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苏扬构思的L&D广告片是以公路.梦想.爱为主题。

拍摄的时候,天气条件比较恶劣，这是芝加哥近年来最冷的二月，但是符合她广告宣传片的要求。

五个外籍模特（三男两女）穿着新款冬装开着越野车自驾游66号公路，雨雪天,途中遇到同是自驾游的东方面孔的安宁，安宁的汽车抛锚。

三个男模帮安宁修车，外面太冷，两个女模特邀安宁去她们的车里取暖,语言上有障碍，但她们用眼神和肢体动作去交流。

汽车修好，他们结伴而行。

穿着颜色鲜艳的，张扬里又带着狂野的冬装,他们驾驶着越野车,行驶在令人向往的66号公路。

雨雪天,66号公路灰蒙蒙的，可她们却带去了生机。

强烈的视觉色差感。

冰冷又温暖。

其中有张照片苏扬最喜欢：

雪花漫天飞扬,泥泞的66号公路上,一辆抛锚的汽车前,三个男模。

一个男模正在把围巾塞到风衣里（L&D的围巾和新款风衣），脚边是修理工具。

一个男模感到冷,正在低头扣外套的纽扣（L&D男士外套）。

另一个男模正在脱下外套（L&D新款男士外套），身前是千斤顶。

一个外籍女模趴在车窗上,通过车窗,手里递出一件女士外套（L&D新款）。

另一个女模感到冷,一只手拢着外套的领口（L&D新款），另一只手里拿着雨伞递给安宁。

安宁穿着衬衫（L&D新款），表情沮丧里带着些惊喜。

双手同时去接外套和雨伞。

整个拍摄画面看似是摄影师毫不经意间按下的快门，是瞬间抓拍，可画面里的每一处细节都是精致的特别的。

这些细节，苏扬事先都在手绘图里全部展示出来，所以拍摄的时候也比较顺利，又几近完美。

每拍完一个画面，模特就会把苏扬的手绘稿拍下来留念。

因为手绘图里的他们看上去惟妙惟肖。

后来，这张照片里的男模被网友调侃为最贵修理工。

再后来，网友把苏扬这张以66号公路为背景的广告片，跟韩程拍摄的MU的冬款以人和自然和谐相处为主题的广告片作对比。

有的网友觉得，韩程让野生动物跟模特一起，出现在时尚大片的镜头里，让人眼前一亮。

也有网友认为，苏扬的广告片更能引起共鸣，特别是具有怀旧色彩的66号公路，看后，心潮澎湃，不由也想去66号公路走走。

再再后来，苏扬的这张照片被时尚界评为2017年奢饰品牌所有广告片中，令人印象最深的，最富有灵魂的广告片。

作为竞争对手的韩程竟然在微博上点赞了苏扬的这张照片，这在时尚界算是一个奇闻。

不过这都是后话。

三天后，全部广告片拍摄结束。

最后她们都给了苏扬一个拥抱。

这拥抱的深意苏扬明白，因为她一边孕吐，一边给她们拍摄。

有次拍摄，她忍不住，转脸去路边吐完，漱口之后，拿上相机继续拍摄，就算胃里依旧翻江倒海，冷风夹着雨雪吹得她头疼，她还是一如坚持着。

安宁也过来用力抱了抱她。

什么都没说，苏扬给她的机会已经不是用‘谢谢’可以感激。

然后还跟苏扬自拍了一张，上传到微博，写道：【最初的梦想，最爱的地方，搂着我最爱的女人【龇牙】】

回到在芝加哥下榻的酒店，苏扬泡了半个多小的热水澡，终于感觉身体舒服了些。

她泡在浴缸里，伸手拿过放在边上的手机，给蒋百川打电话。

几乎算没时差，这边是晚上，他那边也是。

电话很快接通，蒋百川还在办公室。

问她：“拍摄结束了？”

苏扬：“嗯，今天全部结束。”

因为天气原因，拍摄比预期多了一天。

蒋百川：“你明天就到纽约来。”

苏扬答应着，然后故意撩他：“诶，你不问问我在干嘛？”

蒋百川笑了笑。

顺着她，问道：“在干嘛？”

苏扬得逞：“在浴缸里泡澡，很舒服。”

蒋百川：“...”

然后不自觉想到一些香艳的画面。

轻咳两声，“苏扬，你欠打是吗？”

苏扬哈哈大笑。

蒋百川无奈的：“...”

