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满含期待,闻人羽一时尴尬,他是修道之人,此生不该沾儿女情事,一个桑姑娘已然叫他罔知所措。

赤霞郡主一直百般示好,不通此事时,闻人羽尚能举动若定,如今懂得了,反而让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以手作拳举到唇边,清了清嗓子掩饰尴尬,当作没听见这个问题:“谢兄,桑姑娘,时辰不早了,咱们走罢。”

明珠噘起了嘴,闻人羽不夸奖她,她就凑过去跟小小咬耳朵:“这件好不好看?”女孩子的事儿自然还是要问女孩。

小小今日还穿着昨天那一身青衣裙,把余下的一只绉纱蜘蛛戴在头上,她上下瞧了瞧明珠的衣裳,点点头:“很好看。”

明珠容貌娇美,双目有神,穿艳色更明丽,穿素色虽不及小小天然一股清灵之气,可一样是好看的。

明珠眼睛一亮,挽住小小的胳膊:“你可真好。”她虽心思单纯,也知道什么是认真夸奖,似小小这样,才是认真觉得她好看。

她挽着小小,摸出一袋糖来,昨儿是小荷叶,今日是梅花糖,与跟小小分食,咕咕哝哝告诉小小:“咱们先逛市集,再去看赛龙船,夜里逛灯会。”

市集人潮涌动,坊与坊之间挂彩结灯,白日里看已经很热闹,到了夜里点起灯来就更热闹了。

小小从没逛过这么大的市集,明珠也是一样,两个女孩看什么都觉新鲜,明珠拉着小小,看什么都要挤到最前头去。

街上划旱船的、耍百戏的还有街口戏台上唱小曲儿的。

眼睛一时看这儿,一时又看那儿,根本就不够用。

谢玄和闻人羽就跟在她们身后,小小初时还时不时回头看看师兄在不在,她每每回头,谢玄便冲她笑一笑。

等后来看戏看得入迷,也就顾不上师兄了。

谢玄磨着后槽牙,本来他是想自己带小小出来,两人把臂同游,结果挤进个郡主来,拉着小小就不撒手了。

谢玄还没好气的看了看闻人羽,她不是喜欢闻人羽么,拉着小小干什么。

闻人羽察觉到谢玄的目光,却会错了意,对谢玄微微笑道:“赤霞郡主虽贵为郡主,倒是个心思简单的人。”

言下之意,便是她不是那种以权势压人的人,谢玄可以放心小小与她相交。

谢玄抬眼一看,小小正站在面具摊子前,跟郡主两人挑花面具,难得见她与人说这么多的话。

小小从小到大也没有女孩子当玩伴,难得有了一个,便让她好好玩一玩。

小小挑了个花脸面具,明珠要了个一模一样的,戴上面具对小小道:“咱们戴上面具,假装我是你,你是我,叫他们猜一猜好不好?”

小小抿着唇摇摇头:“骗不到我师兄的。”师兄一眼就能将她认出来。

明珠取下面具,眨眨眼儿,凑到小小耳边问她:“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你师兄?”

小小理所当然的点头:“我当然喜欢我师兄了。”

明珠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没明白,摇头大叹:“不是那种喜欢!”

“那是哪种喜欢?”小小蹙起眉头。

“就是……就是,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你们互相喜欢,没有别人,不许有别人。”明珠转了半天眼珠,好不容易说出这一句来。

小小一下怔住了,她突然想到青梅,青梅喜欢师兄,她便很不愿意,大胡子他们喜欢师兄,她却又替师兄觉得高兴。

明珠看她若有所思,笑吟吟道:“怎么样,懂了罢。”

说完告诉小小自己的秘密:“我喜欢闻人羽,就不许他喜欢别人,也不许别人喜欢他!”

她说这话时,方才像个郡主,下巴一翘,耳中米珠大的红宝石轻晃,映得眸中似有火色,十分骄傲的模样。

可说完又叹息了:“可他除了修道,什么也不喜欢。”

为了同他有话说,明珠还看过道藏经书,可她生就少这一根筯,根本看不懂,就更别提与闻人羽同坐论道了,她问小小:“我这会儿学道术,还能学会么?”

“能学,”小小一点头,“我师父常说,道在师传修在己,自身还须自身度。你想学道,什么时候都能学。”

明珠听了,心中跃跃,她回头瞥一眼闻人羽,见他目光平和,似看着她,又没看见她,回头咬牙对小道:“你肯不肯教我?”

小小眼睛微张,她自己还没出师呢。

明珠摇着她的袖子:“你就答应了罢,冰敬炭敬三节两寿,我肯定持弟子礼来孝敬你。”

说完心中盘算起来,她当弟子,就要给小小做一箱子新衣,再打些头面,做几件像样的的道袍,莲花冠金的玉的都不能少。

京城中除了紫微宫之外,还有清净散人执掌的坤道观,里头的女道穿的道衣飘逸出尘,若穿在小小身上定也好看。

小小想了想:“我得问问师兄。”

一条街还没逛完,手里就已经拎满了东西,提着满手的东西到观澜楼中面湖的雅间,大开着窗户,就在楼上看赛龙舟。

几只龙头窄船停在湖那头,只只船头都系上彩绸,船前船后各有一名鼓手,等鼓声一响,就开始赛舟,哪一只船队先到对岸,哪一只船队便赢了。

明珠告诉小小,赛龙舟还有彩头,赢的那队能得州官赐下的金银。

明珠在窗边眺望:“咱们来赌,看看哪条船能赢。”

每只船的龙头上系着不同颜色的彩绸,他们的局还没开,店小二便托着个盘子进来了:“各位贵客,要不要也押一只龙舟,多小不论,取个吉利的意头。”

托盘上画着红黄格子,里头零零碎碎列着金银,明珠问道:“赌哪个赢的最多?”

