意的。”

“你错了。”罗飞立刻纠正,“‘恶魔力量’的出现与他无关,实际上,他也是受害者之一。李定国在临死之前,已经对使用这种力量产生了悔意,并且将掌握着力量源泉的几个苗族蛊师全都杀死了。但有一个人却仍然对这力量保持着浓厚的兴趣,赫拉依的记载中便提到过这个人。”

“你是说……白文选?”经对方这么一提示,许晓雯似乎有些明白了。

罗飞点头:“就是他!白文选投降清廷后,宁愿放弃荣华富贵,而蛰居在祢闳寨中,多半就是为了寻找蕴藏在恐怖谷中的神秘力量。但很显然,他穷极一生,也未能揭开其中的奥秘。不过他的野心却没有泯灭,而是留在了他的亲子血脉中,一代代地传了下来。”

“那么,是白剑恶终于终于找到了那种力量,也是他利用这力量在害人?”

“至少,他是其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罗飞非常肯定地说道,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当然,还有其他一些人对他提供了帮助。”

“其他人,会是谁呢?”

罗飞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但却没有回答对方的疑问。

到达矮山的顶部之后,距离那个山洞已经不远了。这里视野较为开阔,隐约可见洞口附近闪动着微弱的亮光,罗飞心中一宽:他在那里!

许晓雯和水夷垤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三人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不多时,他们已来到了洞口。那亮光正是从洞内透出来的。许晓雯停下来,转身用询问的目光看着罗飞,不知是否该继续往里走。

就在这时,却听洞内有人说道:“请进来吧,我不会伤害你们的,我等了你们很久了。”

罗飞不再迟疑,他抢上一步,挡在许晓雯身前,同时轻声说道:“你跟在我后面。”

许晓雯略一考虑,用哈摩语言吩咐身旁的水夷垤:“你在洞口守着,记住,绝对不能让任何人听见我们的交谈。”

水夷垤躬身领命,手持弯刀,守在了山洞外。随即罗飞和许晓雯一前一后,向着洞内的深处走去。

墓穴仍然呈挖开的状态,旁边点上了熊熊的篝火。一名男子正坐在篝火后面,他穿着一身黑色的登山服,帽子扣在头上,让人无法看清他的面容。

罗飞的心一紧,清风口时那段恐怖的回忆再次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是的,这就是在幻境中出现的那个黑影,罗飞永远也忘不了对方那双血红的眼睛以及当时令人窒息的恐惧感觉。

待两人走近后,男子抬起头,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道:“请坐下吧,地上湿气重,篝火边会舒服一些。”

许晓雯和罗飞互视了一眼,然后并肩坐在了男子的对面。

男子似乎在看着许晓雯,由于帽檐的遮挡,摇曳的火光只能映出他下半部分的面庞。片刻后,他的嘴角露出一丝带有苦涩的笑意:“你就是雅库玛的妹妹?你们俩……长得真是太像了。”

“你知道我?”许晓雯略有些诧异。

“你姐姐向我提起过。”对方悠悠地说道,他的思绪似乎有些飘散,“那时,他还托我去昆明看望你……嘿嘿,可世事的变化无常,又有谁能料得到呢?”

听到与姐姐有关的往事,许晓雯禁不住抽了抽鼻子,眼圈也有些发红了。

男子此时又转过头看向罗飞:“你也来了?我该叫你罗警官吧?”顿了顿之后,他又说道:“这样也好。本来有些东西我是要托这位姑娘转交给你的,现在倒简单了。”

罗飞的眼睛一亮:“你有东西给我?”

“是的,而且应该是你很想要的东西。”男子说着,递过了一个信封,“我知道你是为了龙州的连环疯案而来,我在半年前了解到一些与这案子有关的情况,都写在里面了。它会对你的破案有所帮助的。”

罗飞接过信封,诚挚地说了声:“谢谢。”

许晓雯一直在上下打量着那男子,此时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就是李延晖吗?为什么不把帽子摘下来呢?”

