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女子伸出舌头,想要探进他的口中之时,武瑞安突然一敛神,闭上了眼睛,等再睁开眼时,那眼中便再无半分情欲。

武瑞安一把抓住女子的脖子,将她从自己身上拎走,再用力一甩出去。

“啊”地一声惨叫仍在山里回响,发出惨叫的女子却已经撞在河边的大石上,顷刻间血流如注。

此时,武瑞安定睛一看,才那石头上躺着的哪里是妙龄女子,根本就是一条小白蛇。

那白蛇毫无生气的蜷缩在石头上,头已经裂成了两半,再不复将才的美艳与妖娆。

武瑞安惊魂未定,不敢想象自己此前若没有守住本心,下场会是如何?

他头一次的在心中感激,感激平日里狄姜对自己的严肃和推拒,才不至于让自己被这蛇精迷了心智去。

武瑞安跌坐在溪边,又迅速掬了捧清水拍在面上,瞬间觉得清醒了许多,待他再抬起头,眼前的景象便又变了一番。

这时出现的不是什么蛇精美人,也不是山精鬼魅,而是一座高耸入云的九层宝塔。

宝塔下为方形,上为圆形,每一层都是典型的阁楼状,有栏杆有屋檐,屋檐下还挂着一圈铜铃,在这孤寂的夜里,无风自鸣。

“叮叮当当——”的铃声霎时充斥着他的耳膜,一声声诵经声更是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脑海,让他心中可一阵烦闷。

武瑞安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再摸出地图来,便见此处的位置问药画了一个三角形,书香在旁边写着四个字:小雷音寺。

这哪里小了?

武瑞安大惊失色,心中的古怪愈加旺盛,可一想到狄姜正身处这样的古怪中,便心下一凛,鼓起勇气踏着石子穿过了溪水,走到寺庙大门前,敲了敲门。

只听“咯吱”一声,头顶上方传来一阵沉闷厚重的开门声,紧接着,门内金光大亮,晃得他有一瞬间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等金光过后,便见一队和尚从门里走出,左右各九名,中间还有一和尚,穿着金质袈裟,头顶九个戒疤。

那气势,堪比当朝国师。不,比国师还国师。

“阿弥陀佛——”金衣和尚说完,其余十八个和尚也跟着双手合十,开始念起四字真言来。

紧接着,不知从何处传来,又或许是天地都在跟着念‘阿弥陀佛’四个字,似山呼海啸一般席卷了整个大地。

武瑞安被吵得不胜其烦,也不知怎么的,全身突然没了力气,随后便鬼使神差被这一群和尚拉近了寺庙里。

寺庙大厅向上一眼望不见头,墙壁一直盘旋向上,其上画满了各式各样的动物,有些三足六翅,有些缺胳膊少腿,这些怪物,五颜六色种类繁多。

虽然它们的外形大不相同,可表情无一不是痛苦。

武瑞安见着满墙的壁画,只觉得胸中憋闷,压抑得紧。

那群和尚将他放在一个蒲团上,便回到各自的蒲团上坐好,那金衣和尚便坐在最前头带头诵经。

空气里绵长的沉香味充斥着他的鼻腔,这让他昏昏欲睡。

一整晚,他都蔫蔫地坐在蒲团上,任凭那些和尚怎么念叨,也提不起他一点兴致,但他也不得起身,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束缚在蒲团上。

不得已,他只能心急如焚的坐在那里,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第二日日出东方,朝霞遮天,他才浑然一惊,从梦中醒来。

武瑞安睁开眼,却见自己坐在荒郊野外。

此时四周哪里还有什么九层宝塔,金身和尚?就连自己身下的蒲团也变成了一块两尺宽的石头。

这样的石头还有很多,分布在四周,就是昨夜那些和尚团坐的蒲团。

武瑞安心中一凛,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昨夜,该是遇到鬼打墙了。

武瑞安一脸迷茫的站起身,很显然狄姜并不在这里,这下便突然不知自己该往何处去了。

武瑞安叹了口气,觉得这一日过的实在是有些晦气,不仅没找到狄姜,还被一群和尚拉着念了一晚上的经,实在是诡异非常。

“待我他日回了王府,必带兵灭了你这九层妖塔!”武瑞安骂骂咧咧的往回走,一个没注意,在本该左拐的路口右拐了去,便迟迟走不出竹林。

武瑞安一路走,心一路的往下沉,直到身处竹林深处,闻到一股熟悉的药香,心才突然开朗起来。

武瑞安拨开竹子,便见眼前出现了一方低矮的竹屋,竹屋前站着一熟悉的身影,那人正是狄姜。

此时狄姜穿着一抹鹅黄色的衣裙,正一脚踏在大石上,一手扶着竹身,另一只手拿着弯刀正削着竹尖,似是要将它修剪整齐。

“狄大夫!”武瑞安喜极而泣,三两步跑过去。

狄姜闻言一惊,抬起头来,便见一团灰色的人影朝自己跑来。

武瑞安一把将她抱住,落泪道:“狄大夫,我终于找到你了,我差点就见不着你了!”

“嗯?”狄姜摸不着头脑,此时却见他的怀中露出了一角问药画的地图,才惊道:“你去过小雷音寺了?”

