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明蓁在茶楼里喝过了茶水, 吃过了点心, 才在黄昏时与齐承煊分别, 踩着晚霞回家。

尽管知道叶夫人早就会发觉,但她还是绕路去了首饰铺,给叶夫人挑了一个簪子, 让人仔细包好,等回家之后, 在叶夫人开口质问之前,她便立刻将簪子掏了出来。

看着近在眼前的盒子,叶夫人心中有再多的话,这会儿也说不出口了。

她无奈地伸手将盒子接过,打开看了一眼,里头果然是最符合她喜好的样式。

“你怎么和你爹学了这些?”叶夫人将簪子收下, 又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与太子虽然定了亲, 可到底还未成婚,也该少见几回面。可不要太子一喊,你就出去了,若是你不知该如何拒绝,娘来替你说。”

叶明蓁乖顺应了一声,也不说答应不答应。

她转而提起定国公的事,果然立刻将叶夫人的注意力转移了。

等她回到自己屋中, 便也偷偷从怀中掏出另一个盒子。是分别之前太子给的,叶明蓁在铜镜前照了照,又悄悄藏了起来, 生怕会被叶夫人瞧见。

她合上柜门时,心中还有些纳闷,为何她与太子定了亲,行事却还是偷偷摸摸的,连见面都要在外面茶楼。若是太子来定国公府找她,也是合情合理,何必绕这么远?

叶明蓁困惑地挠了挠脸,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索性摇了摇脑袋,坐到桌前,开始琢磨起在京报刊登的新文章来。

涉及陈家,就得她亲自来写,不能再让其他人来。

……

瑞王近日很是得意。

他在京中素来张扬,谁的面子也不给,也没人敢得罪他。但从前归从前,和现在可不一样了。从前在所有人眼中,他做什么都是不学无术,惹是生非,现在他干的可都是正事,连百姓都主动要帮忙呢!

瑞王很是威风,每日高高兴兴出门去,高高兴兴回府来,连饭都多吃了一碗。

这一日,他照旧一大早起床,先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然后让人将新发行的京报拿了过来。

王府的厨子早就做好一桌的膳食,瑞王一边吃,一边看起京报来。

他跳过了最前面的文章,仔细看完了中间的话本,忍不住为今日的故事拍案叫绝,而后才翻到第三页,开始看起今日的坊间逸闻。

今日依旧是说了陈家。

非但是说了陈家,还将他也给说上去了。这些日子里,他满京城的跑来跑去,也并非是没有收获,至少还当真让他找出了不少陈家做过的坏事。京报上,便将他这几日的动作写的明明白白,也将那些坏事写的清清楚楚。

瑞王咦了一声,当即饭也不吃了,双手捧着京报看了起来。

他将写到自己的那一部分仔仔细细看看了数遍,犹嫌不够,又让丫鬟过来给自己念了一遍。丫鬟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很是悦耳,念得内容也是让他得意的不行。

他在京城这么多年,何时得过这些夸赞?

京报上虽然并未什么夸耀之言,也并未过分夸大他的所作所为,可用最公正的角度,最写实的说法,将他这些事情写出来,对瑞王来说便已经是夸赞。

这京报可是要全京城的百姓都会看见,便是全京城的人都要知道,他这几日很是上进,在干正事了!

丫鬟念完了,他又招了个人过来,从头到尾重新念了一回。而后就着这些,痛饮了三大碗鱼片粥。

瑞王一抹嘴,把京报往腋下一夹:“来人啊,本王要出门干正事了!”

打手立刻聚集过来,跟在他的身后,浩浩荡荡地出门去了。

陈家人刚用过早膳,还正在饭厅里坐着,便听下人汇报,瑞王又来了。

陈家人满脸菜色,互相对视了一眼,这些日子,他们都被瑞王折磨的不轻。

都不用他们出门去迎接,瑞王便已经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陈家人齐齐叹了一口气,家主站了起来,面色灰败的起身去迎接。

“瑞王殿下。”

瑞王应了一声,熟练地一挥手,身后这些打手立刻四散开来,往陈家各处去,像前几日那般调查起来。

陈家人互相看了一眼,对此已经麻木,也并未说什么,也各自去做自己的事,只剩下陈家家主亦步亦趋地陪着。

瑞王负手在陈家闲逛起来,他来了许多回,对陈家的布局也都熟悉起来,便直接往书房去。以他经验,这重要的东西,必定是在藏在书房里。即便是他找不出什么来,膈应膈应人也好啊。

