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的马车在大道上飞驰。从城里到莫克洛叶有二十多俄里远,但安德列的三套马车跑得很快,一个钟头零一刻就可以赶到。乘车疾驰似乎忽然使米卡恢复了精神。空气清新而带点凉意,一颗颗明亮的星星在明净的天空中照耀。就是在这个夜晚,也许就是在这个时刻,阿辽沙正扑倒在地上,“疯狂地起誓要永远地爱它”,而这时米卡的心里却正感到混乱,十分混乱。尽管现在有许多事情在使他苦恼,但是此时此刻,他的全身心却只是不可抗拒地渴望着到她的身边,到他的女王那里去,现在他正飞也似的赶去,为的就是要最后看她一眼。我可以断言的只有一点,就是他的心甚至连一分钟也没有踌躇过。如果我说这位爱吃醋的人对于这个新人,对这个从地里钻出来的新情敌,对这个“军官”并不感到丝毫醋意,也许没有人会相信。要是有任何别的人象这样出现在他面前,他肯定会马上对他大发醋劲,说不定还会再一次血染他可怕的双手,——但是对于这位,对于这位“第一个旧情人”,他此刻在马车上飞驰的时候,不但不感到嫉恨,甚至连一点敌意也没有,——固然,他现在还没有见到他。“这是没话可讲的事,这是她和他的权利;这是她的初恋,五年来一直没忘;由此可见,五年来她心里爱的只是他,那我为什么,我为什么要插身其间呢?我这是算什么,又是为了什么?走开吧,米卡,让开路吧!再说现在我又算得了什么?现在即使没有那个军官也一切都完了,即使他根本没有来,也照样会完结的。……”

假如他还能清楚思考问题,那么他大致也会用上面这段话来表达自己的心情的。然而他当时已经什么问题也不能思考了。他目前的整个打算是没有经过考虑突然决定的,是方才在费尼娅那里,她刚刚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他就猛然想到而且连同其一应后果全部决定下来的。然而尽管他做出了决定,他的心里仍旧十分混乱,混乱到痛苦的地步;他的决定并没有使他完全平静下来。有太多的往事横在他的心上,折磨着他。有时候他简直感到奇怪:他自己不是早已白纸黑字给自己写下了判决书:“我惩罚我自己,并惩罚我自己的一生”;而那张纸已经准备停当,放在他的口袋里;手枪早已装上了子弹,他已决定自己明天将怎样迎接“金发的斐勃斯”的第一道暖洋洋的光线;然而尽管如此,他却还是不能同以往的一切,同已成过去但仍在折磨他的一切彻底分手,他痛苦地感到这一点,这个念头无可奈何地牢牢纠缠在他的心头。在途中有一刹那,他忽然想叫住安德列,从车上跳下来,拿起已装上子弹的手枪就此了结一切,不再等候黎明。但是这一刹那就象火星那样一闪就逝去了。而且马车也正在向前飞驰,“吞噬着空间”,随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想念她的心情,想念她一个人的心情又越来越强烈地攫住他的心灵,从他的心上赶走其它一切可怕的幻影。唉,他真想再看她一眼,哪怕是短促的一瞥,哪怕只是在远处!“她现在同他在一起,我要看一看她现在同他、同以前那位情人究竟是怎样的情形,这也就是我现在唯一的心愿。”他心里还从来没有对他命中注定的这个女人涌起过如此强烈的爱,如此新颖的、从未体味过的感情,简直连他自己都料想不到的感情,温柔到了崇拜甚至在她面前仿佛自我消亡的感情。“而我也确实就要消亡了!”他忽然说,沉浸在一种歇斯底里的欢欣心情中。

他们已经走了将近一小时光景。米卡沉默着,安德列虽然是个爱说话的汉子,也不发一言,好象不敢开口似的,只是拼命地赶着他的“瘦鬼”——那三匹虽然羸瘦却极烈性的枣红马。米卡忽然怀着极度不安的心情喊道:

“安德列!要是他们睡了可怎么办?”

这念头是忽然出现在他的脑子里的,在这以前他完全没有想到过这一点。

“想来已经睡觉了,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

米卡痛苦地皱起了眉头:真的,他何苦飞奔似的赶了去,……怀着那么强烈的情感,……可是他们却管自己在那里睡觉,……也许她也在那里一同睡着。……一股怒火在他的心里腾起。

“快赶,安德列,快一些,安德列,使劲赶!”他疯狂地喊了起来。

“也说不定还没睡哩。”安德列沉默了一会儿,议论说。

“刚才季莫费依说他们在那里聚了许多人。……”

“在站上么?”

