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愈复的速度之快真叫人吃惊:没出一个星期,绿色的小草芽便钻出了粘乎乎的泥淖;不到两个月,被炙烤一干的树木便逐渐长出了叶子。如果说这里的人们坚韧不拔,恢复力强的话,那是因为在这片土地上他们不这样的话就别无出路;那些心脏虚弱或缺乏一股坚韧的忍耐力的人在大西北是呆不久的。但要使这累累伤痕逐渐消失,尚需数年的时间。疮痍斑驳的树干必须长满树皮才能再呈现出白色、红色或灰色,而一部分树木则再也不能新生了,只留下灰暗和焦黑。几年之后,朽解的残骨剩髓就象易逝的露水一样,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逐渐被掩盖在尘土和来往的细碎的蹄印下面。知道这段故事的流浪者将泥浆地上留下来的那道从德罗海达延伸到西边的、被临时尸体架拉出的轮廓鲜明的深槽指给不知道这段故事的流浪者看,直到这段故事变成黑壤平原口头传说的一个组成部分。

在这场大火中,德罗海达大概有五分之一的土地受到了损失,并且损失了两万五千只锦羊,对一个由于近几年年景好而在临近地区储存着十二万五千只绵羊的牧场来说,这个损失微不足道。抱怨命运的刻薄,或上帝的惩罚是毫无意义的,那些受害者愿意把它当作一场自然灾害。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减少亏损,重新开始。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谁也无法断定它就是最后一次。

但是,德罗海达的花园却由于花的活力受到了严重的摧残而显得光秃秃的,一片褐色。仰仗着迈克尔·卡森的那些水箱,在大旱之年这些花园尚能幸存下来,然而在一场大火中一切都无法幸存。甚至连紫藤都不开花了;当大火烧来的时候,那刚刚成形的一丛丛柔嫩的蓓蕾便枯萎了,攻瑰花卷曲了,三色堇枯死了,紫罗兰变成了一堆深棕色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背阴处的晚樱已经凋谢,不会再恢复活力了,幼小的植物被火窒息而死,香豌豆藤已经枯萎,香气杳然。火灾期间从水箱里放出的水被随之而来的暴雨所提供的水取代,因此,德罗海达的每一个人都牺牲了他们那概念不清的业余时间,帮助老汤姆把花园恢复起来。

鲍勃决定继续执行增加人手管理德罗海达的方针,又多雇了三个牧工。玛丽·卡森的方针是,不雇佣非克利里家族的男人作长期工,宁愿在聚集羊群、接羔和剪毛的时候雇用稳重的人手。但是,帕迪觉得,当人们知道他们有永久性的工作时,是会干得更卖力的,而且长期雇用也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的差别。长期以来,大部分牧工都是脚板痒痒,在哪儿也呆不长。

小河背后稍远处的新房子是有家室的男人居住的,在马圈后面的一丛花椒树下,老汤姆得到了一幢崭新整齐的三开间小屋。每当他走进这幢房子时,都要带着一种主人的喜悦咯咯地笑上一阵。梅吉继续照料近处的围场,那母亲还是负责那些帐簿。

菲把帕迪与拉尔夫主教通信的任务接了过来,可是菲除了告诉他有关牧场管理的事务以外,什么情况都不对他讲。梅吉渴望能拿到他的信件,贪婪地看一看,可是,菲却不让她得到这种机会:菲一搞清他的信件的内容便马上把信锁进一个铁箱子里。由于帕迪和斯图已经去世,菲什么事也不挂在心上了。至于梅吉的事,拉尔夫主教前脚走,菲后脚就把自己的诺言忘到了九霄云外。梅吉婉言谢绝了一些舞会和宴会的邀请;菲发觉了这一点,但从来没有规劝过她,或告诉她应该去参加。利壶姆·奥罗克抓住一切机会驾车到这里来;伊诺克·戴维斯总是打电话;康纳·卡迈克尔和阿拉斯泰尔·麦克奎恩也是这样。可是,对他们之中的每一个人梅吉都是三言两语地打发了,一心想使他们丧失对她的兴趣。