男子点点头:“是的。‘百家姓中,排行为周’,我是李定国的后人……至于这帽子,摘下来也没什么,只是你们要有所准备,我的样子,可能会有些吓人。”

李延晖一边说,一边把帽子捋到了脑后,露出了自己的全部面容。

应该说,这是一张年轻而英俊的脸,他看起来尚不到三十岁,与昆明精神病院时相比,他的脸上少了绝望与恐惧,多了几分威武的气势。

然而此时,最惹人注目的却是他的眼睛,那双眼通红通红,布满了血丝,竟如同野兽一般。显然,这就是他所说的“吓人”的缘由。

由于那段恐怖记忆的存在,面对这双血目,罗飞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许晓雯则稍好一些,她只是惊讶地张大了嘴,愕然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为了摆脱恐惧,过量服药而留下的后遗症。”李延晖苦笑了一下,然后他看看罗飞,“罗警官,本来我还担心你也会和我一样。不过现在看来,由于治疗及时,服用量少,这药物并没有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说话间,李延晖又掏出了一个小小的药瓶,罗飞立刻认出那正是周立玮在法医中心曾向自己展示过的研究成果。同时,李延晖的话语也提示了他,他想起在清风口的时候,那段“幻境”中,一只带血的手触摸在自己的脸颊上,甜腥的血液渗入嘴角。

“原来那次是你用这药物救了我们。”罗飞用目光表达着谢意。

“是的。我在林子里看到你和胖子的状况,就知道你们多半是中了白剑恶的招了。所以在杀死赵立文,收服白剑恶之后,我立刻对你们进行了治疗,这药虽然副作用强,但效果还是不错的。”

罗飞深深地吸了口气。在清风口的时候,自己已经意识到危险的存在,饮食极为谨慎,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对方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在清风口之前,我就救过你们三人一次,不过那次事件似乎没有引起你们的警惕。”李延晖的话语打断了罗飞的思绪,后者先是一愣,一番思索回忆之后,便即明白了过来。

“是进山的第一天晚上!你把剥了皮的蛇仍在帐篷上,我立刻惊醒,冲出帐篷,白剑恶他们已经穿戴整齐,弯刀也握在手上。当时我只是惊讶与他们动作之迅速,现在回想起来,原来他们拔刀的目的是要对我们下手,但却被你阻止了。”罗飞说这些话的同时,心中也一动:李延晖说“救过你们三人”,看来,他并不知道尚有一个暗藏的敌人。

“你那瓶药是从哪里来的?”罗飞又想到另外一个关键的疑问。

李延晖的回答却有些令人费解:“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是昆明精神病院用这个药治好了我的病,我询问具体的情况,他们却支吾不说,只是让我尽快出院,并且把剩下的药也塞给我带走了。”

“这是不是就是周立玮丢失的那瓶药啊?”许晓雯闪动着大眼睛,“难道是昆明精神病院偷走的?”

罗飞低头不语,这其中的蹊跷的确一时间难以想明白。

李延晖突然摆了摆手:“好了,不说这些了,这并不是我所关心话题。”他把目光凝在了许晓雯身上:“我们之间,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解决。”

许晓雯的神情略有些忐忑,但她并没有回避对方的目光。

片刻的沉寂之后,李延晖开口道:“既然你已经来到了

这里,那你一定已经知道圣女传承的苦难了?”

许晓雯郑重地点了点头。

李延晖转头看着罗飞,目光中带着诧异和询问的意思。

许晓雯明白对方心中所想,解释道:“不,我没有告诉他。是他自己发现了其中的真相。而且,在你向安密表明身份之前,他就已经知道你的身份了。”

“哦?”李延晖惊讶地看着罗飞,“罗警官,你确实是具有与众不同的洞察力。今天你在场会是一件好事,希望你能够还原历史本来的面貌,给我的祖先恢复英雄的名誉,同时,对我李家和世代圣女之间伟大的情谊做个见证。”

罗飞非常认真的点头:“我会尽力而为。只是,关于半年前发生的事情,有很多细节处我还不了解。比如,你是怎么和白剑恶等人产生冲突,那‘恶魔的力量’又究竟是什么东西呢?”