去书房的打手也是最多,他晚了一步,到的时候,那些打手已经将书房翻乱了不少。瑞王站在门口,一时找不到能下脚的地方。

他叹了一口气,道:“陈大人,你家下人手脚可真是笨啊。”

陈家家主:“……”

他在心中咒骂一声,暗暗道:收拾了又有什么用,只要瑞王一来,照旧便是狂风过境一般,没一处好地方。

瑞王摆了摆手:“陈大人,你也别在本王面前晃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你生的不好看,丑到本王了。”

陈家家主:“……”

他面色僵硬,到底还念着有公事要办,背着手走了。

离开之前,他也没忘记将自己的大儿子叫来,在旁边盯着瑞王。尽管瑞王来了这么多回,也并未查出什么来,但也是以防万一。

瑞王也懒得管是谁在旁边盯着自己,他的打手们给他搬过来一把干净的椅子,他直接坐下,百无聊赖地看着打手们继续在书房里破坏起来。

看的无聊了,他便吩咐道:“给本王拿几本书过来。”

陈家的书房里可没什么小话本,尽是些他不爱读的书,瑞王翻了一本又一本,连书名都有些看不下去,脚边扔了一地的书。

陈公子有些看不过眼:“瑞王殿下若是找完了,便请离开吧。”

瑞王不拿正眼看他:“来人,把他给我叉走。”

打手们应了一声,立刻有两个肌肉虬结的壮汉站了出来,一左一右将陈公子拽住,也不管他如何反抗,直接将人带了出去。两个打手守在门口,也不再让其他人进来。

瑞王摸了摸下巴,索性自己亲自去翻找起来。

他在书房里摸来摸去,看见什么都想要碰一碰,从书架摸到博古架,从桌上摸到桌下,最后坐在桌子底下,仰头看到了一个藏得十分隐蔽的暗格。

瑞王当即咦了一声。

他伸手拉了拉,竟然拉不出来。

瑞王这就精神了。

他从桌子底下爬出来,让打手们将桌子翻过来,众人一齐对那个暗格琢磨起来。暗格上了锁,他又翻遍整个书房,也没有找到钥匙。

打手问:“王爷,怎么办?”

瑞王摸了摸下巴。

他大手一挥,指着桌子道:“给本王拿斧子来,劈了它!”

打手应声出门,又带着斧头回来。

陈公子不知里头发生了什么,只看到那把斧头,脸色就已经很难看:“你们这是干什么?找不到东西,还要把我们陈家拆了不成,堂堂王爷,竟然行这种强盗之事?!”

瑞王的打手都是出力气的一把手,陈家的桌子是好木料,可也架不住他们拿着斧头三两下劈开。等破开暗格后,令人失望的是,这里头竟然是空的。

想想也是,瑞王每日来这书房搜查一遍,只要不是个傻子,也不会将东西放在里头。

“王爷,这怎么办?”

“这么办?东西要不已经是被拿走了,要不就还留在陈家。”瑞王大手一挥,道:“给我搜,把陈家全都给我搜一遍,一只蚂蚁都不要放过!”

当豫王得到消息,匆匆赶到陈家时,只见陈家全都乱了套,连花园里的土都被翻了一遍,深褐色的泥土裸露在外面,花草树木倒了一地,所有下人都被赶到了空地上,只有瑞王的打手们在每间屋子里进进出出翻来翻去。

豫王怒不可遏:“瑞王,你这么是做什么!”

瑞王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

“你看不见?本王这是办差事。”

“办差事?我看你这是蓄意报复!”

“豫王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本王拿着圣旨办事,发现了可疑之处,当然是要仔细查,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本王这认认真真办事,豫王可别胡乱冤枉我。”瑞王说罢,对着打手们喊了一声:“你们找到什么东西了没?”

也不知是不是他运气好,竟然当真有一个打手从假山里钻了出来,带着满身泥土,把一个布包呈到了他的面前:“王爷。”

瑞王顿时坐直了身体。

他伸手接过,布包包着方方正正的,里头是一本账本,他翻了两眼,也看不出这里头是什么。

可能让人藏起来的东西,当然得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了!

瑞王喜形于色:“豫王,你瞧,这不就让本王给找出来了?”

豫王阴沉着脸,碍于站在他身侧的那些打手,也不能做什么。

“给本王仔细找,什么地方都别放过,谁要是找到了什么东西,本王重重有赏!”