这年夏天雨水很足,但是还不至于引起一场洪水。地面上总是一片烂泥,长达1000英里的巴温-达令河水又深又宽,水势汹涌。冬天来到的时候,继续下着零星小雨,天上飞过的褐色的云片是由水构成的,而下是尘土。因此,由于经济萧条而在这条道路上。到处游荡的人逐烟减少了;因为在多雨的季节里在这条路上流浪是糟糕透顶的,湿冷交加,肺炎在那些无法在温暖的隐蔽处睡觉的人中间十分猖撅。

鲍勃担起心来。他说长此以往,羊群会发生腐蹄疫的;美利奴绵羊呆在过潮的地上。肯定会生蹄病。剪羊毛更是办不到了。因为剪毛工不会碰那些浑身透湿的羊毛;而且,除非在接羔前烂泥能变干,否则,在潮湿的地面上,寒冷的空气中,许多羊羔都会死掉。

两长一短的电话铃是德罗海达的电话,菲应答着,转过身来。

"鲍勃,是AML公司打给你的电话。"

"哈罗,吉米,我是鲍勃……是的,对……哦,好呀!证明书都弄妥了?……对,让他来见我……对,如果他真有这么好的话,你可以告诉他,他也许会找到工作的,不过,我还是想亲眼见见他;我不愿意不见兔子就撒鹰,也不相信证明书……对,谢谢,唔,唔。"

鲍勃又坐了下来。新牧工要来了,据吉米说,是个好样的。在"西昆士兰平原的郎里奇和查尔尔附近干过活儿。还是个好牲口商。证明书写得很好,人也实在。马是四条腿、一条尾巴的,他都能骑。他曾经驯过马。在这之前是个剪羊工,是一把好手。吉米说,他一天能剪一百多只。正是这一点让他有点怀疑。为什么一个剪羊毛的好手情愿拿牧工的工资?出色的剪毛工为了马鞍而放弃羊毛剪是不太常见。不过,他的接羔叉用得很熟,怎么样?

随着岁月的消逝,鲍勃说话的调子变得更慢,澳大利亚味儿也更重了;不过,为了弥补这一点,连说的句子变短了。他已经快30岁,而使梅吉大为失望的是,在他们为了面子而不得不去参加的有数的几次喜庆活动上,他丝毫没有对任何一个合适的姑娘动心的迹象。在这件事上他腼腆之极,然而在另一方面,他似乎完全迷上了这片土地,一心一意地想着它。杰克和休吉年龄越来越大,也更象他了;确实,当他们三个人一起坐在一条硬大理石长椅上的时候,会被人当成三胞胎;在大理石椅上坐一坐是他们在家中最舒适的消遣。实际上,他们宁愿在外面的围场上野营,而在家睡觉的时候,愿意四仰八叉地躺在他们卧室的地板上,害怕床会把身子睡软。太阳、风和干旱使他们的头发褪了色,长满雀斑的皮肤变得象一种杂色斑驳的红木,蓝色的眼睛闪着暗淡而平静的光,凝望着远方,凝望着银黄色的草地,眼角刻着深深的皱纹。要说出他们的年龄,或谁最大,谁最小,简直是不可能。他们个个都生着帕迪那罗马人式的鼻子和宽厚亲切的脸膛。但他们的身材都比帕迪壮实,这是多年弯着腰、伸着胳臂剪羊毛造成的。但是,他们都显出一副体魄清瘦、从容大方的骑手的健美。然而,他们并不渴望女人、舒适和生活乐趣。

"新来的人结婚了吗?"菲用尺子和红钢笔画着整齐的线,问道。

"不知道,没问。明天他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怎么到这儿来?"

"吉米打算开车送他,他们还得去看看坦克斯坦德的那些老阉羊。"

"唔,希望他能呆一段时间。要是他还没有家室,我想过几个星期他就会走的。可怜的人,这些牧工。"菲说道。

詹斯和帕西正在里佛缪学校寄读;他们发誓,只要一到14岁这个法定年龄,一分钟也不在那里多呆。他们渴望着和鲍勃、杰克、休吉一起奔驰在围场上的那一天;渴望着德罗海达再次由家里的人自己经营,而外来者随他们自由来往。尽管他们也继承了这个家庭好读书的热情,但是他们一点儿也不喜欢里佛缪学校。书可以放在马鞍里或茄克的口袋里,在芸香树的午荫下看书比耶稣会学校的教室要令人愉快得多。寄宿学校对他们来说是一个艰苦的过渡时期。那大窗户的教室、宽阔翠绿的操场,嫣红姹紫的花园和各种各样的设施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他们对悉尼和城里的博物馆、音乐厅和美术馆也毫无兴趣。他们和其他牧场主的儿子交朋友;在空闲时间里他们就想象,或是以夸耀德罗海达的辽阔、壮观去唬人,但听者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伯伦河汇合点以西的任何人都听说过巨大的德罗海达。

