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行舟掸了掸帽子上面的褶皱,作训服的袖口被他卷到手肘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有力,皮肤呈小麦色,手背的青筋却清晰可见。

夏桑子反应迟缓,一句完整话也没说出来:“你……”

孟行舟的眼神从夏桑子身上淡淡掠过。

夏桑子感觉,此刻说什么都不合时宜,索性垂下头,不再言语。

孟行舟理好帽子,像平时给自己戴帽子那样,双手抓着两侧帽檐,郑重地给她戴上。指尖扫到她发尾,孟行舟顿了一秒,微收指节,不太自然地把手收了回去。

两个人之间明明没说一句话,可落在旁人眼里,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事儿。

楚宁跟孟行舟同校,自然认识他,察觉到自己被无视,她轻声开口,语气跟刚才天差地别:“行舟,你不是带临床去了吗?”

孟行舟眉眼间透着难以掩饰的冷淡,他不愿回答,视线从夏桑子的头发扫过,一贯清冷的眼神里,涌上一股子狠意。

“她从小到大都是自然卷。”他对楚宁说。

夏桑子肩膀轻轻抖了下,整个人愣在那里,抬起头来,眼神错愕,看着他的侧脸。

楚宁被孟行舟的眼神吓到,一时之间,忘了自己应该说什么。

“我给她证明。”

话音落,孟行舟抓住夏桑子的手腕,把人拉在自己身前来,另一只手轻轻按住她的肩,无声无息,将她划入自己领地之内。

他声线冷漠,不带一丝感情:“你道歉。”

此时在这片区域,训练的队列,少说也有四五组,且都是国防大的学生在带。

两位教官军训第一天,就针锋相对。引得这帮新生,侧目瞧过来,有些胆大的,还在窃窃私语。

看见两位校友气氛不太对,断没有领着自己手下的兵看戏的道理,其他组的教官纷纷下命令,不是跑步就是齐步走,强行打断了大家看戏的兴致。

孟行舟带的临床,男生居多,虽说没女生八卦,可到底有好奇心。

感受到自己队伍的躁动情绪,孟行舟分神,回头扫了眼,一言未发,却让那帮人瞬间老实。

一个个眼神直视前方,全无了求知欲,一心一意站军姿,心无旁骛。

而楚宁这边,估计大家看她是位女教官,眼下在气势上又占下风,打量的目光大多不太善意。

本来孟行舟过来质问她,就已经失了面子,现在还被一帮自己带的新生看不起,楚宁心生郁结,恼怒地回头说:“听我口令,全体向右转!”

结果话音落,没几个动的。

楚宁一口气差点没顺过去,声音凛冽,吼道:“都听不懂吗?我说全体向右转,不想归我管的,军训成绩全部不合格!”

还是不合格三个字比较有威慑力,一群人听她口令,整齐向右转,紧接着就听到更狠的:“绕操场跑步二十圈!”

全体:“……”

碍于楚宁记仇的本性,这次没人敢抱怨。只是情绪写在脸上,步子都仿佛带着极重的怨念。

看队伍跑远,楚宁收敛情绪,好像刚才气势凌人的都不是她似的,笑看着孟行舟:“是真的自然卷那就没事了,我犯不上故意为难她,只是部队纪律,谁都要遵守,这一点,行舟你能理解我的,对吧?”

夏桑子离孟行舟近,清晰听见他从鼻尖里哼了一声,很轻微,几乎是气音。

她不知道楚宁有没有听见,只是隐约感觉,身后这个人,周身气场更冷了些。

夏桑子不用回头看,也能想象,孟行舟此刻,脸有多臭。

楚宁吃瘪,倒也很会给自己找台阶下。转眼看向夏桑子,没了之前那般刻意刁难,真像一个关爱后辈的教官:“刚刚误会你,跟你道歉,我们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这点小事不需要放在心上,对吗?”

夏桑子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不知为何,她小心翼翼转过头,看了孟行舟一眼,似是在问他的意思。

孟行舟还是那副臭脸,四目交汇的瞬间,夏桑子感觉自己肩上的力道重了些,细细一品,里头撑腰的意味还是很足。

夏桑子毫不怀疑,若是此刻,她任性一点,不接受楚宁的道歉,孟行舟下一秒,说不定能说出更难堪的话来。

温文尔雅、适可而止、凡事留余地,这些标签,用在孟行舟身上,素来都是水土不服。

从第一次看见他,夏桑子就体会过,这个人的狂妄自负、一身傲骨。尽管这些年过去,孤傲性格有所好转,但渗入骨子里脾性,是改不掉的。

那时候,孟行舟在大院被孤立,虽事出有因,可他这别扭性格,何尝又不是,在当时如履薄冰的局面里,添了一把火。

夏桑子隐约猜到楚宁心思,可纵然她说的话不中听,有一句却是在理的。

她和楚宁之间还有一个月,而孟行舟与她,校友关系断不了,就算不同届,可同处一个专业,低头不见抬头见。

今天的事这么多人看见,口口相传。若是孟行舟今日,执意为难一个女生,不肯罢休,日后在国防大,不知会被传得多难听。

孟行舟不会在意,但夏桑子不愿看到那样的局面。

不管过去多久,她和孟行舟有没有闹别扭,他对自己是何态度,夏桑子都不想再看见他,活得像一座孤岛。

这般思量之下,夏桑子释然一笑,不在意地说:“当然不用啦,只是有个问题我比较好奇。”

楚宁一怔:“什么?”