“还有,我姐姐到底是怎么死的?”许晓雯紧跟着补充了一句,这是她最为关心的一个疑问。

“我会告诉你们的……我想要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当然,故事并不会因此而结束。”李延晖看着许晓雯的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然后,他开始用低沉的声音讲述这个事件的前因后果。

正如我们已经知道的,李延晖是李定国的后人。不过,在生命的绝大部分时间内,他对自己的这个身份并没有太在意。他热衷与探险,是个在圈内颇有名气的探险家。他有着良好的身体素质和聪敏的头脑,并且在搏击、野外生存等方面受过极为专业的训练。他喜欢山野,喜欢丛林,当他处于这些环境中时,他总能感觉到自己是当之无愧的王者。也许冥冥之中,真的是由某种力量在召唤着他吗?

一年前,李延晖计划进行一场深入云南边境丛林的探险之旅。他在网络上收集资料时,无意中发现了岳东北对“恐怖谷”的相关研究。这立刻引起了他浓厚的兴趣,因为处于这项研究中核心地位的主角,正是自己的先祖李定国。

李延晖保留这先祖的一些遗物,小时候祖辈讲故事的时候,也提到过祢闳寨权力源泉的传说。岳东北的学说勾起了他的回忆,他不相信自己的先祖会如学术所说的那样,是个凶残的恶魔,所以他决定利用这次探险的机会,查明李定国死亡的真相。

李延晖拜访了岳东北,将对方所掌握的相关资料尽数汲取。随后,他开始了自己的探询之旅,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从这个时候开始,凡是有人询问他的姓名,他总是用“百家姓中,排行为周”八个字作为回答。

李延晖随着祖先的足迹,一路来到了哈摩村寨。部落中的圣女果然携带着封存李定国血液的圣瓶,而与圣战相关的传说更是脍炙人口,族人尽知。

出于血脉相承的直觉,李延晖对这些传说深感怀疑。于是他常驻在哈摩村寨中,一边学习当地的风俗语言,一边在恐怖谷和悬湖一带实地察访,寻找与当年真相有关的蛛丝马迹。

数月之后,在那张李定国留下的军营地图的提示下,李延晖终于洞悉了那段历史中最为关键的隐秘,当天,他便求见哈摩族的圣女雅库玛,想对其说明此事,并要求对方解除对先祖的血瓶之咒。

令他惊讶的是,对于那段历史,对方居然比自己更加了解,而且,历代圣女一直都在等待着他:李定国的后人。

那个晚上,李延晖和雅库玛长谈了整整一夜,历史的真相令人唏嘘,而圣女们为了维护部族的尊严,为了保护冤死的英雄之魂,数百年来独自承受着双重的煎熬和苦难,将秘密一代代地保传了下去,这份情怀深深地打动了李延晖。

而历史的转机似乎已经出现。根据传说,只要将李定国的尸骨从被诅咒的山洞中移走,同时有相通的血液(后代之血)流经血瓶,洒落在尸骨上,血瓶的诅咒即可破解,而哈摩族的圣物同时仍可保持完好。

第二天夜里,雅库玛悄悄地把李延晖带到了墓葬所在的山洞中。他们共同挖出了李定国的尸骨,然后又进行了一次长谈。作为当时世上知道那段历史真相的仅有的两个人,他们有太多的话需要互相倾诉。两人虽然仅是第二次见面,但那感觉却像是已相知了数百年。

天快要亮的时候,雅库玛先行离开了。根据他们之间的约定,李延晖在破解了血瓶之咒,将把墓穴重新填好,并在当天把血瓶归还给雅库玛。

然而越是计划好的事情,越容易出现一些意想不到的变故。

李延晖把李定国的尸骨带到了下方的古墓地中,这里安息着李定国诸多战死的部下,应该是他最好的归宿了。当尸骨被掩埋好,破除诅咒的仪式也完成了之后,李延晖突然发现有另外一些人鬼鬼祟祟地闯入了古墓地之中。

