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从何说起?”谢准眯着眼看她,正午的阳光从窗棂处斜进来,笼罩了她半边的身影。黑亮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有一种诱惑的美。

谢准不受控制地抬手去抚摸她的发。金月却像是被刺到了一般,惊惧地跳开了:“你不要这样,我父亲做的事情,我代他向你道歉。你昨晚已经惩罚过我了,不要再这样了。”说到后面,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显然是被昨晚的事情吓坏了。

谢准叹了一声:“我还在帮你寻那个贼人,你倒好,一盆脏水全倒到我身上了。”

“侯爷做的事情为什么却不敢承认?”

昨晚那人带着半张面具,要么不带,要么就带一整张,好好的人带半张面具算怎么回事。若不是那半张脸有问题,怎会做这么怪异的事情。金月早在心里将这事情想了不下十遍,那人定是赵充玉。在这侯府来去自由,还敢在她的房中用迷药。若不是谢准亲自授意了这事,那人有多大的胆子敢做这事。

越想越激动,金月止不住浑身颤抖起来。这里是狼窝虎穴啊,是自己应下的这门亲事,也早就想到了如今的局面。真正面对时,却还是做不到想象中那样坚强。

“我谢某做的事情我自然会认,只是夫人你这次却是冤枉我了……怎么着,坊间竟把我传得如此不堪了么?”谢准自嘲地笑了笑。

金月却没心思和他周旋,一夜睡得都不安稳,到现在,心里一急都还是有些头晕。这样稀里糊涂的煎熬着,倒不如索性把话挑明了说:“侯爷,你为什么娶我?我一个县尉之女,在边塞近十年。你却说在幼时见过我一面……这样的理由便是三岁的稚童都不信吧。我父亲做的那件事情,虽然有失妥当,却也为侯爷和宋夫人正了名声。这样算来,也算将功折罪了……侯爷,你想要惩戒我,可以把放送到城外的庄子上关一关,或者,或者也给我的面上刻上几个字吧。只要能消了您的恨,便是打上我几板子我也认了……就是,就是别再让那人来吓我了。”

“你。”谢准被她堵得说不出话来,自己挂念着她,知道她昨晚没休息好,今天上半晌来了几趟都没忍心叫醒她。好不容听说醒过来了,巴巴跑来看看,却被她这样责怪。

哪里有人敢这样和他说话,谢准一挥袖子,将她送上来的茶一把扫在了地上。

金月也知道自己失言了,赶紧跪倒他的脚边。谢准踱了过来捏着她的下巴:“你真是高估了自己,也把我想得太难堪了。我若真想惩罚你的父亲,早就直接动手了,何须大费周章和你一个小女子周旋。”

金月很不喜欢他这样的姿势,微微偏过头,躲开了他的手指。

谢准哼笑了几声,接着说道:“你的父亲金儒,延平八年任光禄大夫,延平十一年改任谏议大夫,延平十七年再改任左冯翊,延平二十三年临陵县县尉……别人都是往上走,他到好,一路被贬。做官做成他这个样子,也是世间少有。对于这样一个不思进取、无所作为之人,我若对付他易如反掌,还需在此与你虚与委蛇?”

“你?”金月被他说得愣住了,过了好半晌才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对我父亲如此了解?”

冷哼一声,“我不仅了解你父亲,还了解你的兄长,他是延平二十六年跟随赵王从军,至今已有七年。从一名普通将士到如今的将兵长史。这速度不可谓不快。说来也怪,亲生父子性情却如此不一,一个步步后退的父亲却生了一个天资卓越的儿子。你说,这是不是怪事。”

狭长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面前的人,金月浑身一个激灵,连忙低头看着地面。那双绛红色的团纹靴挪到她的身前,谢准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你还以为我娶你,只是你认为的那个可笑的理由?”

不敢去想,不想去想。金月不住摇头,片刻之后怯懦地开了口:“那……昨晚的事情?”

