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没注意到l先生的占有欲,她沉浸在记住台词的喜悦中——原来,台词不用死记硬背也能记住,只需要代入角色,理解和体会角色的情感就行了。

安娜觉得自己领悟了一个了不得的道理,越想越高兴,红艳艳的嘴角几乎快咧到耳根,完全没察觉到l先生因为嫉妒,已经搂住了她的腰身。

高兴到极点时,她猛地一拍大腿,从l先生的身上站了起来,又弯下腰,勾住他的脖子,“啵”的一声,响亮地亲了一下他的脸颊:“谢谢你帮我对台词,我记住啦!”

这是一个分享喜悦的吻,不带任何引诱的色彩。谢菲尔德揉了揉眉心,轻轻吁出一口气,告诉自己就是这样,克制内心的感情与欲念,像长辈一样给予她沉稳的支持,让她一直保持青春焕发的模样。

想到这里,他心中滚烫的、煎熬似的占有欲消失了,炽热的、充满罪恶的欲念也消失了。他看着安娜,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翻开了手中的报纸:“孩子气。”

安娜没有发现他的变化,她太高兴了——困扰了她一个多月的巨石终于落下了,能不高兴吗?

她用浴巾急匆匆地擦干身子,想趁对女主角的灵感还在,跑回书房,背下剩余的台词。

这时,雅各布走了过来。他刚打完一个跨洋商务电话,正要跟谢菲尔德汇报,却不小心撞到了安娜。跟安娜相处了一个月,他自然而然地将自己摆在了父亲的位置——至于这么定位,是否会占先生的便宜,到时候再说吧,反正他们俩也不一定在一起。

慈父雅各布皱皱眉,扶住安娜的肩膀,刚准备嘱咐她注意安全,就被她用两条温热的胳膊搂住了脖子。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扯她下来,一张热烘烘的、萦绕着橙汁甜香的嘴却贴上了他的脸颊。有那么一瞬间,就像被烙铁烫了似的,几乎让他惊慌失措。

雅各布猛地推开安娜,用劲擦了擦脸颊,却对上她狡黠转动的眼珠子。这女孩是故意的,她想让他的先生吃醋,于是把他选为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催化剂。

这么想着,雅各布浑身僵硬,完全不敢回头看他的先生。

但他不看谢菲尔德,不代表谢菲尔德不看他。几乎是安娜搂住他的脖子那一刻,一道不带感情的目光就冷冷朝他扫去。

罪魁祸首笑嘻嘻地向他挥了挥手,撒欢儿似的跑向别墅,而他则要在阳光明媚的晴天,顶着谢菲尔德森冷无比的目光,硬着头皮做汇报。

——

很快,快乐的周末就过去了,安娜又迎来了住校时光。之前,她对住校与否完全无所谓,毕竟就算不住校,也是在别墅和雅各布大眼瞪小眼。

但是现在,l先生来了。一想到下午放学后,她只能在校园里走来走去,尽管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支配,却无论如何也见不到l先生,她就彻底失去了住校的兴趣。

虽然她住的是环境优美的单人寝室,有独立的露台、盥洗室和小厨房,过两天还会提供冷气,但这些都没有l先生充满诱惑力。而且,她得待在家里监视他,以防他再次不告而别。

为了能走读,安娜把这辈子撒泼的本领都用上了。她或许是有些表演天赋的,眼睛说红就红,泪水说来就来,让人怀疑她的体内是否有一个调色盘,不然为什么变脸速度比电影明星还快。

不过,她哭戏的功底比起专业的演员,还是差了一筹——演员的体力充沛,哭起来中气十足,不会气喘吁吁;她哭了一会儿,就明显体力不支,要坐下来歇一歇,边歇边打哭嗝,打嗝的时候,还会扶着额头,因为把肺里的氧气哭光了,有些缺氧。

