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山中岁月之猎熊
他们往常靠弓箭长矛打猎, 捕杀的都是野鸡野兔竹鼠獐鹿之类的小动物,赵霁平日见到猛兽都尽量躲避, 眼下要对其进行猎捕,激动不安兼而有之。
商荣却说不用亲自动手, 他办事精明,已先向山下的老猎人讨教了一种轻松安全的打猎技巧。
峨眉山多产南竹,最大的能长到吊桶粗细,七八丈高,他们砍了五六根,去掉枝叶,深深安插在虎豹经常出没的地方, 用结实的牛皮筋栓住竹梢, 将竹竿拉扯成弓形,钉在一个一尺来长的木桩上,上面再捆一副从老猎户那里买来的铁锚。
铁锚由两块瓢形的钢铁构成,相交处装有弹簧式的钢丝, 接口的地方有很多细小锋利的锯齿, 掰开来藏在草丛里,野兽的蹄爪一探进去,铁锚就会合拢,死死夹住再也打不开。
野兽被夹必然挣命乱动,绳索上的活结承受不住力道,很快松脱,那竹竿久屈思伸, 猛力弹回去,不管多重的野兽都会被这股巨大的弹力拽到半空,像咸肉一样悬空倒挂,老老实实坐以待毙。
二人依法炮制,第一天便抓住一头斑斓猛虎,乱箭射死后拖到溪边剥皮剔骨,虎肉拿到山下换了些米粮,虎皮虎骨晒干后攒起来,留待将来外出贩售。
靠这屡试不爽的妙法,他们一个月内猎到四只老虎两头豹子,算一算至少值得百金,师徒俩一个想着钱一个想着玩,绿豆换米,各有一喜,每天同心协力干得欢畅,吵架的时候也少了许多了。
“要是能再猎到一头熊就好了。”
商荣心里盘算着,熊掌熊胆都是值钱货,补齐这两样,他们就动身了。
愿望不久实现,可是福兮祸所伏。
那天他和赵霁去查看陷阱,远远听到野兽咆哮,一声声嘶吼声震如雷,漫山草木竦然摇晃,一里之内禽鸟飞尽,走兽无影。
他们料定捉住了了不得的东西,兴奋地飞奔前去,见竹竿上挂着一头极大的黑熊,体长超过一丈,被毛浓密,壮如山鬼,一双红彤彤的眼睛在白日里也闪闪发光,熊的右后爪被铁锚夹住,正抱着竹竿乱扯乱蹬,看到来人,吼出两声惊魂破胆的聱叫,狂风飞滚,地动山摇,空中的云朵也给冲散了。
赵霁捂住耳朵,颤声道:“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熊,该不会是妖精吧。”
他这胆小的毛病根深蒂固,一遇险状就不由自主腿软身战。
商荣却喜得摩拳擦掌:“这头熊定能买到大价钱,往后一年的点心钱都有着落了。”
他拉满长弓,瞄准黑熊头部发射,不想那熊皮坚肉硬,箭矢如触磐石,??地弹开,赵霁捡起来一看,箭头竟撞得歪钝了。
黑熊受到刺激,暴怒如癫,更加急躁地挣扎,那牛皮筋十分争气,任它如何发力也不断裂,可商荣赵霁轮番射了十几箭终究无法伤它,最后逼它做出一个骇人的举动。
只见黑熊弓起身体,伸嘴咬住自己的右脚,就此狠命撕啃,两排钢牙胜过刀斧,迅速咬穿皮肉,此时的山林如同隔绝在箱子里,静得出奇,黑熊啮咬骨骼筋络的磕磕声也被放大数倍,血雨自上方沙沙落下,在竹竿周围洒出一个硕大的圆圈。
赵霁的心仿佛包在一张粗糙的砂纸里用力揉搓,骨软筋酥,浑身哆嗦,眼看那黑熊就要断腿脱逃,忙扯住商荣衣衫叫他快跑。
商荣在他拉扯下退后几步,突然甩手挣开,飞身窜上竹竿,拔剑刺杀黑熊。
黑熊身体弯曲,他从下方进攻只能刺到它的背部,这是熊身最结实的部位,这头熊少说活了二三十年,粗厚的皮肉硬过钢铁,饶是商荣的内力已有了一定火候,那犀利的剑锋仍无法透入肌肉,剑身弯成新月状,冲力反弹,将他狠狠拍落。
他左腿灵敏地勾住竹竿转了个圈,卸去力道,再往上窜高一丈,冒险去刺黑熊的左眼,准备由此洞穿它的头颅。
不巧的是出剑的刹那,黑熊已咬断右腿,身体向地面掉落,剑尖追不上熊坠地的速度,只得在半空变招横扫,轻轻挑破左眼球。
黑熊发出惊天巨吼,犹如一块黑色陨石撞击地面,山林抖颤,柔韧的泥地被生生撕开几条闪电形的裂纹,深愈一尺,宽过五寸,最长的直达赵霁脚下。
“商荣,快跑!”
