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0

医院病房内。

一众医生护士尽皆沉默,大气不敢喘一下, 盛子尧坐在床边, 两条肉乎乎的小短腿轻轻踢踏, 几岁大的孩子, 被这么多面色严肃的成年人包围着, 却出乎意料的冷静。

他爸爸说过,越是害怕的时候,越不能让人看出来。

盛鸿暗自点头,这孩子,单从这处变不惊的气度上来看, 就必定是他们盛家的种。

他看向自己弟弟,问:“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盛嵘站起身, 把那发呆的小鬼抱起来,他不怎么会抱小孩,姿势很别扭,好在这孩子也不娇气, 不哭不闹的任由他抱着。

“没什么好说的,我带他回去。”

盛鸿被他这么当众下脸面, 自然生气, 猛地一拍桌,道:“盛嵘, 你不给我一个解释,今天休想离开!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检测结果显示他是你的孩子,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见他不答话, 盛鸿只当他是默认了,又翻了翻那几页检测报告,摔在桌子上,道:“既然知道,就应该早点让孩子认祖归宗,等再大一点,还怎么养的熟,以后跟你亲吗?这是你的亲骨肉啊,以后盛家也有他的一份,你作为父亲,有责任有义务让他接受最好的教育,这样放任不管,是做父亲的失责,你知道吗!”

盛嵘垂眸看着怀里的孩子,盛子尧也在抬头看他,两人大眼瞪小眼,容貌像了七、八分,又都是一板一眼的,这画面叫人莫名有些好笑。

盛嵘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他是许慕的儿子。”

盛鸿一愣,皱眉:“什么?”

盛嵘道:“不论血缘上的亲属关系怎么判定,他现在只是许慕的儿子,和我没有关系,和盛家也没有关系,任何人都没有资格把一个孩子从他的父亲身边夺走。”

他垂首对怀中发怔的小孩说道:“你只需要记得,你的父亲是许慕,这就够了。”

盛子尧瞪大眼睛,好一会,极认真地点了点小脑袋。

盛鸿在一旁听得火冒三丈,怒道:“什么许慕的儿子,他是你的儿子,那个许慕有什么资格养育我们盛家的子嗣?他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知道!孩子跟着他,能学什么好……”

话音未落,那一大一小两人尽皆露出不悦的神色,全直勾勾盯着他看。

盛鸿后面的话给生生噎住。

他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可被自己弟弟这样看着,后面的话愣是说不出口。

盛嵘没再理会他,转身往外走去。

盛鸿在他身后喊了两声,见他丝毫不理会,无奈之下只得转头把医生护士臭骂一顿。

下了楼。

盛嵘忽而开口道:“以后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走。”

盛子尧垂着小脑袋,好一会,小声道:“是天泽哥哥去学校接我的。”

说着,从书包里摸出几粒糖果。

“他给你的?”

小孩点点头。

盛子尧虽然年纪小,但是知道轻重的,如果不是熟人,必定不会乖乖跟人走。

盛嵘瞥了一眼那些五颜六色的糖果,微微蹙眉,盛天泽为什么要刻意支开他。

忽然,他脸色骤变。

他是惯来淡漠的人,轻易不会叫人觉察出情绪,眼下神色之阴鹜,连他怀里的盛子尧都不自禁打了个冷颤。

盛家的车停在前面,他快步走上前,拉开车门,道:“送这孩子回主宅。”

司机忙应道:“是,二先生。”

盛子尧望着他,问:“伯伯,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盛嵘摇了下头,将车门合上。

被男人压在车座上时,沈眠只微蹙了下眉,又勾唇笑道:“你确定要在这里?盛嵘应该已经发现我不见了,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愚蠢地在这里等他找来。”

盛天泽见他到了这一刻竟还笑得出来,眼底的阴晦愈发深沉。

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身负重伤被大片的丧尸群所包围,那时他已然放弃了抵抗,静坐等死,这人就是这样横冲直撞地闯了进来,带着一如此刻的懒散轻慢,又异常冷静的笑容,杀伐果决,将他从地狱里硬生生拽了出来。

那时,他就彻底着迷了。

这个笑,曾经反反复复出现在他的梦里,勾得他神魂颠倒,哪怕是这一刻,他也依然被勾得移不开视线。

他凑近了些,在他耳边轻声问道:“你喜欢我二叔,是吗。”

沈眠撩起眼皮,毫不留情地讽刺道:“和你有关系?”