瑞王拍了拍账本,往怀中一揣,不给别人半点抢走的机会。

……

京城里所有与陈家有关,冠了陈姓的,这些时日本来就已经十分难过,今日更是到倒霉的不得了。

瑞王带着打手直接闯进了他们家里头,不放过每一处隐蔽的地方,连可能是机关的东西也摸了个遍,院子也被铲子翻了一遍,只恨不得是掘地三尺。竟然还真让瑞王找出了不少东西出来。

当瑞王风尘仆仆地把自己搜出来的这些东西往齐承煊面前一放时,连齐承煊也不禁挑了挑眉。

他随手拿起一本账本翻了翻,问:“这是什么?”

瑞王老实地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但竟然是他们藏起来的东西,便应当是重要的东西吧?”

齐承煊:“……”

他本来就压根没想着弟弟能找出点什么东西来,关于陈家,他自派其他人在暗地里偷偷摸摸搜集证据,这会儿瑞王把东西放在他眼前,他还便一样一样看了起来。

其中无关紧要的东西是有不少,但还是有几本册子翻开,让他面色逐渐凝重起来。

瑞王仔细观察着他的脸色,等了好久没等到他的回复,自己先按捺不住,问:“这些东西有用没有?”

“你倒是难得办了一件正事。”齐承煊道:“有这些东西,的确是帮了我不少忙。”

瑞王顿时牛气哄哄地挺直了腰板。

他兴高采烈地问:“那我继续去找了?”

齐承煊不置可否,只道:“别让人抓住把柄。”

“我知道,我办事,哥你还不放心吗?”

瑞王又兴致冲冲地出了宫。

满京城的人如今都盯着瑞王的动作,不说钟家的案子,光是瑞王新翻出来的这些,也让他们好奇的很。许是人天生对这些事情好奇不已,如今陈家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便立刻让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连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话里,都变成了陈家长陈家短。

在瑞王每日的捣乱之中,倒是户部的案子先查好了。

豫王有心拖延,可樊大人也不是吃素的,即便豫王中间几次误导,他也没有上当,快刀斩乱麻地查完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还了定国公清白,把人放了出来。

定国公出牢那日,叶夫人与叶明蓁亲自去接他。

尽管打点过,可牢里毕竟不是在家中,如今天热,可牢里连洗澡都是麻烦,定国公只觉身上臭的发慌,连忙避开了香喷喷的夫人和女儿,要自己骑马回家。

叶明蓁坐在马车上回头望,樊大人就站在大牢门口,便是他把定国公送出来的。

叶明蓁纳闷:“娘,不是说樊大人与爹一直不和吗?”

“樊大人性子直,可不会一己私怨而害你爹。”叶夫人说起来还有些好笑:“说起来,当初也是你爹做的不对。当年樊大人调回京城述职,谁知在路上遇到了你爹,二人也不知道是谁先说错了话,竟然当街动起手来。樊大人是个犟脾气,你爹也是,这么多年来,二人便一直没和好。”

“……”

等她们回到家时,定国公早就先一步到家,连澡也洗完了,胡子重新刮过,满身皂角香。

叶夫人忙招呼着下人传膳,看他吃的香,才长舒一口气。

他在牢里待了那么多天,叶夫人本是有许多话要说,好不容易等着他吃完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定国公放下碗,又起身往外走。

叶夫人忙把他叫住:“你干什么去?”

“昨日太子来找我,说是有些事情要找我帮忙。”定国公道:“是关于陈家的事,我现在便去把事情办了。”

豫王害他,他也不是没脾气,憋了一肚子的气没处发呢。

叶夫人目瞪口呆,却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门去了。

叶夫人深吸了一口气,才对叶明蓁道:“太子怎么这么不会挑时候?”

叶明蓁讪讪对她笑了笑,也不敢替太子说话。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陈家便是在京城所有人眼中最要紧不过的事情了。

每当七日过去,京城的百姓逐渐开始淡忘此事时,京报就又会提起陈家,放出更厉害的消息,又把所有人的好奇心提起来,而瑞王搜查的行为也越来越放肆,找出了许多与钟家案子无关的事情。

当齐承煊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他才把瑞王叫回来,把搜集出来的所有证据都呈到了皇帝的桌案上。

皇帝果然大发雷霆。

陈家是太后母族,又扶持昭王,即便是昭王落败,也还有太后与陈贵妃护着,如今又成了豫王的左臂右膀,在皇帝登基前后,也没少做坏事,这些年来,不只是钟家,朝中无数大人都受过陈家的迫害。