小二笑了声:“往年都是郑家船队赢得多,押郑家的也最多,今年他们船队连人都没凑齐,下注的人便少了。”

黄格里头只有零星的钱财,比红格绿格中的,要少得多。

谢玄一听郑家,就问:“是不是龙威镖局的郑家?”

小二点点头:“就是郑爷的船队,听说今岁人不齐,旁的船队都是十三人,郑爷的船队连十个人都没有。”

谢玄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一角碎银来:“我买郑家的船队赢。”

这就是他身上最后余的一点钱了,这一角碎银用完,就要想法子接点活,总不能白吃白喝着到京城去。

小二一瞧,这不是上赶着给人送钱么,又把托盘送到闻人羽面前。

明珠拉住闻人羽:“你说咱们赌谁赢?”

闻人羽摇一摇头:“我便不必了。”

谢玄道:“九真妙戒,老君五戒,可都没有戒赌的,何必这样扫兴。”

闻人羽听了,这才道:“那我跟谢玄一同押郑家赢罢。”

明珠当然跟闻人羽,她寻常身上就不带银钱,走到哪儿都有护卫侍女给钱,再不然金银首饰总有许多,偏偏今日带的一袋子钱都买东西了。

想了想解下耳环:“我也赌郑家赢。”

她这一对耳环是火烧红宝石的,虽只有米珠大小,也价值不菲,小二看这屋里几人,这可真是散财的菩萨,乐得一打颠儿下去了。

明珠押了宝石又忐忑起来:“那郑家会赢么?”

小小从瓷碟子里取出蜜饯,咬一口糖霜桃条:“我师兄肯定赢的。”

没一会儿锣鼓声震天响起来,五只龙舟向对岸进发,郑家的船虽不在最后,但离第一却还差着两只船。

明珠扒着窗框,翘首遥望,回身看见三人都坐在桌前吃菜,瞪圆了眼睛:“你们都不看么?”

闻人羽面前摆着几道精致素斋,小小谢玄面前是鸡鸭鱼肉,闻人羽下箸极慢,谢玄却尝了什么味道好,都要给小小挟一筷子。

挟了一块鱼肚把长刺挑干净,搁在她碗里。

小小吃着鱼肚肉又说一次:“我师兄不会输的。”

明珠扭头继续看,时不时便道:“完了完了,后头又赶上来了!”那船头刚要超过郑家的,湖中突然起了风。

风将船上的旗帜刮掉,半条船的人都被盖住了。

郑家船队趁此机会,越过前面一只,从第三名,升成第二句。

明珠欢叫一声,跟着又皱眉头:“第一只比他们快整整一个船身,必是快不过了。”

小小又吃了一块荔枝肉,她望着谢玄,眼睛一弯。

郑家船队猛力向前,追上了半只船身,眼看就要到对岸了,明珠哀声叹气,以为这次赌局必要输了。

谁知第一名的陈家船队两名船手,手中的桨突然折断,船往右倾,虽只有片刻,可等他们调好船头,郑家的船已经踩红得魁。

相差不过分毫而已。

明珠捂着胸口,一下跳起来:“赢了赢了!咱们真的赢的了!”

回身一看,闻人羽已经用完了饭,正在喝香茗,谢玄啃一只鸡腿,小小啃着另一只,明珠哼了一声:“真是没趣儿。”

小二托着托盘回来,谢玄那一角碎银子赢了十多两。

小二啧啧称奇:“咱们楼里今儿赢的就只有几位客倌。”

明珠那对耳环给她赢了一包银钱,她分给小小一半:“这可是我从小到大,头一回赚钱,夜里我请客,你想买什么?”

白日里已经足够热闹,到了晚上游人挤得水泄不通。

灯市街巷中一面摆食摊,一面卖灯笼绒花各色玩物,游人脸上大半戴了面具,小小和明珠也都戴上,两人在灯笼摊前停下。

买两对花灯,明珠买了一只并蒂莲,伸手递给闻人羽:“我送你的。”

闻人羽面色微红,瞥一眼小小,见她和谢玄手中拿着一样的灯,灯火为映得小小脸如芙蓉,他撇过头去:“郡主,这不成体统。”

明珠递灯的手顿了顿,咬唇轻声道:“怎么不成体统了,咱们还定过亲呢。”

闻人羽的脸涨得通红:“郡主切莫再说,那本是两家的戏言。”说完饮一口冰雪蔗浆水压压惊。

明珠忽然恼起来:“那怎么能是戏言,信物都换了,若不是……若不是紫微真人突然收你为徒,这会儿咱们堂都拜了!”

闻人羽一口呛住,猛然咳嗽起来。

小小谢玄互望一眼,俱都哑然,原来闻人羽跟明珠还定过亲,谢玄笑吟吟对闻人羽道:“那你师父岂不是拆散鸳鸯?”

师父果然还是自家的好,别人家的师父就只会折姻缘,自家的师父却系红绳,要是师父能早点告诉小小,那就更好了。

闻人羽一口气顺了,他正色道:“郡主切莫再说这些,若损郡主清誉,我万死难辞,亦不可妄议师尊。”

明珠眼眶一红,跺了下脚,扭头便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紫微·没干什么好事·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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