“不是在驿站上,是在普拉斯图诺夫的客栈里,那也等于就是私人的驿站。”

“我知道。怎么你又说有许多人?哪里来的许多人?什么人?”米卡嚷着,他听到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非常不安。

“听季莫费依说,都是老爷们:有城里来的两位老爷,是什么人,——我不知道,季莫费依只说有两位是本城的,还有两位好象是外地来的,也许还有什么人,我没有详细问他。他说,他们在那里打牌。”

“打牌么?”

“所以说,既然打起牌来,也许还不会就睡觉的。现在好象还不到十一点钟,不会再晚了。”

“赶吧,安德列,快赶吧!”米卡又神经质地叫嚷说。

“老爷,我想问您,那是什么意思?”安德列沉默了一会以后,重又开口说,“只是我怕惹您生气,老爷。”

“你指的是什么?”

“刚才费尼娅跪在您跟前,求您不要伤害她的女主人,和别的什么人,……您瞧,老爷,现在是我把您送到那儿去的。……老爷,请您饶恕我,我是因为良心关系所以说这个话,也许说得有点愚蠢。”

米卡忽然从后面抓住他的肩膀。

“你是马车夫么?你是赶车的么?”他疯狂似的问。

“是赶车的。……”

“你知道应该给别人让路么?假如一个赶车的对谁也不肯让路,只顾说,我的车来了,压死人不管,那么这个赶车的算个什么样的人呢?不,赶车的,不能压死人!决不能压死人,不能伤害别人的生命;如果伤害了生命,就应该惩罚自己,……只要伤害了别人的生命,毁了别人的生命,就应该自己惩罚自己,就此走开。”

米卡喊出这些话来的神气,就好象是发了歇斯底里病似的。安德列虽然觉得这老爷有点奇怪,但还是继续说下去。

“这是真话,好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您说得对,不应该压死人,也不应该折磨人,对不管什么畜生也是一样,因为一切畜生全是上帝创造的,就拿对马来说也不应该这样,因为有的人就爱无缘无故地虐待它,连我们赶车的也有这样的人,……什么也管不住他,就这么赶着车猛闯,不管你三七二十一就这么硬闯。”

“忙着下地狱么?”米卡忽然插嘴说,并且突如起来地咯咯干笑了起来。“安德列,你这个爽直的人,”他又紧紧地抓住他的肩膀,“你说: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卡拉马佐夫会不会下地狱,据你看?”

“我不知道,亲爱的,一切全由您自己决定,因为您是……您瞧,老爷,当上帝的儿子被钉在十字架上死去以后,他从十字架上走下来,径直就走到地狱里,把正在受难的罪人全都释放了。地狱直叹气,因为它以为今后不会再有罪人到它那里来了。于是主对地狱说:‘你不必叹气,地狱往后会有许多大官,帝王,审判长和财主们到你这里来,挤满你的地方,就象自古以来常有的那样,直到我再来的时候为止。’这是实话,他就是这么说的。……”

“乡下人的传说,妙极了!把左边的马抽一下,安德列!”

“所以您瞧,老爷,地狱就是为这班人设立的,”安德列用鞭抽了一下左边的马,“可是您,老爷,简直就跟小孩一样,……我们是这样看您的。……尽管您确实好发脾气,老爷,但是上帝会看到您爽直的心而饶恕您的。”

“可是你呢,你饶恕我么,安德列?”

“我饶恕您什么,您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坏事呀。”

“不,我是说你一个人,替大家,替大家,现在,就在这里,路上,能替大家饶恕我么?你说吧,老实的庄稼人!”

“哦,老爷!我给您赶着车,都觉得害怕,您的话有点奇怪。……”

但是米卡已经不在听他。他疯狂地祷告,狂热地自言自语着。

“主,尽管我这么无法无天,把我接受下来吧,千万不要裁判我。不加裁判,就放过我吧。……不要裁判我,因为我自己裁判了自己,不要裁判我,因为我爱你,主啊!我是个下贱的人,但是我爱你。就是你把我送进地狱,我在那里也仍旧会爱你,我会从那里大声呼喊,说我永生永世地爱你。……但是你让我爱到底吧,……就在这里,现在,爱到底,总共只不过五个小时,到你的温暖的阳光出来以前。……因为我爱我心中的女王。我爱,我不能不爱。你是看透了我的心的。我将要赶去,跪倒在她的面前,说:“你离开我是对的,……别了,忘记你的牺牲品吧,永远不必心怀不安!”

