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点了?”半躺在床上的薛佳慧问道。她看起来已经从被挟持又失忆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起码脸色好多了。

端着宵夜推门进来的劳拉看了一眼时间:“快二十三点了,你该休息了。”

“再等一会儿吧。”薛佳慧微笑着看着劳拉,轻声道,“很快……很快……”

劳拉把宵夜放在了薛佳慧的床头,叮嘱道:“可别太晚,你现在可是特殊时期,要注意休息。”

薛佳慧笑了笑,幽幽地看着劳拉,没有说话,这在昏暗之中比任何时候都要黝黑的眼神,本该引起劳拉的警惕,但是疲惫的劳拉没有注意到。这个星球的一天比她的母星要多上四个小时,这让她很不习惯,她只能努力习惯。

“我先去休息了,晚安。”劳拉走到了门边,伸手拧住门把手,回头对薛佳慧道。

床头的提灯昏暗,只能照亮薛佳慧的小半张脸,她的嘴角弯起,露出一个微笑,可是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却毫无笑意:“……晚安,劳拉。”

一种怪异的感觉涌上了劳拉的心头,睡意让她来不及多想什么,拧开了门把手。

一个人影站在这间房间的门外,昏暗的光线中,他仿佛是来自地狱的使者,不请自来地走入了房间中,鞋子在老旧的地板上踩出了刺耳的“咯吱”声。

“齐?你……你到哪里去了?吕医生他们到处在找你。”劳拉大惊,床上的薛佳慧也坐了起来,默默看着他。

他对劳拉轻轻点头,神情淡定地说:“我刚从一个地方出来,你这里比较近,就先过来了。”

“你去了哪里?找我有事吗?”劳拉还没回过神来,冷不防地看到齐乐人掏出了一把枪——一把黑色的,沉甸甸的手-枪。

劳拉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微微张着嘴,她来不及思考这把枪从何而来,也还没想明白他想做什么,周围的一切好像跌入了一个缓慢的长镜头里,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恐怖的一幕理所当然地在她眼前上演:失踪了半天的齐乐人突然出现在她的屋子里,掏出了一把手-枪,对着坐在床上的薛佳慧连开数枪!

“砰——”第一枪命中薛佳慧的头部,劳拉瞪大了眼,眼看着在这数米的距离下,薛佳慧的前额爆开,血浆和脑浆一起迸射了出来,在空中盛开出一团血腥的花。

“砰——”第二枪继续命中薛佳慧的头,她扭曲的下半张脸成了一个不停地喷着血的喷泉,这四分五裂的头颅好似一个被铁锤砸烂了的西瓜,碎在了这张干净整洁的床上。

“砰——”第三枪射在了薛佳慧的胸口,她的上半身紧紧贴在了床头,向一边歪倒,碰掉了劳拉端来放在床头柜上的宵夜。

“砰——”宵夜落地的声音和枪声同时响起,然后又是两声令人心悸的枪响,为这个长镜头画上了一个血腥的句号。

弹巢里的子弹已经打空,枪口升起的白烟在寒冷的空气里慢慢飘散着,有一种老式电影里的韵味,而身中六枪的薛佳慧已经是一只瘫软在床上汩汩流血的血袋了。

年轻冷静的凶手收回了举枪的手臂,熟练地装填着新的子弹,合上弹巢轻轻一转,他无声地告诉目击者,他随时可以开始第二轮杀戮。

这短暂的几秒钟里,劳拉的脑中一片空白,她甚至忘记了尖叫,也忘记了逃走,只是呆呆地看着这残暴的一幕,像一只被吓坏了的家猫。

“你……你……”劳拉从喉咙里挤出了两个残缺不全的音节,抖得完全破了音。

凶手瞥了她一眼,平静道:“看着她。”

命令的口吻生硬地掰动了劳拉的脖子,她呆呆地将视线投向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虽然十几秒钟前坐在那里的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劳拉觉得世界上不会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了——然而她错了。

尸体动了。

劳拉的眼球几乎撑裂了眼眶,嘴里发出痉挛一般的气音,不住地颤抖。她看到薛佳慧那血袋一般的尸体正在缓慢地挪动着……被血浸湿的被褥里,一根粘稠的触手探了出来,压在血淋淋的尸体上,然后是第二根,第三根……

一只“怪物”抛弃了它寄居的身体,正撑破这具残破不堪的尸骸,撕下它伪装的外表,用它真正的模样降临于这个世界!

