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烟斗耍乾坤
“侦探将大家聚在一起,说:‘那么……’”
一名跟我一样在写侦探小说的男性朋友S·Y,最近写了这么一句话给我。他写的一点儿也没错。每次看英美侦探小说的时候,最后名侦探总会让相关人士齐聚一堂,然后对他们说:“那么,各位……”
相较于这些杰作,我自认自己的作品毫不逊色,既然这本小说写都写了,我一定也要在这边让由利大师将登场人物集合在一间房间里,将案情抽丝剥茧,按照各项线索推论出犯人是谁。不过实际上,由利大师也的确是做了类似的动作。
事情是发生在那天晚上十一点左右。歌剧团的一行人全部聚集在那间已成为调查总部的经理办公室。沉重的气氛让每个人都察觉到,这起命案终于接近尾声了。大家互相窥探彼此的脸色,发出一阵阵此起彼落的干咳声。他们因紧张而显得毫无血色的脸庞,看起来就像是即将接受心理测验的可怜小学生。
一行人围成半圆形,坐在椅子上。由利大师、浅原警部与我搬来一张桌子摆在圆心的地方,然后我们三人也围着桌子严阵以待。桌上摆了一具电话,由利大师打从进房间之后,就一直注意着那支电话,我很清楚他是在等待通知。由利大师将一行人叫进这里之前,不知道在大厅里拜托岛津什么事情。我是不清楚由利大师究竟拜托他什么,不过从岛津当时的惊讶及亢奋的样子看来,想必是相当重大的事情。
“妈的!”
当时岛津咒骂了一声,然后好像发现自己失言了,慌张环顾四周的同时,继续说道。
“我,我,我知道哩。我会马上打电话告诉您结果。”
岛津一阵风似地冲出饭店。现在大师大概是在等他回报吧。
不过大师究竟在五楼的房间里发现了什么呢?在那间房间里堆着五、六个大型的行李箱。除此之外,还有放置小型道具以及随身物品的箱子,原本用来封箱的绳索散落一地。大师对于这些东西似乎并不感兴趣,一进房间便马上打开窗户,勘察上方的厢房及下面的狭窄小路。厢房的前方横亘着一只粗铁棒,大师一见那只铁棒便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接着,他立刻关上窗户,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间。
那只铁棒意谓着什么呢?岛津又是跑到哪里去调查什么了呢?我在脑子里纷乱地想着这些事情,丝毫没有注意到牧野先生竟然还未到。因此,当牧野先生晚我们一步,一脸气愤地走进来时,我真的挺惊讶的。
“警部先生。”
牧野先生的脸本来就长得严肃,现在他紧绷着脸,表情益发显得严峻。他双眼圆睁直瞪着警部的脸。
“你要调查几次我的行李才甘心呢?”
“几次……?你的行李……?”
“没错。昨天晚上,在雨宫命案发生之后,你调查过我的行李,对吧?当时我也站在一旁,所以这就算了。可是你私底下又再次……。我很清楚你怀疑我,不过三番两次随便乱翻别人的行李,你也未免太……”
“等,等一下。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在那之后,我并没有碰过你的东西……”
“你少装蒜了!你要调查几次都没关系,但至少在那之前,你必须先征询过我的同意!我这个人很神经质,所以最讨厌别人乱碰我的东西了!”
“牧野先生。”
由利大师从旁淡淡地说道。
“这么说来,有人动过你的行李啰?”
“对。有人翻动过我的行李箱。他的手法很高明,乍看之下是不会发现的。可是我总是将行李整理得有条不紊,如果被人动过,我马上就会知道。”
由利大师伸手将刑警招过来。
“你可不可以到牧野先生的房间,将他的行李箱提过来。牧野先生,可以吧?这种事情非得查个彻底才行……”
牧野吃惊地瞪大双眼,倒没反对。刑警立刻走出房间,不久之后,提着牧野先生的行李箱走了进来。
“牧野先生,我可以调查一下你的行李箱吗?”