当几十年的罪证累积起来时,钟家案子便只是压垮陈家的最后一根稻草而已。

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皇帝下旨处置了陈家,摘了陈家所有人头顶的乌纱帽。即便是豫王有心想要救陈家一命,可也是有心无力。

太后自是怒不可遏,也有心想要帮陈家一把,可铁证在前,她多做什么也是无力回天。

他们也不能多做什么,在京报的影响之下,陈家的倒台已经是民心所向,若是陈家能逃过此劫,恐怕是京城的百姓们第一个不同意。

陈家的案子落幕时,叶明蓁便特地在京报给陈家留了一个大版面,好好总结了前因后果,把陈家的所有罪证都揭露的清清楚楚,让所有人又重心温习了一遍他们的可恶之处。

京城百姓们愤愤不平的同时,也全都意识到了,这样可恶的陈家人,还是豫王的外家。

豫王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名声,便是一下子被冲的一干二净,连带着长宁侯府的名声也跟着一落千丈。

没了陈家,豫王元气大伤,好一阵没缓过来,连原本想要对户部出手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更是安分了好一阵子,不敢再来找齐承煊的麻烦。

唯独瑞王,他立了大功,可谓是春风得意。如今走在京城的街上,便是满京城的百姓都要与他道一声好,好似他干了什么救世济民的天大功德,让瑞王牛气的不得了。

夏日炎热过去,陈家人皆数流放,而秋闱也到了。

叶明蓁让京报继续刊登先生的好文章,而关于坊间逸闻里,也恢复了从前京城各处的家长里短,其中夹杂几个关于科举的逸事,百姓们看的津津有味。

而一直在京报上连载的《白狐缘》也终于到了结局时,白梦先生的新话本也接着在京报上连载,而长公主的书肆主动来合作,将白狐故事整合成话本,放在书肆之中售卖。书生们忙着科举,茶楼里也冷清下来,少了平日里辩论的书生,好几个茶楼都寻过来买了白狐故事的话本,由说书先生改编后,放在茶楼里说,也吸引了不少客人来。

虽然已经看过一回,可再听一遍,也是十分精彩,尤其是不识字的百姓,说书先生说的可比听其他人念得好听多了。

秋闱之后,天气转凉,秋闱放榜时,京城里又热闹了一回。听说楚怀瑾考中了解元,京城里的书生对他的夸赞又多了一些,他写的文章也被人到处传阅。

但叶明蓁无暇顾及这些。

入秋时,天气转凉,皇帝受了风寒,大病了一场,皇帝身体本来就不好,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好几日都起不来。

皇帝一病下,齐承煊就忙了起来,帮着处理公务,好在他上辈子已经做过很多年,也是驾轻就熟,但因为要为皇帝侍疾,却是没了出宫来找叶明蓁的时间,反而让他在信中又啰嗦了一些。

叶明蓁无奈,心中也很是担忧,只让他也多注意身体。

不只是皇帝,连虞曼音也病了,太子忙着照料皇帝,她也时常去丞相府看虞曼音。每到换季时,虞曼音都要病上一回,并没有皇帝那般严重,却是性情变得缠人的的很,叶明蓁向来好脾气,便都由着她的性子,她让读书就读书,她让作诗就作诗。让齐承煊知道,便又在信中酸了一回。

经由太医治疗,皇后的精心照料,皇帝的病总算好了,虽然身体大不如从前,可恰逢喜事,气色却是不错。

豫王要与长宁侯府的千金成婚,顾思凝也要嫁入豫王府做王妃了。

豫王大婚,叶明蓁也要前去参加,隔了许多日,她才总算是在豫王的婚宴上见到了齐承煊。只是离得远,这儿人多眼杂,太子也没来找她,二人只是隔着远远地看了一眼,见对方身上都带了同样的玉佩,这才心满意足的移开了目光。

虞曼音也来参加婚宴。

她的病好了,这会儿又精神起来,拉着叶明蓁偷偷摸摸地说:“唉,她日后可算是风光了。”

还不等叶明蓁说什么,她又嘀嘀咕咕地道:“不过……这也说不准。”

毕竟豫王元气大伤,还不知道豫王妃日后会不会风光呢。

叶明蓁心不在焉地应着。

另一边,齐承煊看着皇帝高兴的模样,再看看豫王身上的大红喜服,再远远看了一眼叶明蓁。

他在心中暗道:明年春天是不是太晚了一些?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走了好几天剧情

我要撒糖!撒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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