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枝枝早上起床时, 下意识往枕边探了探。

和前几天太子离开云泽台时一样。她仍旧什么都没探到,被窝里就只她一个。

赵枝枝每天会想太子两次。一次是早上睁开眼时,一次是夜晚入睡前。

其余时候, 该吃吃该喝喝, 她和这个奴随说说话,和那个小童说说话,玩会秋千, 刻一刻雅字, 烦恼一下下顿该吃什么,一天就过去了。

从起床到吃早食这段时间, 她头脑发空, 用来想太子最好不过。早食一开始,赵枝枝就不再想太子了。

他会从她的脑海中消失,直到夜晚睡觉, 她身边空荡荡,没有滚烫的怀抱拥住她, 她才会又想起太子来。

今天不同, 赵枝枝吃完早食,脑子里还在想太子。

因为他和她欢爱后走掉了。她不太习惯。

除了她来初葵那次, 她哭着求着要独自回南藤楼外,太子殿下从来没有像昨晚那样,躺进了她的被窝,却半夜离去。

她昨晚睡着之前,还以为他会照常抱着她睡。

结果没有, 他还是走了。她早上起来,仍是一个人。

赵枝枝黛眉紧蹙,她思前想后,小心翼翼问刘宫使:“云泽台来新人了吗?”

刘宫使:“应该没有,没听说过。”

赵枝枝不安地绞着手指。

那太子殿下为何不抱着她睡觉了?

她昨晚没有洗干净吗,她身上有汗味了?

赵枝枝嗅了嗅自己,明明很香啊。

庭院里阿元和金子正在喂食鲤鱼,两个人吵吵闹闹,赵枝枝从栏杆处探头出去:“你们别先喂,我自己喂。”

她咚咚跑下楼,跑到庭院,喘着气平息后,弯腰探身看大缸里的鲤鱼。

“大胖,小胖。”这是她给鲤鱼取的名字。

原先在木盆里就能自由遨游的两条鱼,如今已经长大长肥,腾出一个大缸才够它们舒展鱼尾。

赵枝枝抓半把鱼料洒到缸里,“吃,来吃。”

阿元和金子对视一眼,两个人躲到旁边说悄悄话。

阿元:“这次好像也没识破?”

金子:“没识破就行,咱俩又可以松口气了。”

阿元心有余悸:“昨晚太子殿下问起鱼的事,吓死我了,还好殿下没有追究,只是让我们去换鱼。。”

金子想起来也觉得害怕:“我被吓出一身汗。”

阿元感慨:“不知道这次这两条能活多久?希望能活久一点。”

金子:“昨天死的那两条忒不顶用,才买来十天就没了,下次你换个地方买,上上次你买的那两只就很好,活了足足一个月。”

阿元:“明白。”

赵枝枝好奇看着蹲在地上的阿元和金子,“你们在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两个人同时露出老实巴交的笑容,异口同声:“聊秋千。”

赵枝枝郁闷地看了看庭院的秋千:“今天也许不能荡秋千了。”

依昨天的情形来看,太子似乎不喜欢她玩秋千。

赵枝枝坐到秋千上去,恋恋不舍地抓着秋千绳索。

最后再荡一下,就只荡一下。

赵枝枝没让人推,双脚抵住地往前一踹,刚要荡起,忽然听见奴随们对着门口呼喊:“殿下。”

赵枝枝噔地一下站起来,太子已向她走来。

太子今日竟然没有外出。

是因为过几天要过年,所以提前休沐了吗?

“看到孤很惊讶吗?”太子牵她的手,“手这么凉,又荡秋千了?”

赵枝枝底气十足:“没有荡。”没来及荡。

“吃过了吗?”太子问。

“刚吃过,殿下呢?”

“孤还没吃,来你这随便吃点。”

厨子迅速摆出早食,赵枝枝坐在一旁看姬稷吃早食。

太子殿下眼下两团青黑,昨夜没有睡好吗?