牧野先生挑起眉毛,一语不发地取出钥匙。由利大师打开行李箱,里头果然像牧野先生说的一样,整理得异常整齐。行李箱里面装的净是些内裤、袜子、简单的化妆工具等,一般男人在旅行时所需的物品。由利大师将它们一一拿出来放在桌面上,每拿出一样,牧野先生就会不悦地抖动一下眉毛。好不容易,行李箱里总算一样东西也不剩。
“有什么不对劲的吗?”
牧野先生不屑地冷笑道。
“没有,除了指挥棒之外。”
由利大师从行李箱中拿起指挥棒,胸有成竹地一笑,然后转头看着牧野先生。
“牧野先生,你的指挥棒是中空的吧?”
“嗯,是的。一般的指挥棒都是做成这个样子。不过这只是我特别订做的,比一般的稍微长了些。”
“噢,这样啊。那么请你挥挥看这支指挥棒。”
牧野先生再度绷紧他那张神经质的脸,一语不发地从由利大师手中夺过指挥棒。拿起指挥棒的那一瞬间,牧野先生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表情。他瞪大双眼,歪着脖子,将指挥棒在耳朵旁挥了挥,突然改以狐疑的眼神看着由利大师,接着慌张地扭转着指挥棒的一端。指挥棒似乎是中空的,两端以栓塞堵住。牧野先生取下栓塞之后,将指挥棒放斜,一串珍珠项链就这么溜进他颤抖的手中。
那一瞬间,房间里掀起一阵风吹过芦苇般的嘈杂声。警部踢开椅子站起来,抓住牧野先生的左手。牧野先生发出一声尖叫。
“噢,等等!浅原,你等等。”
由利大师抄起牧野手中的项链。
“浅原,牧野先生,请你们都回到位子上。原先生,这是尊夫人的项链没错吧?”
原聪一郎先生将项链拿在手上看了看。
“我想应该是吧。不过,这种事情女人家比较懂。相良小姐,你看呢?”
“嗯……。的确……,是老师的项链没有错。”
相良颤抖着肩膀,话声断断续续地。
牧野先生含糊不清地叫着。
“不是我,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一定是有人想嫁祸给我才这么做的。”
“嗯,也许你说的对。不过这件事情不管是谁做的,其实这串项链原本不是藏在这里的,至少在昨天傍晚之前不是。”
“昨天傍晚之前?”
警部不敢相信地问道。
“嗯,是的。因为昨天傍晚之前,这串项链是藏在莲见的长号的通气管里。”
疑惑的叫声再次在人群中响起,那种听似风吹过芦苇般的嘈杂声比刚才更大了许多。
“这样说的话,你们应该知道雨宫为什么会遇害了吧?犯人昨天傍晚从长号里取出项链的时候,正巧被雨宫撞见。之后犯人才会将它改藏在牧野先生的指挥棒里面。”
“由利,犯人到底是谁?听你的语气,你好像已经知道犯人是谁了。”
聪一郎先生说话的语调立刻恢复了生气。他目光一一扫过在场人士的脸。
“你怀疑的是志贺吗?土屋?还是小野?牧野?不不,你该不会是怀疑我……”
聪一郎先生每念出一个人名,我就会看着那个人的脸。然而,就算犯人躲在这些人当中,但从他们脸上的表情看来,我实在无法立刻指出犯人是谁。表现得异常恐惧的小野说不定是清白的,任人处置的志贺先生说不定反而才是奸诈狡猾之徒。土屋面不改色,牧野先生不停地咬着指甲。而自己说大师怀疑他是犯人的聪一郎先生难道就不可疑吗?