“砰”的一声枪响,被射中的触手爆出一朵血花,怪物从被褥里跳了出来,薛佳慧残存的尸体像是一个破布口袋一样被它背在身上,被抽干了血液的皮肤和骨架扭曲地缠绕在粘稠的触须上,让这个怪物仿佛一个猩红的噩梦。

“走!”还在惊恐之中的劳拉被齐乐人一把推出了门外,趔趄着坐倒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齐乐人连开数枪,一边后退一边射击,可是那只被子弹命中的怪物却发出刺耳的尖叫声,越加疯狂地向他们冲来。

齐乐人从腰包里掏出了一个东西,用力扔向扑上来的怪物,然后重重地甩上了门,将劳拉压倒在地上。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一般的震动让这座屋子疯狂地摇晃了起来,爆炸的冲击轰开了脆弱的木门,木门被炸成了数块,其中一块飞到了天花板上,又反弹了数次,最后竟然重重地砸在了齐乐人背上!齐乐人闷哼了一声,劳拉目瞪口呆。

等到爆炸平息的时候周围已经一片狼藉,劳拉感觉到压在她身上的齐乐人动了一下,她紧张地问道:“齐,你还好吗?”

齐乐人呻-吟了一声,艰难地从她身上撑了起来,往旁边一歪倒在了地上。

劳拉紧张了起来,跪坐在地上拍了拍齐乐人的脸:“嘿,齐,听得到我说话吗?”

“我没事……”齐乐人倒吸了一口凉气,“被门板砸到了,有点痛,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他在心里懊悔不已,当场进行自我反省:第一,不该装逼,应该跑远点再扔手-雷;第二,不要高估自己的幸运值,下次记得抱头蹲墙角。

“它死了吗?”劳拉扭头看向被炸开了的房间,爆炸的中心已经被炸出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床的位置已经根本看不出什么东西了。

“这都不死的话,我们还是早早认命吧。”齐乐人慢慢撑起身体,后背被砸到过的地方还是很痛,呼吸都痛,不过现在他的抗打击能力比较强,陈百七戏称他掌握了“喘气回血大法”,十分耐操,只要躺在地上“娇喘”一会儿,身体就恢复过来了,能继续挨揍了。

劳拉赶紧扶了齐乐人一把:“那是什么东西?”

“触蛸,一种寄生类宇宙异种。”齐乐人拉直了身体,疼得龇牙咧嘴,可是为了形象他不得不忍住,“详细的我路上再告诉你。”

说着,他举枪走进了那个爆炸过的房间。

触蛸已经死了,虽然它的生命力很顽强,但是毕竟只是一种可以用科学解释的生物,不会强大到难以战胜。而且它也不是没有弱点,在它寄生在人体里的时候,它可以借用那颗人脑思考,但是一旦被爆头之后,人脑死亡,它就无法再用人类的大脑运筹帷幄,不得不脱离寄居的人体,用它本来的身体去战斗——虽然战斗力很强,但它终究只是一只怪物了。

“你到底是谁?”离开劳拉的屋子后,紧跟在齐乐人身后的她问道,“军方的人?内定的演员?星际冒险家?雇佣兵?”

劳拉喋喋不休的追问让齐乐人倍感无奈,他不得不停下脚步,露出一个充满了神性的笑容:“我是神的使徒。”

这一刻,劳拉的表情和贺亿高度相似。

齐乐人没有给她反驳的时间,他问了一个不相干的问题:“你相信神的存在吗?”

“……我的母亲相信,不过我和我父亲都相信科学。”劳拉愣愣道。

“科学是否回答了你,是谁创造了这个世界?”齐乐人问道。

“自然的力量?”劳拉也不太确定。

“那自然的力量,又是谁的力量?”齐乐人又问。

“这……这是一种法则啊,并不属于谁,就像苹果会因为重力掉下来,这就是一种力的法则,从宇宙大爆炸开始就存在的法则。”劳拉说。

“做个简单的类比吧,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程序,代码让它运行起来。但是是谁写下了代码呢?又是谁创造了代码呢?你仍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齐乐人说。

劳拉沉默了,因为她无法回答。

齐乐人神秘地笑了笑:“你看,哪怕到了人类能在宇宙中自由航行的时代,我们仍然无法解释一切,我们无法回答,这个世界从何而来。宇宙大爆炸之前,这个偌大的宇宙只是一个无法测量的奇点,你所说的法则根本不存在,可是在它爆炸的一瞬间,一切都诞生了,你能想象这种力量吗?你能回答这个奇点究竟是谁创造的吗?”

“……我不能。”劳拉挫败地低下了头。

齐乐人微微一笑,用神棍的口吻道:“那就对未知保持敬畏,永远不要轻易否定你无法论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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