已经两个多月没有亲密，她刚才那么一说，他就有些想她。

他按按眉心，转移注意力，点开微博。

没想到他的微博评论今天竟然暴涨，还有那么多粉丝@他，他点开一看。

都是粉丝在同情他，说媳妇分分钟被安宁抢。

好奇心驱使下，蒋百川点进安宁的页面，安宁搂着苏扬在66号公路上的亲密自拍照赫然映入眼帘。

他淡淡的唤了一声：“童。”

“嗯？”苏扬停住笑，但嘴角还咧着。

“以后离安宁远点。”

“...”

苏扬想起来，傍晚时，安宁跟她贴面自拍了一张。

她干咳两声，知道他在这方面比较小心眼，赶紧岔开话题，跟他说：“老公，你这两天想没想我？”

不等蒋百川回应，她自顾自说道：“我想你了。”

怕不够分量，又加了两句：“这两个月都是你搂着我睡，这几天一分开，很不适应，晚上特别想你。”

蒋百川：“...”

都是套路！

苏扬又说：“对了，我要明晚的航班去找你。”

蒋百川关掉微博，问她：“还有别的事？”

苏扬轻轻拍打着水面，溅起水花，然后继续拍打，玩的不亦乐乎。

她说：“嗯，周明谦和陆聿城明天中午过来，说是要办理电影海外拍摄的一些手续，顺便再看看哪段路适合拍摄，我跟他们一起吃个饭。”

蒋百川就没再多问，“明晚我去机场接你。”

结束通话后，苏扬又泡了一会儿，开始构思R129的宣传片。

翌日。

他们在一家中餐馆一起吃了顿饭，中餐馆就在苏扬下榻的酒店斜对面，走路五分钟。

苏扬和陆聿城一见面，气氛就不太和谐。

自除夕夜的那个电话，他们至今就没说上一句话，那晚去电影首映式，他也没搭理她。

苏扬刚一坐下来，问周明谦：“顾恒怎么没来？”

其实她也只是随口一问，平日里他们虽然互看不顺眼，但基本都是形影不离。

不等周明谦说话，陆聿城微微抬眸，搭了她一眼。

抢先道：“在家准备下崽。”

苏扬：“...”

没忍住，嘴里有水也喷了出来。

她赶紧抽张纸擦擦嘴，问他：“你的？”

崽是你的？

陆聿城：“...”

周明谦哈哈笑了出来。

陆聿城手里把玩着打火机，气的胸腔都起伏。

他说：“童童，你现在连‘说’都不会‘话’了。”

苏扬心头微微颤，这可是她初中时一直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故意把话都不会说了，里面那个话和说换个位置。

陆聿城把菜单递给她，紧跟着道：“这顿饭不是白吃，吃完了就把你的投资款打到剧组的账上，要一次性到账。”

苏扬眨了眨眼：“我现在手头没钱，都给蒋百川拿去大宗收购去了，资金最快也要四月底回笼。”

陆聿城眼睛微眯，盯着她看了半晌。

最后一句话也没说，又伸手把菜单拿回去。

苏扬：“...”

周明谦全程都默默喝着茶，看着热闹。

他明白，自己就是个陪衬，忽略不计。

后来苏扬又问：“你跟顾恒说要同学聚会，我可是一直都等着消息呢，你们又没下文了？”

陆聿城端过她的水杯，又给她添了些热水。

“顾恒都在微博上传了照片，网友也知道我们三个人的关系，还要同学聚会做什么？”

之前想同学聚会，就是想通过同学把他们三个的关系曝光给网友，免得以后被拍到说不清楚。

原来如此。

苏扬接过水杯，从杯壁传来的温热通过手心直接传到心里。

吃饭期间，他们聊起电影，苏扬才知道，他们以前要以摄影师为主题拍摄的电影无期限延后，目前筹拍的是一部青春剧，有个很俗的名字。

一看就知道是陆聿城想的名字，叫《青春不散场》。

苏扬只知道这不是一部爱情剧。

以亲情和友情为主线的一部电影，主角也不再是顾恒和苏柠柠，都是年轻演员。

苏扬好奇：“干嘛不再拍以摄影师为主题的？”

陆聿城：“你现在不是跟蒋百川父母相处的还不错吗？就不用再多此一举。”