由利大师没有马上回答他的问题。大师的习惯还是跟以前一样,从刚才就一直叼着烟斗。现在大师又做了一个奇怪的动作,他从嘴里拿下烟斗,再从背心口袋里拿出一条黑色的绳子,将它对折后套在烟斗前端的烟袋上,然后以左手手指不停地转动烟斗。烟斗每转一圈,挂在烟袋上的绳子就会搅紧一点,越搅越紧、越搅越紧。大师究竟是有意这么做,还是随兴玩弄呢?从大师的脸色中我看不出来他的意图是什么。大师的右手手指捏住绳的一端,左手手指不停地转动烟斗。众人以不安的眼神,盯着大师双手手指的动作。
就在这个时候,桌上的电话铃声大作。
大师将烟斗和绳子放在桌上,急忙拿起话筒。
“大师吗?是由利大师吗?我是岛津,现在在曙公寓哩。”
我吓了一跳。但吓着我的却不是因为听到岛津的目的地是曙公寓,而是因为岛津尖锐的声音竟从扩音器里放出来,清晰地响彻整间房间。
“大师!”
我从旁提醒他,但大师却示意要我别说话。
“噢,那么我拜托你的事情……?”
“我找到哩。果然就像大师说的一样,曙公寓住户共享的砂包都是堆在楼梯间或走廊的角落,每个小组共享三十个。二十日上午十点左右,各小组组长才刚检查过砂包的数目,据说当时每一组清点出的数量都是三十个,不多也不少。然而,经过我刚才的调查……”
“经过你刚才的调查……”
“每一组都增加了五、六个砂包哩!而且,全都是曙公寓的居民没看过的砂包……”
“那么,你秤过那些砂包的重量了吗?”
“秤哩。目前发现的已经超过六十公斤了,而且可能还有一些砂包没找到。”
“谢谢你。麻烦你请管理员好好保管那些砂包,我会请浅原马上从这里赶过去……”
大师挂上电话之后,目光锐利地看了所有人一眼,得意地笑了。接着一语不发地继续用手指把玩着烟斗和绳子。
众人沉默得就像一堆石头,完全没有人开口说话。无庸置疑的,大家都听见了刚才的对话,以惊惶不安的眼神窥探着彼此。
砂包、砂包、砂包?公寓里的住户都没看过的砂包,二十日上午十点之前不在公寓里的砂包,全部聚集起来超过六十公斤的砂包?
由利大师不停地转着烟斗。右手捏住的绳子在不停地搅紧之下,产生无数交叉绳结,绳索已经搅得死紧,烟斗再也转不动了。就在这个时候……
大师以右手食指和大姆指紧扣住绳索末端,放开了原本抓住烟斗的左手。大师手一放开,烟斗就像陀螺一般,在绳索前端转个不停。烟斗转呀,转呀,转呀转。随着烟斗不停旋转,原本搅得死紧的绳子逐渐恢复原状。过了好一会儿,绳索几乎完全恢复了原状。在那一瞬间,原本以烟袋那端挂在绳圈上的烟斗从绳圈中滑落,咚地一声掉在地上。
“哇哈哈哈!”
由利大师突然发出足以撼动房间的大笑声。
“总而言之,在搅紧的绳子恢复原状之前,犯人有足够的时间逃跑。哇哈哈哈!”
当!不知道是谁对着天花板上的电灯丢了什么东西,灯光立即熄灭,玻璃碎片如冰雹似地降下。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传来阵阵惊叫声。尖叫的人们绊倒椅子,四处乱窜。
我本能地立刻冲向窗边。就在我走到窗边的时候,有一个人将我身体往后一撞。
“是谁!”
我将手搭在对方的肩上。那一瞬间,一记力道强劲的拳头往我的下颚击来。要是正面被打到,恐怕我会昏迷得不省人事吧。我怒上心头,同时直觉地想到,恐怕这家伙就是犯人。我猛然地扑向对方,揪成一团在地板上翻滚。起初我吃了不少闷亏,他的拳头不住往我身上打来,甚至还用牙齿咬我。但到最后,这家伙终究不是我的对手。
“三津木,你没事吧?”
“没事,我现在把他制伏在地上了,请给我灯光。”
一片黑暗中,我才刚听见一阵混乱的脚步声冲进房间,下一秒钟,身边己站满了刑警。他们拿着手电筒,数道光芒倏地照在被我压在地上的男人脸上;照在束手就擒,紧闭双眼的梅菲斯特一一土屋恭三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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