盛天泽想起来,在他们素不相识时,这人便是用这种散漫嘲弄的口吻,字字句句堵得他说不出话来。

于是他也笑了。

他意识到,这人后来对他那样客气,处处礼貌周全,不过是因为他是盛天泽,是盛家人,是盛鸿的儿子,盛嵘的侄儿,所以才有了后来那些他自以为是的好感。

原来,从头至尾,如果他不是盛天泽,这人压根不会拿正眼瞧他,甚至连一句好话都听不到。

他放开了他,扶额低笑,沈眠如同看神经病一样看他,兀自别开视线,懒得理会。

盛天泽笑够了,自嘲一般,道:“我活了二十多年,把我的自尊扔在地上彻底碾成粉末的,你是第一个。你知道我曾经因为自己姓盛,来自京城盛家,有多骄傲吗,许慕,你可真够狠的,你让我看上去像极了一个跳梁小丑。”

沈眠道:“小丑会带给人快乐,可你呢?只会叫人烦躁罢了。”

盛天泽又是一笑,这才对,这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许慕。

这个人本就该这般锋利,稍微离得近一些都会划伤人,可远远地看着,又会满心不甘,叫人舍不得,忘不掉,却无可奈何。

相较之下,这些日子刻意伪装的客套,才更叫他难堪。

他宁可一直受到冷言冷语,也不想面对一张虚伪的面具。

盛天泽猛地擒住沈眠的手腕,凝视那双清澈见底的杏瞳,说道:“你真的是许慕吗?他们都说你是,我觉得不像。”

他摇了摇头,带着谨慎,却又笃定的眼神。

沈眠挑了下眉,但笑不语。

盛天泽道:“我和他虽然不熟,从前算上订婚宴,总共也就见了两三次面,但我清楚记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软脚虾,骨子里透着淫邪气,哪有你这样冷厉的眼神。除了这张脸,你有哪一点像那个窝囊废?现在连脸蛋都不怎么像了,你越来越漂亮,我真怀疑,是什么孤魂野鬼借着许慕的身子还魂了。”

他的话越说越疯狂,就好像发现了什么旁人不曾觉察的隐蔽的秘密,沈眠倒是微微有些讶异。

他没想到盛天泽这样敏锐。

沈眠轻轻推开他的手,勾唇道:“我没想到你的想象力这样丰富,连借尸还魂都想得出来。你说我不是许慕,那我会是谁呢。”

他反问道,就好像在听一个十分好笑的笑话,除了觉得好笑,再没有别的情绪。

盛天泽蹙起眉,摇头道:“我不知道。不如你来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沈眠扯了下唇,道:“我说的,你会信吗。”

盛天泽道:“我信。”

沈眠垂眸笑了一下,既然他想聊天,沈眠自然是求之不得的,拖延越久,对他越有利。

他忽然抬手,掌心贴在盛天泽的手背上,柔软的手心带着微凉的触感,叫盛天泽猛然僵硬住,所有的思绪都停滞下来。

沈眠笑道:“盛天泽,你实在傻的可爱,让我都有些于心不忍了。可是怎么办,我就是个滥情的人渣,和我是不是许慕没有关系,我这人,天生就爱玩,所以你不必绞尽脑汁,把我和许慕划分界限。”

他靠得越发近了些,花瓣似的唇距离盛天泽的下颌只有一指距离,鼻息的热气都喷在男人脖颈间,带着一缕草木香息,格外烫人。

他粉瓣轻启,用最漫不经心,却理直气壮的语气,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不喜欢为自己开脱。”

清亮的漂亮的杏瞳里,倒映着盛天泽微微有些慌张的面庞。

盛天泽哪里受过这等撩拨,喉结剧烈滑动了一下,正要开口,方才还盈盈微笑的人,转眼又露出嘲弄又薄情的冷笑。

“这么容易就上钩了吗,你比你二叔可单纯多了。”

盛天泽脸一下子涨红起来,他攥紧拳头,怒道:“玩弄别人,就这样好玩?!”

沈眠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我真的想勾.引、利用一个人,实在再简单不过,我不做,只是因为我不想。我知道我从前的名声不好听,如你一般接近我的人数不胜数,我勾勾手指就来献殷勤的人更是数不清,后来,他们都自称受害者指责我是个混蛋,诚然,我那时的确有错,我喜欢被人爱着的感觉,这是我的罪,我不否认,但我已经接受了惩罚,至少现在,我本本分分,踏踏实实,我还有什么理由接受你们对我的审判? ”

他凑在盛天泽耳边,轻声地,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和冯骞,又有什么资格站在审判者的席位上?就凭你们都喜欢我?”

盛天泽一时无言。

好半晌,他道:“我二叔知道吗,你的这一面。”

沈眠并未作答,微微仰头,靠在车座上,视线透过车窗看向天边的一片徇烂云霞。

等出了京城,就很难看到这样的美景了。

如果这时候手边有一根烟就好了,他暗暗想道。

盛天泽见他如此,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颇有些酸涩地道:“看来我二叔是不知道的。你在害怕吗,因为你真的喜欢上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55555我以为零点前能赶上的!七夕快乐鸭!(啾咪啾咪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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