他以为黑熊恢复自由后会首先报复商荣,谁知黑熊像是知道他们是一伙儿的,复仇不分先后,翻滚爬起,抖了抖身上鬃毛,拖着断腿旋风似的朝他纵身扑来,动作轻灵巧捷,丝毫不受伤势影响,浓烈的腥臭须臾扑鼻攒脑淹没了赵霁。
幸好他学会了八卦游龙踅,以蜻蜓点水之姿向一旁飞闪。
黑熊扬起蒲扇巨掌,钢钩般的利爪击中他身后的大树,将那一围粗细的树干噼啪打断。树木倒塌,平地激起一阵恶风,乱叶纷扬中黑熊调头回身,向两个少年鹰瞵鹗视。
它满脸是血,破裂的左眼珠被挑出眼眶,晃晃悠悠挂在脸上,另一只铜铃般的眼睛凶光电射,嘴边血沫流溢,露出染血的獠牙,低嚎数声,陡然仰头嘶吼,震得山谷哄哄回响,山风大作飞沙走石,潇潇林木如泣如抖,静谧的森林转为怒海狂涛,在这巨熊的声势威吓下激荡起伏。
商荣不是赵霁,见这畜生逞凶,也跟着怒气翻涌,非亲手屠宰不可。明知黑熊刀枪不入,仍临危不惧地仗剑火并。方圆十丈内树折石碎,扬尘漫天,远望不啻战场。
黑熊体型巨大,相形之下三尺长剑形同绣花针,几番竭力劈斩也顶多破皮见肉,并不能致死,反激得它野性勃发,双爪抓住长剑,一口气掰作两段。
赵霁见商荣失了兵器,又急嚷着叫他逃跑,这黑熊力大凶猛,但断了一条腿,必然追不上会轻功的人。
怎奈商荣倔头强脑,死活不肯退缩,躲过几次裂地拔树的攻击,瞅准机会跳上黑熊后背,拔出匕首对准熊颈一顿乱刺,好歹戳出几个孔洞。
黑熊血如泉喷,负痛惨嚎,就地打一个滚想压死背上的敌人。
商荣跳闪至远处,再想靠近故技重施,黑熊已有了防备,先一步挥掌袭击。他躲得迅速,可右小腿到底被抓破,虽未伤及筋骨,行动却已受了影响,落地时被树根绊住,朝后跌出个跟斗。
黑熊敏疾地上前扑杀,只见血盆大口里排列着一颗颗剑戟似的獠牙,每一根都有七八寸长,别说咬中,就是挨着擦着也无活路。
命悬之际,一道飞影嗖地射中黑熊侧颈,影子静止现形,却是手持利刃的赵霁。
方才他见商荣刀刺黑熊,已预感他会失手,看到陷阱旁兀自悠悠晃动的竹竿,突然灵机一动,爬到竹竿中部,用背顶住迫其弯曲,同时观察黑熊的行动,算准它的动向后倏地撤力,在竹竿反弹的推动下连人带刀射向目标,攻击的劲道也因此成倍递增,短刀成功刺入黑熊肌肉,直没到刀柄处。
赵霁得手后没能及时躲开,黑熊的爪子便当头拍来,商荣抢先掷出匕首,射瞎了它的右眼,但这并不能阻挡黑熊的攻势,见这畜生一心要将赵霁拍成肉饼,他奋不顾身上前抱住熊掌,双腿顶住它的胸腹,替赵霁拦下致命一击。而这么一来他自身完全暴露在黑熊攻击范围内,黑熊只须奋起另一只爪子就能杀死他。
就在这节骨眼上,一团白光飞过,呼啦啦削断黑熊半只手掌。
黑熊吃痛不过,四肢落地,商荣赵霁趁机逃开。
林中又接连飞出四团白光,围绕黑熊盘旋嘶鸣,片刻后骤然向熊首聚拢,腥血飞溅,惨嚎刺耳,斗大的熊头被五道光锯裂撕碎,山崩塔倾地倒地死了。
白光消散,但见血肉狼藉中插着五只精钢打造的飞盘,二人都觉似曾相识,只听不远处传来一位少年清亮的呼唤声。
“小霁!”