李延晖躲在暗处,观察着这些人。他们正是白剑恶和三个手下:薛明飞、吴群、赵立文。而他们的交谈则让李延晖大吃一惊。

这些人竟是为了“恶魔的力量”而来。他们似乎已经掌握了这种力量的源泉,外界的某些人士看中了这力量能让人欢快兴奋的特质,想将其开发成为一种新型的毒品。同时这力量也有致人恐惧的魔力,虽然概率与前者相比不大,但却是一个在推向毒品市场前必须解决的问题。

白剑恶等人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而来。

他们解决问题的方式是令人发指的,等外界的专家到来之后,他们将首先在哈摩族中投放那“力量的源泉”,利用哈摩族人做小规模的试验。然后,专家将进行样本的分析,去除力量中的致恐因子。根据计划,半年之后,经过第一次升级后的毒品会悄悄投放在龙州,在这次更大规模的试验中,专家会对仍然敏感的少数人进行采样分析,从而最终研制出完全安全的产品。

李延晖被这罪恶的计划激怒了。冲动之下,他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行迹,从而引来了白剑恶等人的围攻,并最终因寡不敌众而被俘。白剑恶等人对他的身份和来意严加拷问,但李延晖始终闭口不言,因为他掌握着雨神庙的秘密,如果白剑恶此时知道他是李定国的后人,必然会立刻杀了自己,以绝后患。

白剑恶等人从李延晖口中问不出任何情况,但却惊讶地从他身上搜出了哈摩族的圣物:血瓶。白剑恶立刻派吴群把这个情况透露给了哈摩族的迪尔加。

因争夺圣女卫士未果而示意的迪尔加早已被白剑恶收买,成为后者安放在哈摩族中的一颗棋子。心怀叵测的他原本就发现了圣女这两天的异动,得到吴群传过来的消息后,他更是兴奋异常:自己咸鱼翻身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迪尔加面见了安密,说自己看见雅库玛将圣物交给了那个外族的年轻人。安密正在将信将疑之际,又有族人传来李定国墓葬被挖开的消息。这下他不敢怠慢,立刻带着迪尔加前往圣女木屋,向雅库玛询问情况。

雅库玛居然真的无法拿出圣物!安密心中的惊讶变成了愤怒,在这种情况下,雅库玛跟着安密来到了那个山洞中,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等待李延晖的到来。

然而李延晖此时却被捆缚在古墓地中,毫无行动的自由。山洞所在的地方处高凸,所以李延晖甚至可以看见雅库玛站在山岩边苦苦等待的情形。他的心如刀铰,焦急万分,由于嘴里被塞着布团,他只能“呜呜”地发出一阵低沉的闷吼。

雅库玛并不知道李延晖失约的原因,在凄凉的夜色中,她的心渐渐趋向绝望。面对安密怒气冲冲的质问,她又无法说出实情。终于,在新一天的晨光到来之后,她用自杀的方式离开了这个并未给她带来过多少快乐的尘世。

随后,水夷垤被关进水牢,迪尔加奠定了在部落中的地位,成为安密首领的心腹。相关的消息很快通过吴群传到了白剑恶等人的宿营地,白剑恶对这个情况非常满意。事实上,后来他们对哈摩族人实施罪恶计划的时候,迪尔加起到了重要的掩护和协助作用。

白剑恶等人肆无忌惮地讨论着那些计划,雅库玛的死也成了他们的谈资之一。一旁的李延晖心中开始燃烧起绝望和愤怒的熊熊火焰,即使他后来深陷恐怖的地狱,这火焰也从未熄灭过。

白剑恶决定把李延晖当成他们的第一个试验品。他强迫对方服下了会导致恐惧症的化学提取物,然后等待专家到来,以提取血样,做相应的分析。

李延晖成为了那连环疯症的首例受害者。在他精神失常之后,白剑恶放松了对他的看管。然而李延晖长期受训练就的生存本能却在此时爆发了,他挣脱捆缚,遁入了莽莽的丛林中。大约两周之后,他在清风口附近被昆明电视台的一个摄制组发现,他们把他带回昆明,然后送入了精神病院中。

李延晖在精神病院渡过了近半年炼狱般的日子。恐惧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他的思维能力近乎完全丧失,只有两件事情仍深深地镌刻在他的脑海中,即使陷于如此境地,也仍然未被抹去:

“恐怖谷的恶魔将到龙州!”