“我会彻查到底,给你一个交代。”谢准说完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田青怜随后走进来,说热水准备好了。

氤氲雾气里,暖融融的水浸泡着她的身子。他说那人不是他派来的,那会是谁?宋夫人?金月摇了摇头,不管是谁,这府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用尽全力擦拭自己的肌肤,直到红得似乎出了血,这才放开手靠在木桶边上。越想越难受,双手用力一拍,溅起一片水花。

随后几日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净,金月斜在榻上捧着书卷发愣。那日的事情就像一个梦,那么真实却又那么模糊。

田青怜端着一碟杏仁松糕走进来:“别总窝在屋里待着,用些点心,或者出去走走吧。”说着又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怎么总是没精神呢。”

金月扫了一眼那盘精致的糕点,意兴阑珊。见田青怜满眼都是担忧,不得不得扯出个笑容。把头靠在她的肩上,低低说道:“最近只是有些累,乳娘别担心。”

往日圆润的脸颊清瘦了不少,田青怜有点心疼,拍了拍她的后背:“上次侯爷来看你,你是不是和他说了些不敬的话?我看,侯爷对你还是挺好的,下次他若再过来,你得顺着他,可不能再与他顶嘴了。来,出去走走吧。”

嘴里虽然这么说,心里却飘飘忽忽越发没底。来这里也有些日子了,眼里所看到的,耳朵所听到的,与自己之前的幻想完全两个样子。那侯爷竟然喜好男风。往日还憧憬着侯爷见过金月之后总能动心.,再过个三五月,也可以夫妻恩爱,鸾凤和鸣。现如今自己的憧憬却离自己越来越远。正发愁怎么劝解金月,外面递了帖子进来,说是宣平夫人请金月去赴赏花宴。

金月怔了怔,她并不认识什么宣平夫人。倒是田青怜想了一会有了些眉目:“是不是表小姐,七年前,表小姐再嫁之后先帝好像赐了个封号。”

“是了,应该是她。”金月坐正了身子,眸中终于浮现点点笑意,“我同表姐好些年没见了,早就说进京之后要去拜会,谁知竟是她先下了帖子,”

田青怜给她挑了件鹅黄彩绣石榴裙:“去见一见吧,整日窝在房里越发没精神。”

金月点头:“嗯,得去。还得给表姐陪个罪,原该我这个妹妹先下帖子请她的。”一边说着,一边拿了裙子进寝室换了。

出来时田青怜已经安排轿子在外面候着了,金月将特意为表姐准备的曲谱小心翼翼包在盒中,这才上了轿。轿子出了谢府一路往东走,到了崇贤坊直接往第一家拐过去。朱漆的大门紧紧关闭,檐下挂着大红灯笼,门上方的牌匾上安逸侯府四个恢宏的大字彰显着这座府邸的地位。田青怜从后面的轿子下来,将帖子递给门房,那门房冷着脸接了帖子,待看清了帖子上的内容,这才弯腰给田青怜见了个礼。却没开正门,只引着他们往一侧的偏门过去。远远的就看见来往的轿子进进出出,想来都是来赴这赏花宴的。

金月掀开轿帘看了看,心里渐渐恍惚。幼年最好的玩伴,到如今见一面却变得如此困难。轿子七拐八拐的往里走,两旁的佳木奇花缓缓后退。阮妍已经得到消息说金月已经进了府门,对已经到了的姐妹们告个罪,起身到园子外面亲自迎接。

轿子往前又走了一会,金月从轿帘的缝隙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穿着银红缕金雨丝锦的百褶裙,发上斜斜簪着白玉兰翡翠钗,一路走来一路摇曳。

眼眸中一阵酸涩,已有近十年未见。那是她还是个十多岁的女童,她也是初为人妇的妙龄少女。而现在她也嫁做□□,她更是两度守寡。

赶紧让轿子停下,金月一脚跨了出去,三步两步迎到阮妍的身旁。阮妍一把握住了她的双手,眸中点点泪滴滑落下来。过了好一会,阮妍从袖中掏出帕子沾了沾眼角,这才看见金月身后同样一脸不忍的田青怜。

“这是乳娘吧,想不到这么多年还这么年轻。”

“宣平夫人折煞奴婢了。”

一声宣平夫人让阮妍瞬间愣了愣。唇边漾起一抹凄凉的笑意,挽起金月的手往水榭旁的园子里走:“今日我请了不少姐妹来,你也去见一见,以后少不得要经常聚一聚。”

“我都不认识。”金月笑了笑,“我今日来可不是为了见她们,我是想念表姐你。”

阮妍拍了拍她的手:“以后见面的机会多着呢,姑父也是,早该让你嫁来京城,白白在那临陵县耗了这么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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