最重要的是现在网友知道他们三个是一起长大，很多电影情节他就没法再写。

他本来就想写一个跟她，跟他们有关的剧本。

现在已经不合适，会给她招来不必要的话题是非，她现在跟婆家处的不错，又在怀孕的当口，还是低调点。

也许，等他老了，等她也老了，等他们所有人都老了，网友都不再记得现在的是是非非。

他们老的只能靠回忆去增添一些生活的乐趣，兴许，那个时候，他还会再把剧本拿出来重拍。

那个剧本他也取了一个很土很俗，却也最能代表他和顾恒这些年心情的名字。

《教我如何不爱她》

吃过饭，他们就要赶去机场回北京。

外面还在下雨，还不小。

苏扬手里拿着厚厚的围巾，在饭店大堂，她站定，开始围围巾。

陆聿城撑好一把伞，对苏扬说：“走吧，送你回酒店。”

苏扬跟周明谦摆摆手，就跟陆聿城并肩走出去。

到了饭店门口，苏扬要自己撑伞，陆聿城只好把伞给她。

苏扬高高举起，笑着对陆聿城说：“陆小兔，姐姐给你撑起一片天，你就尽情放飞自我吧~”

陆聿城：“...”

不满的伸手用力揉揉她的头。

她还在放肆的笑着。

他侧脸一直盯着她的眼角眉梢。

这是他看过最美的一张侧颜。

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想，如果...如果高一那个在操场上的下午，她问他喜欢谁。

如果他说喜欢的人是她，那么一切会不会又是另一番模样？

会不会，她现在是他的妻子？

而他们也有个孩子？

...

周明谦指尖夹着一支烟，这里不许抽，他就一直把玩着。

站在饭店休息区，透过落地窗，隔着一层细细的雨帘，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个人的身影，他第一次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以前，他觉得苏扬情商不是低不低的问题，是有点智障，对，就是智障，竟然都感觉不到陆聿城喜欢她。

年前，顾恒带他去过苏扬家一次，顾恒和苏父苏母的相处，就像子女跟父母差不多。

聊家常，问长问短，没有任何客套。

后来，他追着问，顾恒才说，说他们从小就这样，他爸妈跟苏扬之间也差不多这样，甚至关系还好，因为女孩都贴心。

说这二十年来，他们几乎都这般。

顾恒还说，苏扬在认识蒋百川之前，脾气坏的不得了，也都是被他们俩给惯坏的。

他跟陆聿城曾一度认为，这世上除了他们俩，再也没有谁能忍受她的蛮不讲理。

可他们明知道她脾气已经差到不行，也不爱学习，但还是一如既往的由着她，包容着她所有的坏脾气，替她做大部分作业。

那是第一次，顾恒在他面前提起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感情，但说的并不多。

再结合从陆聿城那里听来的，他大概懂了。

也总算明白，苏扬为何反应迟钝，这么些年也感受不到顾恒和陆聿城对她有男女之情。

因为在苏扬看来，他们俩对她任何的好和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是来自亲情一般的关心，她早就习以为常。

她不到九岁开始就享受着这般毫无条件的宠溺，如今，也已经二十多个年头，特别是在他们从未表露过心声的情况下，任谁，也不会有特别的想法。

而苏扬对他们俩的喜欢甚至是占有欲，也仅仅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自私占有欲，并无其他特别的情感在里面。

等妹妹长大，有了自己喜欢的男生，自然，哥哥就只有被冷落甚至被‘抛弃’的份。

这便是陆聿城和顾恒的悲哀。

路对面，陆聿城已经撑着伞在朝这边走。

周明谦收起回忆，也走了出去。

他们坐上汽车直奔机场。

周明谦手指轻轻敲打着窗玻璃，一时好奇心大发，半开玩笑道：“诶，你不会以后还会给苏扬带小孩吧？”

陆聿城一直看着窗外，那家酒店在后视镜里越来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见，他才收回视线。

转头回周明谦，一本正经的语气：“你觉得我脑子坏了吗？”

周明谦笑：“你才知道？”

陆聿城：“...”