“糖心?”
看到飞奔而来的好友,赵霁惊喜异常,爬起来张臂迎接,唐辛夷顺势扑到他怀里,亲密无间地相互搂抱。
两年不见,二人都有不小变化,个子都窜出许多,原本比对方略矮几分的赵霁这时已反超寸许,面对面平视,见唐辛夷身着绣衣华服,贵气非凡,模样也更俊秀清丽,但对他的亲热劲分毫未减,结束拥抱后拉着他的手目不转睛上下打量,喜气盈满腮边的梨涡。
“小霁,那畜生没伤着你吧?我是不是来晚了?”
赵霁知道是他出手杀死黑熊,连忙摇头:“我没事,糖心,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暗器?好厉害呀。”
唐辛夷扭头看看熊尸上的飞盘,仍旧握住他的双手,粲然笑道:“就是我竞选掌门人时发明的飞盘呀,当时我只能驾驭三只飞盘,取名‘三星望月’,如今已能控制五只了,名字也改了,叫做‘五鬼劫道’。”
他武功进步,赵霁很替他欢喜,赞道:“这名字够霸气,不过糖心,你怎会来峨眉山?”
唐辛夷嘻嘻一笑:“说来话长……”
他俩专注叙旧,把其余人事抛于身外,不知道旁边一堆三昧真火已烧得老高。
商荣看到赵霁和唐辛夷见面搂抱,便极为不悦,更耐不住他们后来的亲密对话,觉得唐辛夷甜蜜蜜活泼泼的笑脸分外刺眼,不禁粗声暴吼:“赵霁!”
赵霁冷不防打个寒战,想起商荣右腿受了伤,忙跑过去扶住,盯着他腿上的伤势问:“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
商荣不暇思虑地扇出一巴掌,打得他右眼直冒金星。
唐辛夷勃然大怒,冲过来指面喝骂:“姓商的,你干嘛打人!”
他越护着赵霁,商荣越恼火,瞪眼挑衅:“我是他师父,打他怎么了?”
“你、你再敢打他一下,我就射瞎你的眼睛!”
“你尽管试试!”
商荣顺手又是一耳光,将赵霁左脸一齐打肿。
赵霁刚挨打时还犯懵,等这两个人吵起来,隐约意识到商荣发怒的原因可能是自己同唐辛夷太亲热,不然怎会前一刻还不惜性命的保护他,下一刻就翻脸动粗?
想到这儿,非但不生气,还扬起小小的得意之情,见唐辛夷作势要放暗器,忙挡在中间。
“糖心,他如今是我师父,你别对他无礼。”
“可是他那样欺负你!”
“没事,我都习惯了,你不用担心。”
“习惯了”三个字表明他时常遭受商荣凌虐,唐辛夷心疼恼恨,怒视商荣,两眼火星乱迸。见这歹毒的小子头发凌乱沾泥带血,依然面若芙蓉,标俊清彻,比之两年前更出落得好了,怀疑赵霁就是被这张脸迷住心窍,真想在上面狠狠划上几刀。
他瞪人,人也瞪他,连心思也和他大同小异。
商荣心想这姓唐的竟已养得这般标致了,赵霁向来喜欢漂亮人,一看到他便忘乎所以,而姓唐的还跟小流氓搂搂抱抱,媚颜逢迎,如此不顾体面羞耻,怎配做一派掌门?