他明明和她欢爱了许久,理应精疲力尽倒头大睡才对。

难道他离开南藤楼后,又去找了别人吗?

赵枝枝怔怔发呆,姬稷以为她盯着他手里的蒸饼是因为嘴馋,他将自己刚咬过的蒸饼递到她唇边:“给你。”

蒸饼上两道牙印,是太子的牙印。

每次都是太子殿下吃她的剩食,她好像还没吃过太子殿下的剩食。

赵枝枝张嘴一口咬住。

太子笑着抚去她唇边碎屑:“乖乖,别急,都给你。”

赵枝枝咬了三口就吃不下了,她悄悄将没吃完的蒸饼放回食案边上。

太子正埋头吃麦饭,他看到她的动作,顺势拿过她放回去的蒸饼,两三下就将剩下的蒸饼吃完了。

“前几天在外面吃东西,嘴里总没味道。”太子喝口水,浓黑的眼盯住她,似笑非笑:“但昨晚回到赵姬身边,吃东西又有滋味了。”

赵枝枝脸庞微羞,心里甜甜的,却又不敢让自己沉醉。

她垂下眼眸,忽然问:“赵姬香吗?”

姬稷迷茫,她为何问这个?

赵枝枝往他身边挪近,又问:“赵姬香吗?”

姬稷猛嗅一口:“香。”

赵枝枝松口气。

殿下说香,也就是目前还是喜欢她身上的味道。

“乖乖,作甚又发愣?”

“在想殿下。”

姬稷唇角扬起来,搂住她:“孤就在你面前。”

赵枝枝心酸了一下下,昨晚就不在。

吃完早食歇了会,姬稷牵赵枝枝到庭院散步,从养鱼的大缸面前走过时,他特意偷瞧赵枝枝一眼。

赵姬神色如常,没有伤心没有沮丧,只是有些困惑,虽不知为何困惑,但她应该没有发现鱼的事。

他昨晚扎了一夜秋千,是时候亮给她看了。

她喜欢荡秋千,以后不用回南藤楼,在建章宫也能荡。

姬稷命人取来裘衣,两个人都穿上厚厚的裘衣,他牵她走出南藤楼:“随孤回建章宫。”

回建章宫的时候,没有乘车,姬稷想让赵枝枝多走走路,身体壮实一点,以后也能少生病。

赵枝枝前半段路是走过去的,后半段路是姬稷抱着走的。

赵枝枝想让自己出息一点,她觉得自己可以走完全程。殿下想要锻炼她,定是嫌她在床上力气小,不够他折腾。

“殿下,让我下去吧。”赵枝枝在半空中晃了晃两条酸疼的腿。

太子道:“赵姬今日已经做得很好了,无需再勉强自己。”

他手一抛,颠了颠她。

太子虽瘦,但力气极大。

他轻而易举就能将她抛起来,而后又能轻松自如将她稳稳接住。

来回几个颠簸后,赵枝枝不敢再说要下地继续走路的话,她抱紧太子脖子,生怕他再将她抛起来。

太子笑声爽朗:“好玩吗?”

赵枝枝摇摇头,诚实答:“不好玩。”

太子笑意更浓:“多吃点,吃壮点,孤就抛不起来了。”

赵枝枝心想,她每天都在不停吃吃吃,要吃很多种小食。

虽然……每样都只吃很少的分量。但她不是故意不吃的,她吃那么多就饱了,吃不下了。

太子殿下也瘦,但他每顿都吃得很多。她也瘦,可她就吃不了他那么多?

赵枝枝好奇抛出自己的吃食问题,太子答:“因为孤每天要做很多事,所以很容易饿。”

赵枝枝:“赵姬每天也有做很多事。”

太子问:“赵姬每天都做什么了?”