“是啊!”武瑞安重重的点头,哭诉道:“你是不知道啊,那寺庙实在邪门得很!”

“我当然知道那里有问题了,还好你心无旁骛,若有丝毫坏心,只怕是待个百八十年也出不来,”狄姜低低一笑,指着地上的竹子,道:“你来得正好,快帮帮我。”

“做什么?”

“伐木!”狄姜献宝似的指着院子四周的篱笆,笑道:“这里的篱笆都是我做的,喜欢吗?从选竹,到烘竹,再到排竹,就连结绳都是我一人所做,不过花了两三日的功夫,厉害吧?”

一看到这些篱笆,就能勾起武瑞安昨夜不好的记忆,他哪里能喜欢的起来?便连连催促道:“别玩了,快些回家去吧,否则等到了夜晚,在这荒郊野外的,指不定就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出来乱窜了。”

“出来乱窜又怎样?您害怕了?”

“本王有皇气护体,怎么会怕?”武瑞安咳嗽了两声,接道:“你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我是担心你。”

“您这不是来陪我了?我有你的皇气护体,便更加有恃无恐了。”狄姜嫣然一笑,俯身抽出一个竹排,又添了两根竹子上去,用麻绳捆绑紧实了,才道:“帮我把多出来的那块切掉,这样一会排列起来才好看。”

武瑞安愣在那,不知如何下手。

“愣着做什么?戈壁沙漠待了三年,连木工也不会?你们安营扎寨都是手底下的小兵做的?”

“当然是他们去做,本王哪里需要废这么多功夫?”武瑞安嘴里虽然在抱怨,却还是蹲下了身,从一旁拿来锯子,开始一寸一寸的割竹子。

二人谁也没有再多话,狄姜一边扎竹排,武瑞安跟着将竹排锯整齐,二人配合有序,便赶在天黑之前扎好了来。

等将竹排放置在门上后,这破旧的小屋便算是修整妥帖了。

“这样王二娘以后就能睡个安稳觉,不必担心门会漏风了。”狄姜拍拍手,擦了擦额头的汗。

“王二娘是谁?”武瑞安蹙眉道。

“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呀。”狄姜看向屋子的左边,只见靠山体的一侧有一棵大树,树下有一座低矮的坟包。

她道:“这间屋子原先是给林里的猎户歇脚用的,王二娘的丈夫在竹林中打猎,不幸豹子抓伤了颈部,去世多年。王二娘为了陪伴她的丈夫,便买下了这座小竹屋,日日陪着他,不分寒暑,不分春夏,只要活着一日,就会守着他一日,就算死了,也还是想永远在这里陪伴他。”

“这倒是个感人的故事。”

“我路过这里的时候,想起她曾托梦给我,说家里的门坏了,她和夫君都觉得晚上吹着冷,让我帮着修理修理。前些时日有事耽搁,给忘记了。此番正巧路过,便来帮她修修房子。所以这三天,我就是在这给他们扎竹门了。”

“托梦?”狄姜说了这么多,可武瑞安的心思都放在了‘托梦’二字上。

他觉得很奇怪,寻常人还会给人托梦?

武瑞安想着,打开了竹屋的窗户。

“别看!”狄姜话音刚落,武瑞安已经瞧见了屋内的景象。

“啊——啊——!”一声声惊天彻底的惊叫撕裂了狄姜的耳膜,武瑞安跌坐在地上,许久才平静下来。

武瑞安指着屋里的腐尸,惊魂未定道:“里,里面的人都烂了!”

“是啊。”狄姜点点头:“王爷没见过死尸?您将我从地窖里抱起来的时候,腐尸可比这里多多了。”

“那不一样!”武瑞安连连摆手,道:“那时本王心中只记挂着你的安危,哪里会在意其他?何况那时我也有所准备,而这……你明明是来说帮她修房子,还说她夜里冷,我怎会想到她已经死了!”

“所以是托梦呀,”狄姜言笑淡淡,上前扶起武瑞安,道:“好了,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我们回去吧。”

“那这尸体呢?”

“这里本就是荒郊野外,平时也不会有人来,王二娘喜欢住在这里,就让她继续住着吧。”

武瑞安咽了口口水,定定地看着她,严肃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大夫呀,”狄姜不耐道:“怎么人人都喜欢问我这个问题?我不过是他人有难,便能帮则帮,难道就凭这点,你就觉得我不是人了?”

“你是人……”武瑞安想不出该如何说,良久才道:“但不是普通人。”

狄姜弯起眉眼,掩嘴一笑:“钟旭也不是普通人呀,我与他做的事情,从本质上来说没有什么区别。”

“嗯?”

“他捉鬼,我医鬼,从根源上来说都是希望他们不要去害人,了结自己的一方因缘罢了。”

“你也是道士?”

“你也可以这样认为。”狄姜从道旁提起灯笼,不灭灯立刻在手中亮起了光芒,在这昏暗的夜里显得尤为温暖。

武瑞安走在狄姜身旁,虽然心中惊疑未定,但仍是将她护在周身。

不知为何,他心中就是笃定,狄姜是需要人保护的。

他很乐意充当她的护花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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