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五日早晨,中村吉造在家正吃着早饭,妻子突然提出,傍晚想去参拜水天宫。

“水天宫?……”中村反问了一句,“为什么突然要去那个地方?……”

妻子回答说,只是想去那里祈个愿,保佑侄女能够平安分娩。水天宫位于日本桥附近的蛎壳町,建有供奉保佑产妇分娩平安之神的神社。经妻子这么一说,中村才想了起来。

中村夫妇还没有孩子,平时忙忙碌碌的,时间就这么一年一年地过去了,眨眼间已年过四十,才发觉膝下空空,总是缺少点儿什么。

中村和妻子约定,下班后,在地铁日比谷线人形町车站前会合。中村提前处理完了手头上的事,一下班,就急忙往人形町地铁站赶去。路上不由得感叹,自己这辈子,好像总有赎不完的罪,不由得在心里暗暗苦笑。遇事总是顾此失彼、考虑不周,到处得罪人,也吃了不少亏,负了不少罪。

和妻子参拜完水天宫后,中村提议在街上走走,于是,两人决定,从神社一直走到茅场町。茅场町站是地铁日比谷线与东西线的交会处,如果在那里乘东西线,在饭田桥站,换乘有乐町线,就能到家。也可以到日本桥站下车,在那里吃顿饭后再回去。

过了日本桥蛎壳町,两人继续往前走去,新年的气氛已经淡去,出门的人也少多了,但还是随处可以见到,身穿和服的女孩儿。妻子一直默不做声地走着,但看得出,她心里很高兴。中村也感到十分温馨,还掺杂着一份对妻子的歉疾。

这样的两人漫步,让中村吉造不由地想起,和妻子刚认识那会儿的事情,虽然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但此时他希望,能聊聊当年的趣事。中村正想着该怎么说,猛地愣住了,嘴唇动了半天,却没有说出半句话,仿佛语言在嘴边凝结住了,脚步也不由得停了下来。他脑子里突然―片空白,呆呆地半张着嘴站在原地,好半天才“哦”的一声,惊叫出来。

原来他看到了一行大字——“东京陶瓷会馆”。这几个字是用毛笔,写在一幢大楼一层的门上的,底上铺着一层深蓝色的瓷砖。中村凝视这几个字许久,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再三确认之后,才肯定,自己没有看错。东京的京字的确被写成了“京”。

这个刺眼的“京”字,如今就在眼前,中村的脑海里,不由得出现了许多联想。果真存在这么一个字啊。可罪犯为什么要在现场,留下这样的字呢?……中村再次陷入这个旋涡,怎么都想不出合理的答案。

妻子注意到了中村的失态,她停住脚步,轻轻问了一声:“你怎么了?……”

“没……没什么,是工作上的事,突然发现了一个线索。”中村好容易才回过神来答道。

“有事的话你先忙,我先回家。”妻子关切地说道。

中村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既不想放着眼前的线索不管,又觉得让妻子一个人回去,很是对不起她,好半天才想到,可以让她先找个茶馆坐会儿。刚要这么说,又觉得这个岁数的女人,这个时候独自坐在茶馆里,似乎也不太好。最后只好无奈地对妻子说了声“对不起”,妻子摇了摇头,径直向茅场町方向走去了。

中村定了定神,走进这座大楼。

推开玻璃大门,里面是一间摆了几张桌子的办公室,一位六十岁上下的老人,正百无聊赖地在靠椅上坐着。中村亮出警官证,问道:“我问你,门上那个‘东京’的‘京’字为什么要那样写?”老人似乎没听懂,惊讶地看着中村。

“我想知道,门上的字是谁写的?”中村转而问道。

“听说是住在神田的一位书法家写的。”

“是那位书法家,故意把京字中间多写一横的吗?”

“不,那是我们董事长,要他那么写的。”

“为什么?”

“不知道,他就喜欢这么写。”

“是不是有什么出处?”

“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可以见见董事长先生吗?他在不在?”

“今天他正巧来了。您等一等,我帮您问问看。”

老人抓起桌上的电话,以后,轻声说了些什么。

“董事长正好有空,请您去四楼的董事长办公室。”老人挂断电话,转头说道。

中村乘电梯上到四楼,在一间贴有“董事长室”标脾的房门上敲了几下,听见回答后推开了门。一位满头银发、慈眉善目的老人,赫然出现在另外眼前,老人把中村让进屋,客气地让他坐在靠窗的沙发上。

中村坐下后,立即掏出名片递了过去,老人也回敬一张,上面印着“东京都陶瓷行业协会第八任董事长馆林多久次”的字样。老人一脸狐疑,这也难怪,无缘无故突然冒出个警察找上门来,谁都会觉得十分诧异。但中村吉造注意到,这位老人名片上的“京”字,中间并没有多一横,是个常见的“京”字。

中村掏出警官证,做了自我介绍,并向老人详细说明了来意,随即单刀直入地提出问题,请教老人楼门上的“京”字,为什么要写成“京”的模样。

“哦,这其实并没有多复杂的理由。”老人语气平缓地解释道,“我从小就这么写,习惯了,所以在请人写门上的字时,也特地关照他那么写。”老人停了停接着说道,“在我小的时候,京字都是这么写的。”

“哦……是吗?”

“我还记得,现在叫《每日新闻》的报纸,原来叫做《东京日日新闻》,它的报头大字就是这么写的,后来才改成了统一的‘京’字的。”

中村在心里暗骂了自己一句:畜生,蠢材,怎么能不作任何调查,就武断地认为这个字写错了,他不由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么,您知道为什么《东京日日新闻》要那么写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那时候,京字有两种写法吧。”

“这两种写法怎么区分呢?”

“不知道,不过,我可以给您介绍一位我的亲戚,他是这方面的专家,我想他应该知道。”

“那就拜托您了。”

老人拿起桌上的一个小本,翻到一页,说道:“请您记一下。”

中村连忙摊开随身带着的笔记本。

“东京都……教育厅……文化遗产调研室,电话是……”

中村吉造赶紧埋头记了下来。

“他是项目研究组的组长,名叫堂迪和夫,我在名片上,给您写两句介绍语吧。”

老人说完拿出一张名片,写了几行漂亮的草字体,大意是介绍某人前往拜访,请多关照云云。中村接过名片,对老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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