“莫克洛叶到了!”安德列用鞭子向前一指大声叫道。

透过夜晚惨淡的黑幕,忽然隐约可见在广大的原野上散布着一大堆黑压压的建筑物。莫克洛叶村有两千人,但这时候都已经入睡,只是有些地方还偶尔有几点灯火还在黑暗里闪耀着。

“快赶,快赶,安德列!我来了!”米卡大喊起来,象发着疟子似的。

“他们还没有睡!”安德列又说,用鞭子指着普拉斯图诺夫的客栈。这客栈就在村口上,六扇临街的窗户灯光通明。

“没有睡!”米卡快乐地接口说。“大声赶过去,安德列,让马快跑,响起铃铛,轰隆隆地赶到门口。让大家全知道谁来了!我来了!我也来了!”米卡疯狂地嚷着。

安德列拼命赶着疲乏的三匹马,果真带着极大的响声赶到了高台阶前面,勒住那几匹冒着热气、累得半死的马。米卡从车上跳下,这时本来已经打算去睡的客栈老板正巧好奇地跑到台阶上来,看看到底是谁这么热闹地坐车来到了。

“特里丰-鲍里赛奇,是你么?”

老板俯身细看了一下,连忙从台阶上跑下来,显出谄媚而兴高采烈的神气跑到客人前面。

“我的爷,好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居然又见到您啦!”这个特里丰-鲍里赛奇是个身强力壮的汉子,中等的身材,脸有点发胖,神色严峻,毫不宽容,特别是对待莫克洛叶的乡下人,但却善于在嗅到有利可图的时候,很快地改变面色,换上一副极谄媚的表情。他穿着俄国式的衣裳,带斜领的衬衫和紧腰的长外褂。他手里很有几文钱,但是还不断地幻想着再爬高些。此地乡下人多半在他的掌握之中,周围一带的人大家全欠他的债。他向地主租地,自己也收买,由乡下人替他种,折钱抵债,而这债是永远还不清的。他的妻子已死,留下四个成年的女儿;有一个已经守了寡,带着两个小外孙女住在他的家里,象帮工似的替他干活。还有一个女儿嫁给一个小官吏,供职多年的录事员,在客栈一间屋子里的墙上挂着的一些亲族的小照之中,也可以看得到这位小官吏穿着制服,戴着文官肩章的照片。两位小女儿,每逢教堂节日,或到别人家去做客的时候,就穿上天蓝色或绿色的时髦衣裳,后面束得紧紧的,还带着足有一俄尺长的拖地的衣裾,但一到第二天早晨,就和往常一样,天刚亮就起身,拿着桦树枝扎的笤帚,打扫房间,倾倒脏水,在店里客人走后清除垃圾。特里丰-鲍里赛奇虽然已经赚到了好几千卢布,还是很喜欢在大摆酒筵的客人身上敲竹杠。因为他还记得不到一个月之前,他曾从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手里,在他同格鲁申卡一块儿酗酒的时候,一昼夜赚到过没有三百也足有二百多卢布,所以现在高高兴兴、急急忙忙地迎接他,只要从米卡这样神气活现地乘马车来到他的台阶前面这一点,就可以料到又能大捞一把了。

“好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我们又见着您了!”

“等一等,特里丰-鲍里赛奇,”米卡开口说,“先弄清一件最重要的事:她在哪里?”

“阿格拉菲娜-阿历山德罗芙娜么?”老板立即明白,锐利地望着米卡的脸,“是的,她……她在这里。……”

“同谁?同谁?”

“外地来的客人。……一个是官吏,从谈话的口音听来,大概是波兰人,从这里打发马车接她来的就是他;另外一个同他一起来的是他的同事,或者是同路的人,谁弄得清;他们都穿的是便服。……”

“怎么样?摆酒了么?有钱么?”

“摆什么酒?不大的角色,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

“不大的么?还有另外的人是谁?”

“还有两位先生是城里的,……从契尔涅依回来,耽搁在这里。有一位年轻的,好象是米乌索夫先生的亲戚,他的名字我给忘记了;……另外一位大概您也认识,就是地主马克西莫夫。他说,他刚到我们城里的修道院里去朝拜过,现在和那位青年——米乌索夫先生的亲戚同路。……”

“就是这几个人么?”

“就是这几个。”

“行啦,别说了,特里丰-鲍里赛奇,你现在只告诉我最主要的事:她怎么样?在干什么?”

“她刚才来到,同他们坐着呢。”

“快活吗?笑么?”

“不,好象不大笑……坐在那儿甚至很烦闷,给青年人梳梳头发。”

“给那个波兰人,军官么?”

“他算什么青年人,而且也根本不是军官;不,老爷,不是给他梳,是给那个青年人,米乌索夫的侄子梳,……偏偏把名字忘记了。”

“卡尔干诺夫么?”

“正是卡尔干诺夫。”

“好啦,让我自己来看着办吧。他们打牌没有?”

“打了一会儿就散了,喝了点茶,官吏要了杯甜酒。”

“行啦,特里丰-鲍里赛奇,行啦,好人儿,让我自己来看着办吧。现在你回答最主要的事情:有茨冈人么?”