几个星期过后,梅吉才见到这个新来的牧工。他的名字卢克·奥尼尔被正式地记入了花名册,并且在牧工们通常很少去的大宅里和他谈过了话。他拒绝住在牧场新手的工棚里,而是住进了小河那边的最后一幢空房子里。还有一件事,他对史密斯太太做了自我介绍,并且取得了这位太太的好感,尽管她平日并不把牧工们放在心上。梅吉在遇到他之前很久,就对这个人感到十分好奇。

由于她宁愿把她的栗色牝马和黑色阉马放在马厩里,也不愿意放在牧畜围场里,而且早晨的时候常常不得不比男人们动身晚,所以,她常常很长时间碰不上任何一个雇来的男人。但是,在一个夏日的傍晚,树枝梢头残阳如血,长长和阴影逐烟没人悄然而至盼夜色中的时候,她终于见到了卢克·奥尼尔。她正从鲍尔海德返回,从可以涉水的地方越过水河,而他正从东南方向过来,往远处去,也在那可以涉水的地方过河。

太阳正迎着他的眼睛,所以,他还没看见她,她就看到他了。他骑着一匹高大的栗色烈马,这匹马黑鬃,黑尾,黑蹄。她非常了解这匹马,因为她的工作就是负责那些干活的马的循环使用。她正感到奇怪,为什么这几天不常见到这匹独特的牲口呢。男人们都不喜欢它,要是没人帮一把手的话,从来不骑它。显而易见,这个新牧工却根本没把它放在心上;当然,这就说明他骑得了它。它是一匹能把骑手猛然摔在地上的劣马,赫赫有名,并且还有骑手下马的时候猛咬骑手头部的习惯。

当一个人骑在马背上的时候,很能说出他的身高,因为澳大利亚牧工用的是一种将美国牧工鞍子的后面弓形部和鞍头高度减低的小英国鞍;骑马的时候两膝弯着,身子笔直。新来的人似乎很高,不过有的人往往只是躯干高而已,两腿却短得不相称,所以梅吉对她的判断是有保留的。可是,他和大部分牧工不一样,喜欢穿白衬衫和白色的厚毛头布裤,而不是灰法兰绒和灰斜纹布的衣服。有点象花花公子,她下了判断,真可笑。要是不怕烦,总是洗熨的话,那就祝他顺利吧。

"你好,太太!"当他们碰头的时候,他摘下了那顶灰色的旧毡帽,又象个浪子似地拍在了后脑勺了,喊道。

梅吉退到了一边。他那双含笑的蓝眼睛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望着她。

"哦,你肯定不是女主人,那你一定是这家的女儿喽,"他说道。"我是卢克·奥尼尔。"

梅吉含含糊糊地应付了几句,不愿意再看他了。她又慌乱,又生气,以至于想不出什么恰如其分的、轻松的对话。哦,这太不公平了!怎么还有其他人的眼睛和脸庞竟然和拉尔夫神父一样!不过,他看她时的那亲子和拉尔夫神你不一样:那笑容是你自己所特有的,没有燃烧着对她的爱。她头一眼看见拉尔夫神父蹲在基里车站广场的尘嚣中时,梅吉就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爱。她窥视到了他的眼睛,而不是他!他真是一个无情的玩笑,一种惩罚。