“雅库玛!”

半年后,由于某件尚不明晰的缘由,昆明的医生用周立玮研制出来的药治好了李延晖的疯病。李延晖的记忆逐渐恢复,他终于走出恐怖的地狱,获得了重生。每每想到雅库玛的冤死,复仇的欲望便成了支撑他生存的最强劲的动力。

李延晖了解了龙州案情的相关情况,然后暗中跟随罗飞等人来到了祢闳寨。在雨神庙,薛明飞成了他复仇道路上的第一个牺牲品。“浴血重生”,这极具象征性的一幕向仇人们宣告了他的回归。

此后在前往恐怖谷的途中,李延晖又用“拔舌之刑”惩罚了向迪尔加通风报信的吴群。在此之间,他还有意留下了一些与李定国当年行迹有关的线索,想要指引罗飞等人重新认识自己的这位英雄祖先,不过,他的这些举动大部分却都被岳东北给曲解了。

杀死了赵立文之后,李延晖出现在白剑恶面前。此时孤家寡人的白剑恶已不是李延晖的对手,而在得知对方的身份之后,他更是彻底崩溃了。他跪倒在李延晖的脚下,宣誓效忠并乞求对方的宽恕。

前方即将进入哈摩族人的领地,为了实现自己的计划,李延晖还需要一个帮手,于是他暂且绕过了白剑恶的性命,让对方随罗飞等人一同进入哈摩村寨,并随时听从自己的命令。白剑恶不敢有任何违抗,因为此时的李延晖不仅掌握着雨神像的秘密,而且对自己用毒品戕害哈摩族人的罪恶了如指掌。他唯有企盼李延晖的计划顺利完成,这样对方在心情好的时候,或许能网开一面,放过自己。

在罗飞等人跟随迪尔加探询恐怖谷的时候,李延晖把他们引到了古墓地中,希望罗飞能够发现白剑恶等人留下的犯罪痕迹。随后,他独身一人来到了那个山洞,挖出了雅库玛的遗骸。巨大的悲痛使他站在山崖边,发出了那声令人胆战心惊的叫喊。

在李延晖复仇的名单中,还有两个重要的人物:迪尔加和安密。

迪尔加的罪行不在白剑恶等人之下,李延晖对他的惩罚也是直接了当:用利刃割断了他的喉咙。同时,他把那张藏有炸湖天机的地图留在了迪尔加的尸体上,为最终惩罚安密的行动埋好了伏笔。

在李延晖看来,最终是安密的刚愎自傲逼死了雅库玛。这个哈摩族的首领世代承袭着虚幻的荣耀,雅库玛为了维护他的荣耀,为了保存族人们的信仰,令可自杀也没有说出历史的真相。但死者却没有得到一丝的尊重和怜悯,她的尸体甚至被葬在了遭受诅咒的山洞中。这种状况令李延晖感到无法容忍,他下决心要剥掉安密身上那件皇帝的新衣,让他赤裸裸地,毫无尊严地去面对雅库玛之死,面对那场被歪曲的战争。

李延晖成功了,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安密所拥有的骄傲与信仰瞬间便崩塌了。对于一个在荣耀光环中沉浸了数百年的家族来说,这种打击无疑是致命的。当哈摩首领重新回到祭祀场上的时候,他的情感世界中已经只剩下绝望、耻辱和自责。他无法适应如此强烈的反差,却又不能向任何人倾诉,只能独自去承受心灵深处的煎熬。雅库玛曾经遭受过的痛苦境遇被完美地复制到了他的身上,最终,他也选择了与雅库玛相同的结局。