周明谦说：“我觉得，你脑子这辈子也正常不了。”

所以到时候肯定会去撩苏扬家小孩儿。

然后，又忍不住揶揄陆聿城：“人你见到了，相思也解了，这回能在飞机上睡个安稳觉了吧？”

陆聿城扫他一眼，没吱声，

周明谦轻笑一声，转脸看向大雨中的芝加哥。

他们明明是去纽约，但陆聿城非要拉着他来芝加哥一趟，说已经快三个星期没看到苏扬。

他当时就回陆聿城一个字：贱。

但还是替他打掩护，像个傻叉一样陪他过来。

送过来被苏扬怼一顿，陆聿城心里就舒坦了不少。

之前，每次陆聿城喝点酒，借着几分醉意，说想苏扬了。

他觉得陆聿城是无病呻.吟。

一个大男人，怎么就那么放不开呢。

其实也就是不到一个月没见到，因为陆聿城不会超过一个月就要见苏扬一面，至少最近这几年都是如此，不过也都是趁着工作的机会。

就像那次在华尔街拍戏，陆聿城在电话里说他已经三个星期没见到苏扬了，没想到她又在网上跟乔瑾闹起来。

忽的，话锋一转，又催他电影的海外宣传海报什么时候拍摄。

他就明白了陆聿城的潜台词，便让助理联系了苏扬的经纪人，说要急着拍摄海报。

他也不少次劝陆聿城，找个自己看着舒服，也对自己好的女人结婚，别在执念里出不来。

结果陆聿城说，祸害人家好姑娘的事就算了吧。

言外之意，他是没打算结婚。

窗外的雨还在下，噼里啪啦的打在车窗上。

陷入感情沼泽地的陆聿城和顾恒，就跟这芝加哥的阴雨天一样，总能迎来晴天。

可雨季又是每年都有的。

...

苏扬回到酒店后，丁茜和工作室的其他工作人员已经退房，准备去机场，他们下午的航班。

丁茜问苏扬：“你要等到晚上再去纽约？”

苏扬点头：“嗯，我乘坐五点半那班，不到九点就能到，也不耽误蒋百川白天的工作时间。”

丁茜叮嘱她小心点，又抱抱她。

苏扬说：“你们可能会跟周明谦他们同航班回国，他们也是刚刚往机场赶。”她也是这么随口一说。

丁茜心尖一颤，声音都有些发飘：“是吗？这么巧。”

怕心事被苏扬发现，她忙不迭说：“我下楼去了啊，他们都在等我呢。”

逃一样的离开苏扬的房间。

丁茜没想到还是在飞机上看到了周明谦。

他坐在她右前方，她能看到他的侧脸，他穿黑色西裤，白色衬衫，衬衫的衣袖挽到臂弯处，正在认真看视频。

画面她也看到了，是部纪录片。

这是第一次，近距离，她可以毫无负担又肆无忌惮的看着他。

她认识他还是在很好几年前，也是在片场，只是当时身边有佳人，她也就只能远远看一眼。

再次遇到，是在烟雨江南。

她已经是苏扬的经纪人，陪苏扬去江南小镇取景，正巧他也在那里拍戏，因为陆聿城的关系，苏扬和他们吃饭，她也一同前往。

从头至尾，他都没看过她一眼。

再后来，工作上有了联系，也是他的助理跟她联系。

然后，就是上次在摄影棚，他无意间的那句玩笑话，他当时的每个字她现在都清楚记得。

他说：“她（苏扬）犟驴一头，我们就不准备带她了，今天就带你去吃饭，还是像你这样乖巧的女人可爱。”

虽然她一点也不乖巧，也跟可爱搭不上半毛钱关系，可当时她面红耳赤，明知道他也是说笑，就是忍不住悸动。

等平复下来，她忍不住自嘲一番，这是多痴想妄想的一件事。

那次去香港拍摄KING的广告片，苏扬跟她说这别墅就是周明谦的家，她既感到兴奋，又莫名的悲哀。

他太过耀眼。

喜欢他的女星，不知道要排到几环。

而她呢？

除了高一点，其他的什么都普通，普通的家庭，普通的脸蛋，普通的身材，普通的气质。

这种云泥之别，她连幻想一下，都觉得是奢侈，是没有自知之明。

可爱情有时候就是迷魂药，明知没有结果，可还是挡不住自己那颗悸动的心。

她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他的侧脸照，上传到微博里只有自己可见的相册，然后把手机里的照片删除。

飞机仓门关上，空姐提示关机。

她又看了眼那张照片，本来要调成飞行模式，后来索性关机。

又起身，跟工作室的其他同事换了个座位。

这回，她抬头，也看不到他。

飞机冲上云霄。

那些不该有的心事，全留在了这里。

她明白，爱，很多时候有始无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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