雅各布觉得安娜颇有喜剧演员的天分,站在一旁,憋笑憋得浑身发抖。

谢菲尔德却头疼极了,他可以冷漠严厉地呵斥她,命令她上床睡觉,第二天强硬地把她扭送到学校。过去几十年,他都是这么对待自己孩子的。可是,看着安娜兔子似的红眼睛,红彤彤的鼻子,他完全狠不下心那么做。

他深知不能妥协,对付这种撒泼成性的少女,妥协一次,就会变成无数次妥协。

然而,他最终还是妥协了——没办法不妥协,再不妥协,安娜就要原地打滚了。她穿着无袖连衣裙,裙摆堪堪遮住膝盖,一打滚必然会春光乍泄。面对这毫无分寸的淘气少女,他只能妥协。

安娜大获全胜,抽抽搭搭地上床睡觉了。她看似失去了理智,头脑却十分清醒。她趴在床上,一边擤鼻涕,一边回忆l先生看她撒泼打滚时的表情,只有无奈,没有厌恶和反感。

他是那么纵容她,连呵斥都极少,仿佛她是被他疼爱的妙龄情人。他看其他人的眼神,都是温和却疏冷的,带着一点漫不经心的冷漠,唯独看她的时候,温柔而无奈,仿佛和煦的日光般,包容着她蛮横无理的行为。

光是回想起他的目光,她心里都是一阵躁动,脸颊和耳根一起发热,必须要打几个滚,才能平定下内心汹涌起伏的柔情。

——

安娜怀揣着柔情入睡,却做了一个不太美妙的梦。

梦中,l先生和她用完早餐,起身接过雅各布递来的薄呢风衣,穿在身上后,竟然要离开。她连忙放下牛奶,跑过去,展开双臂拦住他,有些焦急地喊道:“为什么要走?不准走!”

l先生垂头看着她,眼神还是那么温柔,却不再像是在看妙龄情人,而是在看与他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女。

他看了她片刻,云淡风轻地移开了目光,理了理珍稀的黑钻石袖扣,低声说道:“安娜,你太像小孩子了。我们不能在一起。”

安娜听见这句话,简直如遭雷劈。她连忙低下头,认真地审视了一遍自己的身体,发现每一寸都达到了成熟女性的标准。她刚要用这点反驳他,就听见他轻笑着说道:“我知道你已经成年了,但你的性格还是太像小孩子。”

说到这里,他轻拍了拍她的脑袋,露出一个让她的心坠入谷底的疏离微笑:“我走了,我们有缘再见。”

安娜当然不肯放他离开,使劲儿拽住他的手臂,拔河似的不让他走。然而,她越是撒泼耍赖,他的眼神就越无奈——不是看可爱情人的那种无奈,而是看不可救药的青春少女的无奈。

被他用这种眼神注视着,她一颗心几乎被冻成冰块。她真情实感地红了眼眶,“呜呜”地解释说,她大部分的天真都是装出来的,其实她特别成熟,会抽烟,会骂人,会打架,偷过警车,谈过恋爱,她其实一点也不天真,一点也不纯洁。为了不让他离开,她将自己的秘密一股脑儿全说了出来,就差脱光衣服,让他检验,她的身体是真的成熟得快要开花结果。

然而,不管她如何解释,l先生的回答都是:“安娜,你真的太像小孩子。”

话音落下,不等她继续解释,l先生忽然化为一缕清风,从她的手中溜走了。见识了这么诡异的一幕,安娜也从梦中惊醒了,一看时钟,才七点整,距离上课还有两个小时。

回想起梦中的情形,尽管理智上明白梦境并不能当真,她却还是被这个梦影响了心情。

一开始,她刻意展现出天真无邪的一面,是为了让l先生忽略她肮脏轻贱的出身,然而,他总是纵容着她,不管她做多么过分的事,他都不会斥责她,甚至连假装流产,把他从英国骗到美国,他都没有说什么,还在她的撒泼威胁下,留在了旧金山的别墅陪她读书。

