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填,继续填。  程小六的逃难生涯因为口粮问题,夭折在离京城几百里地的省城。

老程家爹妈孩子共十一口拖着饿到只有半口气的身子挣扎在前往京城的漫漫土路上,遍地只寻到两把菜头。作为一家之主的程老爹终于认识到局面的紧迫,要么大家一起饿死,要么保全几个,丢下几个。黄土的官道上到处是被家人丢弃哀哀号哭的小儿。程家的孩子从最小的小妹到最大的大姐一个接一个消失在程小六眼前。等进了省城,十一个人变成五个。只剩下爹妈大哥二哥程小六五个。

趴在省城路边的石板上睡觉的那天夜里。程小六听见了爹的叹息娘的哭泣,他娘将他抱在怀里抖得实在厉害,哭声也实在太大,想不醒都难。但是程小六始终闭着眼,没有动。等踉跄的脚步声消失了快半个时辰,还是没有动。程小六就这样一动不动躺到天亮。

等太阳晒得肚皮发疼,程小六才爬起来。他看着街上来往的逃难人群,觉得天地跟以前大不相同。从今天开始程小六是个男人了,要靠自己在这大千世界活下去。他要靠自己吃饱喝足,还要靠自己走到京城去。程小六看了看街边的一个旮旯,觉得这不是什么难事。

程小六走到旮旯那里,一拳打在缩在旮旯角的男孩脸上,一把夺过他手里正在啃的半块馍干,径直塞到嘴里。男孩哀号一声顾不上捂脸,直扑过来:“还我!”一把抓向程小六脸孔,力道也不轻。程小六后退几步,只闪不攻,对手眼见他白眼翻了翻,伸长脖子硬生生把馍干吞下肚子,终于哀号变成号哭:“你还我!你还我!那是我娘留给我最后一块馍~~你还我!”

程小六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咂咂嘴。对方抹着一把一把的眼泪鼻涕再次冲上来。程小六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有点眼熟。“□□村的顾小幺!”

顾小幺愣了一愣,再抹了一把眼泪鼻涕。果然是□□村的顾小幺,程小六洋洋得意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大槐庄的程小六!”

新仇旧恨,宿敌私怨。顾小幺颤抖,颤抖,大吼一声,冲过去。

肚子的饱与瘪直接关系拳头的强与弱。硝烟落定,程小六脸上带着两三块乌青骑在顾小幺身上反扣住他双手,大声问:“服不服?”顾小幺骂不绝口。程小六懒得浪费半块馍干的精力,往顾小幺嘴里塞了一把黄土,把他从头到脚仔细搜了一遍,确认没有第二块馍干,拍拍手,站起来。

顾小幺立刻翻身从地上滚起,啐着嘴里的黄土再扑上来,程小六喊了一声:“今天懒得跟你打。”跋腿就跑。

顾小幺抬脚追,跑不出一丈远,腿再也提不动。眼睁睁看着程小六的身影越跑越远,抽了抽鼻子,滚着眼泪蹲到地上。

迎面一个人匆匆走过,没看清脚下,一绊绊翻顾小幺,险些跌了一跤,恨恨骂了一声不长眼的小崽子,又踹了顾小幺一脚,骂骂咧咧地继续向前了。顾小幺揉着腿,抹着鼻涕刚要站起来,一辆马车风驰电掣从眼前擦过,车轱辘又将顾小幺撞了一滚。顾小幺在地上挣扎了几下,马车忽然在几步开外停下来。顾小幺先看见一双干干净净的布鞋,再是一只大手,扔下几个铜板两个馒头。“夫人跟小姐赏你的。”顾小幺捡命一样捡起馒头,啃了一口抬起头,扔馒头的人正往车边走。顾小幺在挑起帘子的车窗里,看见了一张平生见过最好看的脸。

水灵灵的面庞,像后村春天开的桃花瓣一样,盈盈看他。顾小幺张开含着半口馒头的嘴,呆了。

车轱辘转起来,帘子放下又一动挑起来,小仙女的面容在顾小幺的视线里再闪了一闪,车窗里飘飘荡荡飞下一块东西。

顾小幺揣着馒头连滚带爬奔过去捡起来。一块帕子,粉红色,摸在手里滑滑的,放在鼻子跟前香喷喷的,揣进怀里觉得胸口热热的。顾小幺从娘亲留下一包馒头,丢下他跟一个兵爷绝尘而去的那一刻起,头一次觉得,其实老天爷还是个不错的老天爷。

当天晚上顾小幺决定住到城隍庙去。虽然城隍庙人很多,住到城隍庙里的人都很凶,顾小幺还是要过去住。怎么着也要进城隍庙的门槛一次,给城隍爷爷的塑像磕个头。谢谢他老人家今天的保佑。

顾小幺踌躇了很长时间,还是忍痛把两个馒头都吞进肚里,几个铜板分开在身上藏好。等到天快黑,鼓足勇气来到城隍庙门口。偷偷望进去,城隍庙里黑压压全是人头,有坐的还有躺的。顾小幺两次迈过门槛,两次都被门口躺的几个大汉扔了出去。扔一回,门里的人就哄笑一回。等顾小幺第三次爬过去想伸脚,最靠门的大汉卷了卷袖子,顾小幺犹豫了一下,明智地后退,瑟缩转身,背后忽然听见一个人道:“诸位,一个小孩子可怜见的,何必呢。看我老儿的面子上,让他进来吧。”

顾小幺热泪盈眶地回过头去,最靠门的大汉道:“既然刘先生说话,咱兄弟哪能不给面子,啧,小子,进来吧。”

顾小幺一溜烟钻过门槛,四处张望,找刚才帮自己说话的人。一个蓄长须子的老头对他点点头,从坐的草席上挪出一块空来拍了拍。顾小幺心领神会,蹭过去坐下。老先生形容虽然落魄,衣裳虽然破烂,却还能看出穿的是件长衫,顾小幺肃然起敬。老先生细细问他年龄家乡,他必恭必敬地回答。问到姓名,顾小幺顿了一顿,老实回答:“姓顾,自小没爹,娘没给起名字,只叫我小幺。”名字不象样,顾小幺觉得丢脸,头往下低了低。耳朵眼里钻进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姓顾~~叫小幺~~~”

顾小幺霍然抬起火辣辣的头,一眼瞧见对面火堆旁一张挤眉弄眼的脸。清楚明白是今天上午抢了自己馍干的大槐庄程小六!

老先生捋着须子呵呵笑了:“小六啊,你这孩子倒淘气的紧。”

自古冤家路窄,后来顾小幺听刘先生说书晓得了这句话,对想出这句话的古人钦佩的紧。刘先生就是让他进城隍庙的老先生。据说天下没乱以前是京城里最出名的说书的。人称刘铁嘴,跟那天坐在程小六旁边的算命先生宋诸葛是旧交。

那天晚上以后,顾小幺就跟着刘铁嘴在城隍庙安家。程小六要去京城,也被宋诸葛与刘铁嘴拦了。刘铁嘴说:“去京城?我们就是从京城逃出来的。当真打起来,比哪地方都险。”程小六不以为然,宋诸葛只好吓唬他:“我看你的命相里于东方犯煞气,今年须绕道而行,如近京城方向,恐不到便有性命之虞。”

宋诸葛拽的文程小六其实听不懂,只恍惚明白最后一句。宋诸葛很多年后感叹,老夫那时候就知道这个程小子是个能成大事的,小小年纪便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难得!难得!

顾小幺和程小六就这样姑且在省城住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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