夏桑子脸上稚气未脱,故意卖乖说出来的话,真假参半,更添了几分同龄人没有的孩子气:“听说国防大入学,对视力要求挺高的。可我瞧着,楚教官好像应该去给自己配副眼镜了。错看我头发事小,要是以后在大事上,也如今日一般,那该怎么办呀。”

楚宁被她一激,眼底闪过一丝恨意,碍于孟行舟在场,没有发作,却也再说不出一句场面话来。

夏桑子目的达到,给自己解了气,转身面对孟行舟,自然搭上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莞尔一笑:“你回去吧,我这边没事了。”

孟行舟抽回手,倒没再做什么亲昵举动,只是似有若无地看了楚宁两眼,转身离开,回到自己队伍,照旧训练。

夏桑子不是个娇气的,看见自己队列已经跑完一圈,跟楚宁报告一声,长腿一迈,跟上了队伍。

夏桑子这般拿得起放得下,而她为了自己面子,让手下的兵跑二十圈。对比之下,夏桑子有多大气,自己就有多小家子气。

这一波,立威没立主不说,还给夏桑子出了风头,实在是得不偿失。

楚宁明白过道理来,想要挽回。

可抛出去的命令如同泼出去的水,不能收回,她思量一番,追上队伍,带着这帮学生,一起跑完了二十圈。

——

有了第一天这出,之后的训练里,楚宁再没为难过夏桑子,像对待大多数一样对她,甚至有时候,还刻意给她脸。

比如走军姿,队列里有同学动作不规范,楚宁指导几句后,就会开口:“夏桑子出列,给大家做个示范。”

一遍不够,又走第二遍,一天下来,夏桑子的训练量,平白无故比人多了一倍。

所有人都看出,楚宁在人前处处表扬夏桑子,实则是给她穿小鞋。

只是这小鞋,不像第一次那么明目张胆,让人除了闷声咽下,也别无他法。

这天晚上,结束训练后,夏桑子洗完澡,从澡堂回宿舍的路上,碰见周巧夕,两人结伴而行。

周巧夕人缘好,跟谁都能聊上两句,话题说着说着,绕到了楚宁身上。

“对了,桑子,你知不知道,我们那个楚教官,她爹是干嘛的?”

夏桑子淡笑,听出周巧夕是故意卖关子,顺着问:“做什么的?”

周巧夕压低声音,与夏桑子耳语:“下周省上的领导,不是要来视察工作吗?”

夏桑子“嗯”了声,没打断,等着她的后话。

周巧夕伸出大拇指,立在夏桑子眼前:“楚教官她爹,在那群领导里,是这个。”

大拇指,代表一把手。

夏老爷子早年在澜市当过兵,这退休了,也关注着澜市政要动向,夏桑子偶尔能听那么一耳朵。

她记性好,听周巧夕这么一提,回想片刻,去年换届,澜市刚提拔上来的那位,好像就是姓楚的。

“这不是最重要的,我听别人说,楚教官跟那个……”

周巧夕的话还没说完,两个人走过转角,看见前面一大波人往操场跑,以为是什么紧急集合,八卦也不说了,夏桑子和周巧夕追着人群跑过去,随手拉住一个同学问:“你们跑什么啊?紧急集合?”

那个同学一脸兴奋,看她俩还不知道,嚷嚷道:“操场有人表白呢,阵仗可大了!”

军训期间,哪个吃了豹子胆的,敢在部队玩罗曼蒂克。

周巧夕好奇心被吊起来,连忙追问:“谁啊?他们不怕被处分吗?”

“是教官,处分什么啊处分。带护理系的楚宁教官,今天过生日,他们国防大那帮人在食堂庆祝呢。”

“然后呢?”

“然后不知道怎么就闹起来了,现在楚宁教官在操场,给孟行舟教官表白呢。大家在宿舍楼都听见了,楚教官说这是生日愿望,不给个准话都不行的。”

夏桑子本还置之度外,听见孟行舟名字后,瞬间愣在原地。

周巧夕惊讶捂住嘴,待那个同学走后,转身对夏桑子说:“咱们这教官也太有个性了吧,仗着家里有背景,当众表白都敢做。对了,我刚才没说完,我觉得今晚这事儿能成,因为楚教官跟那个孟教官,一直都有人说……”

夏桑子头发未干,一直在往下滴水,夏日炎热,之前本是不觉得凉的。

“说什么?”

“说他们是一对呀。你想,两个人都是计算机系的优等生,一个大二一个大三,郎才女貌,不是挺般配吗?”

“去年有个全国计算机大赛,他们代表国防大拿了金奖,澜市都跟着沾光。当时给他们颁奖的,就是楚宁他爹。你说这四舍五入,算不算连家长都见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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