听李延晖讲完了的这段经历,罗飞心中诸多残存的谜团亦一一解开。唯有的遗憾是:李延晖并没有见过那个外界的“专家”,他也不知道“恶魔的力量”究竟是什么,只是可以肯定,这力量的来源正是那片古墓场。

“你可以宽恕我的族人吗?”许晓雯此时睁大黑亮的眼睛看着李延晖,“你想要的复仇都已经做到了,我只想请求你,帮我将那个秘密继续在族人面前保守下去。”

“保守那个秘密?”李延晖忽然“嘿”地一笑,“可是现在,这么做又能有多大的意义呢?对于哈摩人来说,圣物已丢失,首领也死去了,当年‘圣战’的辉煌已经消失殆尽……如果我猜得不错,你的族人们正沉浸在悲伤、绝望和惶恐的情绪中。如何才能找回他们的骄傲和尊严?如何才能重建他们的信仰?”

许晓雯怔住,眼中

一片茫然:是的,即使李延晖守口如瓶,她又该怎样去面对这些已经发生的问题?

李延晖从口袋中掏出一封信,递到许晓雯的手中:“拿着它,但暂时先不要看。”然后他又转过头,看着罗飞说道:“罗警官,你怎么想?”

“你指什么?”罗飞被他这无头无脑的话语问得有些发楞。

“我杀了很多人……而你是个警察,”李延晖微微顿了顿,“你准备怎么处置我?”

“他们或许都有可杀的理由。”罗飞沉吟着,“但是,你不是法律,你没有权力剥夺他们的生命。”

“所以,你会把我抓起来,让法律来审判我?”

罗飞闭口不答,显然,这是一种默认的态度。

李延晖却突然露出了奇怪的笑容:“我倒有个更好的想法。”

“什么?”罗飞刚刚问出这两个字,李延晖突然身形暴起,伴随着他右手的疾速挥出,一片刀光向着罗飞的头顶袭了过来!

这一下变故突兀之极,罗飞毫无防备,只觉得脑门处一痛,整个人已顺势倒在了湿冷的地面上。

许晓雯一声惊呼,抢到罗飞身前,挡在了两个男人之间,同时斥问道:“你干什么?”

守在洞口的水夷垤听见圣女的呼喊,立刻冲入了洞中。李延晖“嘿”地一笑,不再与许罗二人纠缠,挥起手中的利刃,直接向水夷垤取了过去。

水夷垤立刻举刀相迎。李延晖胸口门户大开,竟似毫不防守,仅仅一个照面过去,水夷垤的弯刀便已刺在了他的心窝上。

李延晖的身体晃动了两下,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

罗飞挣扎着起身,他摸了摸兀在发痛的额头,那里却并无血液流出,原来对方刚才的那一刀只是以刀背相击。

罗飞看着眼前刚刚发生的一幕,不免有些愕然。水夷垤也怔怔地站在那里,他和李延晖交好的时候,曾有过几次比武,两人的本领本在伯仲之间,可这一次,对方为何如此轻易地便被自己刺中了要害?

答案便在李延晖留给许晓雯的那封信中。

信写得很简短,但意思却足够明了:

“在我死后,用我的血液重铸血瓶。杀死我的人可以成为新的首领,新的英雄。

‘我一定会把血瓶送回来的。圣女们数百年的苦不能白白承受,善良的谎言还需要继续下去。’这是我对雅库玛说过的话,我没有失约,我最终还是实现了这个承诺。”

当然,这答案水夷垤是永远不会知晓的。即使在两天之后,当欢呼雀跃的族人将他高高抛起的时候,他的眉宇间仍带着一丝迷惑的表情,不过这迷惑很快就被荣升为部落首领的自豪感所冲没了,他昂起了头,充满了骄傲和自信。

祭祀场边的罗飞看着这一幕,他无奈地苦笑着。

雅库玛死了,安密死了,白剑恶死了,李延晖死了,所有与这故事相关的人似乎都死了,然后故事却并没有走向终点。

此时此刻,罗飞禁不住想起了索图兰大祭司在山洞外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罗,死亡绝不意味着结束。相反,它是另一段轮回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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