被他这么无条件地宠爱着,她经常忘记自己是在扮演天真无邪的少女,忘记自己曾出身于污秽无比的贫民窟,以为自己生来就那么纯洁,那么天真。

这个梦境却警告她,不能总是那么孩子气。l先生是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他需要一个同样成熟稳重的女人当伴侣,而不是一个只会撒娇耍赖的女孩。

想到这里,安娜不禁有些焦虑,反正睡不着,干脆一骨碌爬起来,想看看能不能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成熟的女人。

她翻箱倒柜半天,翻出一条缀着黑色蕾丝的红裙子,又翻出一个镶着仿制钻石和红宝石的发箍。她走进盥洗室里,先用劲将浓密的头发梳顺了,然后芭蕾舞女似的把头发盘在头顶。她很少擦粉底,因为脸上只有几颗若有似无的褐色雀斑,没什么好擦的。用手指在眼角和脸颊抹上腮红,她撅起上嘴唇,用口红把嘴唇涂成了两片亮闪闪的深红色花瓣。

做完这一切,安娜揽镜自照,还是不太满意,又掏出睫毛膏和眼影,在眼睛上涂涂画画。她的化妆技术,严格来讲,不算精湛,因为她的脸蛋足够美丽,不需要多么精湛的化妆技术。因此,当她真正想用化妆品改变长相时,就有些左支右绌。

安娜为了让她显得成熟知性,将黑色眼影涂满了眼皮,又用睫毛膏把眼睫刷成了一绺绺张牙舞爪的苍蝇腿。平心而论,从视觉上来说,她的眼睛确实变大了不少——任何人这么涂眼影和睫毛膏,眼睛都会变大。

安娜凑到镜子前,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张脸,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她琢磨着怎么在l先生面前闪亮登场时,敲门声响了起来,雅各布过来叫她起床了。

这栋别墅里,是有仆人和女佣的,比如修剪花草的园丁、准备食物的厨师、打扫房间的女佣等,但他们就像幽灵一样,只埋头做事,从不和他们交流。因此,早晨叫门这种事,都是雅各布亲力亲为。

他仿佛已经和这栋别墅融为一体,将她的作息和生活安排得明明白白。很难想象,他一边监护人般看管着她,一边还要管理l先生名下大大小小的企业,代他发出指令。

安娜虽然不知道雅各布每天都在忙什么,但能隐约感觉到,他似乎比她想象得还要了不起。

——

了不起的雅各布被安娜吓了一跳。

这女孩不知道发什么疯,把自己装扮成了一个堕落的风尘少妇。但因为她足够美丽,即使在脸上乱涂乱画,依然别有一番风情。

她穿着红得发黑的长裙,领口、裙边缀着精雕细镂的黑色蕾丝,显得她蜜黄褐色的肌肤有一种健美般的性感。她的眼圈被涂得很黑,尽管乍一看有些骇人,却将她的脸蛋衬托得更娇小了。

见雅各布震惊地看着她,安娜决定先用他检验一下成熟版自己的魅力,于是将一侧肩膀往前微扭,另一条胳膊撑住门框,深红色的上嘴唇娇媚地撅起:“早上好呀。”

雅各布没有说话,她正要再接再厉,不远处却传来一个冰冷没有温度的声音:“不早了。”

安娜眨巴眨巴眼睛,转头望去,就见l先生正冷冰冰地注视着他们。他穿着垂直脚踝的深灰色睡衣,尽管刚起床,灰白色的头发却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

他眯着眼睛,看了一眼雅各布,命令道:“去看早餐准备好没有。”说完,他顿了一下,将冷漠的目光移向安娜,声音缓和了一些,却还是没什么温度,“去把妆容卸了,上学不准化浓妆。”

雅各布得到命令后,逃似的下楼了,安娜也蔫头耷脑地走向了盥洗室。

差点忘了,这老家伙是个独断专行的控制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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