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儿,别跑这么快,外公身体不好,你别老是缠着他。”看着拉着自家亲爹疯狂的儿子,孔令芳只觉得自己脑门的青筋都在爆,明明以前两个女儿也算皮实,谁知道这个儿子青出于蓝,偏偏还鬼灵精的很,谁说都不听。

话刚出口,章静浩还未说话,孔伯爷就摆了摆手说道:“让孩子玩会儿,我身体好着呢,哪里就那么娇贵,走浩儿,咱们去花园玩儿,别听你娘的。”

孔令芳心中无奈,她也算是知道这孩子为什么这般无法无天了,章元敬不在家,家里头几个老人都是可着劲的宠爱这唯一的男丁,这孩子能不皮吗。

章静浩大约是看见他娘的脸色不大好,眼睛滴溜溜一转,负责孔伯爷的手往花园走,一边走还一边说:“外爷爷,浩儿扶着您,您小心点。”

孔伯爷对自家的几个孙子都严厉的很,偏偏跟这个外孙对脾气,一听这话里乐呵的眉开眼笑的:“好好好,还是咱们家浩儿懂事儿,这不就孝顺了吗。”

看着一大一小相互扶持着往花园走,孔令芳也只得跟了上去,她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孔伯爷看着健壮,但到底是当年上过战场受过不少伤,当年也没能好好将养,如今闲下来了时不时就得发作,即使有太医看着也是于事无补。

尤其是这几年孔伯爷放弃了在军中的位置,选择在京城做一个太平翁,身体却明显的坏了下来,年前的时候还大病了一场,太医几乎要让他们准备后事。就是如此,孔令芳才会经常过来探望,不然的话虽都在京城,她也是嫁出去的女儿了,总不能常常回来的。

章静浩小小的个子哪里能扶住他,孔令芳只得走到一边扶起亲爹,一边劝了一句:“爹,你可不能这么纵着他,如今越发的没规矩了。”

孔伯爷却听不得这话,如今他是有了外孙就不要女儿了,还瞪了女儿一眼说道:“浩儿这么乖你还要怎么样,要是玄嘉在这儿的话,铁定不能让你这么对他儿子。”

孔令芳顿时憋气,没好气的说道:“他爹更重视孩子的规矩。”

孔伯爷却不信这话,还拿出实在的证据来:“你就胡说吧,玄嘉在家的时候怎么带着两个丫头到处玩儿的?那五皇子跟着去了连海,那才叫掉进了福窝窝,听老大说每天就撒丫子的乱玩,连海都让他玩了个遍,比起来咱家浩儿多可怜,总共也就这么点地方。”

孔令芳听得面无表情,那么点地方可是包括了京城最大的宅子之二,她心中十分无奈,明明教导孩子的时候,相公比自己更要严厉,为什么他们一个个反倒是觉得她才是恶人。

正往前走的章静浩却忽然竖起耳朵来,扒拉着孔伯爷的袖子问道:“外爷爷,我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还没见过我爹呢,我可想可想我爹啦,我娘也想,我奶奶也想,我太奶奶也想,大家都想他,他为什么还不回来?”

这话说的让孔令芳和孔伯爷都有些难受,孔伯爷摸了摸小孩的脑袋,甚至忍不住说了一句:“不如我去求求皇上,这都快四年了,莫不是劳仲远死在外头不回来了,玄嘉也就不能回京不成,总不能让你们夫妻一直这么分隔两地。”

孔令芳也有一瞬间的心动,却还是迅速反应过来,连忙劝道:“爹,您可别冲动,夫君他自有打算,若是他真想要回来的话,想必也是会有办法的。”

孔伯爷也知道这个女婿是个有主意的,叹了口气说道:“罢了,你再去信问问玄嘉看,若是需要帮忙的,老夫也义不容辞。再说了,如今我在陛下面前还有几分颜面,家里头大大小小的孩子该娶妻的娶妻,该嫁人的都家人了,这份面子不用也是浪费。”

孔令芳一听这话倒是笑了起来,瞧了一眼自家亲爹:“爹,你以为这面子是鸡鸭鱼蛋呢,现在不吃放着就会坏了不成。”

孔伯爷却笑着说道:“这面子虽然不是鸡鸭鱼蛋,但要是放的太久了,也会馊了坏了,再想要吃的话就得花费十倍百倍的功夫,世间人情就是如此。”

话糙理不糙,就是孔令芳也有一瞬间的闪神,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行吧,随后我去信问问夫君,只是他怕是有自己的主意。”

孔伯爷也就是这么一提,又说道:“玄嘉是个有本事的,当年你爹我没有看错眼。”

两人正陪着章静浩玩闹呢,外头却匆匆忙忙的有人跑进来,虽说是武将之家不那么重视规矩,但孔家的仆人平常也不会这般失态。

孔伯爷皱了皱眉头,大声喝道:“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那下人连忙站定了喘气,脸上却分明带着几分喜色:“伯爷,大姑奶奶,天大的好事儿。”

孔令芳脑子一动,很快问道:“到底是什么事儿,你喘口气慢慢说。”

但那下人显然是有些兴奋过度了,好一会儿才解释道:“朝中传来的消息,据说劳仲远劳大人的出海船队回来了,圣上大喜,下令让咱姑爷亲自护送回京呢!”