卢克·奥尼尔没有发觉他同样的种种思绪。他们溅着水花跨过小河,尽管水花如雨,但他们仍然走得很猛。他让他那匹顽劣的栗色马和梅吉那匹娴静的牝马并辔而行。她是个美人,没错!瞧那头发吧!克利里家的男人一律是红头发,这个小家伙的头发也带着几分红。要是她抬起头来,让他有机会看看她的脸该多好呀!恰在此时,她抬起头来。一看到她的脸,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感到大惑不解。她好象并不讨厌他,这是没错儿的,可是她好象竭力想看到什么而又看不到,或好象看到了什么,但又希望她没看到。反正是诸如此类的表情。不怎么样,这似乎使她心烦意乱。卢克不善于被女人掂量来掂量去,让人家找弱点,自然,他被她那宛如落日一样金红的头发和柔媚的眼睛迷住了,不过,只是由于她的不快和扫兴才使他来了兴趣的。她依然在望着他,樱口微张,由于天热,上唇和额前的汗珠闪着光,金红色的眉毛因为在纳闷地探求着什么而挑了起来。

他咧嘴一笑,露出了和拉尔夫神父一样的又大又白的牙齿;但是那微笑和拉尔夫神父不一样。"你知道你看起来就象个孩子吗?真是象啊!"

她转开了目光。"对不起,我没打算盯着你看的。你使我想起了一个人,就是这样。"

"随你盯着看吧;这总比看着你的天灵盖要强,尽管那样也许复好些。我使你想起了谁?"

"不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只不过看到某个人这样的熟悉,又是这样的不熟悉,感到奇怪罢了。"

"你叫什么名字,年轻的克利里小姐?"

"梅吉。"

"梅吉……不够体面,和你一点儿都不相称。我倒宁愿你叫个比琳达或麦德琳之类的名字,不过,假如梅吉是你非叫不可的最好的名字,我就这么称呼吧。梅吉是什么的缩称--梅格丽特?"

"不,是梅格翰。"

"啊,这个名字就体面得多了!我就叫你梅格翰吧。"

"不,不行!"她急冲冲地说道。"我讨厌这个名字!"

可他只是大笑着。"你太有自己的特点了,年轻的梅格翰小姐。你要知道,假如我想管你叫尤丝塔西娅、索芙洛妮亚或奥格斯塔的话,我就会这样叫的。"

他们已经到了牲围场。他滑下了他的黑色马,照着它那张口就咬的脑袋就是一拳,这一下就把它制服了。他站在那里,显然是在等她把手伸给他,好让他帮她下马。可是她却用脚跟碰了碰那匹栗色牝马,顺着道路继续走了下去。

"你不让漂亮的小姐和普通的老牧工呆在一起吗?"他在她身后喊道。

"当然不!"她连身都没转地答道。

哦,这太不公平了!就连他两腿站在那里的样子都象拉尔夫神父;一样高的个子,一样宽的双肩,一样窄的髋部,而且,那股潇洒劲也多少有些相同,尽管从事的职业不同。拉尔夫神父走起路来象个舞蹈家,而卢克·奥尼尔象个运动员。他的卷发也是那样浓密,那样黑,他的眼睛也是湛蓝湛蓝的,他的鼻子也是那样优美而笔直,他的嘴型也是那样完美无瑕。然而,保有一点他和拉尔夫神父不一样:拉尔夫神父象一棵魔鬼桉,是那样高大,那样雪白,那样气派堂皇;而他则象一棵蓝桉,但也是那样高大,那样雪白,那样气派堂皇。

从那次邂逅相逢之后,梅吉总是注意听着有关卢克·奥尼尔的看法和传闻。鲍勃和男孩子们对他的工作很满意,似乎和他处的也不错;显然,他身上没有懒筋,鲍勃是这样说的。有一天晚上,当评论起他是个非常漂亮的人时,就连菲也在谈话中提起了他的名字。

"他使他想起什么人了吗?"梅吉正趴在地毯上读着一本书,懒洋洋地问道。

菲考虑了一会儿这个问题。"嗯,我想,他有点儿象德·布里克萨特神父。体格一样,肤色一样,不过,不是特别象。作为男人,他们相差很远。

"梅吉,我希望你能象个小姐一样坐在椅子里看书!正因为你穿着马裤,所以你千万不能忘记要端庄稳重。"

"啐!"梅吉说。"就好象谁看见了似的!"