僵持中十几个劲装结束的唐门子弟相继奔来,看到现场的熊尸,纷纷兴高采烈地向唐辛夷道贺:“恭喜堡主成功猎得这头巨熊。”
正要按唐辛夷吩咐抬走黑熊,商荣高声拦阻。
“这熊是我先猎到的,凭什么让你们带走?”
这些人都不认识他和赵霁,只当是山野少年,见他生硬待人,态度便跟着粗鲁,指着五只带血的飞盘说:“小子,你别信口开河,这头熊是被我们堡主的独门暗器杀死的,怎说是你先猎到的?”
商荣也指一指竹竿上挂着的断掌:“这头熊先中了我设下的陷阱,自己咬断后腿逃跑,被我追捕得走投无路,才被这小子捡漏猎杀,你们实在想占便宜,就把这条熊腿分给你们好了。”
唐辛夷怒道:“姓商的,你要不要脸?不是我及时出手,你早没命了!”
商荣瞄一眼着赵霁,冷笑贬驳:“你要救的是这小子,我可不领你的情。”
“管你领不领情,这头熊我必须带走!”
“那得先过我这关。”
“你真不怕我废了你?”
“请便!”
二人口角激烈,赵霁再度居中调停,先哄住唐辛夷,再去劝商荣。
“要不,你先回去,我跟他们交涉,保证一定把熊带回去。”
商荣端起架子不吭声,唐辛夷又在背后叫嚷:“小霁,你跟着这人没好处,和我回唐家堡吧,咱们不受这份窝囊气!”
赵霁正要回头劝说,商荣忽然冷丁丁放话:“你跟他走吧。”
“啊?”
“你跟着我只会受苦受气,那就跟这小子回去享福吧,我不稀罕你这个徒弟!”
他说完拔腿就走,踩着赵霁的呼喊快速远去,没有停顿也没有回头。
商荣暴躁易怒,可似这般幼稚赌气还是相识以来的第一次,赵霁一贯跟他闹别扭,此刻却明白他心口不一,想想看,似他这么小气好胜的人怎甘心把自己的东西让给别人,说这种气话不过是在假装淡然。
想罢揉了揉被笑意浸酸的脸颊,回到唐辛夷身边,让他继续刚才被商荣截断的解释,听罢得知他率部在这里出现并非偶然。
原来蜀主孟昶两年前觅得一位绝色佳人,封为花蕊夫人,如今宠冠六宫,恩荣无匹。这花蕊夫人近日染恙,宫中御医久治不愈,孟昶于是征集全国名医为其看病,神龙堂也接到诏令。
纪天久派莫松入宫诊病,花蕊夫人吃了莫松献上的丸药,病势减轻,却又染上其他症候,连莫松也束手无策。
纪天久急忙亲入宫闱,查出花蕊夫人不是生病,而是中了一种罕见的热毒。由于这期间妃子只服用了莫松的药,若蜀主追究起来,神龙堂定受株连,纪天久自然相信莫松不会下毒,却又无暇追查真凶,只想赶在旁人发现前为花蕊夫人解毒。而解毒需要三种名贵药材,一是天山雪莲,二是深海明珠,三是三十岁以上老熊的熊胆。
前两种神农堂都有现成的,只这第三种一时难寻,无奈下向唐门求助。
“我听说峨眉山常有老熊出没,便领人来此狩猎,一来报答纪堂主的恩情,二来,也存了一分私心,想顺道过来看看你。”
唐辛夷的微笑怡人,仿佛桃花的香气,重新拉起赵霁的手,摸着他的手背低语:“小霁,你瘦了好多,手指也长出茧子了,我知道这两年你过得很不好,别留在峨眉了,跟我回唐家堡好不好?”