“什么,真的吗!”孔令芳顿时也有些惊喜过望,如果海船真的回来的话,圣上派遣夫君护送回京,那就是打算将他调回来了,不然的话不会如此安排。

就是孔伯爷也哈哈大笑起来,一把将章静浩抱在怀中,亲了一口小孩的额头说道:“咱家浩儿真是个福星,刚说想他爹爹呢,这会儿他爹就要回来了。”

其实孔家的消息还是晚的,毕竟孔家虽然有伯爷的爵位在,但其实并无人在朝中担任重要职务,海船回来是大事儿,章元敬必然是第一时间就快马加鞭的送到京城的。

在几日之前,皇帝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只是他心中有所考虑,才一直留在现在才爆出来。

一百多艘的船又不是红豆绿豆,回来的消息其实根本就瞒不住,在海船距离连海还有三四日行程的时候,消息就飞到了章元敬的手中。

知道劳仲远安然无恙的带着海船回归,就是章元敬向来镇定,也喜得打翻了手中的茶杯,立刻吩咐孔文召集海军,带领士兵出海迎接。

距离这个大型船队的离开已经有四年,一直到现在船队才终于回来,在船只抵达岸边的时候,连海当地的百姓们都赶来看热闹,等看清楚船上那奇珍异兽,那皮肤漆黑如墨,或者苍白如纸,甚至还有红头发黄头发的人是,顿时发出一个个惊呼声。

章元敬亲自到码头迎接,看着船上下来的男人,他几乎要认不出来这是当年还算风度翩翩的劳仲远劳大人,不说皮肤黑了不只一个色,那胡子拉杂的模样实在是不太美观。

“劳大人,一路辛苦了,劳大人能够安然归来,真是陛下保佑,是大兴的福缘所在。”

出发之前的劳仲远眼中还有几分不得志的抑郁,但这会儿却显得意气风发起来,又带着一股子见过了市面的波澜不惊,他哈哈大笑着抱住章元敬,拍着他的后背说道:“章大人,能够活着见到你,鄙人也是高兴的说不出话来。”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就转移了地方,码头毕竟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周围还有许许多多的百姓围观呢,很快的,船上的货物也一样样被卸载下来。

这一切自然有海军和海关的人接手,匆匆忙忙赶来的孟知府也只能远远的看一眼,待他要靠近就被人拦了下来,用的理由都是军事机密。

不说孟知府气的如何跳脚,回到海关之内,章元敬拍着劳仲远的肩头说道:“千里迢迢的赶回来,想必你们也都累了,不如先休息一日再论公事。”

劳仲远却摇了摇头拒绝了这份好意,笑着说道:“不必了,在海上那么久,只觉得骨头都要发霉了,如今好不容易回到大兴,我可舍不得去休息。”

章元敬听完倒是也不勉强,两人面对面坐了下来,脸色却带上了几分凝重,章元敬第一句话问的不是他们带回来多少稀奇的珍宝,多少稀有的异兽,更甚者对那些洋人也没有过多的关注,只是问道:“此次行程损伤如何?”

劳仲远深深叹了口气,说道:“出行时候一共有一百二十九艘船,回来的时候却只有一百十一艘,其中有十八艘怕是永远都回不来了。”

等劳仲远细细说起来,章元敬才知道这十八艘大船里头,其中有三艘船出现了故障不得不被抛弃,幸好船上的人和东西都挪到了其余的船上。

除去这幸运的三艘船,剩下的十五艘船中,有九艘船遇到了风暴,他们甚至来不及逃离就被埋葬在深海之中,而其余的六艘都是在旅途中迷失了方向,一直到他们回来都没能归队。

不管是章元敬还是劳仲远都知道,远离了他们的航线,找不到船队的那些船怕也是凶多吉少,那些船上的船员们怕也是如此。

一共十五艘船,每艘船至少有五百人,加在一起就是近一万人,这个损失不可为不大。

章元敬沉重的叹了口气,又说道:“在出发之前,海员的补贴已经发到他们家人的手中,此次回来的海员自然会有奖赏,至于其他人,陛下也必定不会吝啬。”

听见章元敬这话,劳仲远略微放心了一些,这些年他与那些海员的感情极深,自然希望那些在大海上丢了性命的人,那些连尸首都无法找回来的人,至少能够得到一笔抚恤金,那样子他们遗留下来的家人才能生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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