赵枝枝将自己每天做的事一一罗列。

太子:“原来赵姬每天都要做这么多事,赵姬辛苦了。”

赵枝枝觉得太子在笑她,因为她看见他憋笑了。

他问:“这么多事中,赵姬觉得哪件事最辛苦?”

赵枝枝脑袋靠下去,靠在他肩头上,侧着脑袋望他英俊侧脸。

这么多事里,想他最辛苦。

所以每天只能想两次。

“殿下。”赵枝枝觉得自己真是胆子肥了,她听见自己怯细的声音如浮烟般从唇里飘出来:“殿下昨晚为何离去?”

姬稷低眼一瞧,少女面容怏怏,露出他此前从未见过的酸楚。

不等他细看,她已换了神情,抱他脖子的手更为用力:“殿下今晚还会从赵姬身边离去吗?”

姬稷恍然大悟。

难怪她早上一直闷闷不乐。

原来是为了昨晚他抽身离去的事惆怅。

他光顾着回建章宫给她扎秋千,没想过她会为他半夜离去而苦恼。

“傻瓜。”姬稷心中升起被依赖的欢喜,赵姬黏着他,他竟不觉得她累赘。

他垂头蹭蹭她的鼻尖,“莫要多想,孤昨晚离去,是有要事,今夜孤哪都不去,就只抱着赵姬睡觉。”

赵枝枝圈住他脖子的手稍稍松开。

她没再追问他的要事是什么,她含羞笑起来,贴着他的侧脸亲了亲:“嗯,赵姬知道了。”

姬稷抱着赵枝枝,手有点酸。

他昨晚在她身上耗费大半体力,之后扎了半夜的秋千,又抱她走了这么久,刚才抛她时用力过度,他现在走路有些艰难。

姬稷很想让赵枝枝下来歇一会,他甩甩手臂再继续抱她走。

可他话已经放出去,他不能在他的赵姬面前丢脸。

好在前面就是建章宫,胜利在望。

姬稷一鼓作气,太阳穴绷紧,一口气往前冲。

冲上台阶,成功卸下怀中的娇人儿。

姬稷背过身微微喘气,决心明天要练一百次投石超距锻炼手脚功夫。

小童们跑出来迎接:“殿下回来了,赵姬也回来了。”

赵枝枝几天没见他们,颇为想念,捏捏这个的脸,摸摸那个的头。小童们簇拥她左右,兰儿牵她往前:“赵姬,快来看,有——”

姬稷及时捂住兰儿嘴:“嗯?”

他给赵姬的惊喜,赵姬怎能从别人嘴里听到?

兰儿自己捂住自己嘴,小童们见他捂嘴,他们也纷纷捂住嘴。

赵枝枝纳闷:这是怎么了?

姬稷捂着赵枝枝眼睛,带她来到丙殿前方的大庭院。

“赵姬想知道孤昨晚做的要事是什么吗?”他挪开捂她眼的手,指了前面的大秋千:“这就是孤的要事。”

他仰起漂亮精致的五官,故作淡然:“赵姬喜欢吗?”

赵枝枝心跳加速,看看秋千,又看看姬稷,两只眼看不过来,她鼻头一酸,小鸡啄米似点头。

“喜欢,特别喜欢。”

姬稷得意道;“孤亲手扎的。”

他问她:“要上去坐坐吗?”

赵枝枝激动地坐上秋千。秋千很大,比她南藤楼的那个秋千还大,可以同时坐好几个人。

赵枝枝:“殿下,要和赵姬一起荡秋千吗?”

姬稷连连摆手:“孤又不是小孩子,玩这个作甚。”

赵枝枝期待地望着他:“殿下?”

片刻后。

小童们从草丛后探出脑袋,心痒难耐地看着空中高高荡起的秋千。

秋千上坐着太子殿下和赵姬两个人,昭明公子为他们推秋千。

赵姬笑声如铃,太子殿下也在笑。

太子殿下的笑声,比赵姬的笑声还要响亮。

“高点,再高点。”太子殿下吩咐昭明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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