邀月宫主几乎连头都已垂了下去。

忽听小鱼儿道:“我并不是真的想让你死得这么惨的,只要你肯答应我一件事,我立刻就让你出来。”

邀月宫主脱口道:“什么事?”这句话她说出口,已知道小鱼儿要她答应的是什么事了。

小鱼儿果然道:“只要你说出那秘密,我就立刻放了你。”

邀月宫主叹息道:“你……你休想……”

小鱼儿道:“你难道情愿同魏无牙死在一起么?以后若是有人到这里来,发现你们同穴而死又会有什么想法?”他笑着接道:“那时别人一定要说,邀月宫主看来虽然冷若冰霜、高不可攀,其实却也有个秘密的情郎,两人竟到这种地方来幽会,而且……”

他一笑顿住语声,故意不再说下去。邀月宫主身子早已在发抖。

小鱼儿道:“你不妨再考虑考虑吧,你什么时候说出来,我就什么时候放你,反正我听了这秘密后,也活不长的。”

邀月宫主没有说话——她至少已不再拒绝了。一直伴在小鱼儿身旁的苏樱却叹息了一声,道:“到了这种时候,你为什么一定要逼她说出那秘密来呢?她说出来之后,于你又有什么好处,那只不过使你更添些烦恼而已。”

小鱼儿且不回答,却反问道:“你总该也知道,我和花无缺之间,总有一个人要死在对方手上,不是他杀死我,就是我杀死他。但我却不相信世上真有命中注定的事,我一定要想法子将它改变,所以我只有逼她说出这秘密来。我若知道她为何一定要我们拼命,我就有法子解决。”

苏樱黯然道:“可是……可是现在你们的命运岂非已经改变了么!现在,你既无法杀他,他更无法杀你,只因你……你已将死在这里。”

小鱼儿道:“谁说我一定要死在这里?我这人天生福气不错,无论遇着什么危险,到时候总能逢凶化吉,我可以跟你打赌,一定会有人来救我的。”

苏樱默然半晌,道:“本来花无缺是一定会想法子来救你的,但现在,他自己也不知道遇到什么意外了,否则他绝不会停手的。”

小鱼儿拊掌笑道:“不错,他最可能遇见的人,就是李大嘴他们了,因为他们在这里有个约会,这两天一定会来的。”

苏樱道:“那么,你以为他们会想法子进来救你么?”

小鱼儿苦笑道:“当然不会,我现在也知道他们以为我会和别人勾结,来对付他们,所以就巴不得我早些死了才好。但他们总以为有一批珠宝被魏无牙藏了起来,若不进来绝不死心,我算准他们不出一天就会进来。”

苏樱道:“他们有法子能进得来么?”

小鱼儿道:“凭他们那几个人的本事,这里就算是铜墙铁壁,他们也有法子能进来的。”

苏樱终于展颜一笑,道:“我只望你这次莫要猜错才好。”话未说完,外面响起了“叮叮咚咚”的开山声。

小鱼儿拊掌大笑道:“你现在总该相信我的本事了吧!”

邀月宫主激动的情绪似已渐渐静了下来,正在静静地闭目调息,且已渐渐进入了物我两忘的状态。

小鱼儿道:“看来现在我只有告诉她,花无缺快进来了。”

苏樱眼睛一亮,道:“不错,我们先告诉她花无缺已经快进来了,再告诉她,她若不肯说出那秘密,我们就将这地方封死。我想,她就算将这秘密看得十分重要,也绝不会将它看得比自己生命更重要的。”她的话声还未消失,身后忽然响起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只听怜星宫主一字字道:“你错了,她实在将这秘密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得多。”这声音虽然十分缓慢,十分平和,但听在小鱼儿和苏樱耳里,却简直好像半空中忽然打下个霹雳。

灯光下,怜星宫主的脸色苍白如纸。怜星宫主继续道:“也许我永远莫要醒过来反倒好些。”她神色仍是一片迷惘,似乎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忽然笑道:“看样子你好像很难受,其实,喝醉酒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这世上每天至少有几十万人喝醉的,你何必难受呢?你以为自己做出了什么事?你喝醉后立刻就睡着了,只不过说了几句梦话,像是做了个梦而已。”

怜星宫主顿时吐出口气,眼睛里渐渐有了光辉,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有了神采,喃喃道:“不错,我的确做了个梦,而且是个很奇怪的梦。”