事情就这样发展着。他们有盯似之处,但是,这两张面孔背后的男人是那样截然不同。只有梅吉为了这一点而辗转苦恼,因为她家着他们之中的一个,为发现了另一个人的魅力而愤怒不平。她发现,他在厨房里是一个最受宠爱的人,而且还发现他何以穿得起奢侈的白衬衫和白裤到围场去;原来是史密斯太太替他洗熨的,她被他那机敏的、能哄的人的魔力降服了。

"哦,他是个多漂亮的爱尔兰人哪!"明妮出神入迷地叹道。

"他是个澳大利亚人,"梅吉激怒地说道。

"也许是在这儿出生的,亲爱的梅吉小姐。但是叫奥尼尔这样的名字,就说明他就象帕迪的那些又脏又贪吃的手下人一样,是爱尔兰人。梅吉小姐,我没有任何不尊重你那慈善而虔诚的父亲的意思,愿他在平静中安息,和天使们一起欢乐吧。卢克先生要不是爱尔兰人,那他怎么会长着黑头发,蓝眼睛?古时候,奥尼尔家族还是爱尔兰的国王呢。"

"我想,是奥康诺家族吧,"梅吉顽皮地说道。

明妮那双小圆眼睛闪了闪。"啊,梅吉小姐,那可是个有很大的国家呀。"

"看你再胡说!它的大小跟德罗海达差不多!不管怎么说,奥尼尔是奥伦治①地方的姓氏,你唬弄不了我。"①古时欧洲一都市,位置在现法国东南。--译注

"就算是这么回事吧。但那是一个古老的爱尔兰姓氏,奥伦治人还没想到的时此,这个姓氏就已经有了。这是北爱尔兰地区的姓氏,所以,奥伦治有那么几个人姓是合情合理的,不是吗?可是,亲爱的梅吉小姐,后来还克产寺波伊的奥尼尔和奥尼尔·莫尔家族呢。"

梅吉放弃了这场争论,明妮以前曾有过的那种芬尼亚式①的好斗的脾气早就没有了,而且,她连"奥伦治"这个词都不能一口气说出来。①传说中的爱尔兰古代勇士。--译注

大约一个星期之后,她又在小河那边碰上了卢克·奥尼尔。她怀疑,他说他在等着她的话是撒谎;不过她不知道,假若他真是在撒谎,她该怎样对待他。

"你好,梅格翰。"

"你好,"她从栗色牝马的两耳之间正着看过去,说道。

"下个星期日期上在布雷恩·伊·普尔有一个剪毛棚舞会。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谢谢你邀请我,可是我不会跳舞。不会有意思的。"

"我会教你,一点不费力,所以没什么妨碍。我要是带主人的妹妹去,鲍勃即使不把那辆新罗尔斯一罗伊斯借给我,总会把那辆旧的借给我吧?"

"我说了,我不愿意去!"她咬着牙关说道。

"你说过你不会跳舞,我说我教你。你从没说过就是你会跳舞。也不愿和我去,所以我推想,你是反对跳舞,而不是我。你想食言吗?"

她火冒三丈,怒视着他,可他只是冲着她笑。

"你真是被宠得不象样了,小梅格翰,不能由着你任性的时候到了。"

"我没有被宠坏!"

"别瞎扯啦,跟我说点儿别的吧!难道你不是个独生女,这么多哥哥围着你转,拥有全部这些土地和钱财,有一幢漂亮的房子和仆人吗?我知道,这片产业归天主教会所有,可是克利里家也不缺钱。"

这正是他们之间的天壤之别!她得意地想道;这一点正是自打她遇到他以来之困惑的问题。拉尔夫神父是决不会被表面现象所迷惑的,而这个人却缺乏他那种敏感;这个人没有一种内在的感觉告诉他表面现象之下到底有着什么。他在马背上生活,而生活的错综复杂或痛苦他根本就不知道。

大吃一惊的鲍勃连一声都没吭,就拿出了那辆新罗尔斯-罗伊斯的车钥匙;他盯了卢克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讲,随后,他咧开嘴笑了。

"我从来都没想到梅吉要去参加舞会,不过,带她去吧,卢克,而且欢迎你带她去!我敢说,她会喜欢舞会的,可怜的小叫花子。她从来不出大门。我们本应该想到带上她,可不知怎么,却从来没这样做。"

"你、杰克和休吉干嘛不去呢?"卢克问道:显然,他是不情愿奉陪他们的。

鲍勃摇了摇头,惊恐地说:"不,谢谢你啦。在跳舞方面我们不太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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