“现在完全看不到茨冈人了,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官厅把他们赶走了。但是犹太人这里倒有,在洛日杰斯文施克村,能奏小提琴和钢丝琴,这会儿去叫他们都行。他们会来的。”

“去叫,给我去叫!”米卡嚷着说,“另外也象上次那样,把姑娘们也叫来,特别要玛丽亚,还有斯捷潘尼达和阿里娜来。我出二百卢布,组成合唱队!”

“花这许多钱我可以把整个村上的人都给你召来,尽管他们这会儿都已经躺下睡大觉了。可是德米特里-费多罗维奇老爷,这里的乡下人,还有那些乡下姑娘,犯得上给他们这么大甜头么?那种低贱和愚蠢的样子,还值得给这么些钱么?这些乡下人哪里配抽雪茄烟,可是你却送给他们抽。那些强盗胚,他们身上臭气熏天。那些姑娘,不管哪一个,身上全长着虱子。我可以把我的女儿们叫来,不用你花费,更不用说给这么多钱了。尽管她们现在已经睡下了,我也可以用脚踢醒她们,让她们唱歌给您听。您上一次竟拿香槟酒给乡下人喝,真可惜!”

特里丰-鲍里赛奇替米卡惋惜是没有道理的:那一次他自己也偷藏起了半打香槟酒,还在桌子底下捡到一张一百卢布的钞票,悄悄攥在手心里。后来那张钞票就这样一直留在他的手里没有交出来。

“特里丰-鲍里赛奇,那一次我花了不止一千卢布吧,你记得吗?”

“是花了,亲爱的,我怎么能不记得,大概您在我们这里总花了有三千卢布。”

“好吧,现在我又带着这个数目来了,你瞧。”

他说着掏出那叠钞票来,一直送到主人的鼻子前面晃了一晃。

“现在你好生听着:一小时以后,酒呀,凉菜呀,馅饼呀,糖果呀,都要送来了,——你立刻全都送到楼上去。安德列车上的那个木箱子,你现在也马上搬上去,打开它,立刻把香槟酒端上来。……最要紧的是一定要把姑娘们,姑娘们,尤其是那个玛丽亚……”

他转身回到车旁,从坐位下面取出他那只装手枪的匣子。“安德列,把车钱拿去!给你十五卢布的车钱,还有五十卢布是酒钱,……酬谢你做事的殷勤,和对我的好意。……你好生记住卡拉马佐夫老爷!”

“我怕,老爷……”安德列心神不安地说。“五个卢布的酒钱就承您的情啦,多了我不敢收。特里丰-鲍里赛奇可以做见证。请您原谅我的话说得蠢。……”

“你怕什么?”米卡朝他打量了一下。“既然这样,那就随你见鬼去吧!”他大声说,扔给他五个卢布。“现在特里丰-鲍里赛奇,你轻轻领我进去,让我先悄悄地看他们一眼,不要让他们发现我。他们在哪里?在天蓝色的屋子里么?”

特里丰-鲍里赛奇担心地看了米卡一眼,但立刻就驯顺地服从要求:小心地把他领到穿堂里,自己先走进跟客人们坐着的里间相邻的那个外间大屋子,把那里的蜡烛取了出来。随后他悄悄地领米卡进去,把他安置在一个暗角落里,使他可以从那里随意地细细察看那几个谈话的客人,却不致被他们看见。但是米卡看得并不久,而且他也根本无法细细察看:他一望见她,心就怦怦跳了起来,眼前一片模糊。她侧身坐在桌旁的安乐椅上,那个面孔漂亮,年纪还很轻的卡尔干诺夫坐在紧靠着她的一张沙发上。她拉着他的手,大概在那里笑,但卡尔干诺夫并没有瞧她,却似乎有点尴尬似的在那里对隔着桌子坐在格鲁申卡对面的马克西莫夫大声说话,而马克西莫夫不知为什么正在大笑。“他”坐在沙发上,另外有一个不相识的人坐在沙发旁边靠墙的椅子上。懒洋洋仰靠在沙发上的那个人正在那里抽烟斗,米卡只匆匆得到个印象,仿佛他是个胖胖的,宽脸盘的小个儿,身材大概不很高,似乎正在为什么事情生气。这个人的同事,另外那个不相识的人,米卡觉得身材仿佛又特别地高;但是除此以外他实在无心细看了。他感到呼吸急促,简直连一分钟也忍耐不住了,就把匣子放在一个五屉柜上,打着冷战,屏住呼吸,径自走进那间天蓝色的屋子,向那几个正在闲谈的人走去。

“啊哟!”格鲁申卡首先看见他,吓得尖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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