苏樱瞧着他,目光充满了赞赏之意,像是深深以他为骄傲——每个少女都希望自己的情人慷慨、热情而仁慈。小鱼儿为了求生,虽然也做出过一些不择手段的事,但却有一颗对人类充满了热爱的仁慈的心。

过了半晌,怜星宫主才缓缓道:“现在她已不能杀你了,你放了她吧。”她说这句话时的口气很奇怪,非但丝毫没有勉强之意,而且竟像是个局外人在劝解似的。

小鱼儿瞧了她两眼,什么话也没有说,就拉着苏樱,走到那机关枢纽的所在之地,怜星宫主竟没有跟来。

他们忍不住要下去瞧瞧,但他却再也未想到邀月宫主竟真的留在那石室中没有出来,而且反而已靠着石壁坐下。怜星宫主正远远站在一旁,出神地瞧着她,面上的神情看来既有些惊奇,又有些欣羡,甚至还有些妒忌。

小鱼儿越看越觉得奇怪,怜星宫主的表情虽奇怪,邀月宫主的脸色却更奇怪,她一张脸非红非白,竟已变成透明的。灯光映照下,她肌肉里的每一根筋络、每一根骨头,都仿佛能看得清清楚楚,这一张绝顶美丽的脸,竟变得说不出的诡秘可怕。

苏樱骇然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她已经……已经走火入魔了?”

小鱼儿摇摇头,还没说话,怜星宫主已悄悄退了出来,站在那里痴痴地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苏樱和小鱼儿就在她对面,她也像是没有瞧见。

小鱼儿不住搭讪着道:“一个人的脸会变成透明的,这倒也少见得很,这难道也是你们练的功夫么?”

他见到怜星宫主如此模样,以为她绝不会回答这句话的,谁知怜星宫主虽然还是没有望他一眼,却缓缓道:“不错,‘明玉功’练到最后一层,就会有这种现象。”

小鱼儿试探着问道:“那么,这种功夫一定很厉害了?”

怜星宫主道:“这种功夫共分九层,只要能使到第六层,已可与当代第一流高手一争长短,若能使到第八层,就可无敌于天下。二十年前,我们已练到第八层了,本来要将这功夫练到第八层,至少也得要花三十二年苦功,但我们却只练了二十四年,这进境实已超越古人,我们以为最多再过四五年,就可练至巅峰。”

小鱼儿知道她谈锋已被引起,就不再开口,只是静静等着她说下去。过了半晌,怜星宫主果然又叹息着接道:“谁知这二十年来,我们的功夫竟一直没有进境,竟似已只能到此为止,再也无法更上一层楼。”

小鱼儿又忍不住的道:“但你们……你们为什么练不成呢?”

怜星宫主凝注着小鱼儿,许久没有说话,像是在考虑是否应该回答他这句话,小鱼儿也只有沉住气等着。又过了很久,怜星宫主终于长叹了一声,缓缓道:“这乃因前二十四年,我们练功的时候心无旁骛,但到了后二十年,我们却也像凡俗中人一样,也有了烦恼和痛苦,再也无法像以前那么专心一意了。”

小鱼儿默然半晌,喃喃道:“二十年前……二十年前……”他忽然停住了话声,怜星宫主的脸色渐渐又变得苍白,只因她发现小鱼儿已猜出二十年前令她们烦恼和痛苦的是什么事了——二十年前,岂非就是她们第一眼瞧见江枫的时候。

苏樱忽然道:“现在……现在邀月宫主莫非已练到第九层了么?”

怜星宫主道:“不错。”她目中又露出一丝羡慕和妒忌之色,幽幽道:“我实在想不到她苦练二十年不成,居然能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练成了,我……我实在为她高兴。”

小鱼儿咬了咬嘴唇,笑道:“这只怕是因为我帮了她的忙。”

怜星宫主叹道:“只怕正是如此,因为她被你困在那地方之后,才真的断绝了生机,到了这种时候,人的思想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也许在一刹那间,她便已豁然贯通了,她自己只怕也想不到会有这种意外的收获。”

外面的开山声还在不停地响着。小鱼儿耳里听得这“叮叮咚咚”的声音,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邀月宫主若已真的天下无敌,此番出去后,他的日子只怕更难过了。

谁知就在这时,开山声竟然又停顿下来。苏樱和怜星宫主不禁为之耸然失色,忍耐着等了很久,只望这声音会再度响起。但她们却失望了。

过了一天,外面还是连丝毫动静也没有,这一天简直比一万年还长。这次连小鱼儿也无法猜得出,能令十大恶人住手的实在不多。现在他们根本已毫无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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