赵霁笑道:“练武的人手上都有茧子嘛,糖心你如今暗器功夫那么好,一定也下了苦功修炼,怎么手指还又白又嫩的?”
他轻轻捏一捏唐辛夷手指,唐辛夷便格格笑起来,怕在属下面前失了庄重,忙引他到树丛后叙话。
“小霁,我要尽快把熊胆送去益州城,你这就跟我走吧,反正刚才商荣正经撵人了。”
赵霁感谢他一片盛情,拒绝起来却半点不犹豫。
“我已拜入玄真派门下,擅自出走就是本门叛徒,今后无法在江湖上立足,须得等到学艺有成才能独立闯荡。”
“可是商荣对你那么凶,动不动下狠手打你,你跟着他得遭多少罪。”
“他脾气是坏了点,可不发火的时候对我也挺好的,刚才你也看到了,黑熊袭击我时,他冒死过来救我,类似的情行之前也有过很多次,我得记他的情,再说他还是我师父呢。”
他无意中在唐辛夷心里注入酸意,使得他脸色渐渐发沉,嗔道:“你只记他的情,就不记我的吗?我和他,谁对你更好,你难道比较不出来?为什么一再亲近他,疏远我?”
他这娇少爷性子和商荣的霸道半斤八两,都不能逆着来,赵霁赶忙哄慰:“我当然知道你对我好,我也喜欢你呀,只是我觉得咱俩都这么要好了,即使相隔一方也能心心相印,当日我选择来峨眉,没回唐家堡,也是怕自己没本事拖累你,想学成一身本领,日后你若遇到危机,才好为你分忧解难,绝没有疏远你的意思。”
唐辛夷不像商荣乖僻傲慢,赵霁投之以桃,他便报之以李,展颜解眉道:“你既是这个意思,那我就等你学成本事,回来帮我,可不许失言。”
赵霁满口答应,接下来便为黑熊的归属周旋,唐辛夷想自家要的只是一颗熊胆,其余的让给他们也无妨,便卖了他一个人情,还派遣四名随从帮他把熊尸抬回家去。
临别时唐辛夷又紧紧抱了他一下,脑袋枕在他肩头依依难舍地叮嘱再三,然后给了他许多唐门秘制的疗伤药,坚持目送他离开。
赵霁也有些放不下他,屡屡回头相望,好几次撞在树上。
却说商荣先行返回木屋,胡乱包扎了伤处,将早上的剩饭倒出半碗,泡在凉水里扒了几口便丢下碗筷躺到床上去。
爱干净的他不愿一身脏衣污了自己的床铺,因而选了赵霁的床,原想静静养一养神,被单枕头上的气味却不断滋扰他,比蚊子还烦人。
他不喜欢外人的体味,相处两年才渐渐习惯赵霁的味道,如今这熟悉的气味重新突兀起来,提醒他气味的主人或许再也不会回来。
唐辛夷对他确实比我对他好得多,以他趋利避害的习性,没准真会一走了之……
想到赵霁和唐辛夷欢声笑语,眉目传情的情景,商荣忍痛坐起,撑住床沿,肺叶像拉响的风箱,喷出一口口恶气。
我辛辛苦苦教会他武功,他凭什么说走就走?
我教过的徒弟就像用过的碗,宁可打死砸碎也不给人!
他敢走,我就打断他的腿。
唐辛夷敢抢人,我就打上唐家堡。
……要是他们说,是我自己撵走赵霁的怎么办?
哼,放出去的风筝都能收回,说出去的话为什么不能改口?反正我是他师父,道理总在我这边,他让我不好受,自己也休想快活!
心里如持左券,却又明白,倘若赵霁真的走了,要追回来谈何容易?
他坐卧不宁,就像狗尾巴熬西葫芦,百般不是滋味,一把抓起枕头扔向门外,正好打在赵霁怀里。
少年两边脸颊还印着他双手指痕,茫然无措地望着他,那眼神如同刚出锅的糍粑,热热黏黏飞到他脸上,怎么也甩不开,扒不掉。商荣突然觉得脸上的肌肉不听使唤,僵硬地挪移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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